没有故事的日子是不值一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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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故事的日子是不值一过的
发布时间：2014-06-20作者：黄耀红　来源：非常教师网

　　不经审慎的生活,是不值一过的。这是苏格拉底的声音，隔着数千年历史,依然回响。
　　生活,是大江东去;审慎,是山高月小。如果说审慎是一种深刻，一种生命的辩正与穿透;那么，故事则是一种生动，一种生命的寄寓和涵蕴。
　　失去审慎，生命见不出品质与高度;而失去故事呢，生命见不出丰富与温度。我们相信理性，理性由审慎开启，然而,我们又看到,生活并不会由理性开启。
　　我们仰望山头的一轮明月，并不意味着我们会忽略山下喧哗的江流。我们在日历中看见时光是人类共通的度量，并不意味着你与我的日子里会有相同的遇见、爱恨与觉悟?
　　因此,就像没有审慎的生活不值一过一样，没有故事的日子也是不值一过的。
　　故事是种什么力量呢? 它,是孕育与生长，寄寓和映照，温暖与敞亮;它,是经历，感动，智慧与参悟;是每个庸常日子长出的枝叶，每段平凡时光开出的花朵。我想说的故事,并非一个一个文本，不只是历史的叙述，而是一粒一粒的种子，一朵一朵的芬芳。
　　其实，我们并不曾真正善待过故事，甚至还曾以深刻的名义将"故事"定位于感性的肤浅，以为那只是茶余饭后吸引孩子的谈资。更为可悲的是，我们只是将生动的故事理解为远古或远方的传说，我们只是将自己定位于一个故事转述者，而非故事的经历者和讲述者。我们让自己局外于故事,而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故事。
　　我们似乎不曾意识到，故事是如此之宏大，如此之幽深，如此之浩瀚。
　　历史与时代是什么?无非一代人讲述那一代的故事。生命与生活是什么?不过是生与死之间无数偶然与必然编织的故事。文学与艺术是什么?不就是发生在、回荡在人类心灵幽谷中，一个又一个美与人性的故事吗?
　　故事显然不是时间、地点、人物的要素交代与技术操作，它是我们生命走一遭的存在方式。故事如同时光，如同生活，都是一种流。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乃至每个人的这一生，都在故事里发生，都在故事里完成。于是，我们懂了，莫言在获得诺贝尔奖的感言时，他的标题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而永远留下《百年孤独》的马尔克斯，终其一生，他说，只为讲好一个故事。
　　故事原来如此之大，甚至有一种“笼盖四野”的苍茫。故事与生命之间，原来不是文本与生命的分离。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故事，生活每天都以故事的方式发生。我们其实是以讲故事的方式，度过此生的。只是，人生的故事，不只是口头讲，而是用整个生命在讲。
　　一个理念是一种确切的思维定向，而一个故事不指向确定，它只是提供一种生命隐喻。同一个理念里，会生长同一种启示。而同一个故事，则会生成不同的理解。故事，永远是一枚苹果，不仅有不同的切法，而且，其本身的品种、形态、光泽、滋味都如此不同。
　　于教育而言，最美的故事是什么呢?是缘于生命的感动、交流与对话，缘于“人”的发现与觉醒。从这个意义上说，教育的常态不是一个一个的口号与理念，而是一粒一粒的故事种子。甚至，我更愿意将故事之故不理解为故旧之故，而是缘故之故。即我们善于从每个看似寻常的细节里，发现它所蕴含的一切因缘际会，因由缘故，从行动里看见价值与意义，获得教育理解的视角，教育思维的方式，教育智慧的生长。因此，最好的教育者，跟最好的文学家一样，都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跟一个教师、一个校长聊天，最令人坐不住的，就是他开始装逼，开始咬文嚼字，开始引经据典，开始“理念搬运”，而最让人开敞明亮的，就是他开始说细节，说故事，就是他在故事里感动、发现或纠结与困惑。我知道，说空疏理念的教师，他的思想在远处，在天上;讲故事的教师，他的情怀在这里，在大地。
　　生活中，那些不会讲故事或以为没有每天并无故事的人，只缘于他看到的只是这样那样的“事”，只是将事件处理成任务，将工作理解为执行与应对，只是相同的流程，环节，形式。他不会追问缘故，他的心也不会在教育的“场”，生命的“场”。
　　我所熟识长沙一所中学的校长，他不只一次地告诉我：每期的开学工作会，每次升旗仪式，甚至是特别盛大的庆典，他永远会选择故事的方式开讲。他说，他最不愿做的就是“报告”，最不愿采纳的就“报告”的话语方式，而最喜欢的就是作为一个故事讲述者，讲那些发生在学校而触到过他心灵，交织着理念与思想冲突的故事，包括学校前的石头，树林，教学楼前的对联以及处理教师与学生间的事件过程。我以为，那才是田野里的教育学。因此，每次遇到他，我会问：最近有什么故事吗?正如你所料，这是一所名校，校长也极为优秀。我明白，一所学校的管理离不开人际的沟通。一位小学校长说到她如何从一个教师的眼神里发现他内心的善良，说到她如何以柔克刚，从心理深层去改变一个散漫教师的工作状态时，我从她的叙事里看见的不是公共的职场付出，而是属于她个人的教育智慧。那个时候，故事真的成了一枝花，映出他生活的幸福面相。
　　我常想，一所百年学校，它的校址、校舍可能都改变了，然而，它的文化永远在。文化在哪里呢?在那代代相传的故事里，在那些可以传涌的“段子”里。可以说，一所没有“故事”流传的学校，不会是一所有文化的学校，也可能无法经受时间的淘洗。而一个没有留下过“故事”的校长与教师，那注定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因为，教育的智慧，文化的流传，终归与故事在一起。
　　我们这一生，终归也只是一个故事。那么，能否从现在起，每天讲一段，讲一节你的故事，然后从以一个一个故事里抽离出你的语词，创建属于你自己的教育辞典?就是韩少功先生的《马桥词典》一样?如果这样，你会发现，每个日子其实是我们一生故事里起伏的情节，叙述的节奏、心灵的脉动。
　　没有故事的教育生活，更是不值一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