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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家作品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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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我途经你的盛放  
                                            ■  童涵冰
    童涵冰,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学生。已在《文汇读书周报》《羊城晚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并有名著压缩《红与黑》正式出版。
    浙江玉环,一颗璀璨的海上明珠。
    徐霞客曾云:“玉环,海中一抹,可俯拾也”,可见这位约四百年前的旅行家所游历的玉环,是被浮尘隔离的世外仙境。而早在一千六百多年前,出任永嘉太守的才子谢灵运就曾于港南谢家山头饱览这样一番胜景:俊逸挺拔的雁荡山余脉一路向东延伸,倏忽收止于起伏叠嶂的大雷山与高耸奇伟的丫髻山——山体虽断,雄浑浩然之气难绝,漩门天堑便是那耐人寻味的余韵,巧妙地将灵秀的玉环纳入胸怀。恰是“山中周回五百里,洁白如玉比流水。凝碧潭前风雨吟,珠帘岛畔烟云起。”
    和每个人杰地灵之处一样,美丽丰饶的玉环亦从不缺乏故事,这些故事或似奇论怪谈,天马行空,又或是传奇轶闻,精彩绝伦,几千年来,玉环都用自己天真、纯净的姿容吸引了迁客骚人们为之流连,为之心醉——
在玉环楚门镇东西村里有一座古刹,寺前有石狮威严把守,擂鼓门坐镇,又有九株樟树环绕,以七枝塔相伴,无数寂静、空灵的意象使身在其中的林山寺更显得出尘脱俗。传说唐朝咸通年间,高僧启爽云游到此,为其自然、恬淡如仙境一般纤尘不染的澄澈所打动,从此便在这里结茅诵经,宣扬大乘妙法莲花经。后来,偶有一日,启爽忽闻山南有钟鼓之声,循声而去却见海潮汹涌地拍打着海岸,好似鼓磬之声,遂动了建寺的念头,但又恐陆地太少,于是他便对着大海说:“龙岩有灵朝水不张没滩涂。”后来,潮水果然再没有上涨,此后关于灵山寺的气温,历朝历代层出不去。美景、佳话,相得益彰,但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遥想。而如今,智慧、辛勤的玉环人已用自己的血与汗替这位世外仙姝注入了更多的人情味。
       1975年,漩门港截流促淤,抚平了激荡了千年的漩涡急流——千余玉环人日以继夜地开岩采石、抛石截流,就像在进行着某种神圣而又庄严的仪式,激昂的劳动声和着内心强烈的心跳,他们用爱和信仰将阻隔着岁月的天堑变成了广远辽阔的通衢。而历史也在那一刻为玉环漩门湾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当然,这仅仅只是个开始。1999年启动的漩门二期工程才真正开启了美好的“环漩门湾时代”。
    今天再游漩门湾,则已是一派自然与人类相互交融、彼此依存的繁荣景象。放眼漩门湾湿地,首先攫住人们视线的便是一条横卧在乐清湾之上长约七千米的堤坝。“涨潮为海,退潮为江”的独特自然条件不仅吸引了游人们争相猎奇的目光,更赢得了大量南归候鸟的青睐,就连世界濒危物种黑嘴鸥、黑脸琵鹭和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白琵鹭都对这方净土青眼有加,漩门湾的生态之佳不言而喻。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杭州西湖边的苏堤。北宋元祐五年来杭任知州的苏东坡,疏浚西湖,为民造福。挖出来的淤泥构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苏堤。在每一段惬意、闲适的时光里,当人们走过苏堤,无不会记起那位愿乘风而去、羽化登仙的杭州老市长东坡居士。而如今从容地横亘于玉环漩门湾湿地中的那条长堤,虽然还没有具体的名字,有人称它为“海上长城”,也有人叫它“长龙卧波”,但显然,它也将历久弥新,成为某种象征,深深地印刻在玉环人的心中。
    漩门湾生态区的的核心区域是观光农业园。这座坐落在玉环的北大门——清港镇西郊,西濒临乐清湾且与雁荡山隔海对望的生态区现已是玉环的绿色窗口。沿着绿草如茵的长道进入园内,神农广场上一座长13.8米且重达百吨,由神农、神牛及五彩谷穗组合而成的“神农教耕”雕塑便闯入了视野。除此之外,三座青石景墙则为我们呈现了《齐民要术》、《农书》、《农政全书》这三本在中国农业发展史上举足轻重的农书。沿着一湾澄澈的涓流漫步,游客会和六扇分别代表了不同农业发展时期的拱门不期而遇,别致的匠心既展示了玉环人的智慧亦体现了中华农耕文明漫溯的历史长河。进入核心区内,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派丰收的喜人景象,300亩精品果园,樱桃、玉橙、杨梅、雪枣、石榴等果香浓郁、四季芳菲,其中尤其以闻名全国的“玉环柚”最夺人眼球。每到金秋时节,大片大片橙黄色的果林便将游客淹没在色妍味香的感官冲击之中。白鲨湾的建设则颇具匠心,游船码头、曲桥带水、碎溪穿游,亭榭相映,水石互衬,颇有江南造林艺术的气质与意韵,其间游客往来不绝,或静坐垂钓,或追逐嬉戏,绿树江岸白果香,浮光跃金鸥鸟翔,一派安适自。我想,是玉环人用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赤诚营造了一方天堂沃土。
    正如著名女作家,原籍玉环的叶文玲女士所描述的那样:“那缅念是如此绵长,当然不单单是她青山不老、碧水如镜的美丽,那眷恋是如此无限,也不仅仅是她春韭秋蔬、鱼米虾蟹的丰饶……”是的,预混的美是自然却又复杂的,当你猛然与其相遇在途中,必将为其盛放的至真至纯的绚丽而深深迷醉。
秘境不丹的幸福碎思
■ 许丽梅
    许丽梅 ,笔名梅子,女,1971年生,经济师,高级茶艺师,中国科学院心理学研究所婚姻与家庭指导师,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婚姻家庭咨询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银行,曾发表散文于《人民日报》海外版等刊物。
    詹姆斯•希尔顿在《消失的地平线》中用“香格里拉”一词描绘了隐迹在喜玛拉雅地区的天堂,旅行手册则将不丹描述成“最后的香格里拉”,不丹人称之为“秘境”,太多的外国人认为那里是最幸福的穷国。更多的游客因好奇心驱使,不远万里,来探究这与物质世界相背离的幸福国度。
    前往不丹,必须途经另一个国家,于是选择了在尼泊尔中转。在尼泊尔那迦阔特山庄里,喜马拉雅山尽收眼底,浓雾中,藏笛大师Nawang的音乐萦绕其间,犹如从空灵的岩洞中传出,拨开云雾,仿佛窥见山羊闲适地咀嚼着绿草聆听着笛音,这一刻,我想,不丹也许不过如此,看过所有的不丹游记,知道那里的景色在喜马拉雅地区随处可见。
    当飞机斜倾盘旋在浓绿的山谷中,透过舷窗,窥视秘境不丹,宛如掀开秘境的一帘薄纱,的确,满眼的绿色丛林、奔腾的布拉马普特拉河谷色彩单一,不及尼泊尔那迦阔特山景色彩丰富。我不知道,在杜绝低端旅游的不丹,是否可以在短短几天的行程中体验它幸福的秘籍。逐渐,机舱侧倾,身穿紫色kira的乘务员手扶行李舱努力平衡着身体前行,所有人都期待着全球最艰险的着陆,周边刚刚还闲聊的欧美人已鸦雀无声,身旁的不丹人则安然地闭目养神,旋即,游客们在落地的刹那间就仿佛受到莲花生大师的庇护,一阵掌声,终于平安抵达了树立着国王、王后相片的帕罗机场。               
星星点点
    斯特恩曾在《感伤的旅行》中讲到,有关旅行的意义,内心会告诉我们,究竟是大教堂重要呢,还是手提绿布口袋的乡村姑娘重要,世上没有什么永恒的价值尺度。因此,有关不丹的印象,我不想再赘述宗堡的宁静肃穆与虎穴寺的壮观,那些与皇族擦肩而过的经历或是古老射箭的触目惊心,当你身置不丹时,都来不及记录间或感悟,而是理所当然地欣然接纳。只有离开后,萦绕在头脑中的一幅幅画卷才纷至沓来:
    手提饭盒、身着灰色条纹“帼”校服的男孩,腼腆地用英式英文答道" Yes,Madam .Thank you,Madam.”小学生斜着头尊敬地向你致意;盘山路边,一辆辆载着下学孩子的校车,田埂上,另一队儿童手里捧着零食欢快地列队行走,不时地向车上的同学挥舞手臂;普纳卡河边,专心抄着英文世界历史笔记的少女,不为旁人所打搅;庙里席地而坐诵念经文的安度晚年的老人;雨后的寺庙里,被佛光护佑后,一年四季都挂着果实的橘树;在切米拉康乡野旁的餐厅,喝着咖啡,看着在一茬茬青绿色的麦浪里撒欢儿的狗;一路上,不丹人用宗喀文演绎着如同催眠曲一般的音调,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把你带入安详、简单的梦境。
    廷布的黄昏,那一座座齐整的居民楼,纹饰着相似的传统图样的,简单的木质阳台,恍惚间,似曾相识,好像曾确确实实存在往昔的梦境中;孩子们身手矫健,排队玩着“空翻”,用自己的规则界定输赢;在前往虎穴寺的泥泞山路上,一位导游替印度游客背着婴儿,婴儿啼哭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与司机师傅在身后念的经文、虎穴寺的瀑布冲向山涧的天籁乐音萦绕在一起。
速记符号
    如斯科特所说,旅行必须掌握一种“速记符号”,把人们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和无意间做出的举动都“翻译”成明明白白的语言,方能看到生活的真相。在廷布的酒店用早餐时,一位身着“帼”服的老人悠闲地用完餐后,与服务员叽里咕噜地讨论,老人表情严肃,服务生摇头大笑,我知道,那是在讨价还价,服务生没有流露出半点嫌恶的神色,临走,老人还往怀里揣了两个苹果,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干咳两声,歪歪斜斜地消失在酒店门口。于是,我眼前浮现出一幕景象:脸庞黧黑,露着诚实笑容的孙子雀跃着等待在家门口,伸手接过爷爷递过来的苹果。
轮回的意义
    穿过塔金保护区,站在山头,俯视首都廷布全貌,导游长寿指着高尔夫球场及停车场的豪华越野车,跟我们介绍着不丹的富人生活,我问长寿:“你们会嫉妒吗?”
    长寿平静地用简单的中文回答:“不会,每个人经历都不一样,但结果都一样,每个人都会死的,富人和我们不同的,只是他们吃得好些、开的车子好些,房子大些而已。”在被现代化吞噬的其他地方,也许没人会相信这些想法出自一个年轻人的内心,但是,在不丹,这显得稀松平常、自然,几乎每个人都会为他人祈祷,让他人愉悦。
    在生命轮回的图案前,长寿说:“我们修行就是为了剔除这些desire, anger, ignorance  (贪欲、愤怒、无知)。” 所有这些道理早已听过,但在这里,由于天时、地利、人和,你会相信,俗事烦扰都源于内心,绕过帕罗宗,偶遇一群中国游客同胞席地而坐,探讨着各自事业的自我实现,言语间,不时争执着,我想,人们的心境的确不一样,如毛姆所说,每个人都是欲望包裹的灵魂。
    身边很多朋友对于心理学、哲学、佛学的兴趣均在于实用性,人们常问,生命的价值如何,该如何生活才会快乐,当飞机盘旋离开这个喜马拉雅山国后,我似乎找到了答案。我看到,穿过丛林的清冽河流,渐渐的,与丛林混为一体,倏尔,丛林即为河流,河流即为丛林,再后来,它们与蓝天交融在一起,好像所有的祈祷都汇聚在天人合一的单纯境地中。这一刻,你是否能体会到一种心境——所有生命都归于终点,快乐是从生之轮回的解脱,以及亘古不变的内心安宁中寻求来的。
    离开不丹,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古老的杜巴广场的神庙游览时,突然下起雨,在古老、破败、低矮的檐廊下避雨,雨幕中,穿梭的摩托车、汽车在雨雾、烟雾中交织出一幅模模糊糊的图景,其间,鲜艳的纱丽点缀着这个将贫穷演绎得五彩斑斓的地方,印度教徒额头的蒂卡粉被雨水殷红了,老人向广场上洒着米、黄花等供品,神庙的台阶上,轮廓鲜明的年轻情侣依偎着发愣, 圣洁的活女神探出精致妆容的脸庞张望膜拜的人群……此刻,耳畔仿佛流淌起藏笛大师Nawang的音乐,我忽然百感交集,或者说,这是种莫名的伤感。我明白,生命因果中,所有的痛苦,包括贫穷都应平静地接纳,每个世界自身都是和谐的,每个世界的缔造者都恪守着自己的法则。但愿,我能在变幻繁杂的现世永保这种心态。
东方情韵三题
■ 赵 云
    赵云,云南大理州人。中国人民银行文联理事,曾在海外中文报刊及国内省级以上报刊发表诗歌、散文、随笔千多篇。著有诗歌集《云之南:歌者》。
印象·大理
    滇西大理,背靠画屏一样展开、绵延40多公里的点苍山。苍山十九峰,峰峰林壑优美、云雾缭绕。围绕着这些仙气十足的山峰和云雾,产生了不少流传于白族民间的神话故事。其中最有名的,当数初冬岁末,飘拂于玉局峰上的“望夫云”;夏秋之际,系于点苍山上的“玉带云”。而大理的东面,是形如耳状的高原淡水湖——洱海。300里洱海碧波粼粼、白帆点点、鸥鸟翔集。隆冬时节,点苍山上的积雪与洱海相映,形成“银苍玉洱”的壮丽景色。洱海中尚有“三岛”、“五湖”等自然景观,引人入胜。
    苍山脚下,洱海之滨,沃野千里,良田万顷,或秧苗绿波滚滚,或金穗、油菜花飘香。而那些身着红褂子兰褂子,在苍山洱海间飞来飞去辛勤劳作的“红蝴蝶兰蝴蝶”,就是名闻天下的白族女子了。她们美丽的劳动和劳动创造的美丽,让我们激动不已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东方伟大的女性。不由得心存感恩,向恩泽万物的阳光雨露、向胼手胝足的劳动者鞠躬。大地之母和家眼园之母将终身教育和引导我们,崇尚劳动,崇尚真、善、美。
人居如画的苍洱风光中,喉咙、手脚岂能不痒?就想唱歌跳舞。唱来唱去,就唱出了“三腔九板十八调”的白族民家腔;跳来跳去,就跳出了“霸王鞭”、“绕山灵”等一个个白族传统节日。
    这些从澄澈的苍山洱海、劳动者那儿飞来的白族民家调,这些朴拙健康有力的白族民间舞,荡浮躁,涤俗气,滤杂念,消疲惫,振精神,让每一个来大理的游人心情舒畅、神清气爽,坐看苍洱风光、民族风情;静听十八溪清泉和白族民家调,满脑子的想象、梦幻、希望……抖擞精神,意犹未尽,邀约阳光,再到大理古城逛逛。
饱享苍洱风光这天地之精华的大理古城人真是聪明,他们用粗实而规整的青石板或鹅卵石砌成沟渠,引溪渠中过,渠中绿苔动,渠旁绿树舞。明亮、柔滑的溪水与幽暗厚重的石头形成反差;动态的溪水与静态的植物又形成对比。沿渠建房,成邻里,成胡同,成小巷,成小街道。邻里间可以打开木窗说亮话、聊桑麻,或递过一碗自家腌的咸菜、炒的佳肴。我家庭院里种的果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将绿枝伸到你家的窗前,随风致意。古城人建房多用当地产的石材,青瓦、白墙、木窗。有些人家的房顶上,居然端坐着胖呼呼的大南瓜;白墙上,爬满了有名无名的绿藤,如果是矮墙,则长满仙人掌。
    近几年,随着大理旅游业的兴旺,房子的木门或木窗一开,就开起了药铺、茶室、理发铺……
游人和老外最喜欢来这些地方。你不时可见到洋小伙悠然坐在理发铺内,请中国老师傅剃头。老师傅慈眉善眼,动作娴熟、温和,不紧不慢中,洋小伙的烦恼丝就随刀而落。青白的头皮与头顶上瓦数不高的中国灯泡一同放着柔和的光。
    而铺外呢?有时可见到剃头师傅的老朋友临渠而坐,闭目弹着白族三弦:“叮咚叮叮咚,叮叮咚咚咚……”有滋有味,全然忘我。弹完几段后,睁眼品口浓酽的香茶,接着弹,满脸的舒畅与陶醉。
    这种东方情韵,真是爱煞羡煞了海内外游客。尤其是老外,他们不远千里、万里,候鸟般年年来大理,寻找被现代商业文明剥夺的自然、古朴、轻松、静谧、情趣……往日里,为生计奔波而穿的西装革履可以卸去了,买套古井般开满暗花的白族扎染服装一套,穿双解放脚趾头的大凉鞋,旅游包背后一甩,全身心放松地游进民间。累了,渴了,洋人街或随便哪条街一坐,喝杯咖啡、热茶、啤酒,叫盘西式或中式小吃。有些爱极了大理的老外,干脆找当地白族“金花”、“阿鹏”为妻或为夫,苦中有乐、忙里偷闲地开起了夫妻店,享受劳动和创造之美,享受东方湖光山色之美、人情礼仪之美、天伦之乐之美……如此,也不枉活了一生。
    美哉,人间仙境大理;乐哉,东方情韵中的大理。
       茶·悟
     说起喝茶,有一个很雅的名字,叫“品茗”。“茗者”,茶也。龙井、蒙山云雾、君山银针、铁观音、毛尖……一、二、三、四,可排出一长串名单。至于“品”,那就更可以弄出一大堆名堂来:水质啦、容器啦、环境啦、心情啦……而且有些奥妙,“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茶分红茶绿茶,我喜欢后者。
    绿茶中,我这钟爱那些来自山高林密、云遮雾漫的边地茶。
    这些地方,年年飘落的树叶,层层叠叠,腐烂发酵、将泥巴沤得可以攥出油来。这样好的山积土,别说是茶树,就是花中的仙品,也能养出来。
    有了好土,再加上温和、湿润的气候、清清的山泉、浓云白雾的滋养、种茶人的辛劳,茶树自然能枝强叶壮、浓绿肥美。
    当然,好茶离不开精加工。
    新茶上市,先抓一把,猛嗅一口,那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未喝先醉。
    泡茶或煮茶之水,是很有讲究的。唐代茶圣陆羽认为:“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地慢流者上。”当然,那是古代了。
    现代工业的污染,使好水越来越少。而现代人,既没有雅兴更无时间为区区几壶茶,去翻山越岭地取净水。失望吗?大可不必!愚以为,即便是水龙头里淌出的机器水,只要经过净化,也能泡出味道不错的茶来。
    盛茶的容器很多,金边细瓷器、紫砂陶器、水晶杯、磨砂杯……而我独选普通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原色玻璃杯。
    一大把新绿茶铺底,沸滚的水当顶而下,分把钟内,茶叶肥大的条索就舒展开来,成一片厚厚的、浓绿的草地,一如那些未被现代高级皮鞋光顾的隐秘的山坡。这样的山坡,很宜于一群会“哞哞”叫的“白云”,在阳光下舒服地眯起眼睛,想蓝天上的白云。这种情况下,那条永远的牧鞭,就能轻轻地打出绘画、诗歌、音乐等精典作品了。西部民歌之王王洛宾,不就是被这种牧鞭打出来的吗?
    而碧绿、透明的茶水,则象一片澄澈而宁静的天空,非常适于消闲。想想看,假如我们被那些高层水泥建筑物围困久了,假如头顶上的蓝天被那些方形、三角形、园形等屋顶切割得支离破碎,假如那些高高矮矮的大烟囱,不断向纯蓝的天空喷吐着污言秽语,而这些有毒的语言,暗中侵蚀着我们鲜活的肺叶,催生着哮喘、肺气肿、癌症,这种透明的天空,不是会让我们心痒、心跳、嚎啕不已吗?
    悲与喜、张与驰中,仰颈畅饮,一片透明温暖的天空,就滑入你的胃中,将五脏六腑洗得干干净净。此时,脑醒目明,神清气爽,如驾紫气,可在那些平日里一看就打瞌睡的哲学、美学、经济学著作里,神游一番。那滋味,是世界上任何声、色、味等感官上的刺激和享受都无可比拟的。那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形而上的神游和享受,是用阳光抚摸伤口,用寂静打开天堂,用文字填平沟壑。那过程,让人如痴如醉,欲疯欲傻,虽死无憾
不信?请试试。
    茶与咖啡,都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但二者营造出来的东西方文化,却迥然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说,茶代表着东方,咖啡则象征着西方。咖啡使人富于激情,能激活岩层下面的火山。咖啡里搅拌出无数西方自然与社会科学方面的大师。茶宁静澹泊,澹泊出东方式的明智,宁静出东方式的致远。茶滋养出有吞吐日月江河之大气的东方天才。
    眼下可谓交换场地。西方人渐渐迷上了喝茶。而国人在各种经贸与社交活动中,则把喝咖啡,当作一种高雅的时髦。
    我愿独守一杯清茶。
彝女阿菊
    彝族女孩阿菊是我们这个少数民族自治州卫校医师班毕业的本科中专生,有处方权。哀哉的是时运不济,一出校门即碰上国家取消了大、中专毕业分配制,只好自己择业。
    好在该同志读书时勤奋好学,基本工扎实,为病人输液,很少出错,言谈举止极具亲和力,加上脚勤手快,于是顺其自然地被一家名叫“群康”的私人诊所收编并很快成为业务骨干。
    阿菊所在的诊所靠着诊疗费较低、服务态度好、治疗效果较佳三大优势,生意火爆。每天从早到晚,门庭若市。前来就诊者,站的、坐的、躺的,说的、笑的、哭的(多为孩子),前室、中室、后室,室室爆满。
    能干的阿菊和她那些同样能干的小伙伴们,走路带风的奔忙于病人之间。这些美丽的白蝴蝶皆爱岗敬业,白衣白帽白口罩,精力充沛,眼睛水亮,脸色红润,飞到东,飞到西,手脚麻利,开柜、取药、拿盘、配针水,不锈钢医疗器械与玻璃瓶碰撞的声音、颗粒性很好的欢声笑语,脆脆的,很好听。这种轻松、快慰、和谐的气氛与各种好闻的中西药融合后,形成了一种有别于嗑磕碰碰的单位及吵吵闹闹的家庭的特殊的氛围,在这炎热的夏季,让你感到凉凉的、爽爽的,让你释然,让你暂时忘却,让你乐意接受治疗。
    皮肤微黑笑脸灿烂一笑一嘴可爱的小白牙的彝女阿菊和她的小伙们伴,说笑间已将一次性输液的针头准确、利落地扎进你的脉管,简直不像是在治疗,倒像是在做艺术。渐渐地,你感觉到药液托起了原来下沉的病体,舒心舒肝舒肺,爽!对于饱受大医院里某些医护人员冷脸冷语折磨的我等小民来说,彝女阿菊和她的伙伴们的这种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病人的医德与医术,完美结合为一剂心灵与心理良药,与之相遇,即便尚未治疗,病已好了一半。
   “阿菊姨,青霉素针水有点麻!”“阿菊姐,你来看看,滴得快不快?”“阿菊妹,我想解手!”病人的喊声此起彼落。名叫阿菊的和不叫阿菊的医生护士都热情地应答着,随叫随到,一点不嫌烦,而那些呼唤阿菊的老、中、青、少患者,在疾病和阿菊们灿烂的微笑面前,个个都成了孩子,等待着治疗、呵护、关爱……
    夏去秋来,时光悄逝。彝女阿菊和她的伙伴们的工作,天天都显得有点忙,但忙得充实,忙得受尊重,忙得有价值。
    人活一世,能够以一己之长为社会和他人服务,能够爱别人或被别人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说呢?!
青岛细节三题
■ 侯修圃
   侯修圃,笔名伴农。系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散文家协会员,山东作协会员,山东散文学会理事。
马牙石
   老青岛的马路多是石头路,因为青岛是山城,石头多,就地取材,既方便又实惠。石头不是汉白玉,而是花岗岩;路不是石板路,而是马牙石铺就的石头路。何谓马牙石,就是石匠们将整块石头凿成像马牙形状的石块,马路铺成后就像一页长长的稿纸。这种路在以马车和人力车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抗压性自然就好,承受着交通物流的责任,比起沙土路自然是一大进步。那些岁月,听着木轮鑲铁箍的马车、人力车,压着马路发出“吱嘎吱嘎”的叫声,似乎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从远古传来,诉说着底层劳动者的辛酸和时代的沧桑。
    其实,事物的发展往往是对旧事物的否定。马路也不例外。柏油路的发展就是对马牙石路的否定。当然是马路发展的进步。后来马牙石路就越来越少了。我最早见到马牙石路是1952年。那年春天,我来青岛治病,大哥领我去西镇见堂哥堂嫂。从后海崖走莘县路,虽然马路两旁有许多摆摊的,且多是卖渔具、土产杂货之类的东西,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但整条马路却是马牙石铺成。当时我对马牙石路并无好感,不仅坑坑洼洼的不好走,而且拉地排车的师傅们弓腰弯背的特别费力,汗水摔在地上碎成八瓣,不肖说汗水滋润石块,却被车压脚碾,日久石块光滑,没有菱角,是劳动者们在长长的稿纸上谱写出的城市发展的光辉诗篇,承载着历史的永恒。然而,最讨厌的是,汽车飞过扬起一阵烟尘,令人掩鼻。
    后来,常到大港一路新市场去玩,发现青海路和茂昌蛋业公司附近留有大片马牙石路。自然也发现路旁休息棚,听说那是上个世纪30年代沈鸿烈所建。其用心不言而喻。当时不理解,为什么主要运输干线没有更换柏油路呢?不久,回到老家就没有多想。
      1957年,我到青岛上高中。偶然发现波螺油子全是马牙石铺的小巷,旋转而下,恰似海滨的一枚硕大海螺,欣赏,把玩,令人愉悦。别看曲折婉转,商家林立,却是东西交通要道。如今,虽然建造胶宁高架路已被拆除,有点惋惜,但也值。这正如一个人,血管赌塞,就得豁然一刀,打个桥或放个支架,就畅行无阻。那么,波螺油子留在老青岛人心里的——就是一件抹不去的艺术品。
    那天,我踩着黄县路原汁原味的马牙石去瞻仰老舍先生的故居,柔柔的,滑滑的,似乎有一种踩着大师足迹的感觉,看着花墙上绿绿的爬墙虎和院内高耸的松柏、玉兰,满眼绿意。潜意识里是大师没有死,挺拔的青松就是象征。
    马牙石,其貌不扬,却不张扬,默默无闻地铺在地上,以自己的身躯为老青岛贡献自己的一生。
    至于,天主教堂周边还留一片马牙石路,河北路也由柏油路换上马牙石,就觉得有点别扭。既不是原配,也不协调,就缺少一种韵味。其实,马牙石路就是一种老物件,是青岛马路发展史的一个阶段,保留一段原汁原味的马牙石路,就是城市博物馆,呈现给后人的一种原始马路文化的样本。
大台阶
    青岛的初夏,太阳起得特别早,无数金线洒向观象山那高高低低的树梢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斑,虽然给人一种美的享受,但不如树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滚落地下润湿干燥的土地,一圈圈像铜钱,似乎更令人生怜。绿树掩映下观象山大台阶犹如庐山的瀑布一波三折飞泻而下,不仅使人想起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运河落九天”之句。那雪白的槐花,飞溅的栀子花,恰似瀑布的浪花,飘逸、晶莹,且散发一股幽香,沁人肺腑。人就像瀑布里流动的鱼,不!每道台阶更像五线谱,那么人就是流动的音符。老年人拐杖的咚咚声,小伙子轻捷脚步的沙沙声以及姑娘们高跟鞋的嗒嗒声,混杂着小鸟的啾啾声,演奏出一曲天籁之音及和谐乐章。
    退休后,每天爬两次大台阶,早晨和傍晚各一次,似乎没有觉得什么,但今天思绪特别敏感,也许年老的原因,也许其他什么原因,总愿意想过去的事情。正如哲人所说“当你只想回忆往事时,你已垂垂老矣。”是的,这条台阶是那么熟悉,又感到那么陌生;是那么亲近,又感到那么遥远。是少年时代读书爬过的阶梯吧,还是初恋走过的路径?是踏着萧红萧军的足迹,还是寻找吴伯箫的故居?这些经历不时地袭上我的心头,在我脑海翻腾。
    傍晚,我坐在台阶长廊长凳上,几十年的藤萝像蛇盘绕着石柱,爬上廊顶搭成凉棚,垂垂紫色花朵一泻到底,一穗穗,像紫的葡萄,又像倒挂的红高粱。此景此情我想起宗璞写的《紫藤萝瀑布》:“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宗璞把紫藤萝写绝了,字里行间渗透着爱的情感。但我似乎比宗璞更富有,在这藤萝架下,我收获过初恋的甜蜜,也有黄昏的眷恋。暗香扑鼻香气悠悠的藤萝花,在春天里,在岁月里,也在我的心里。
    夕阳的余晖送走西天的彩霞,我坐在藤萝架下,想起邻居刘大娘,那年也是这个时刻,92岁的她爬台阶累了,坐在这里和我在一起聊天。我问她从什么时候爬台阶。她说已经爬了60多年了,风雨不误,一天爬两次。108级台阶啊,60年该铺成万里长城了吧?我问她长寿的秘诀,她似乎很坦然:“我没有什么秘诀,粗茶淡饭,坚持锻炼,遇事不怒,心态平和。”“大娘啊,这就是秘诀啊!”我对老人更加肃然起敬。可惜,95岁那年她猝然离世。如今有三年了吧?她像石头台阶得到永恒,也像藤萝装扮了春天。我这么想着,只见一对老夫妻手牵着手,一步步登上台阶来,夕阳照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像一对玉人定格在台阶上。我认识他们是医院退休的老大夫,男的米寿,女的82岁。看到他们,我突然想到,什么是幸福?这对老夫妻牵手到老就是幸福。观象山大台阶啊,你见证多少平凡的人生和历史的沧桑啊?
绿纱巾
    青岛是一座山城,山城自然有山城的特点。且不说十几座山头星罗棋布地撒落在岛城老城区,层层叠叠的洋房插建在山坡上,构成一道亮丽的风景;也不说一条条石头台阶连接上下两条马路的落差;更不说曲折宛转的海岸线簇拥着红瓦绿树的美丽山城;单说青岛的爬墙虎就有其独有的特色。青岛的爬墙虎大体可分三类:
   一是爬山虎。青岛的马路有些是劈山建成的,如江苏路、鱼山路、观象二路、信号山路等某些片段,由于劈山造路修了挡土墙,一片片爬山虎就像猛士爬上挡土墙一往无前地向山攀登,攀登。一片片绿叶向过路行人打着旗语,似乎在诉说着爬山的艰辛。
   二是爬树虎。如果你到过观象二路,你会奇怪地发现在一个小院内有五棵高大的洋槐树,爬树虎织成一件外套把五棵老槐树包得严严实实,外套又像蓑衣给老槐树遮风挡雨,要不是树梢露在外面,你还以为是爬山虎长成五棵大树呢!
   三是爬墙虎。青岛的老楼号称万国博览会,当然欧式建筑最多,其次还有日本、美国、俄罗斯等国的建筑。各式各样的建筑争芳斗艳,构成青岛独有的建筑特色。由于老洋楼独门独院,临街是花墙或砖石灰墙,所以适合爬墙虎生长。如若你歇着,可到江苏路、观象二路、齐东路、龙山路、龙江路、大学路、莱阳路或者八大关去溜达溜达,不难发现墙上、楼上,爬了一小片或一大片、乃至整个楼墙都布满了爬墙虎,仅有窗户像照相机镜头一样看到外面的世界。绿色的爬墙虎在夏风的吹动下忽闪忽闪的像千手观音向你招手,使你感到心灵的藉;又像给洋楼穿一条千折绿裙,使百年洋楼更加妩媚。
       爬墙虎伴随着青岛的诞生而成长,见证了青岛这座城市的历史。有一天,我到观象一路去溜达,在萧红、萧军故居门前,碰到95岁的韩先生。我问他,过去故居墙上有很多爬墙虎,为什么现在很少了。韩先生用手杖捣了捣地,说:“咳!如今的人不知保护。我在这里住了一辈了,以前这里满墙都是爬墙虎,可茂盛了。就说这座小楼吧,墙上全是爬墙虎。”听了韩老的话,我想到是爬墙虎见证了“两萧”在那艰苦的环境里完成了文学巨著《生死场》和《八月的乡村》。同样,黄县路的爬墙虎陪伴着老舍先生创作了名著《骆驼祥子》。如果你有时间,再到观象二路山顶,一眼就看见耸入云霄的德建石头楼,爬墙虎给它穿上绿色外衣,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那就是名闻华北气象台大楼。爬墙虎陪伴着这座近百年的观象台老楼 ,为青岛军民年年月月日日提供了有价值的气象预报。
    当秋风刮来的时候,爬墙虎像喝醉了酒,变得满脸通红,此时,你会想到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句。爬墙虎把楼院打扮得更加漂亮。
    有人说,爬墙虎没有骨气,依附别人生活。其实这正是爬墙虎的魅力所在。你只要稍微观察一下爬墙虎,就不难发现,爬墙虎的根像钢刀利齿,不管是花岗岩,还是水泥墙,都咬住不放松,你用手拽都拽不下来。郑板桥的“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的诗句就会浮现在脑际。爬墙虎这种坚忍不拔的精神,激励多少人为生活、为人生去奋斗!
    如果把青岛老房子比作美女的话,那么爬墙虎就是一条绿纱巾,春夏是绿色,秋天变成绛红色,一年四季把岛城妆扮得更加妩媚,更加靓丽。
走进大梁河
■ 卡 罗
    卡罗,本名张付有,云南武定县罗婺彝族人。现在楚雄州委宣传部供职,楚雄州作协副主席,曾在《人民文学》《边疆文学·百家》等发表过作品,出版有散文集《片片芦花飞不见》《杏坛春秋》、长篇纪实文学《真情大姚》和长篇小说《白井》等个人专著。
    要说阿姆凯尔高原上最美的风景,我说不上来。但要说最险峻最摄人魂魄的去处,非大梁河莫属。天生桥、古驿道、大裂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惊心动魄。这些照片,都是我伏在岩石上照下来的,有点像航拍图片。如果你去看一看,大梁河景观,比这些图片要美上一百倍。
    大梁河地处金沙江畔,我才去过两回,却总对这里魅力无穷的山水念念不忘。奔腾咆哮6千多公里的长江,是我国最长的河流,从青藏高原呼啸而下,沿途留下了无数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这里有奔腾咆哮、两岸险峻的金沙江一线天;有热流争涌、能去疲康体的百泉源热水塘;有峡谷幽幽、梦中彩虹游神仙的大梁河天生桥;有云栈天成,青石马蹄碎的古栈道土司路;有五水共流、水温各不同的奇水五曲沟;有平视雪山,可俯察滇国的高峰白龙会;有江低天小、热如大火炉的低地新民洼;有高树指天,古树盘河石的原林白龙庙。
    长江流经阿姆凯尔高原的金沙江段,有一条不为外人所知的支流汇入,当地人称其为大梁河。大梁河由发源于锅盖梁的中村河和发源于小黑山的分耐河汇聚而成,雨季水丰声盛外,其余皆是清溪缓流,经四五十公里的流程,由志力汇入长江,浩浩东去。大梁河从卧嶂山与白龙会之间穿过,将两座海拨近三千米的高山强行分隔开来。河谷两边的人家, 相隔十几米,可以面对面说话对歌,可往来却需要一早,当地人称“鬼魂不安,猴子落泪”。相传,当年逃难至此的明惠帝,挟帝王之威,对此深峡亦莫可奈何。
    逆大梁河而上,两岸山高壁险,“深壑阴风起,疾燕扯天丝”是其真实写照。大梁河与发源于白龙会的板桥河在这里创造出了世界上最为奇妙的一个村庄:云上。在一片四面悬壁,状如孤岛的山上,有一个村庄,稀疏的林木散落在红泥居室上,倾斜的土地收获着微薄的粮食。玉米、花生、小麦生长在不同的季节;鸡、猪、牛、羊、马活动在不同的角落,不需专人看管,不需提心吊胆,它们的活动空间实在少得可怜,往前一步,不,哪怕半步,就会落入万丈深渊而尸骨不存。这些生活在云上的仙物,识得人间的凶险、知晓道途的可怕,明了云雾下面是魂魄都飞升不起来的阴河。它们离悬崖远远的,只有那些刚来到世间不久的生命,才会对面前那些发出怪声的啸缝投去茫然的目光。
    云上小路弯弯曲曲、坎坎坷坷、从这家门前绕过又转到另一家房后,没有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故事,上下的牲畜,上下的人,互相谦让,互相谅解,小小心心地错身而过。谁发了脾气,就会有灾难性的后果;重则一命呜呼,轻则肉掉骨伤,都得从最下面的梯田里拖上来。
   村里最缺的是水。以前树木茂密,水源充足,这里是世外桃源,是避祸养身、接传香火的好地方。无患则出,有难可避,退而甘其有,云上人家,那是连神仙都羡慕的隐地。
    从远处看来,原上还像一片浮在天上的五彩云,充满诱惑,很有魅力;只是你得保证距离,距离产生的美还能让你的心里想到你是从远处仰望布达拉宫,向天空流动的是梦幻,是诗意,是人生中最能产生联想的奇迹。
这里是武定县海拨差异最大的地方,从9百多米的金沙江河谷到2千9百多米的白龙会顶峰,沿路都是些高得不可想象的山峰,一些山上还满是阴阴林木,其间涌流汩汩清泉。
    云上让我有心为它写上一笔,就是因为它孤绝独特的地形,它无与伦比的诗意,它无以复加的残酷,以及它不可想象的绝望。它是一个旅游的绝好地方,也是一个探险的绝妙去处,它既可以享受惊奇,也可以体验死寂。我想,它的地理价值和文化价值都是立体的,因人的不同还可以演绎出更多的内容来。
    大梁河在云上村南边变窄,有几处,两边的陡崖几乎贴到了一起。可你别被假象迷惑,它们还是两个独立的世界,这里只有一道可以轻松通过的桥。除此之外,便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这就象恋爱中的男女,从精神到肉身,似乎已经融为一体了,可你别忙着下结论,他们之间仅仅有爱相通,爱情鸟一旦飞走,两个人又成了峭壁的两岸了。爱的变化也许比桥的变化来得快,它们也许不能加以比较,只是我坐车经过这里的时候,除了惊讶外,心里自然想到了危险的男女关系。
    这一路往上,飞鸟喜游的一线天,或宽或窄,却都不超过三十米,都深不可测。
往上,己衣大村边,有名闻遐迩的天生桥驿道。对岸的村名,也很有意思,叫本冷等。这是一个彝语地名,原意为抖动裙子。当地人讲,无论是外地女性还是本地女性,到了这里就会感到双腿发颤,裙子抖动如水。不过就我的观察,它应该解释为另一种意思——抖动抖动裙子,整理整理行囊,抖擞抖擞精神,以男子的气概下驿道,过天桥。
    我们到达天生桥那天,太阳在淡薄的云层里射出慵懒的光,不如往日强。踏上悬崖驿道时,我感到喘吸艰难。对面峭壁如刀削,脚下巨崖亦如刀削。往下二十几米,一般人都要紧贴内壁行走了。峭崖直插谷底,下面的河水只看得到亮亮的一线。仅几十秒钟时间,眼睛就会花了起来。目眩眩,头昏昏,心慌慌,意惶惶,神惚惚,天不知其高几丈,地不知其深几尺,只觉天地旋转,宇宙错位,让人几欲神智不清,不明了所来为何,所往为何。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意识,很短时间内的感觉。啸缝中风声渐起,只听见巨大的岩石罅隙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一大群岩燕惊叫着飞起来,在眼前穿梭飞翔,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在这不足三十米的巨缝间,有如此众多的岩燕,也令人叹为观止。它们飞行速度之快,密度之大,为平生所少见。
    岩壁半中,有数量相当可观的燕窝。这些巨崖上生活的猴群,也没有能够到达那里的。
    这里还有一个为数不少的猴群,每年水果成熟的时候,粮食成熟的时候,每天傍晚的时候,猴群就会出现。看看飞翔者,想想隐匿者,人们的心就会平静了许多。
    七拐八弯,贴壁穿缝,从笔直的刀崖往下爬百来米。在另一处突起的岩石上,可以看到横在两壁间的天桥了。它独自处在阴阴的壁影里,看上去比浮在天上的牛郎织女相会时的鹊桥悬得多了。绕下突崖,几级稍缓的石板前面,就是横空架起的天生桥。悬浮在半空里的天生桥,是两边绝壁上伸出的突崖对接而成。桥的厚度在15-40米之间,宽度在2-5米左右,上边是强翅飞鸟都会感到害怕的一线之天,下面是蛟龙都不敢出来活动的不测之渊。巨岩往上或往下,高度都超过300米。目前,它正处于阴阳割昏晓的晨时段。我不感到胸荡生层云,也不敢决眦入飞鸟,会当天桥间,只觉一览自身小。你飞不起来,你不敢也不愿跳下去,你可以有许多幼稚的想法,也可以有许多可笑的做法,可你就是得把嘴紧紧闭着,你还能有什么话说呢?
    踏上天生桥,我的心狂跳起来。我觉得我要被风吹飞起来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蹲下去,爬到对面!我控制了一下的情绪,调整了一下心跳,努力伸出已不听使唤的脚。一步,二步,三步——我终于过了天生桥,而且没有趴下!
    坐到另一面的岩缝里,回头看还在突崖上面的同伴,我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自豪感,于是对他们大声喊叫起来:“我已经过来了!” “感觉怎么样?”有人问了一句。我对他比了一个“OK”手势。
这里,可以用眼用心体验、感受大自然的造化之巧,以旅游者的心态面对奇景,以探险者的眼光寻觅妙趣。
俗气的人生使人恐高,怕出什么危险,怕灵魂受到拷问。胆小之后是眼界窄,眼界不宽之后是追求少,欲望减少之后是爱媚俗。人生短暂,生命可贵,这些已经不再让人激动。有人可以体验大袖飘飘的云中君的潇洒,有人可以思考俗世凡尘的得失。这也是一种另类体验吧。
    到天生桥上,多数人此时也不出声,也不顾盼有神,人们也怕失去力量。一个个表情紧张,眼神迷茫,若有所思,似有所失,强作远眺状,实则已黯然魂飞了。过了天生桥,前面的驿道有些特点,路是从岩石间掏出来的,高可盈头,宽可容二人对让而过,据说以前极为凶险,骡马、驮夫、归妇,时有滑落亡身的。
爬到上面就是那个让女人抖动裙子的村子,女人在此抖动她们的裙子,那是表达一种不可言说的自豪,是对生命的一种礼赞。像我这般心惊肉跳的人,是不配到上面去与她们共舞的。
     当地人可以骑在马上悠哉游哉地走驿道,过天桥,我们可不行。其实让人心惊胆寒的这条绝壁驿道还是蛮宽的,要是在平地上,可以赶马车过去的。但在这里,它就是不一样,它让熟悉它的人心平气和,让不熟悉它的人心惊肉跳。在当地人的脚下,它是省级公路,是面向仙界的彩虹桥;在外地人的脚下,它是登天的窄梯,是走向鬼门关的阴凉道。
    驿道上曾经铺设过青石板,有的还很牢实,可大多数地方已经变样,更有少数地方已经成了滑道。马蹄、牛印、羊迹层层相叠,白米、包谷、麦子四处遗落。布口袋里装粮食,人背马驮,只要在岩石尖角上轻轻一挂,那会散落出来。人背的还可以作些整理,骡马驮着走的,就只能由它了。
这就是我感受到的天生桥,它是一个充满魔力的妖艳女子,虽然让你害怕,却也没什么可以阻止你往前往下的脚步、目光和心绪。
    再往上,就是大梁河栈道。一条平缓的路从右岩壁半空飞过,上下都是绝壁。路两边有一些让人满意的内容——杂木、荆棘、野草,虽也同样高险,但已经没有天生桥裸体岩层那么令人乍舌了。有树有草,心灵有所倚,紧张情绪、畏惧心理都已减轻。
    河谷岩路上,有几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如石花洞、阴河洞,极有探险价值。我没有去过阴河洞,听老辈人讲,洞深不知有几许,里面有可容成百上千人的大厅,有水冷似冰的阴河,成群飞舞的蝙蝠,美不胜收的钟乳石。
    石花洞在高崖上,从顶端的石缝往下,无路,但可依靠岩石的坎棱爬下去,洞口平地上有雄鹰茹毛饮血的痕迹,洞顶高壁上有蝙蝠阴阴冷冷的叫声。洞有二层,无后洞,无明显的空阔地,窄处仅容一人低身爬过。
    洞下危岩上,只一条天栈如丝悬于崖间。一路上,还有由大沟里溢下的水形成的飞瀑,晶亮如织,密密一片,我们打了伞过去,衣服还是湿透了。大沟有几处长度超过七十米的人工岩穴,我感到这也是一个人胜天的奇迹。
    到了河底,沿河心圆石行走,感觉很好。水清,风凉,气爽,可以为之歌悠悠一曲,亦可以为之存悠悠一梦。抬头,直壁插天,森然有势,那无云的蓝天,只存亮亮的一线,二指来宽,迅疾的鸟和悠然的云,都不留下半点痕迹。水声低,鸟声脆,风声咽,人声只有岩回应。走一程,看一程,玩一程,乾坤显得奇怪,日月显得悠闲。这时,看到有人从半空里走,看到有羊从半空里过,你却会感到它们显得不太真实。
    不久,便闻得飞瀑之声。法保水库的导流洞里,飘出白亮亮的一段素锦来。那填在两壁间的大坝几乎高与山齐,可走到近处,看到坝底涌水如泉。
    听说这一道大坝曾受到大明惠帝的诅咒,再高再厚的坝也留不下这河谷里的水。惠帝咒语云:坝打千尺厚,水从底下过。
    我们登到坝上,看到阴阴的水漾出几十个山箐,蓄的水为数也不少,坝低逃走的那些,实在只是个小数。我想,水留不住,跟地质构造有关,不干皇帝事。
    水库以上,乘木船竹筏之类,能沿河谷观光。远处的峡谷弯弯绕绕,高处的林色渐去渐浓,林间的人家隐隐约约,前面的世界还隐藏着让人激动的景致。只是时间已不允许我再去窥探自然之奥了。
    大梁河谷,隐藏着不为很多人所知的自然资源,不论什么人来,我想他都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景物。奇景、险地、美物、秀山、丽水、幽林、野生命的雅情、大自然的闲致、粗犷的石语、空阔的山音,雄伟的天梯石道,下里巴人的调子,阳春白雪的歌曲,在这里都有盎然的生意。我想,走进大梁河,只要心有灵,万物就有魂,这是错不了的。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2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悬空人
■  要力石
   要力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华出版社总编辑。曾著有散文集《单独行走》《四十回眸》及专著《实用图书策划学》等。
    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合适的称呼送给他,除了这个奇怪的名字——悬空人。
    概括地说,他年过六旬——因为要搞对象,他对外宣称的年龄永远比实际年龄小10岁,没有职业和收入,没有固定居所,没有各种保险,也没有老婆儿女,甚至没有兄弟姐妹(传说有一个远房哥哥)。他真实存在于我们日益繁华的现实生活中,又好像有绝缘体阻碍了他与现实的联系。
    他与我非亲非故,也无其他任何瓜葛,我365天中有364天是忆不起他的。或许是哪天,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才让我想起与他的点滴交往罢了。那天我去看望岳父母大人,该聊的话题也聊得差不多了,忽然听岳母对岳父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马新在哪?可有好几年没来家了。”这没什么来由的一句,顿时勾起我一段回忆。
20多年前仲夏的一天,我与马新在岳父家相逢,他作为岳父同村的乡邻,是来看望我夫人的爷爷的。那时他不到40岁,长得瘦瘦高高,梳着少见的分头,倒显出几分清秀。没读过几年书,但家长理短、人情世故了然于心,给人的印象是能说会道,社会经验丰富。他每次来,会多少带来一点果菜算是礼品,然后会被挽留下吃饭,饭后抹抹嘴离开。
    第二次见面时,他热情邀请我到他家做客。出于好奇,跟他走街串巷,七拐八拐,来到了他在城郊结合部租住的小平房。几平方米的屋内,堆满杂物,床下塞着几纸箱推销用的洗衣粉肥皂之类。床上的被子没叠。主人的凌乱、困顿可见一斑。因为外面没有专用厨房,他的蜂窝煤炉子竟然放在屋内。正值盛夏,屋内俨然桑拿房。我不好马上离开,只得忍着满身臭汗,看着马新为我做饭。
    他从屋地上的纸袋中挖出两碗白面,倒上一碗水,开始和面。看着他和面的手,我不知道一会儿能否下咽。那天吃的是西红市鸡蛋面。在以粗粮为主的年月,他舍得让我吃顿细粮,并且变戏法般地从床底掏出一瓶不知年代的啤酒给我喝,我想,他是倾其所有了吧?脑中不由浮出孔夫子赞扬颜回的那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可以推想,家有一桶舍得一瓢予人,和家有一瓢而舍得一瓢予人,是有天壤区别的。以后,多少顿豪宴我没记住,马新这顿西红柿鸡蛋面,让我记了20多年。
    听岳母说,马新之后来家几次,每次会主动张口要些米面背走,可见他的境遇一天不如一天。多少年过去了,说起人情世故,世态炎凉,岳母会提到他的另一件事。我夫人的爷爷去世时,马新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乡亲,竟然连着几天彻夜守灵。爷爷生前是高干级别,在官场很有威望,但没听说他有什么事求助于爷爷的。
    马新一生未婚,但并非没有恋爱,相反,他的恋爱次数居高不下,上百次相亲是有的。如果说任何职业以至任何爱好都没有贯穿始终的话,搞对象是他一生的主旋律。年轻时相亲,多由于家境贫寒,身无长物,屡遭败北。真是辜负了他一米八几的身材、流利的口才和略显清秀的面宠。到他接近30岁的大龄时,传媒业发达,报刊杂志报角报缝充斥征婚广告。他开始花钱征婚,并通过信件联系女方。我在他家吃西红柿鸡蛋面那次,他拿出一摞各地姑娘们夹带一寸彩照的来信给我翻阅,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马新告诉我,当下有四位可以作为候选人,不仅相貌姣好,职业也理想,有两位大学学历,一位中专,一位高中。他指着其中的一封信说,“你看这位乌鲁木齐的姑娘,模样好,有工作,家庭条件也不错,已和我通过几封信了。”我问:“你会写情书?”“有人会呀。我请人帮忙写,也有的是抄书。”我还有疑问,“新疆离咱这么远,能成吗?“不是有句老话吗,千里姻缘一线牵,实在不行,我倒插门。”
    我在北京工作,平日见不到他,偶尔从亲戚处略知他的一些行踪。他有好一阵子在全国各地漫游,四处相亲。当然,花了不少冤枉钱。姑娘们的情况有真有假,他倒是以诚相待,实实在在,吃饭、送礼、车船费,据说把他的积蓄都花光了。当时我听了,付之一笑,搞不成对象,也算是旅游吧!从30岁到50岁,只听说他一直忙着搞对象,但只开花,未结果,到了仍孑然一身。
    尽管我只是偶尔想到他,他却视我为知己,会主动打听我的联系方式,直接和我通话。上一次是5年前,他说正在与辞职前的单位打官司,希望得到补偿款,以补交各种保险费。他语气轻松而乐观,“这官司如果打成了,可以拿到好几万。”“有胜算吗?”“咱有理呀!”他天真地以为,有理就成。
    最近一次联系我是几个月前。有一天,我突然接到马新的电话,他大声问:“你猜我在哪?我在北京呢!”怎么突然跑到北京了?这里可是世界消费排名靠前的城市呀。“我现在北二环的劳务市场等着活儿呢!”我问他住在哪儿?他说:“在南城租了小房子。”我突然想起20年前他请我吃面的那间盛夏生着火炉的小屋。“说起来也气人,前几天有个老板先让我交押金,后来跑掉了,白让他骗了600多!唉!”
    他一声叹息,让我猛然意识到,他已不是当年那个“火气壮,睡凉炕”的小伙子。想他诺大年纪还在北京劳务市场上游荡,刨食儿,一丝悲凉掠过我心头。
一生的同窗
    母亲一天天老去。走路靠拄拐已支撑不稳,需要扶着轮椅才能行走;听力大不如前,孩子们的来电她听不清,除了打,就是自顾自地说;记忆力衰退,据她讲,每次看电视剧《西游记》,都和首次观看一样新鲜有趣……于是,我回家乡探望她的频率大为增加。
    上次在家时,她对我说了一则新闻。她有一位家在外地、名叫敏英的女同学来过电话了,要来看望她。我问:“您还记得几十年前的她吗?”她笑笑说,“记得,是在任县培训班上同班同桌同宿舍的。”母亲八十有五,她说的敏英应该是她60多年前的同学了。稍顷,母亲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走不动,耳背,没法儿去看她。听说她半瘫,也耳背,估计想来也来不了。就是见了面,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呀!”
    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的母亲,年轻时生活圈儿就窄,朋友有限,退休特别是步入高龄后,生活日渐单一,除了我们兄妹和她娘家东南张村的外甥儿,便没有其他对外的联系了。
    离开家乡后,我没有把母亲说的这则“新闻”放在心上,想来,她与敏英同学跨越半个世纪的相会,只能是人生的憾事,不会变为现实。然而,正如一个知名品牌的广告语所说,一切皆有可能。事情过去大半年后,还真有了着落。春末夏初的一天,敏英阿姨在子女陪同下,专程从外地赶来了。本来大老远来了,必定要到我们家做客,喝喝茶,吃顿饭。此乃人之常情。
    遗憾的是,两位同窗的相会遇到难以逾越的双重障碍。母亲居住在4楼,这种老式住宅楼并无电梯可乘,再加上敏英阿姨早在70年代中期因患脊髓炎而半瘫,请她上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怎么办呢?经过双边现场蹉商,决定请我85岁高龄的老母亲下楼。即使我在不在现场,即使我的想像力超级贫乏,这“楼下相会”的一幕都会使我浮想联翩,心潮澎湃!我深知母亲多年来患老年哮喘病,下楼时又无法使用拐杖,她必定是全身倚着楼栏杆,喘着粗气,一步步往下挪,要挪过36级台阶后,才能走出楼门口。
    两位“80后”老人,60多年前的同窗,一对昔日好姐妹,就这样相会了,一个车内,一个车外,泪眼凝咽,牵手相拥。世事沧桑、岁月迷濛,都因为“同窗”二字而一下子消弥了。由于双方均耳背,只能如新闻联播中常见的两国领导人会晤时的那般情景,宾主虽面对面用中文叙旧,仍然需要他们的后辈“同声传译”,译为更响亮的中文。确切地说,母亲说的是一口南和话,和她的同乡、当今影视红星王宝强的南和县方言一样纯正。我恰是在几年前,坐在北京佟麟阁路的民国国会礼堂欣赏《天下无贼》时,第一时间发觉王宝强说的也是南和话。
   “云霞!总算见到你了!”敏英同学大声唤着我母亲的名字。
   “敏英!我们总算见面了!”
   “我经过多方联系,想方设法才找到你的。我这一生,是一定要找你到的!”
   “找到了,找到了。”母亲老泪纵横。
   “我还记得咱们在任县师范轮训时,是同桌,又是同宿舍呀。有一年放秋假,路过你们东大街的家,小孩他爹连着往外跑了两趟才借回两床被褥,回家时累得满头大汗。那会儿,你们家孩子多,经济不宽裕,还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我。”
    会面也只能是短暂的,而且差不多是两位老人此生最后一次相会。敏英阿姨临走时,给我母亲留下一封长信。我后来看到了这封信,字迹工整、娟秀,一字一句饱蘸同窗情谊。信中记述了30多年前,她在我家做客一两天内发生的事。她竟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家里穷,被褥不够,我父亲往外跑了两趟才借到被子。甚至她还记着第二天的早餐是油条豆浆。能真切记着几十年前在同窗好友家吃过一顿什么样的早餐,和几十年后执着与同窗相会一样,都缘于敏英阿姨心中仍然保留着几十年前朝夕相处时建立起的同窗情!
   敏英阿姨在信中还顺便介绍了全家的情况,包括她的丈夫,当年刘邓大军38军55师164团3营9连的一名作战勇敢的战士,参加过著名的安阳战役和活捉敌师长孙殿英的汤阴战役。阿姨曾在另一篇文章中写过这样一段话:离开丈夫已有两年,“我时常沉浸在回忆之中。每想至此,不由潸然泪下。”亲情、友情、同窗情,在敏英阿姨晚年生活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
    同窗之谊,历久弥新。两位八旬老人,在僻静夏日的短暂一会,让我在功利和世俗的社会氛围中,又得到一次心灵的洗礼。
     哦,同窗!
我的N次生命
■ 徐家骏
   徐家骏,浙江台州人,1964年出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在《文学报》《华夏散文》《散文选刊》《辽宁散文》《深圳晚报》等报刊上发表散文和小说多篇。现任台州市冰心散文研究会秘书长,《台州少儿文苑》编辑。
    用“命运多舛”来形容我的上半生,我觉得十分贴切。据母亲说,我二岁半时出麻疹,出到腰部,那红红的疹子死活不肯再往下走了,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可当时母亲年纪尚轻,并不知我已经并发了肺炎。就在那天中午,我父亲要出差远行。他看了看帐子里的我,还是走了。
    当时我们都随父亲在一个叫“文成”的农机修造厂当家属,在那个交通闭塞的山区,我们举目无亲,而我的二弟才五个月大。
    那个晚上我发高烧,抽搐,鼻翼一扇一扇的。母亲抱着我去挂急诊,见我抽得那样,医生叫所有排在我面前的急诊病人让开,给我先看。医院很快就下了病危通知单。接下来的日子,母亲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二弟,在医院那张狭窄的病床上住院一个星期,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七岁的事情就有记忆了。那次,我和一位伙伴们玩“窗台跳”,我们轮流着一个从一个高高的窗台上跳下,另一个在下面拿背垫着。轮到我往下跳时,那家伙却恶作剧地突然闪开了,结果我摔了个仰面朝天,后脑狠狠地磕在石板上,顿时昏了过去。也不知躺了多少时辰,我苏醒了,发现自己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我摸摸后脑勺,有个大包。母亲问我,痛得怎样?我好强地说,不太疼。母亲说,还不太痛,你把妈的魂都吓掉了。
    十岁时一场大病,那可是烙进我的脑海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年,父亲已调回台州,我也在海门红旗小学(现在的椒江实验小学)上三年级。那天上完体育课,我觉得全身乏力,人都快虚脱了,便向老师告了假,步履蹒跚地往家走。学校离家很近,只要穿过一条五六十米的茅坑弄堂就到,可是我却走得很艰辛。到爷爷家的老屋时,几乎连跨门槛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浑身疼痛,尤其是右腿。我一瘸一拐地终于挪进那十几平米的家,一头栽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我是被母亲的叫声弄醒的,她抱起了我,用自己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她一直来都是这样给我们试体温的。只听到她说,滚烫!我睁开眼,发现我那三个月大的小弟躺在我身边,不住地蹬着一双小腿。这时我父亲也下班回家了,母亲告诉他,说我病了,得赶快背着我去人民医院(现在的台州市立医院)。
    接诊的是一位中年医生。我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却记得他当时正在和一个熟人在闲聊,对我们的到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父亲赶紧递过烟去,他老大不情愿地转过头来,接过烟看看,扔在桌上。他问我:怎么啦?我艰难地开合着嘴巴,说,难受,腿痛,肚皮也痛。父亲补充说,还发烧。这位医生从一个瓶里抽出一支体温计,一下子杵到我嘴里,又和那个熟人聊天去了。他聊得太专注了,以至父亲给我拔出体温计看了,紧张地喊,医生,高烧四十一度!他才回过神来。
    那个和他聊天的人说,陈医生你忙;起身走了。于是我们知道他姓陈。陈医生在我嘴巴里、脖子上鼓捣了几下,断定说,重感冒。父亲怀疑地问,那腿疼肚皮疼呢?医生说,重感冒浑身都痛。
    于是开了药方,让我连挂三天大瓶。父母亲天天背我去医院,天天挂好几个大瓶,把小弟留在家里让二弟照看。我很不好意思,我是大哥,不但不能帮父母的忙,还老让他们背来背去。可是我的腿上的肿块越来越大,疼得根本无法下地。三天的针都挂完了,病情却没有丝毫好转。
    接下来是个星期天,母亲把我背出门时,说,今天人民医院休息,我们到了中医院去吧。一进中医院那个老式四合院的大门,一位和我母亲熟悉的、高个子护士就喊着我母亲的名字,她指着背上的我,问,怎么了?母亲就把我的病情说了。那位姓周的护士让我们进了她的外科工作室,让我躺下。她在我的腿上,肚皮上摸捏了几下,说:“脓毒败血症吧?”母亲的脸一下子吓得煞白。周护士说,我也说不准,明天找个好医生仔细看看吧。
    那个星期天,我又在中医院挂了两个大瓶。
    第二天,我又被背到人民医院,接诊的还是那位姓陈的医生,母亲提到了“脓毒败血症”五个字,陈医生犹豫了一下,开了许多化验单,一圈下来,我被确诊为脓毒败血症。陈医生当着我的面说,这病十分凶险,尤其是儿童和老人,病死率百分之九十!——他晃着脑袋,做出爱莫能助的样子,说,住院医医看吧。
    我虽然小,也知道这“医医看吧”不是什么好事儿。却因为小,对“死”的概念很淡薄。现在想来,这说法对当时我的父母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赶紧为我办了住院手续。父亲跑出去买了本医学的书,成天翻看。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病的病因,一般是细菌从伤口进入血液循环,引起全身感染而起。于是我记起了前几天匆匆跑过茅坑弄堂时,被一块石头蹭破了一块皮,肯定是那个伤口惹的祸。
    隔壁病房住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陈医生指了指说,他也是脓毒败血症。我看了看那孩子,一刹那明白什么叫“同病相怜”。
    这病很是难治,试用了几种抗生素效果都不理想,那些肿块像不安分的幽灵,在我身上到处游走,今天在肚皮上,明天就到了胸口,后天又到脖子上;它们就像雨后春笋,防不胜防地会从某个部位冒出来。有一天我呼吸困难,气喘如牛,肺好像就要炸了,护士赶忙推来氧气瓶让我吸氧,医生说,那是可恶的脓毒们跑到我肺里去了。  
    后来改用了红霉素。那红霉素的反应我至今想起都后怕,瓶子挂上去才一会儿,肠胃就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接着,仿佛有几十只老鼠在我体内奔突,啮噬着我的心肝,教我坐也不对,卧也不行,难受使我都吼出声来,好几次都想把针头拔掉,但知道这是治病,拔不得的,接着我又恶心又呕吐,吐了一地,吐得眼泪鼻涕的,很是狼狈。就这样上午吊针下午吊针,病情却没有起色,我经常神志不清,说胡话,身体多处出现了脓肿。轮到那位陈医生值住院病房的班,他断言我活不下去了,劝父母亲把我背回家去。
    那天,隔壁那个男孩被一条白单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推了出去。多年后母亲跟我说,那天她见到那个孩子走了,她自己差不多已经崩溃了。
    然而父母俩绝不放弃。有一回陈医生摊着双手,对我父母说,药物对你儿子来说无效,我是治不了了——要么你们自己说,用什么药吧。爸妈就根据医书,真的说出些药名来。陈医生就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记了下来。从那开始,医院就用我自己父母拟的药方给我吊针。
    父母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找有名望的老中医,开了中药煎了给我喝。又到处寻求民间偏方,母亲还听从邻居女人的劝说,请来道士巫婆作法,来个中、西、巫、道综合治疗。后来他们听说南山殿附近有个土郎中能治疑难杂症,于是每天晚上把我从医院背出,背到南山殿,看了病又背回去。那阵子东方红大街(现在的中山路)正在拓宽,路面全被挖开了,只剩下边沿的一条羊肠小道供人行走,小道上还全是泥巴和石块。父母亲背着我,小心翼翼地在这条路上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
   有一次父亲背我的路上,老天突降大雨,瞬间我和爸爸都被淋成个落汤鸡。我趴在父亲的背上,从后面看过去,只见雨水沿着他的两鬓像断线的珠子般的往下乱坠,那镶在棕色镜框里的眼镜片上,一条条雨水细流像虫子般乱扭,濡湿的眼镜顺着他的鼻梁一次次地往下滑,都快掉下来了。他便一手托住我,一手快速地扶一下镜框。我突然感到特别的心痛,忍不住抽泣起来,泪水和着雨水,淌在父亲本已湿透的背上。
    为了给我治病,母亲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听说太和山的香火很是灵验,还说山上的佛祖原本就是医生出身。母亲觉得这下子有救了,于是天色微曦就出了门,去登太和山顶,祈求神灵保佑。那阵子,因为担惊受怕,母亲吃不下饭,而我的小弟弟又不放弃吃奶——我们兄弟仨都是专吃母乳长大的,那些年月,家里甚至连斤白糖都没买过。惊吓和饥饿让母亲双腿发软,膝盖摇晃,可是她咬着牙关,天天坚持登山拜佛,相信心诚则灵。就是远在福州的舅公妗婆都被发动起来了,寄来了一大包中西药。
    一天晚上,父母正带我在戚继光庙旁的一个土医生那里看病,外面突然骚动起来,接着听得人喊:着火啦着火啦!母亲背着我出门一看,只见西南角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把半边夜空都照红了。母亲喊道,不好,那可是我们家的方向啊,可别把我那两个孩子给烧死了!母亲把我扔在土医生家里,自己拔腿就跑。正在修建的东方红大街坑坑洼洼的,又没有路灯。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顺着火光的方向赶,摔倒了爬起,爬起又摔倒,她气喘吁吁地赶到老工会门口,才看出火灾现场并不是我们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接着我被父亲背回了家,我看到母亲正坐在床沿,她的腿上,膝盖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鞋上全是泥。我掩住脸,泪水无声地从指缝溢出。
    由于父母的执着,他们的永不言弃,羸弱的我经过综合治疗后,神志变得清爽起来,潜伏在我体内的病魔竟然一点点地退缩了,那些脓包也慢慢地偃旗息鼓了。四十五天后,我像婴儿一样慢慢的重新学习走路了,胃口也渐渐地好起来了。
    这一场和死神的拉锯战,父母亲胜利了,他们紧锁的眉宇终于舒开了,憔悴的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
    为了给我治病,家里债台高筑;为了给我治病,父母的背都累弯了,腿都跑细了;这期间,他们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母亲竟得了胃溃疡,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父母像一棵参天的大树,荫护着我,他们的脊背是坚硬的盾牌,抵挡着妖魔鬼怪的魔爪;他们给我的生命,远远不止一次。有这样的爸爸妈妈,我很幸运。
我的吸烟情史
■ 哲 夫
    哲夫,原名孙志坚,1955年生,籍贯北京丰台。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作协副主席、太原市作协名誉主席。太原市文联专职副主席、党组成员、太原市文学院院长、《都市》主编。
    常被人笑话说,身为一位常写环保题材的作家,却偏生是一位烟民,是不是很好笑?而吸烟危害健康的说法,深入人心且愈演愈烈。许多公共场所都开始禁止吸烟,尴尬若过街小鼠,虽然尚且没有沦为人人喊打的局面,却也自知离那天已经没有多远。许多朋友迫于生态破坏环境污染之天下大势,为背叛和抛弃多年的烟侣良伴,堂而皇之地找了一个爱惜生命的下台阶,毅然放下烟卷,立地成佛。更多烟民如我者却心存侥幸,偏安一隅,仍在一切场所不失时机地寻找地方吞云吐雾。
    何以如此?似乎很值得细细玩味。
    人性天然潜在的反叛意识或曰逆反心理兴风作浪,以反感对待所有对吸烟反感的人,由衷地讨厌开会并在中途不断增加溜出去抽烟的频率,且得出一个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的弹簧理论,正常情况下总是忘了抽烟,禁止吸烟的牌牌频繁提醒,越是不许抽烟,越是异乎寻常地想抽烟。
    套用托氏的话,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吸烟的人是相似的,而烟民的吸烟情史却各有各的不同。记得上小学六年级的我家老二,那时他已有半年烟龄,他那时住校,时常躲在学校里的房间和同学们一起抽烟。有一回他将一个烟屁股拿给我,我吸了一口,即刻被呛了个七晕八素,打心眼里钦佩我家老二吸烟时的那种娴熟从容,吐烟圈如金鱼吐泡泡。
      1969年12月一家工厂招收学徒工,那时中学基本没什么可学的,倒是有时会把学校里做饭的大师傅拿来批斗一番,淘气学生会跑上去按头,甚至用烟头烫人家的手。有一回大师傅被烫痛了手,就呀的大叫一声,直起弯下的腰身和脖子,冲老师红着脸吼喊:“这个闹法,老子不干了,你花钱顾雇别人去哇!”说完气昂昂地起身,丢下愣了的老师和雾水满头的学生们,一溜烟似的走了。
    过后知道花钱雇人来上阶级斗争课是那时县城中学的发明创造。
    这样的学自然没什么上头。所以那年还不到十五岁的我,面对学徒工须满十六周岁的规定,为自己选了一个普天同庆的新生日,十月一日,国庆节,那时的孩子们谁不想出生在这个日子啊!只是过后,新生日只能静静地躺在档案里,而且很快就被我遗忘在脑后。我依旧过属于自己的生日,国庆节还是要留给全国人民去过,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是不会占为己有的,这是从小的家教。
    那年,初中还没有毕业,去厂里之前只是暂定,还要厂里见面后特批,心里很是忐忑。
    进厂那天,我便被带去见厂里的人事科长,科长姓马,生得人大马大,见我时样子很是严肃,相马一样瞅了我半天,明显有不满意的神情,冲招工的康师傅摇头说:“你是怎么搞的?弄这么个毛孩子,能干活么?”没等神情尴尬的康师傅回答,我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捉住马科长的大手,说:“小看人,我可不是毛孩子,不信咱掰个腕子,你个子大未必是我的对手!”马科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哈哈大笑,挽起袖子真的和我掰了个手腕,不知是他让我还是我力气真的很大,反正是我赢了。我记得他大笑着放开我的手,对康师傅马上就改了口吻说,“不错,这孩子年纪小,人挺机灵,也有一把子力气,让他去酒精车间,那里的活本来就轻省!”捏一把汗的康师傅也眉开眼笑。过后知道,康师傅只是厂里理发馆一名理发师,是临时抽调给厂里招工的,难为他了。
    这样,我就成了大同糖厂酒精车间发酵组一名正式学徒工。
    那时大同糖厂属于国营企业,秋冬用甜菜生产白砂糖,春夏要么检修机械设备,要么加工从国外进口的甘蔗糖,把红的加工成白的。酒精车站便是把生产和加工剩下的废蜜经发酵蒸馏工艺变成酒精,是循环经济的雏形。酒精车间的现代化程度当时相对较高,射流控制,无非是看看仪表,拧拧阀门,量量酒精锤度,写写当班纪录等等。只是三班倒,轮流上夜班,上半夜还好,下半夜瞌睡袭来势如山倒,便要强打精神。当时举凡男性师傅几乎人人都吸着一枝小烟。原因之一是,车间易燃,吸烟只能去远离车间提供原料的废蜜室。太过单调的劳动操作使暂时离开车间调剂枯燥成为一个最大的诱惑,而只有吸烟的人才是唯一享有这个特权的人,所以我正式开始认真学习吸烟。
    于是,便买了一包《恒大》,在当时是相当的好烟,如今少见了。现在想来,当时烟的质量实在是叹为观止,柔和且蜜也似的醇香回甜,让我至今难忘,现在再也找不回那种陶醉的感觉。一盒烟除了敬师傅和师兄弟之外,其实也没有抽几枝。随着烟量增大,区区19元学徒工资,远远不够开销好烟,于是便抽《骆驼》《金钟》之类,甚至《绿叶》《经济》也抽,渐渐就抽大发了。
    抽烟的好处,那时是提神、解困,十分的实用和功利。
    后来发现,与三五朋友小酌之时,一边聊天,一边抽烟,一边喝酒,是只有烟民和酒民才会有的特种人生享受,空间因烟望雾视而温馨,时间香烟也似被一寸一寸充分燃烧,生活因此变得香辣适口余味三日绕梁,连咳嗽也来得风流倜傥,生发出无限的满足和惬意,当是我此生的最爱。
    抽烟似乎有助于思考,烟如迷雾,旋转开来,会出现许多超越时空的联想。抽烟的不断拿起和放下的动作,以及不断掸去烟灰,扬弃烟蒂的举止,颇类似生命的系列行为和系列过程。隐含生命的独白。生命的过程在于不断地拿起和放下,优胜者属于那些拿起时经过深思熟虑,从不犹豫和轻言放弃的人。拿起的尽量不要放下,放下的尽量不要回头,无论长短重在坚持。生命的成功或终极之目标是逐渐看轻自己,并最终能放下自己,让一切过程继续。你只须悄悄离开,在未来一角默默注视世界,心中充满悲悯。不绝如缕的感觉和充分燃烧过释放过的喜悦属于香烟也属于生命。
    认真说,迄今为止,我仍离一个优秀或曰合格的烟民有距离,不会吐烟圈,更来不了吞云吐雾的花样。入口太深了仍会发呛,浅出浅入而已。对那些口不离香烟的人内心充满钦佩和艳羡,他们叼着香烟,眯起眼睛,一边不停地干活,一边潇洒地从口鼻处喷云吐雾,那种帅与酷,是我此生学不来的。我只会按规定动作吸烟,过去干活,后来写字,现在击键,倘若衔一枝香烟在唇上,眼睛立马会流泪,朋友们戏说是因为你眼大还不住往里吸气的缘故。所以,只能是一码归一码。
    烟瘾却是出奇的大,倒不是抽得多,而是喜欢劲大的,除抽混合型香烟,《万宝路》《三五》之类,偶尔还会买几枝雪茄以补劲道之不足。国产香烟除《中华》偶尔抽抽,无论千元一条还是几元一包,统统寡淡,抽不出牌子更抽不出好坏。包装千差万别好坏在内容。若论形式最赞《登喜路》的烟盒设计,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内盒,防潮防燥一流,开启后每每还可以完美粘合如初。
    也有歪论,认为吸烟与烟瘾并无太大关系,多半只是一种长久的习惯。
    类似纹身,来自后天却植根皮肤,改起来便有些难。也有林妹妹的那种感觉,见花落泪、多愁善感、顾影自怜之类,皆因打小儿生活环境文化习染所致,若出生在焦大家断不会如此矫情。恰到好处的矫情,便如同是纹身,会溶入天性,不离不弃伴以终生。见花落泪与见烟想吸多相类似,也是一个后天纹身,只是更外在,更微不足道,无非一粒长在体表的小瘊子,碍眼时,你就点除它,不费吹灰之力,不碍眼时,理它又作甚?当然了,吸烟的危害确乎不应低估,尽可能不吸为好。
    但也要提请大家注意,如下这个貌似的歪论,却无妨当正论来看。
    生态破坏环境污染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免不了谈虎色变,杯弓蛇影,风声鹤唳,香烟的危害免不了被过度放大。每人每天每时每刻从污染空气中被动吸入体内的又何止一枝二手烟。欲望引领着现代科技日新月异,被它武装到牙齿的现代工业,近些年不失时机地迅猛发展,人体已经开放成超微型潜艇游弋的血海。这些潜艇的基地是雾霾。雾霾由气态污染物和PM2.5可吸入性细小污染物颗粒组成。这些细小可吸入性颗粒,本身既是污染物,又是集结吸附重金属、多环芳烃等有毒物质的载体,形同一艘艘载满毒物的超微型潜舰,通过举凡动物的呼吸(特别提请注意的是:不仅是人类,也包括所以靠呼吸空气活命的动物,都是受害者。)这些潜艇进入肺胞并通过血液进入器管游弋全身,危害最是巨大。与抽烟相比有所不同的是,吸烟是要花钱的,而吸入雾霾无须花钱还很方便。吸了暂时不会有事,不吸即刻就会窒息。二者相权取其轻,被动吸入,不如选择性吸入。
    这不仅只是几句玩笑话。近年来天空和大气已经失守,地球上的海洋、江河、草泽、地下水、山川、森林、田野、土壤以及所有的万物万类,也正在逐步被污染、破坏、癍秃、干涸、消失、灭绝或是已经全面沦陷。最终轮到人类自己,先是PM2.5潜艇大队的偷袭入侵顺利达成,接下来它们会做什么?它们会在人体遍布水雷建起封锁线,然后发射鱼雷、导弹、核弹,攻击人体各个要塞,或曰各个器官。还击它们的只有人体的免疫系统。悲摧的是,这场短兵相接的反侵略战争从伊始就注定了不公平和败多胜少,因为PM2.5潜艇的制造者,不是别人而是人类自己。如果不能根除污染源,一切努力都将枉然。所以,任何一种过度渲染都意味着在有意无意地以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推而广之这个担忧适合当下一切领域。是否如此,如同吸烟危害大小也似,需要自己去感觉。
对乌鸦和喜鹊的另类思考
■ 陈有仓
    陈有仓,西宁市湟源县人。作品散见《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西部散文家》《西部散文选刊》《青海湖》《人民日报》等报刊杂志上。系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散文家协会、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散文报告文学学会理事,西宁市文联委员,西宁市作协副主席,湟源县《日月》文学杂志主编。
    城南广场几乎所有的树上筑有大小一样的鸟巢,起初看见时我以为这是喜鹊的巢,然而喜鹊的巢分明有大有小,即便筑在一棵树上,一层一层,或大或小有明显区分,喜鹊不像人不会重住一个巢。每年孵出小生命之前,总是经过一番辛勤的劳作重新构筑鸟巢,让新的生命在新的巢里孵化出生。因果推理,可以断定这不是喜鹊筑的巢。之前,我没见过其它飞鸟在树上筑的巢,也不知除了喜鹊以外还有什么鸟会在树上筑巢?更不会去想,乌鸦也在树上会筑巢。细细观察后发现,上百只乌黑的鸟飞进飞出,足以证明这就是乌鸦的巢。
    说真的,对于人人讨厌的乌鸦,我是压根就不想见到它,见到它就好像会沾上晦气。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乌鸦汇聚在这里,难免有些好奇。
    再次见到时,我是壮着胆子去的。只见乌黑的身影几乎占据了这里所有的空间,树丛、广场、屋顶、草地、地埂、垃圾箱、人群中无处不在,还不时发出“呱,呱呱”的叫声。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有些惊讶和纳闷。尤其猛乍乍听到单调、苍白、冷酷、凄凉的叫声,浑身惊秫,好像遇到了不祥之物,感觉阴森恐怖。
    对于客观存在的事物要想纵深了解需要亲自去感受和体验。比如人与乌鸦能相近接触,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可这是存在的事实。你要在这里生活,这里活动,你就的适应人与乌鸦和谐相处的这种环境。如果真的适应不了,你就的为乌鸦让步。我一次又一次的走近乌鸦,近距离接触,听那阴森的鸣叫,久而久之有了些许的适应,心理上的恐惧感且有所消除。有道是环境能改变人。
    是的,时间长了,我还掌握了乌鸦的出行规律。
    乌鸦是在清晨倾巢出动的,一群群,一片片散落在广场、田野间觅食。黄昏时成群结队而来,树枝上成了密密麻麻的斑点,在一片“呱呱”声中,群鸟飞旋,气势极为壮观。乌鸦的聒噪似乎压倒了傍晚人们跳舞时美妙动听的旋律。也许在这种场合我已经听惯了乌鸦的鸣叫,见到它,听到它的声音感觉习以为常,但实质上并没有彻底根除从小灌输在心底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对乌鸦憎恨厌恶的思想。换了另一个场合,依然如故的可怕。一次,我独自一人在公园散步时,一只乌鸦在我头顶的树上来来回回地飞着,鸣叫着,那种阴森恐怖的局面像谍战片中惊险的一幕出现在眼前,让人毛骨悚然。解决的惟一办法,只有加快步伐离开那个“鬼地方”。
    儿时,最怕的就是清晨还在熟睡中被一声声凄厉寒凉的乌鸦的叫声惊醒,每次听到乌鸦的声音,惊吓的我瞬间把头藏在被窝,瑟瑟发抖。黄昏,乌鸦盘旋在村庄的上空,抑或是躲藏在树枝中,幽灵般地发出一声鸣叫,让人感到苍白凄厉、阴森恐怖,连声鸣叫似一个即将死亡的人,在痛苦中与死神纠缠挣扎,哀叹声渗入五脏六腑,不由浑身颤栗。
    乌鸦,俗称“老鸹”,我们继承传统的叫法叫“鸹老板”。它全身乌黑,在地下觅食或站着时耷拉着翅膀,样子可恶,叫声粗厉。喜食腐烂食物,尤其腐肉。感官灵敏,哪有腐烂变质的味就飞往那儿。   
一次,我在回老家的半路上,突然听到“呱”的叫声,寻思着庄子里莫非是谁在生病?回去跟母亲提起,母亲说,邻村的马家爷病得严重,可能快不行了。我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要抓紧时间去看看。马家爷是我刚走上工作岗位吃饭不便时第一时间给我送水送饭送温暖的人,老人在弥留之际该要得到点我的回报。事后不久,老人离开了人世。我感慨,是乌鸦让我在马家爷有生之时见上了一面,了却了我的心愿。
    乌鸦生性报忧,即将死亡的人发出的气味让嗅觉灵敏的乌鸦闻到后,把消息及时传达给人们,于是,飞过上空“呱,呱呱”的鸣叫,告诫人们这个地方要死人了。人们便会猜测出某生病的老人的生还是没希望了。可是明明白白知道病人是不好医治了,赶快准备后事才对。但是乌鸦把这一噩耗传达给人类时,喜欢听好话、奉承话的人类反而会憎恨起乌鸦来,你这个“报丧鸟”不得好死。
    生老病死是人类乃至万物的自然规律,任何人都逃不过这种厄运。人的生死存亡并非是一只小小的乌鸦所决定的,这是天意,没有谁能躲避,谁能改变。种种迹象表明,乌鸦是敢于说真话的飞鸟,理应得到人类的尊敬和崇拜。但就是他敢于说真话,就会得到人们的憎恨,甚至厌恶。试想,如果那个地方不会死人,乌鸦还会来报信吗?乌鸦的本能决定了乌鸦的生存。要不乌鸦有何存在的价值?这无疑暴露了人类的虚荣心。任何人在事实面前不是面对现实,不听好言相劝,谆谆告诫,反而听信于他人恭维的话语,高高在上,最终换取人们的唾弃谩骂,这是人类最可悲的一面。
    据科学家的研究表明,乌鸦是飞禽中最聪明的动物。它的特异功能是其它飞禽无法相比的。小学课本中的“乌鸦喝水”,就是典型的例子。
    人们习惯于喜爱喜鹊,这是缘于喜鹊是“报喜鸟”。它长相小巧,一身蓝黑的羽毛中胸腔、翅膀上点缀着一大块弧形的白,黑白分明,叫声悦耳动听,而被得到人类的喜爱和呵护。
    小时候期盼着家里的院墙上,门前的柳树上能有喜鹊来光顾。能听到“喳、喳喳”的叫声,我的心里真有说不清的高兴。那时候我们村庄里很少有树,喜鹊没处安家,一年里来光顾的次数极为稀少,有时,一大早,太阳光刚暖暖地照到房屋和大半个院落时,突然间飞来一只花喜鹊落在院墙上“喳、喳喳”的叫上几声,又匆匆地离开村庄,或是到别人家的院墙上去报信。这一天,我们就不停地眼看亲戚来的方向,巴望着亲戚的到来。亲戚的到来我们可以吃上亲戚给的花糖,吃上母亲做的狗浇尿油饼和拉条。山村的穷孩子们的这种期盼心情就像盼过年一样。
    花喜鹊的报信果真灵验,这天总会有亲戚到来。正因如此,人们就把喜鹊迷信为吉祥的鸟儿,报喜的鸟儿。小时候学的“喜鹊儿喜鹊儿喳喳喳,我们家里来亲家,亲家亲家你坐下,吃甁烟了再说话……”的儿歌依旧记忆犹新。
    可见,喜鹊是受人喜爱的,以至于喜鹊随意在路旁,村庄里的树上构筑巢,没人去捣,也没人去打。据说,喜鹊还会算计,随意打不着它。
    由此看来,我们有的时候确实把乌鸦的鸣叫想象成令人憎恨厌恶的聒噪,把喜鹊的叫声想象成报喜的喜讯,只不过是人类凭个人的喜好来对事物做出的判断。所谓“乌鸦嘴”“报喜鸟”,不过完全是人类单一的虚构和幻化!
    我经过细心的观察后发现,成片的乌鸦队伍中也不时夹杂着无数的喜鹊,它们会在一个地方争食吃,而且争抢时互不相让,这说明它们之间有着存在的共性。可是人类为何把两种接近的鸟,划分出吉与凶,祥与恶的界限来?
    喜鹊被认为是吉祥的鸟儿得以生存和繁衍,似乎活得自在,而乌鸦尽管自身对人类有许多实用价值(乌鸦可以医治五劳七伤、暗风疾、经脉不通、虚劳瘵疾、老人头风、头晕目黒、小儿癫狂等),却被人类憎恨、厌恶。我想,假如每一个人天天说好话、吉祥话,尽管口蜜腹剑,说的对方满面笑容,春风得意,这时他就会感激你,你就成了喜鹊被受到他人的称赞。如果对方天天沉迷于灯红酒绿、香车美女中,你还在那里喜鹊一样的赞美他,恭维他,这时,你是不是还算是一只喜鹊呢?如果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喜鹊,而是乌鸦,你也许会直指对方的缺点,警告他,提醒他,在关键时刻保住了他的身家性命,他是否还会对你说你是个乌鸦嘴呢?
    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乌鸦与喜鹊之间,未必分好坏、吉凶、美丑。这是人类的恶作剧。由于人的处世之道、思维定式、做人原则不同,决定着人的价值取向。我们不能把人类活动在社会舞台上扮演的美丑归纳到乌鸦和喜鹊的身上。其实,这两种既有差异,又有共性的鸟类,却在国外得到了同样的爱戴。国人能否也改变一下这种态度?
    有时恶意会变为善意,善意也会变为恶意。我觉得乌鸦和喜鹊都可爱!也都可恨!
某日微雨:之前,之后
■ 张乃光
    张乃光,白族,中国作协会员、云南省作协常务理事,曾任大理州文联副主席、大理州作家协会主席、《大理文化》主编等职,出版散文集《秋天的湖》《走进视野》等,有各类文学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人民日报》《民族文学》《中华散文》《华夏散文》等百余家报刊。
    狗年某日,微雨。突接一短信:雨脚乱纷纷,山中蕨儿肥,相约采薇去,斜风不需归!速到感通寺下集中。
短信是朋友逢湘发来的。瞅一眼窗前斜飘的细雨,一愣神,便直奔门外。
    之前,刚完成一起接待任务,这样的事在“之前”的之前经常发生。每次来的,据说都是著名作家,一介绍名字却总让我浑身出汗。不是因为对方名气太大,而是报出的名字不知道的居多——或许是对方无名,或许是我的无知,有时名单上出现的著名作家还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来(猜想也许是不屑来),这次也不例外。面对一批又一批叫不出名字的大师们从眼前走过,对知名度的鉴别能力也就很不幸地江河日下,久而久之,便也养成习惯,一见面照例殷勤地笑,照例一一握手,照例“久仰久仰!”。既然“久仰”,接下来的事情,便照例要尽好地主之谊。
    之后,便与友人们,在微雨中登上苍山。大家都是洱海边天天见面的泳友,有退休职工、普通职员、下岗者、个体户、离异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物,见面时无须一一握手,无须“久仰久仰”,脸上也不必辛苦地笑,更不必字斟句酌掂量着讲一些酸不拉几的话,这样的行走要自然随意得多,它让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充满快活。一次一次的行走中,彼此间记住的是一个个温暖的名字。有时,山道拐弯处冷不丁递来的一颗水果糖,也会让脚下的路从头甜到尾……当我们沿着一条苍山溪涧旁混凝土铺成的公路,在微雨中乘中巴车来到了感通山庄,山溪蓦然间肥厚起来,丰盈的水声就像快活的心情。人到齐后,便朝感通寺一侧的山间便道迤逦而上。脚下的山路,逶迤如蛇,路两边藏着无数风景。细雨歇了,空气清新得可以装进罐头出售,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浮生偷得半日闲”的诗句。
    之前,与客人们逛苍山、游洱海,脚步匆匆,始终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一路说着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应景的话,感觉自己就像一部疲惫的留声机。眼里自然也看不到一处真切的景致。游崇圣寺圣三塔,一进大门,正想尽主人之责介绍一下三塔的历史,据说对历史文化颇有研究的作家X却连声问:“有电瓶车吗?有电瓶车吗?”竭力陪个笑脸,耐心向他解释,电瓶车在崇圣寺围墙外,坐车就不能看三塔和寺内的景点,看三塔和景点就不能坐车。X回答得很干脆:“我对假古董不感兴趣的,那我就去坐车好了。”说完就飘移开去。风吹云移塔动,默默仰望沐浴过唐风宋雨的三塔,心头便有几分失落,直怀疑身边飘浮着的是一群影子。
    之后,与友人在山间一路行来,一路上慢慢看石,看云,看路旁小花小草,景致一处一处真切动人——“这是酸浆草,酸中带甜!”“瞧,好大一篷羊奶果,味道一定不错。让我去采。”“这是灯盏花,清脑降压去火,我每年都要来采去给我妈。”“看,山崖下那片红,杜鹃开得好猛,像山火在烧!”正说话,脚下的路突然钻入松树林中,有黄鹂在林中东一声西一声地叫。走到一处隆起的山道旁,泳友阿昆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松树,说:多好看的一对鸟。嘴里还各衔一根草。注意看,果然看见树枝在轻微晃动。再要仔细看时阿昆却说,飞了。
    从“之前”的游离状态中走出,走入“之后”的融入状态,感到生活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就在生活身边,亲密如鱼和水,须臾不可分离。走了五六公里,眼前一石头砌成的小桥,名“忏悔桥”。在桥边脱去身上的马甲,穿了一件T恤,斜依在草坪上一抹阳光中休息,正想着如何忏悔,冷不防一声喊,手和脚立即被人捉住——我知道泳友们经常玩的一种名为“舂酱油”的游戏落在我身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女提着我的手脚,在呐喊声中一前一后荡起了秋千。觉着脊背触到了潮湿的地面,连声求饶请求住手,听见的只是一阵一阵笑。直等到大家兴尽住手被撂下地,翻身站起脱衣一看,背脊早留下一块块草渍和泥痕。虽然狼狈,但却愠不起来恼不起来,连连笑着自我解嘲:“哈哈,正好松松筋骨,哈哈哈哈,正好松松筋骨!”
    想起“之前”,与西装革履的客人们在苍山洱海间行走,一抬手一举足都恰到好处地体现着两个字:矜持。来的虽是作家,却又多是作家的领导,官气重于文气,叫人活泼不得。整个行程,只有两次集体性的发笑。一次是刚见面,那位据说很著名的作家C对我穿着的价值不过几十元的衬衣大感兴趣:“一定是名牌?”我随口开玩笑:“这是自然的啦,礼仪之邦嘛,接待名牌作家当然要穿名牌服装的。”说完便听到笑声——但真正在笑的好像是我。另一次,是山东作家L讲了某著名作家去某地参加一个文化节的故事:当地政府为他报销了来回的飞机票,他却嫌对方招待不好,突然提出要对方给他出场费。理由很简单,你们请来的歌星舞星都有出场费,为什么不给我出场费?大家听了于是一阵哄笑,这回笑不起来的却是我。
    回到“之后”,与洱海边的泳友花自己的钱,流自己的汗,说自己想说的话,在山雨中奔跑,在山道上打闹。AA制,使欢乐人人有份。一路上阵阵敞怀的笑声,把我,他,她融合在了一起,比起“之前”的笑,这笑声似乎要真诚了许多,开心了许多,丰满了许多,率尔了许多。同行者虽然都不事写作,但却是真正读懂了苍山洱海的人,毫不做作的谈话,让我真切地感到每句话中所具有的实在意味。
    来到波罗寺,在寺后用山溪洗去弄脏的T恤,在寺里吃过各人带来的中午饭,便沿着寺后山坳间一条小路向山上走。青草地绿得亮眼,松针一根一根像被洗过,清新的空气间一声一声鸟叫让人莫名感动,想起前人“空山新雨后”的诗句。眼前突然出现东一片西一片的蕨菜,但大多已长出羽状的叶片,看来季节已过。渐渐往上走,却又不时见到了东一棵西一棵刚冒出地表的蕨菜,如一个个举着的小拳头。几畦被松林围住的菜地,显然是波罗寺的僧人开垦。绕过菜地再往上走,松林间的空地上,终于找到了幼嫩的蕨菜,带来的背包里渐渐装了许多。
    之前,在为作家送行的酒会上,也有蕨菜。但它自然是不会引起人们注意的——桌上菜肴太过丰盛,充分体现着古城人民的礼仪。一路上委靡不堪的X,在宴席上来了兴致,主动要求服务小姐来一道素菜。之后又环顾餐桌:“你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开发出能弘扬自己文化的菜系呀,这桌上的菜有些杂乱呀!”言语间颇有大家风范。我无话可说,只好指着桌上被冷落的炒蕨菜:“这可是最古老的一道菜啊。伯夷、叔齐在武王灭周后义不食周粟,跑到首阳山食的就是这菜。”X挟了一箸蕨,送到嘴里嚼了嚼,脸上的表情却很茫然,让我感到了深深的失望,不晓得他是否听懂我的话。
    之后,在山道上走着,耳朵边便响起了伯夷、叔齐兄弟俩的歌:“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这古老的蕨菜依然是当年的样子,只是采蕨者已非当年的伯夷、叔齐,吃薇的人中更少了古之君子。心情正有些忽忽然,突然起了雾,迷迷茫茫在身边飘移。有人大声喊,要下雨了。折身往回走,雾渐渐大了,路两边的松林变成模模糊糊的影子。走在前面的同伴也只听得到声音。
    在雾中一路走,想起了苍山、洱海间的许多景物,它们无不与我日常的行走有关。村头挺立的大青树,石墙后无声无息的炊烟,鹭鸶翅膀间无垠的蓝天,白色刺花里嗡嗡营营的丁丁虫,以及松荫间隐隐的雪痕和悄然跳跃的松鼠……它们其实就是我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份。
    之前,与来客匆匆忙忙走过苍山、洱海。像游客却又不是游客的他们,对于这样的行走方式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中国的大地上,每天都有这样一些神态矜持的行走者——官员、准官员,文人(帮闲的)、准文人(尚未取得帮闲资格的)。不花自己腰包里一分钱的缘故,使得他们的行走与一般游客相比,总有点轻飘飘的味道。面对他们傲慢的神色和冷漠的表情,我总有一种沮丧感,不是源于自卑,而是因为无聊。在天龙八部影视城呆了不过半个小时,作家L便煞有介事地说,他要写一篇关于天龙八部影视城的散文。见我惊诧,L又连忙补充说得需要给他提供天龙八部影视城的资料,并神秘兮兮地说:“作家最可贵的是一种感觉方式哦!”他的话,更加强了我对这样匆匆行走后所产生的文字的深深怀疑。
    之后,在蒙蒙大雾中行走。泳友阿昆又说起了他的几次苍山黄龙潭之行。“几次去都有雾。最后一次,我终于看到黄龙潭了,而且,就在我的身边——亮晃晃一片,整座山都晃动了。我激动得要命,抖脚抖手拿出相机,它却不见了。它躲起来了,躲进大雾里去了。但我记得那水的样子,清清的,亮亮的,就像要飘起来——它就在大雾的后面!我还准备再去一次,一定要找到它……”眼里便仿佛看到在雾中闪闪烁烁的黄龙潭,感到阿昆的讲述胜过一篇最好的散文。
    正这样走着走着,雾变成了雨,纷纷扬扬洒了下来。刚才洗了T恤晾在寺里,只穿着一件摄影马甲上山采蕨。幸好逢湘把他的小马甲借我,与大马甲套着穿,又借了雨衣给我。但寒意却是有的了——刚才还咏叹“空山新雨后”,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天气晚来秋”了。
    之前的事,转眼变得模模糊糊,就像眼前的烟雨。特别是在后来见到记者采写的一则报道:“作家们兴致勃勃游览了苍山洱海,考察了白族风情。所到之处无不盛赞古城悠久的历史文化和边地绚丽的山水风情。”记忆便越发模糊,想不起作家们“盛赞”了些什么,疑心记忆出了问题,不由得蹙眉,不由得苦笑:往事确实如烟!往事确实如烟!!
    之后的很多细节,却一直保存在心里,丰富了山行的记忆。在波罗寺前,芹采了一大兜一种植物的嫩尖,说回家可以凉拌了吃。返回的途中莲不时蹲下,一面用一把小刀细心挖着开黄花的灯盏草,一面说“不能连根拔的——要留下种,明年再来!”梅也一路帮着她用小刀挖,背上的背袋装得鼓鼓囊囊。阿昆还採来了羊奶果,送我一把,味道酸中带甜。到得一座长着龙女花的寺庙前,梅突然发现了几畦僧人种的菜地前水沟边上,长满了水芹菜,于是又手忙脚乱一阵猛摘。
    之前吃到的蕨菜,印象中似乎淡而无味,就像X先生脸上茫然的表情。
之后即将吃到的蕨菜,味道想必鲜美。妻素有炒蕨菜的绝招:炒时切上从她的家乡鹤庆县带来的火腿丝,还要配以青豆米,味道胜过宾馆席上的素炒蕨菜。
    “之前”与“之后”,前者漫不经心,后者身心投入,前者是在完成一种形式,后者却深入一种内容,前者扮演的是一种过客身份,后者充当着的是日常生活的一个角色。
    我早已厌倦了之前的行走方式。我向往着之后日常状态方式的行走。
    瞻“前”而顾“后”,思绪涌动,心潮起伏,不由喟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25:14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忘大沼泽
■ 罗文发
    罗文发,湖北武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湖北省文学院签約作家。
    我经历过两个不同的大沼泽, 一是早年的祖国,二是现今的美国。
       70年代那个上山下乡的时期,高三刚念完的我,记得当时看了电影《洪湖赤卫队》,听了其中那首歌后,心旌摇荡,报了名去那洪湖插队。十几岁的我便要奔向革命老区修理地球了,也算一个人小志大。歌子是用湖北天沔方言唱起来的,好有味,“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么家乡,早上船儿去呀么去撒网,晚上归来鱼呀么鱼滿仓 ……”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先坐长江大轮船又换小火轮进支流内荆河那个中游处,再坐拖拉机开往大沼泽,一望都哑了。这是洪湖的什么地方呀,广阔无际的湖滩,有三两农人划着小木舟不知在湖里忙啥。领队的鼓励道,“同志们,小将们,这是洪湖的一片大沼泽,我们就是要扎下营来,奋斗个三、五年,使这大沼泽变个样。”好噢!有几人鼓掌。然多数的下乡青年嘟起个嘴巴,什么呀,莲花呢,荷叶呢,鱼儿呢,举目可睹的是那一群群飞飞停停的野鸭子。
    不管总样,回去是不可能了,放下被包,住进那长墩上的一排排土屋。从那日开始,大沼泽的一切都甩不掉了,风里雨里陪伴着我们。白天割芦苇、芒草,捞湖泥,夜里累乏了还偏偏困不着。在湖里劳动时,有时候碰到有动物浮起时,那便来了劲儿,那是什么呀,头儿浮起,伸缩自如,背如山丘,梯梯顺进,啊呀,是龟,龟仙,赶紧让路。二日,一场“赤卫队”的战斗却又会响起,我们几个划着木舟从外围夹击,朝着那短脑壳进攻,手里的浆是枪,朝着水里啪、啪、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晚上打牙祭,打起的湖猪子(水獭)加餐啰。
    到了晚上是难以度过的时光,大沼泽的风声、浪声,穿屋而过,要是落起大雨,必须起来接漏水,天上的雨和着大沼泽刮起的水滴,使你屋里变成小沼泽。我和同乡分得那个屋特差,雨要是下个几夜不停的话,屋里可撑船了。那一夜,我们搞烦了,真的拖进两人坐的小木船一只,拉起雨蓬,钻进其下躲雨,滴滴嗒嗒,滴滴嗒嗒,竟然迷迷糊糊一夜睡到天亮。
    到小镇上邮局去发信或是领取家里寄来的什么东西时,想抄近路要坐大渡船过去,小木舟难以承载两人以上的重量,再说你划着舟儿上岸,上岸后谁来给你守住小舟。湖是大沼泽的属下,一般天气尚还安全可过,若碰上大风大雨天,一般都得停渡。那一日,我是早上过湖的,船老伯交待大家早去早回,可能要变天。我镇上取了信后,又去小书店看了看书,接着还吃了一碗面,时间已是午时,是谁画起了山水画,墨色阵阵。快到渡口时,雨点开始往下砸了,脚板触着软绵绵的沼泽地一脚一脚踩下去,全是烂芦苇沤成的叶子路,白云一样忽忽悠悠。到了湖边,我扯着喉咙喊船老伯,不久,岸那边,渐渐一条黑影出现,船至湖中间时,狂风呼呼,渡船打转。我喊蓑衣老伯小心,跟您添了麻烦时,那渡船忽地一下刮翻了,船老伯就着蓑衣拽着船底,还往我这边移动。我呀站不稳,浑身抖嗦,当时响起了雷,“咔嚓”一声闪电下来,暗天雪亮,滚向湖心,魂都吓飞了的我,栽在路边。
过后我才知道,船老伯并未遇险,移动的船儿靠岸再翻转过来,他老人家又把我背到船上,清醒过后的我,随着船老伯的船返转而去。风雨小了些,我缩在那其中嘴唇却在叨念,谢谢你,龟哥。是船老伯讲,是它帮他把船儿扳正。大沼泽呀,当时的念头是想它快点改变、没有桥的话,起码要修条路出来。现在看来,我们在改变着大沼泽的同时,当然也挤占着大沼泽自身存在的空间。
    几年以后,我返乡回城,我一直以自己当年改变大沼泽为荣,我们修了不止一条路,还有后来者从湖中心垫土垫出一条公路。大沼泽的水由于面积大故而划小,以亩养鱼,鱼却可以供应四面八方,当地经济也发展了,有了新房子,有了整齐的树,水面上还有着飘红泛绿的大标语。有没有亏损的东西呢,当然,那也是有的,那湖水不似先前碧亮了,野鸭子也不似先前多了,龟哥,上哪里啦,湖猪子哩,更不见了踪影。
    第二经历是近年我往美国的机会,佛罗里达州成了首选地方,那里的大沼泽是个天然湿地,它也是地球上一个独特的、偏僻的、仍有待探索的地区。那大沼泽地同样广阔无垠,波光粼粼。碧蓝闪耀。站在岸边,清风有力地吹拂,其中夹杂着咸中透甜的气味。浩瀚的水面上布满茂密的莎草,翠绿色和棕色的莎草交织成一大片,闪烁着异彩,草丛下,水色灿烂,流水静淌。这里大部分属地势低洼平坦的水涝地,辽阔的莎草丛可高达四米。稠密的亚热带森林和柏树丛生的沼泽,一片安静,使人感到仿佛有恐龙隐伏在神秘的丛林深处。无数红树丛茂密地生长在大沼泽地附近的万岛群岛上,好似红树林迷宫,又似那桃花岛的数不尽的红艳。在我左侧,众多的绿树尽情的长着,就像其中打头的那两棵高矮树,高的粗壮,树干笔直,尾梢指天。矮的树身肥硕,冠如伞盖,华贵富态。我还记起,那一年我还曾到云南湿地泸沽湖去过,那里居住的摩梭人家的正房里,也立着一高一矮两根柱子,按男左女右,称为“公母柱”,那么这大沼泽的树,可不可以也称为公母树呢。
    大赛普里斯沼泽地水气蒙蒙,我租乘的快艇在其间穿梭不已,叫人心动,光秃秃的柏树林中生长着停歇着一条条短吻鳄,它们伏在那里纹丝不动,那一双双眼珠状如天灯,只怕非常罕有的佛罗里达豹也在这里隐居。这里的部分地区已被划为国家公园。有一定经费保证,相对于世界其他国家的天然湿地来讲,它拥有着更加优越的条件。快艇开着,渐渐地声音息去,怕惊吓了那些鸟类,面对那些飞禽,我们得离得远远的,望那立在河中标杆上的红嘴壳鸟、长脚的白羽毛鸟,黄色头冠鸟,停下来,静悄悄地拍照。静是这里的主要特色,踩着那堤岸,三三两两的游客,背着租来的小艇,轻轻放入水中,轻轻地划着,那时候,我以为在洪湖,进入悄悄的梦乡。尽管如此,这个公园还是避免不了有走向逐渐衰亡迹象,外来物种的入侵、鱼类及其捕食者的汞中毒等都严重威胁着这个公园的生存。
    如果说当年洪湖大沼泽的那次风天雨天冒险坐渡船仍萦挂于心的话,那全是好心的船老伯所为。那么,今天我也难忘走在美国那大沼泽公园里棧桥上遭蚊追袭的场面,那是最小又最为灵敏的小飞虫所作。大沼泽的棧桥两边 ,是密密的植物,荡荡的河水,太阳只能漏射过来,顶头是拱起的藤蔓藤萝以及这些与之相连的水面,飞的、立的,伏的、游的,一条河都是活的。 正是七月的天气,气温35度,我还笑同行穿得大规矩,长袖衬衣长裤,还戴了顶帽子。我呢短裤、丅恤,通透风凉,痛快不已。
    没想太阳隐去,走到大沼泽栈桥中间时,浓阴突地袭来,是蚊子打破了沉静,千军万马地一下子从两边夹击而来,密密麻麻,轰轰而围。我两手招架,拍手、拍头、拍脚,那蚊子全然不顾,细细吸血管儿狠狠插进我的毛细血孔,来不及赶跑的已是饱餐一顿,终因对方兵马大多,招架不住,只好开跑。而那同行跟在后面作笑。笑后,他言他这不是有意的,老天爷按排他只带了长衣长裤。
    我想,为什么不带瓶杀虫剂呢,哧哧而射,迎面而喷,看你蚊子还有多狠。过后一想,杀虫剂是杀不净的,要更厉害的设备,可那样连带着河水、绿树、花草岂不也遭了殃。
    周国平先生有句话很有意思,“人与自然的交流才能开启生命的智慧。”
    脑子里不免涌现出当年夏夜我们在洪湖大沼泽排蚊时的镜头,屋中一芦苇杆编的帘子,左右两头都有一块石头坠着,两头挨壁之址各有钉起遮挡吊物高低不同地两处落址,滑轮滑着,你起我伏,你伏我起,晃个一夜,蚊子无法停住。
    早晨起来,我独上西楼,打开城市的大门,两臂活动开来,遥望远方,大沼泽呀,翻开历史的痕迹,总还是有些留恋。
    我想世间的一切,莫非都是这样,以静制动,以动促静,谁不向往绿草如茵的水域,那里面说不定还蕴藏着未从见面的宝贝儿。
桃花依旧笑春风
■  郭 梅
    郭梅,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从教多年,课余敲键盘亦多年,爱写文史随笔和女人心情、生活感悟,曾经在《北京文学》《滇池》《黄河文学》《作品》等等发表作品。已出版小说、散文集、论著等40余种。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题都城南庄》
    去年的今天在这个院门中,桃花盛开,那个美丽姑娘娇媚的面容和这艳丽的桃花相互映衬,美不胜收。今年春天我又来到这里,却不见了那美丽姑娘的身影,只有这娇艳的桃花还在迎风招展,笑眼盈盈。这动人的诗句背后有一个动人的故事——据唐人孟棨《本事诗•情感》记载:“(崔护)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叩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子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睠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曰……”
    这个故事讲的是诗人崔护有一年去京城赴考,没有考上。正是清明时节,他独自到城南游览,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农户门前,花木繁盛,静悄悄地好象没有人居住,往里窥探,只见院内花木葱茏,彩蝶飞舞,几株桃花正逢盛开时节,压枝的花瓣犹如天上粉红的云霞,灿烂、娇艳。崔护轻轻扣动门环,许久,才有一个女子从门缝里向外窥探,问:“外面是谁啊?” 那声音轻柔婉转,犹如黄莺出谷。崔护回答:“小生崔护,一个人寻春来到这里,酒喝多了,很渴,想讨点水喝。”那姑娘给他拿了杯水,开了门,拿了东西让崔护坐下喝水。崔护连饮了几口后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姑娘来,只见她容颜妩媚,身段娉婷,这时正斜倚着桃树,粉红色的桃花映衬着姑娘如玉的容颜,更显得她人比花娇,光彩照人。崔护出言挑逗,她笑而不答,只是一直拿眼睛瞟着书生……崔护喝完水告辞,那姑娘送他到门口,脉脉含情依依不舍地回转门内,崔护也恋恋不舍地顾盼着,顾盼着,频频回首,总看见姑娘还在目送自己……转眼到了第二年清明,又是春色烂漫,百花争艳。崔护忽然想到了去年清明时节和那位女子相遇的情景的事情,抑制不住思念和激动,于是又一次出城踏青寻春,到那老地方寻访去年那姑娘。崔护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就来到去年那个农家院落。只见院墙依旧,只是门上加了一把铜锁,想必是人去院空。崔护透过门缝往里看去,院中依然是花木扶疏、桃花掩映,却不见了佳人芳踪。崔护想起去年这时节与那位女子在桃树下含情而笑、相对无语的情景,今日桃花灿烂依旧,却不知那位美丽多情的女子去了哪里。想到这些,崔护心头涌起难言的惆怅和失落,提笔在左边门上题诗一首,遂成千古绝唱。
    这可真是个动人的故事,千载之下,我们读了心头也不禁浮起一丝惆怅。据说这个故事还有下文,想必大家也能猜到,那就是崔护后来找到了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数日,偶至都城南,复往寻之,闻其中有哭声,扣门问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护耶?’曰:‘是也。’有哭曰:‘君杀吾女。’护惊起,莫知所答。老父曰:‘吾女笄年知书,未适人。自去年以来,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与之出,及归,见左扉有字,读之。入门而病,遂绝食数日而死。吾老矣。此女之所以不嫁者,将求君子以托吾身,今不幸而殒,得非君杀之耶?’又特大哭。崔亦感恸,请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举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须臾开目,来日复活矣。遂以女归之。”——几天后,崔护又到城南去寻访,听到小院里有哭声,就敲门询问。有个老爷子出来问:“你是崔护吗?”崔护答:“是啊。”老爷子哭着说:“你杀了我的女儿了。”崔护大惊,忙问怎么了。老爷子说:“我的女儿刚刚十五岁,知书达理的,还没许配人家呢。去年以来她常常恍恍惚惚的若有所失。前几天我带她出门了,回来看到左边大门上有字,她读了以后,进门就病倒了,绝食几天,死了。我老了,留着女儿是为了让她嫁个好人家,我老头子也好有个依靠。可她现在竟然死了,难道不是崔先生你杀了她吗?”说完,老爷子又大哭起来。崔护也很伤心感动,要求进去吊唁。崔护见姑娘躺在床上,捶胸顿足地,扑到她身上大哭:“我来了呀,我来了呀,我在这里呀,我在这里呀!”没想到,不一会儿,姑娘的眼睛睁了开来,复活了!!老爷子就将女儿嫁给了崔护。
    当然,这样的结局很可能只是出于后人美好的想象,并非事实。但女子为情而死,又为情而复活,情节非常感人,元代的杂剧家白朴、尚仲贤均据此写了杂剧《崔护渴浆》,明人孟称舜将它改编为杂剧《人面桃花》,今人欧阳予倩又将之改编为京剧《人面桃花》,这个故事一直在舞台上活跃着。现在观众非常熟悉的《牡丹亭》的故事,女主人公杜丽娘也是为情而死又为情而复生,说不定,作者汤翁显祖就是受了人面桃花故事的启发呢。
    每每读这首诗,映入眼帘的就是那艳得难舍难收的桃花,和那艳若桃李的女子,我总在想,诗里的桃花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种花,不知还会不会有这种“艳与寂”这般对比鲜明又如影随形的效果?!“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艳若桃李”、“桃李芬芳”乃至“桃花运”、“桃花劫”,桃花总是与美貌女子和香艳情节联系在一起的,比如历史上著名的被称为桃花夫人的息夫人,是春秋时期息国国君的妻子,生得非常美貌。息国是个小国,在今河南省息县。据《左传》记载,因蔡哀侯向楚王称赞了息夫人的美貌,楚王便出兵伐息。灭息后,息夫人被掳入楚宫,但始终不肯开口说话,故事演得有些凄凉。而在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王维的《桃源行》中,桃花也是娇艳和美好的象征。在很多诗词中,桃花扮演的角色依然是和娇艳如影随形,比如我们都再熟悉不过的白居易的那首《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四月天,诗人正因对芳菲落尽春已逝而感到怅恨,却在登山后看到山寺中盛开的娇艳的桃花,于是惊喜不已——原来春天并未走远,春天到这里来了!
    还有杜甫的《漫兴》(其五):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都说春江景物美不胜收,而暮春将尽,怎么会不让人伤感呢?拄着拐杖在江边漫步,站在芳洲上了望四周。只见柳絮在春风的吹拂下如颠似狂,肆无忌惮地飘舞着,还有那轻薄不自重的桃花,追逐着春江的流水欢快地向远方飘去。这首诗寄托了诗人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深刻不满及自己政治抱负不能实现的苦闷。在这里桃花却成了诗人憎恶的对象,美丽有罪,似乎就是因了艳丽才这么“轻薄逐水流”的!
    一切还是因为艳!回到崔护的那首《题都城南庄》,诗人写桃花的艳是为了烘托女子的艳,女子的艳是为了反衬“花在人不见”的寂寥和落寞。说到底,这首诗有情节,不乏传奇色彩,但诗人写这首诗不是为了讲故事,而是为了抒发内心情感,而且这种情感是很多人都会有的体验:在偶然、不经意的情况下遇到某种美好事物,而当自己有意去追求时,却再也不可复得,空留遗憾和怅惘。就像作家林清玄写过的一句话:“有些时候,你错过了一小时,就错过一生了。”  
    描写这种今昔映照、空留怅惘之情的诗词还有许多,有不少非常经典,流传至今、广为传唱,比如刘禹锡的《杨柳枝词》:春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 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二十年前在那石板桥上,春江潮水,波光潋滟,柳枝新芽,随风摇曳,诗人与一位美丽佳人在这桥上依依惜别,到如今却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还有赵嘏的《江楼感旧》: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玩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诗人惆怅地写道,我独自登上那江边高楼,思绪渺然,月光明净如水,江水宽阔如天。去年我与佳人一同游玩赏月,今年风景依旧,佳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其中,最著名的应该数欧阳修的那首《生查子•元夕》了(也有人说这首词是南宋女词人朱淑真所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韵味让后世许许多多的读者为之迷醉: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词的上片写去年的元夜情景。头两句写元宵之夜的繁华热闹,后两句情景交融,写出了恋人在月光柳影下两情依依、情话绵绵的景象,创造出朦胧清幽,婉约柔美的意境。
    下片写今年的元夜相思之苦。“月与灯依旧”与“不见去年人”相对照,引出“泪满春衫袖”这一旧情难续的哀伤怅惘,表达出词人对昔日恋人的一往情深。这首词既写出了伊人的美丽和昔日相恋的温馨甜蜜,又写出了今日伊人不见的怅惘和忧伤。
    不单是诗词,小说、电影里也有太多这样的情节——有部印度电影叫《阿育王》,影片中史诗般波澜壮阔的场面很是震撼,而其中穿插的阿育王与邻国卡林加的公主卡瓦奇的缠绵悱恻的爱情在印度歌舞的烘托下华丽而凄美,而命运的捉弄让却两人一次次擦肩而过,令人惋惜而痛心。阿育王 Asoka,印度孔雀王朝的君主(公元前273—前236年在位),其知名度在印度帝王中是无与伦比的,他对印度历史的影响同样也可居印度帝王之首。作为古印度历史上最强大的孔雀王朝的王子之一,年轻的阿育王因其不同凡响的才能而受到一帮同父异母兄弟的嫉恨,都欲除之而后快。在母亲的苦苦劝说下,阿育王离开险恶的皇宫开始了苦行僧式的云游生涯。路途中,阿育王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那位同样因宫廷政变而流离失所的邻国公主卡瓦奇。于是,自称帕万的阿育王当仁不让地成了卡瓦奇的护花使者,在历经无数的艰难险阻后,阿育王和卡瓦奇之间的爱情终于绽放出了美丽的花朵。然而天意弄人,就在两人即将缘定终身的时候,母亲病重的消息不得不使阿育王离开卡瓦奇踏上归国的路途。当阿育王满怀喜悦地回来与爱人重会时,得到的却是她早已惨死在兵乱之中的噩耗,残酷的打击使得阿育王心灰意冷,不久,来自宫廷的暗害又使他身负重伤。在疗伤的过程中,阿育王遇到了感情上的第二次巨大冲击——美丽善良的姑娘德维为了保护阿育王,在自己新婚时失手杀死了刺客,沾满鲜血的双手使她成为人见人恶的不祥之物,阿育王为了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决定娶她为妻。此时他哪里知道,侥幸逃生的卡瓦奇公主还在人海中苦苦寻找那位名叫帕万的年轻武士——她铭心刻骨的爱人。
    不久后,王妃怀孕的消息让意志消沉的阿育王重新看到了希望,同时也让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暗算他的政敌们惶惶不安,他们罪恶的双手再度伸向了王妃肚腹中的小生命,这一次,阴谋没有得逞,但是阿育王一生中所钟爱的另一位女性,他的母亲却因此倒在了血泊之中。愤怒与仇恨改变了阿育王,为了复仇,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登上皇位。为了发泄怒火,阿育王率领大军南征北讨,军队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建立了供历史见证的丰功伟业,同时也使自己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众叛亲离。更为可悲的是,在阿育王发动的对卡林加的战争中,昔日刻骨铭心的恋人竟然与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卡瓦奇撕心裂肺地喊着“帕万”,但杀人成魔的阿育王却根本听不到爱人的呼唤。战争胜利了,阿育王意外看到了卡瓦奇的马匹,他牵着马匹在战场上寻找卡瓦奇,找到的却是她沾满鲜血、香消玉殒的尸体——仗,打胜了,这胜利让阿育王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看着尸骨遍野、血流成河的大地,阿育王心灵被强烈地震撼了,他决定从此放下屠刀,皈依佛门。从此,他怀着一颗仁爱、慈悲的心,大力倡导弘扬佛教,终于使发源于印度的佛教成为世界性的宗教。
    作为普通的观众,我们并不需要去追究这部影片所讲述的故事的历史真实性,就像我们无须深究崔护故事的真实性一样——无论崔护和阿育王的爱情故事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所表达的情感是真的、纯的、实实在在的,是对擦肩而过的美好情感的惋惜和对逝去的爱的追忆。我们都知道,时光无法倒流,错过就不能重来,但没关系,我们会永远拥有鲜活如昨的记忆,还有,还有,“桃花依旧笑春风”……
雷塘的思考
■ 周 游
    周游,本名仁忠。1965年7月生于江苏高邮。已经出版历史文化散文作品集《回眸》《孔子的绯闻——中国历史名人再解读》《佛教圣地游》《扬州记忆》。
    又一次步入雷塘,又一次走近隋炀帝陵。究竟已经多少次来这里,我记不清了,只是觉得近二十年这里的环境维修得比过去越来越好了。毋庸讳言,今人维修雷塘的环境是从保护古迹、发展旅游的角度出发,几乎没有纪念和景仰的意思。到此一游的旅客,大都出于好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雷塘,俗称皇墓墩。隋大业十四年(六一八年),皇帝杨广在扬州被宇文化及等叛臣逼死,先葬在吴公台下,至唐贞观五年(六三一年)被移墓至雷塘。传说,当初移葬杨广采用了帝王安葬仪式,但是下葬的时候,天色陡然变化,电闪雷鸣,棺柩被击,尸体也被掀出棺外,墓地击成水塘。连葬三次,连击三次,最后改用平民葬仪草草殓埋,还建了一座铁佛寺,借铁佛来镇压,方才安然无事。因为水塘是由雷击而成,故名雷塘;又因连击三次,所以有上雷塘、下雷塘和小新塘的名称。上述传说荒诞不经,当然与历史上有关雷陂的记载不符,没有什么价值可言。昔日雷塘附近确实曾有一座铁佛寺,但据《扬州府志》记载,这座寺建于唐昭宗光化年间;铁佛的铸造,则在宋太祖建隆年间,其时距杨广移葬已有三百多年。明朝以后,杨广陵墓渐被世人遗忘。直到清嘉庆十二年(一八〇七年),著名扬州学者阮元发现杨广陵墓,便向当地农民买泥土八千石,加在墓上,又栽松树一百五十株,并立陵碑。今存青石墓碑仍为阮元修陵所立,碑心刻有“隋炀帝陵”四个大字,右侧为“大清嘉庆十二年在籍前浙江巡抚阮元建石”,左侧为“扬州知府伊秉绶题”。陵园占地三万平方米,墓冢坐北朝南,黄土封顶。除石坊、陵门外,园内均为历史遗留文物。面对隋炀帝陵,我记起唐代诗人罗隐《炀帝陵》诗:
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陈业,只博雷塘数亩田。
扬州是杨广的葬身之地,也是杨广的龙兴之地。杨广初莅扬州,是开皇八年(五八八年)十月,隋文帝杨坚命晋王杨广、秦王杨俊和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统帅九十总管,分东、西两路,西路新义公韩擒虎出庐江,据金陵上游;东路贺若弼出吴州(今江苏扬州)渡江据京口(江苏镇江)。两路合兵力五十一万八千人,皆受晋王杨广节度,大举伐陈。杨广由六合渡江迫近金陵。开皇九年正月,攻下陈都,陈后主叔宝被俘,陈朝灭亡,晋王杨广北返。二百七十多年的南北分裂局面,至此又获得统一。
    开皇十年(五九〇年),陈朝灭亡后的江南各地,如婺州(今浙江金华)的汪文进、越州(今浙江绍兴)的高智慧、苏州的沈玄侩等,皆举兵反隋,自称天子,署置百官。其他地区也有多人自称大都督,攻陷州县,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陈朝所属地区大抵皆反,他们大都是地方豪强武装。隋文帝杨坚调杨素统兵平服江南各地叛乱,另调并州(今山西太原)总管晋王杨广为扬州总管,镇守江都。与平叛统帅杨素血腥镇压不同,杨广更注重招抚。与前年灭陈之役所采取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相同,剿抚并重,攻心为上,其功劳实不在杨素之下。
    除因国家有大典、大事朝京师外,杨广几乎长驻江都(今江苏扬州),直到开皇二十年(六〇〇年)立为皇太子后才离开,将近十年之久。杨广广泛收纳江南人士,大大缓和了南方的敌对情绪。他还是江南宗教的保护者,他与天台宗创始人智顗的交往,表现出极高的文化素养与政治手腕。正因为如此,杨广在兄弟中间声誉与日俱增,父皇母后对他特别钟爱。可以说,他的政治基业是在扬州创下的。
    仁寿四年(六〇四年)七月,杨坚驾崩,杨广继位,次年改年号为大业。他一上台就下令分三期修建水利工程——
    第一期工程,始于大业元年(六〇五年),是开凿通济渠。通济渠以洛阳为起点,引谷水和洛水人黄河,在荥阳和开封之间改造汴渠,然后在开封东向挖一条新渠,与汴渠分道,在盱眙(今属江苏)直人淮河。经淮河,在山阳(今江苏淮安),通济渠与春秋吴王夫差所的邗沟相连。邗沟因年久多有淤塞,而加以疏浚。通济渠连通邗沟,直达江都,形成了大运河的南段,全长一千一百公里。
    第二期工程,始于大业四年(六〇八年),是开凿永济渠。永济渠也是以洛阳为起点,在疏浚三国魏所筑的旧渠的基础上,加上利用部分天然河道,南引沁水入黄河,北向直贯涿郡 (今北京),全长一千公里。
第三期工程,始于大业六年(六一〇年),是开凿江南河。江南河以京口(今江苏镇江)为起点,引长江水经太湖流域,直至余杭(今浙江杭州),入钱塘江,全长四百多公里。
    通济渠、永济渠、江南河,构成了大运河,全长二千五百公里。大运河的三大段,各有其开凿的具体目的——
    通济渠加邗沟,能将洛阳与扬州联为一气,便于杨广下扬州。扬州是当年天下最繁华的所在,是杨广魂牵梦萦的地方。所以,这一段造得特别豪华,特别壮观。据《大业杂记》记载:“水面阔四十步,通龙舟。两岸为大道,种榆柳,自东都至江都,二千余里,树荫相交。每两驿置一宫,为停顿之所,自京师之江都,离宫四十余所。”除了杨广的个人向往之外,还有在政治上控制南方、在经济上依靠南方的政府行为。
    永济渠,是为了征高丽。据《隋书·阎毗传》记载:“将兴辽东之役,自洛口开渠达于涿郡,以通漕运。”
江南河,应当说是通济渠的延长,其流经的太湖流域,以及末端的杭嘉湖平原,乃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由此可以更深入地通进富庶的江南,使江南的财富和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向洛阳。当然,大运河也促进了南方的经济发展,特别是使长江中下游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其包括商业的开发、手工业的开发和城市的开发。
    对大运河的评价,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然往往贬者过于贬,褒者过于褒,较为客观且能调和的说法,当推唐代的皮日休和明代的于慎行。
前者《汴河怀古》(其二)诗云: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论禹功不较多。
后者在《谷山笔尘》中说:杨广“为后世开万世之利,可谓不仁而有功矣”。
    应该说,大运河对于中国来说远比长城重要。大运河连接黄河流域长江流域,连接了两个文明,使黄河流域长江流域逐渐成为一体。不管杨广开凿大运河的初衷是不是为了他自己,但是除了导致人民受苦受难以外,这件事还是功大于过的,它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水利工程,也是世界上最长的运河,充分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勤劳。在此之前,历朝历代已经做了足够的铺垫:春秋战国时期开挖的邗沟和鸿沟就不去说了;汉代开挖的蒗荡渠和汴渠也不去说了;即使在魏晋南北朝那样大分裂时期,各方诸侯在忙于整武修文的同时也从来不曾停止过地方运河网络的建设。它们似乎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大一统的强大王朝,等待一个富于眼界和气魄的强有力的帝王把它们沟通起来,成为纵贯南北各大水系的大动脉。北魏孝文帝元宏在历史上可谓一个很有作为的帝王,当年他从平城(今山西大同)迁都洛阳后就曾雄心勃勃地表示:“朕以恒代无运漕之路,故京邑民贫。今移都伊洛,欲通运四方。”(《魏书·成淹传》)可以说,“移都伊洛”和“通运四方”的战略构想早在杨广一百多年前即已产生,只不过元宏当时还不具备开凿大运河的条件,特别是南北统一这一大前提,便只能把这盖世功业让给杨广了。可以说,如果杨广不开凿大运河,迟早也会有人去干的。
    杨广在位也就是十四年的时间,开凿大运河前后用了六年的时间,其他方面不谈,单就大运河这一项工程,我们应该从事实出发,充分肯定杨广的历史功绩。如果我们大胆地设想一下,没有大运河,或许唐太宗李世民也会去开凿的。所以,贞观之治的功绩里面,是不是有一点大运河的因素呢?
    诚然,杨广虽曾不惜糜费,造作龙舟,编制羽仪,制作礼乐,南国采风,抚慰南人,其实质是以文化联络来巩固政治统一,具有重大深远的历史意义。他第二次巡行江都时,将江都的行政地位提高一级。大业六年(六一〇年)六月,“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隋书·帝纪第三》)。这使江都具有陪都的地位,成为隋在南方统治的政治中心。应该说,没有杨广,就没有大运河,而没有大运河,就没有扬州垂诸史册的光荣与梦想,扬州梦更是无从做起。杨广之于扬州,可谓哥伦布之于美洲。杨广成就了扬州,缔造了一个辉炳历史天空的城市传奇。
    简而言之,大业元年(六〇五年)八月,杨广第一次南巡来扬州住了半年多,主要是为了安抚江南搞“统战”的,顺便也炫耀一下大隋功业。大业六年(六一〇年)三月,杨广第二次南巡来住了一年多,主要是为了让外国使臣看看锦绣江南,抚慰南方少数民族,同时准备讨伐不老实的高句丽。大业十二年(六一六年)七月,杨广第三次下扬州是来逃命的,也是送命的。大业十四年(六一八年),杨广在江都被宇文化及等叛臣杀害。
    王朝代谢,人世沧桑,这些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大运河是不可磨灭的。就像《尼罗河》的作者埃米尔·路德维希说尼罗河那样:“朝代来了,使用了它,又过去了。但是河,那土地之父却留了下来。”大运河留给世人只是一段人文的沉积、一种文化的遗存,或是一种情感的归宿,但已成为历史了。大运河已成了中华大地上永远的风景,也成了历代文人墨客笔下永远的意象。当我们在歌颂创造这一伟大奇迹的古代劳动人民时,当然也不能抹煞当时以极大魄力发动这一伟大工程的具有高瞻远瞩战略眼光的决策人杨广的功劳。
    杨广,我不赞同唐高祖李渊给你盖棺定谥为“炀”。按照《谥法》,“炀”是个很坏很臭的谥号,本来是你最早发现,加之于亡国昏君陈后主陈叔宝的。我们知道,“好内远礼,去礼远众”是昏,“逆天虐民”是暴。所谓“好内”,即好色,显然是荒淫之主,加给陈叔宝那样贪图女色,惟知嬉戏,毫无建树的亡国之君,可谓恰如其分。但唐高祖李渊却不问青红皂白,鹦鹉学舌,借过来反扣到你头上,有失偏颇。所以,我只好直呼你的名讳了!杨广,你是何等热爱扬州,难道真是“人生只合扬州死”(张祜《纵游淮南》),广陵注定要成为你杨广之陵?杨广,你成就了扬州,扬州也成就了你,最终还收容了你,你就枕河而眠吧!
一座山的历史厚度
■  路 军
     路军,笔名飘飞,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民俗文化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平泉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在《中国文化报》《散文选刊》《延河》《北方作家》《岁月》《当代人》《当代小说》《辽河》《青年文摘》《格言》《文苑》《做人与处世》等报刊发表。 2012--2017年度《格言》杂志社签约作者。
    一座山是有历史厚度的,辽河源头的马盂山(光秃山)也如此。
    当我的目光伸向遥远的冀北,我相信那绵延不绝的山山岭岭间蔓延着历史的符号,草丛中的碎石,树林间额落叶,山涧流淌的小溪水,那一束束淡雅芬芳的山花,天空中舒展自如的白云,盘旋灵动的鸟雀,一切的一切都藏着历史的因子,就像一滴水汇成大河,草木葳蕤的马盂山堆积了太多的历史厚度。
    我曾经一次次试图寻找关于马盂山的最早的历史记载,但就像晨曦在浓雾中包裹,很难清晰地看到遥远的地方屹立千年的影像。我从散散乱乱的历史碎片中一遍遍的解读,一次次的审视,一次次的遥想,也一次次的兴奋不已。
     人类与山的关系就像鸟雀与树林的关系。当纷扰少而又少时,鸟雀在山林中的生活不乏安静和平和。古老的《禹贡》将我国分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在一张清晰的禹贡九州图上,没有马盂山的影子,它隐没在冀州的边缘。夏时代,当大禹在中原治水劳累奔波时,马盂山似乎陷入了一时的沉寂。如果以此认为马盂山那时候处于蒙昧时代,远离中原的黄河文明之外似乎也不算错。毕竟,那繁茂遮天的树林中只有云雀的和鸣和流水的淙淙,虎啸狮吼撕裂厚厚的云层,颤抖的山岭涂抹一层层的斑斓油彩。在幽深的森林中似乎没有人听见先民的脚步声。这是很多人,包括我在内的一种浅性的认知。
    可是,历史老人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颠覆你的无知和固执。
    历史常常会凌空一剑,在一个阳光温暖的早晨划破天宇,瞬间的光辉耀眼夺目,令人惊奇。
    当时空抵达1921年,一个叫鸟居龙藏的日本考古学家来到了老哈河等流域,他的眼神在历史的隧道中穿行,像泥土层中一条寻找光亮的踽踽独行的蚯蚓。但他的双眼落在萋萋荒草中的一枚枚形状各异的古老陶片,那一瞬间,好像暗夜行走疲惫的信徒忽然发现远方的一盏灯火,他慌忙从地上捡拾起一枚枚古老陶器碎片,细细打量,凝神思考,混乱的思绪好像蜘蛛网一般的缠绕心头,他慢慢梳理,冷静的钩沉,从此,冰山一角被掀开了,马盂山从遥远的历史深处渐渐地走出,凭借它身上延伸的血脉----老哈河,与辉煌的红山文化紧紧相牵。从厚厚的地层中挖掘出土的美轮美奂的玉器,装饰各种花纹如涡纹、鳞形纹的彩陶,斑驳的坩埚冶铜残片,红山文化将中华文明向前推进到了一千多年。足以与黄河文明相媲美甚至更为骄傲与自信。
    在一张红山文化的标识图上,那一面面象征红山文化遗存的三角形状的旗帜在老哈河等流域散乱摆开,离马盂山多么的切近,像匍匐的圣徒面向马盂山的巍巍山岭。我在《平泉文化概览》中见到了这样的字句:“在平泉等地发现了多处红山文化文物。”大禹及他以后的子孙谁能想到,当他们在黄河流域专注于治理洪水,浇筑九鼎,耕种米粟,冶炼陶瓷,纺织酿造等等文明活动,洒下滴滴智慧汗水的时刻,比他们早一千余年的北国漫漫山野之中,曾经有过一群先民在埋头烧陶,一遍遍仔仔细细打磨龙形的玉器,青铜炉火映红了黑漆漆的夜空,那是一束灼灼闪耀的文明之火。那一刻,遥远的马盂山并不平静,丁丁的伐木声随风沉落,一截截圆木在滚动的老哈河上漂浮,文明之火闪耀了两千年之久。马盂山的面庞一定是激动的,自豪的。那炫耀的表情是对文明的渴望和憧憬。
    这样看来,至少远在五六千年前,马盂山就属于东至西辽河流域,西至、南至燕山流域的红山文化的广大区域,就已经洒落着农耕文明的种子,虽然远离中心,细细零零,文明的辐射力量有限,但就像一枚石子投入绿湖,那圈圈的的水波一定会从落点像四处荡漾,即使如何的微小,也会波及岸边,给予那些渴望生长的小草、绿树以不尽的营养。
    自然永远令人敬畏和膜拜,红山文化浸润在温暖的太阳下,充沛的降水中,在北方丘陵和山地中繁荣,马盂山古树参天,虎豹出没,先民的青铜箭镞寒光在树影间时隐时现,山麓中的片片谷地剜出了一个个圆坑,一粒粒种子落下,发芽滋长,在夏日的火热胸膛拔节,婷婷身影下的先民期望落叶铺地的声音。
    渔猎和农耕错杂的生活足迹在历史的星空中回响,那微弱的声音一层层的叠加,与飘转的树叶声沉落,沉入地层-----文化累计的地层。
    在公元3500年前左右,马盂山进入了一个历史拐点。老哈河等流域发达的古文化催生着人口的数量,也过度地攫取着自然的恩惠,自然就像一位魔幻大师,她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似乎在向人类表明一种意志:任何一种文化如果以牺牲自然生态为代价,总会受到惩罚。
    马盂山高耸的双肩似乎已经感受到来自宇宙高空的阵阵寒流。遮天蔽日的古柏慢慢萎缩,星罗棋布的湖泊慢慢消逝,终于在一个春天迟迟来到的时候,马盂山长出了大片的草场,曾经在向阳的山坡洒落的点点滴滴的农耕文化幼苗还没有挽起手来,就在一阵阵马马踏銮铃声中倒下、沉寂,枯死。
    此后,山戎、奚族等游牧民族成为这一片区域的主宰。狩猎的青铜箭矢在马盂山蓊蓊郁郁的林间像影子一样穿梭,白桦树皮上刻画着麋鹿、野猪、野兔、狐狸等符号。伤心的泪水,愉悦的汗珠、不解的眼神,期望的心情一同延伸在歪歪斜斜的影线条中。
    游牧民族血液中天生生长着勇武和杀戮的因子。他们不缺勇武和蛮力,不缺速度和激情,但如果猎杀的禽兽,放牧的牛羊难以填饱膨胀的胃口时,那血红的眼睛就会向南方平畴原野盯去。
    当我翻看这一页页历史时,我的眼前浮现最多的就是战乱,征伐,杀戮,野蛮,争夺等等词语,历史记载,山戎和随后兴起的奚族等民族,渐渐成为马盂山的主宰,民族碰撞的火花在历史的夜空中闪闪烁烁。
    此时的山戎处于青铜时代,“以射禽兽猎物为食,其猎皮为衣,人习战以侵伐”。他们常常南侵,掠夺财富,疾驰如飞的战马摧折了绿色田野上的谷粟,如雨般的青铜箭矢射穿了村落的屋脊。于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在燕国的一再请求下,决定要给山戎一点颜色看看了。齐燕联军的锋利铁戟刺向北国的天空,在与手握青铜的山戎步骑征伐中占得先机。山戎被逼无奈,只得施展雕虫小技---诱敌深入。不可一世的齐桓公亲率虎狼之师从平野踏向山谷,剽悍的骑兵席卷满天烟尘,与马盂山擦肩而过,北去大漠,马盂山瞪大了双眼,困惑,不解,痛心,失望,心弦如老哈河水在狂风中不停地颤抖。当齐桓公深陷包围,一匹老马以无声的语言和脚步挽救了齐桓公的命运,此后,“老马识途”的故事在此地广为流传,这一次败绩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山戎在这一片区域开始走向穷途末路。
    这一次山戎的诱敌不仅仅是灾难性的,此后,燕齐一次次的北上讨伐,鼙鼓声声惊天地,青铜与铁器激烈碰撞,滚滚狼烟弥漫马盂山的上空,不经意间也一路路洒下了中原文明的零散种子,青铜时代落幕了,铁器时代来到了北国,来到了马盂山区域。
    就像一个襁褓中出生的婴孩,他的视线所及不过穿不过山岭,等到他慢慢地长大,有了力气,就可以舞动身姿,在北国的天空下垒砌出一座座火光映月的铁炉,那璀璨的流动铁水映红了一个个强壮汉子的粗犷脸庞,骄傲的深情闪耀在马盂山的山山岭岭之间。
    我想,擅长伐木制车的山戎民族臣服于燕齐时,那圆圆的木轮上慢慢开始了铁皮的包裹,碾压出文明的厚度与长度,群山环抱的山岭间上开垦出大如平畴,小如弯月的田地,锋利的铁犁划破黑色的泥土脊背,如一道道骄傲的诗行,一颗颗黍粟如跳动的音符滚落,在春风的柔软摩挲中发芽滋长,成熟的黍粟在向脚下这片肥沃的土地顶礼膜拜,谦恭的身影在文明的曙光中格外清晰。
    马盂山幽幽深深的森林和滚滚炉火冷却的铁水融合在一起,文明的融合就像南来北往的劲风,在季节的变化中结出智慧的果实。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25:54 | 显示全部楼层
乌婆婆
■ 顾丽敏
    顾丽敏,女,供职于浙江省舟山市文联。
    乌婆婆是黄昏时分嫁到七星村的。
    说是嫁,其实是逃。
    乌婆婆走在路上,满脸喜气。伫立在村口等待的归富老汉心急如焚,在村口的跃进门牌楼边走来走去。
    这桩婚事,乌婆婆从心底里感到满意、欢喜。我母亲介绍他俩第一次见面,乌婆婆就被老汉子和善、幽默、精干所吸引,仿佛早就相识,一拍即合,就定下了迎娶的日子。后来见识到老汉子玩车技,乌婆婆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早就见过,他就是每年正月十五闹元宵时,踩着高跷跳单腿,玩得让人心跳的雷归富。
    想着想着,乌婆婆脸颊红了起来。
    不过,从后来的情况来看,只能算是私奔了。
    乌婆婆虽然五十好几了,却风韵依旧,尤其是乌婆婆干的营生如同一棵摇钱树,且正茂盛,隔三差五摇一摇,总能掉下一些银元,撞击着,发出悦耳的声音。她老家周边村落,有乌婆婆做“肚仙”看病认下的十几个干女儿,把她当王母娘娘一样供着,时不时带上烟酒点心,孝敬她老人家,甚至有城里慕名来看病消灾的人,每一回都是丢下上百的钱,还千恩万谢的。那些好东西全给了儿子一家了。这样,儿子和媳妇反对她再嫁,不愿意她离开村子,也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乌婆婆没有想到,平日对她还算孝顺的儿子,忽然面目狰狞起来,居然对做母亲的放出狠话,说她胆敢再嫁,就打折她的老腿。乌婆婆本来不是个怕事的人,但到底上了年纪了,况且面对的又是儿子媳妇,还有一对漂亮可人的孙儿,那一对孙儿每天缠绕在她的腿边,奶奶奶奶地叫得亲热,乌婆婆看着想着,很是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乌婆婆绝口不提再嫁的事了。时间一长,儿子便松懈下来,不再时时看管着母亲。
    八月下旬,农忙过后,村民总是自发地组织一些民间活动,敲锣打鼓地走高跷、跳灶舞、扭秧歌。乌婆婆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雷归富那矫健的身影,踩着几尺高的高跷边走边吹着唢呐,老汉子似乎在向他招手。
    那一天午后,风和日丽,村人基本都在午休,乌婆婆把两个孙儿哄了睡觉,乘着儿子儿媳不在家,乌婆婆夹着一个蓝布包袱,悄悄地溜出了村,沿着小路逃了出来。
    那年儿子还只有五岁,是一个夏天的傍晚,乌婆婆的丈夫说是到水库里去给儿子捉鱼,就一直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村里人才打捞上被浸泡的尸体。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少妇乌婆婆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由不得挑剔,曾在老家本村已嫁过一回了,那是个走村串巷的木工,乌婆婆见他本分又有一身的力气,就让他留在了家里,也许那男人也四海为家惯了,在一次偶尔的拌嘴后留下一句“再也不会踏进这门槛一步”而走了,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回对乌婆婆来说更像是三茬的韭菜,年纪也大了,没什么好讲究了。心底除了合意,对什么明媒正娶早已经看淡了。
    过日子,快乐就好。
    两位老人摸黑溜进村,钻进老屋,放下夹着的蓝布包袱,才长长出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回想前后几个月的经历,真像旧年的戏文,曲折动人。老汉子归富,更是说不出的欢喜,像得了蜜桃的猴子,抓腮挠耳,一会儿取出铜唢呐摸摸,一会儿端出半蒲箩手绘的鸡蛋壳脸谱给乌婆婆看,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欢喜。
雷归富守着祖上留下的老院,三间石块正房,用胚子泥垒的院墙,柳木小门,单门独院,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听母亲说,曾经娶了守寡的七星村刘秀才的小老婆,一个光眉溜眼、打扮的有模有样的小脚女人,日子过得倒也惬意。谁知好景不长,没几年,那个小脚女人撒手人寰,离他而去,红红火火的日子又孤寂起来,而且,比从前打光棍时还要寂寞。寂寞不好熬,就想着再婚。
    七星村的彩月半仙曾给雷归富卦过一科,惊呼他有老来福。果不其然,小脚女人仙逝没半年,我母亲又给他保媒,说了半大小脚的乌婆婆。犹如久旱遇雨,其欢喜可想而知。
    如同年轻人的新婚燕尔,无法入眠,雷归富牵着乌婆婆的手,来到院里乘凉。虽是第一次上门,看着院中的景致,乌婆婆感觉是那么熟悉,仿佛来过一般,她想着自己的后半生从此也有了依靠。
    月圆星稀,天光柔谧。雷归富拿来唢呐,鼓起腮帮子,吱吱呀呀地吹起来。先是“凤引凰”,后是“农家乐”,兴之所致,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吹到明月西斜淡白起来,蛙鸣虫啾全熄灭了,才慢慢停住。在一边听傻了的乌婆婆,喝声彩,喜欢的了不得,随着曲调的高低,早手舞足蹈了。直到安歇后,雷归富还处在极度亢奋中,两细麻杆腿在被窝一踢一踏,扭着秧歌,直至沉入梦乡。这风流倜傥,比年轻人有过之无不及。
    就这样,乌婆婆成了我们村街坊邻里的归富老婆,和人们记忆中刘秀才的小老婆嫁给雷归富后没什么两样。但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乌婆婆的本事更大,成了家里的主角,明明做了雷归富老婆,却很少有人这样喊她,从一开始就喊她乌婆婆,连雷归富喝了酒急了也这样喊,她好像习惯了似地,甜甜地应答着,仿佛多少年前,她一直就叫乌婆婆。
    乌婆婆究竟娘家本姓乌,还是自从做了巫婆,装神弄鬼,给人消灾免难、看病疗疾有了名,才被村里人称为巫婆婆的,年道久远,七星村离她原来的村落隔得远,真的无法考证,不得而知了。只听说,年轻时,乌婆婆是方圆十里有名的俏媳妇,也是巧媳妇,做得一手好针线,又会给新娘子催妆梳洗打扮。后来丧夫,整日哭哭啼啼,说是跟了狐仙,开了口,给人看病,边说边唱,从那时,就成了真正的巫婆婆了。大概避讳,将错就错,她改巫为乌,自称乌婆婆了。
    自从乌婆婆来到七星村,雷归富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此时的雷归富已不下地,将十几亩地转包给本家侄儿。雷归富以前在城里跟过鼓匠班子,四处走穴,积下几个小钱,早窝在家里过舒心日子了。养着一群母鸡下蛋,抽出蛋黄蛋清炒着吃了,留下空蛋壳,闲时蹲在碾子上,或坐在葡萄架下,一笔一笔,慢慢画蛋壳脸谱。乌婆婆给人看病,雷归富跑前忙后,当帮手。雷归富戏班出身,见多识广,人称巧嘴八哥,有他的帮衬,乌婆婆的看家本领“跳大仙”,更是如鱼得水,发挥得淋漓尽致。
    城里有个大官,位高权重,却整天心惊胆颤,寝食难安,看遍名医,都说不是吃药能治的病,就求到乌婆婆门下。乌婆婆一杯滚烫的开水两口下肚,不停地吸烟,烟圈一串一串喷向屋顶,两眼一翻,“大仙”上身了,端详那个大官良久,说出一个看似平常的秘方,又在供佛的盘里摆五个苹果,下四上一,这样就“平安无事”了,苹果暗喻平安,五个暗合无四(无事)。奇怪的是,两个月后,大官又亲自登门拜谢,拉来几箱大礼,千恩万谢,彻底除了心病。乌婆婆的名声更大了。
    再说乌婆婆的儿子儿媳妇,知道母亲居然逃出去嫁人,感到是奇耻大辱,伤风败俗,几番三次带着一帮人追到七星村闹事。村民本来对这对整天像年轻人一样黏在一起的老人很看不惯,每每看到乌婆婆因为“跳大仙”又赚了一把把的钱又妒忌又眼红,就看着乌婆婆的儿子那一帮人把雷归富的家砸得稀巴烂,不阻不拦,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也有几个村民打抱不平指责乌婆婆的儿子儿媳不孝,但那终归是人家的家事,被乌婆婆的儿子儿媳抢白几句后也就不管闲事了,就像我母亲这样的人也只是摇头叹息,枉有一颗同情心罢了。雷归富虽然有心保护乌婆婆,但毕竟老了。于是,每次都是在听到风声后赶紧带着乌婆婆离开家出去躲避,从来不敢正面跟乌婆婆的儿子起冲突。回来后,两个人看着满屋狼藉,老泪纵横。
    那是腊月二十三的一个早上,七星村上空零星飘起了炊烟,早起的村民已经开始杀猪宰羊,都在准备着过年。村口来了一大帮人,悄悄地地围住了雷归富家的院子。
    “奶奶,奶奶,奶奶……”
    一声声清脆的童音绕梁而来,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老两口,乌婆婆和雷归富披衣打开大门,看到门口站立着虎视眈眈的儿子儿媳和村里的叔伯侄儿们,一对漂亮可人的小孙儿喊着奶奶奔过来抱住了乌婆婆的腿大哭起来。乌婆婆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惊惧、愤怒、悲哀、无奈……雷归富呢,一声不吭地蹲在台阶上,愣愣地看着乌婆婆。两个孙儿一人抱住乌婆婆的一条腿,哭着要奶奶回家。乌婆婆呆了好长时间,推开孙儿,拉起雷归富,回头对着儿子儿媳说,你们在外面等我半小时,我收拾一下就跟你们走。
    一曲悲凉的《江河水》穿过柳木小门,缓缓飘荡在老院上空。咿呀一声,门开了,雷归富弓着腰出来,他的腿上绑着高跷凳子,两只手按着唢呐,乌婆婆穿着一件大红锦织绸缎的棉袄,右臂围着雷归富的腰,走了出来。到两个孙儿面前,乌婆婆放下围在雷归富腰部的手,拉起两个孙儿就朝村口走去,雷归富吹着《江河水》跟在后面,一路呜咽……再后面是乌婆婆的儿子儿媳和那帮叔伯亲戚,再再后面,人渐渐多了起来,是七星村的村民。
    乌婆婆回到儿子家后,从此再也不做“肚仙”给人看病疗伤了,每天就是搬根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哼唱,声音如哭泣的夜莺,谁也听不清她在唱什么,这些,当然是听说的。但在七星村,那一年的春节,闹花灯、走高跷、吹唢呐,倒是真的找不到雷归富老人的身影了,往年这样的热闹场所总是少不了他的。据说,后来的后来,七星村的村民也没再听到过雷归富的唢呐声。
作家汪雷
■ 虹 全
    虹全,江苏无锡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200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刊《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散文世界》、《中国文化报》、《太湖》等等中央、省、市级报刊。出版书作《琴声悠悠》、《城北旧事》、《心念永恒》、《思远至贤》、《灯下闲笔》、《窗内窗外》等等。
    入夏的运河公园无锡市书画博物馆,与前来观看《云》主题书画展览的著名作家汪雷先生又一次见面,能有时间好好闲聊,聆听其沧桑岁月,坎坷经历,感叹不已,得益匪浅。
    汪雷是我十余年前在采访“平民学校”时,有缘结识的一位大家。当时利用与校长边吃晚饭边聊天的宽松采访,他第二天就拿出了5000字的一篇报告文学《用爱心编织的花环》(刊于江苏的《群众》杂志)。出手之快捷,质量之上乘,令新闻同行十分敬佩。由于他是我们城市的女婿,家属在无锡电子企业,我们便能时常见面;加上我有些出版上的琐事常常要麻烦他,接触机会多了,彼此就成了可信赖的朋友。然而每次都是匆匆见面或好几个人在一起,对他的过去我是不太了解的。今天的闲聊是那么推心置腹。
    年逾花甲的国家一级作家汪雷先生,当年是与张抗抗(《隐形伴侣》的作者)、叶辛(《孽债》、《蹉跎岁月》的作者)等齐名的一流知青作家。24岁的他,比较真实地塑造和描写了下乡知青楷模柳竹慧的形象与精神世界,成功创作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剑河浪》。1974年9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印刷发行41万册,1975年7月北京重印发行20万册。至1976年,全国(大陆包括香港)一共印刷发行《剑河浪》141万册,这年他只有28岁。
       1982年12月他发表在文学季刊《江南》杂志上的代表作《女俘》,选择了表现“永恒的、超阶级的人性”的主题,首先跳出了当时众多现实题材的表现,把视角放在了三十多年前的解放战争中;并且将人性的巨大力量和不可遏止的情感要求,置于战争的炮火硝烟、敌对双方阶级仇恨的特殊背景下表现,张扬了超越阶级的美好的人性之爱,将作品重心放在了对 “人性”、“人的价值”、“人的生命力量”等更深刻问题的思考上,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当时主流意识形态的规范,“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论”。《女俘》成为“反思文学”思潮的代表作品之一,立即引起了文学界的关注,并且引起了轰动一时的争鸣。
    由于《女俘》在文坛上的反响强烈,《江南》杂志社于1983年增刊“中篇小说专辑”,破例地重刊中篇小说《女俘》,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同一期刊物上,还发表了作者的另一篇新作——中篇小说《问心X愧》,这在文学刊物的采编上史无前例。《江南》杂志社因之即刻引起“关注”,《文学报》马上就在第一版刊登了《对重载〈女俘〉的疑问》,紧接着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江南》杂志因此停刊整顿,作品与作者本人也曾为批判对象。尽管现在看《女俘》,在艺术表现上具有很大的局限性,阶级之争的叙事模式或隐或显地贯穿于其中,但仍不失其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先声意义。在纵向历史与横向自然环境背景中中国当代文学开始了对“人”的价值的思考,不可否认“反思文学”在当时也更具较为深邃的历史纵深感和较大的思想容量。
    也正是那个《江南》增刊中发表的中篇小说《问心X愧》,为作者的“资产阶级自由化”“罪加一等”。作品叙述了一个青年作家婚前婚后,与倾心爱他的四位女性的风流韵事,表达了作者对爱情、友情、亲情的理解。作者超前地看到了中国当今社会爱情、友情、婚外情以及婚姻的多元化,并较早地触及这一敏感的主题,描写了至少10年后才充斥影视作品中的异性情感纠葛和故事情节。作者从理性思考的角度肯定了爱情的价值,并展现了爱情与婚姻的矛盾以及人的情感的复杂性、丰富性、多变性。尽管囿于时代政治、社会背景的局限,作品中故事的发展以及作者通过人物的表白,并不尽完美,但仅仅因为它的主题,便足以在当时读者中引起轰动,在评论者中产生争议了;就其表现的社会现象来说,我们也不能不佩服作者对社会变革时期人的观念变革的前瞻性洞察力。
    在同时代作家中,汪雷是最早描写、关注、反思中国战争的作家之一,作者早期的中短篇小说几乎有半数是反映的战争题材,《芦叶船》、《女俘》、《泥泞的四六年之秋》、《锄奸队长沈明康》、《黑脸营长》、《霜后菊》、《遥远的墓地》等等,包括2007年贺岁片《集结号》的主题,作者早在20多年前《不予纪念的英雄》就涉猎了,只是又一个超前的思考没被引起重视罢了。
    汪雷一面继续用他的笔触反映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革,一面在他主编的文学月刊《乡土情》办刊过程中率先尝试改革:一是最先将文学与新闻相结合,张扬新闻色彩浓郁的纪实文学,立足现实的社会生活,采编了一批德高望重或有争议的作者及作品,最先组编了一批当时尚未定论的历史人物、事件真相的文稿:如对胡风事件及其胡风在狱中的披露、对潘汉年案件的重新认识、对中国向国外输出革命的披露;如对梅志、董加耕、朱克家、蒯大富等时代争议人物的专访;郑逸梅、王若望、刘宾雁、顾尔谭、谭元亨等文坛敏感人物谈敏感问题的文章等等。二是引进市场经济的运作,在全国众多杂志刊物中开广告刊登、自办发行的先河,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杂志社已拥有近百万的资金,每期发行量超过百万册。这自然也招来四面八方,上上下下的各种异议,直至在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政治高压下被迫停刊而告终。
      1989年那场风波之后,作者放弃了公职和“组织”,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北漂南流”的文化浪人。从此他再也没有拥有固定的写字台了,他的文字伴着他颠沛流离的生活环境随时随地流出,虽然从此很少再写大部头长篇小说了,但涉猎的文学艺术形式却更为广泛:报刊连载小说、随笔杂文、哲学专论、艺术广告文案、专题片、纪实片、电视剧……
    如今汪雷的身份是国家文化传播集团董事长、香港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社长、《中国名人榜》杂志总编辑。谈起他的书作成就和经历,他无限感叹:“我和你们大家一样:小时候尿床,三岁了穿开裆裤并不觉得害羞,六岁了描红簿还写得非常幼稚,九岁了还认为世界上只有好人与坏人两种人……作品也一样:初始写得荒唐但充满真诚与热情,后来写得逐渐成熟但多了几分尖刻与顽強。我的文学、思想、人生的发展史、成长史,在作品中无需伪饰、也无需解释;若能让喜爱我的人感到欣慰,能让善待我的人莞尔一笑,能让嫉恨我的人牙床再痒一次,足矣!”
    是的,只要生命还在继续,汪雷先生就不会放下手中笔的,如同他不会停下执著追求一样。他一直在旅行途中一直大步前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的脚步,甚至许多人都跟不上他的步伐。他在用乐观、宽容、笃定的信心,去实践自己生命的神圣使命。
母亲的手
■ 王立群
       2009年9月29日,父亲因病离开了我们。没有了父亲,母亲自愿到了小妹家。这样,我们就经常去看她。
    母亲已84岁高龄,身体瘦弱,背驼得厉害,耳朵的听力不好。
    每次我去看她,刚刚坐下,她就问我的身体状况,儿媳和孙子、孙女怎样。然后就聊家人,聊亲戚和朋友。最后抱怨似的说自己怎么活了这么大岁数,让你们操心,拖累了你们。
    每次我去看她,我和她都坐在沙发上。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她的两只手放在腿上,有时抬起来拢一下头发,有时摘一下落在衣服上的发丝,有时两手相互抚摸或者搓擦一下。她的两只手很是苍老,没有一点肉,血管突兀。我知道,这双手从事了太多的劳动,经历了太多的艰辛,抚摸了岁月的沧桑。
    母亲18岁时就成为父亲的妻子,如今已经是66年。66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而在人生的旅程中真的可谓漫长了。在这么长的时光中,艰辛的劳作,生活的锻打,岁月的磨砺,怎么能让她的手还像那时那样丰腴呢?
    母亲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7个。父亲每月不足50元的工资怎么也不够这样家庭的费用,这就注定了母亲要付出很多的劳动。在我们家,早晨第一个起来的是母亲,晚上最后一个睡觉的还是母亲。母亲起来以后,首先要准备一家人的早饭。穷人家的早饭没有什么可做的,大多数都是玉米面大饼子、白菜汤、萝卜汤或者土豆汤等。我清楚记得她贴玉米面大饼子的样子。锅烧得水边冒起了一个个白色的水泡;她双手把发好和好的玉米面捧起一团,上下左右掂动几下,面团光滑了,两头窄中间宽;右手托住,稍一用力,面团就贴在了烧热的锅上。
    父亲上班走了,孩子们上学走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洗刷完毕。母亲拿来鸡食盆,把磨玉米面磨出的玉米皮加一些剁碎的枯萎菜叶,浇上一点水;右手拿一根不长的细木棍搅拌;然后端到鸡窝前;打开门,鸡们争着跑出来,抢着啄食。在我的记忆中,为了过年时有肉吃,我家曾养过几回猪。这使母亲更忙碌。猪是大肚汉,能吃。一天3顿吃食,一次也不能落。快到“吃饭”时间,就叫,有时两只前蹄还放在圈门上,两眼望着送食的小道。每隔三四天就要煮一次猪食。我家的住房窄,没有单独煮猪食的锅,只好人猪合用。每次煮完猪食,母亲都反复地刷锅。右手握着刷帚,左手扶着锅沿。有时刷帚在两手中轮换,直到把锅彻底刷干净。
    外边的活计忙完了,母亲拿过针线笸箩,开始做针线活,不是为我们做衣服就是为我们做鞋。在我的记忆中,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没穿过制服上衣。我们的衣服和鞋都是母亲做的。我清楚地记着她纳鞋底时的情景。鞋底是她自己用旧布打的“袼褙”做的。左手拿着鞋底,右手握着锥子。在鞋底上锥一个眼,不放下锥子,握在手心,用母指和食指捏住带有细麻绳的针,从那眼中插入,然后从背面拔出针,带出细麻绳。为了把鞋底纳得结实,把麻绳缠在锥子上,再使劲拽一下。
    母亲的手很灵巧,还会绣花。我们家的枕头是她自己做的,那上面的花是她自己绣上去的。母亲有一个用竹子做的圆圆的可能叫花撑子的东西。把布用它撑起来绷紧,那上面有要绣的花样。绣时,左手拿着它,右手拿着穿有彩色线的针。按着那花样,一针一针地绣。
    母亲做针线活时偶尔有这样一个动作:右手抬起,把针尖放平,在头发中划一下。那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后来听说那是因为针尖有点发涩,不太好用。在头发中那么一划,就不涩了,好用了,因为头发有“油”。
    由于历史和社会的局限,母亲没能参加工作和社会活动,是名符其实的家庭妇女。数十年间,为了我们的家,为了父亲,为了我们,无所欲无所求,默默地劳作。用她勤劳的双手操持着家庭。如果没有母亲双手的辛劳,仅靠父亲几十元的工资要维持9口人的生活,困境将无法想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数十年过去了。付出了那么多辛勤的劳作,经历了那么多生活的风雨,母亲的手干枯了,仿佛被风和阳光抽干了水份的树枝,再也干不动什么了。母亲是平凡的,平凡得像路边的小草,无人知晓,无人理睬。但她却用她的双手做了那么多的事,干了那么多的活,使父亲安心地工作,使我们放心地上学。进一步可不可以说,母亲用双手用劳动支持了社会,支持了国家。这样想来,母亲又是不平凡的。
荒年吃货[外一篇]
■ 何 刚
    一个小山村村口,一棵塔枝树(地方俗名,像柿树,果实小如枣,状如柿子)站在路边,在冬日里举着落叶后的枝子,细瘦枯枝上沾着一颗颗透着成熟黑色的塔枝。仰望塔枝树的几个人来处不同,但都经历过荒年,就一起发出感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棵果树,它的果子怎能够挂到冬天。
    首先想起吃塔枝。塔枝采摘后要在簸箕里摆上房头露着,让夜里的水汽浸润,还要经过冬至后的霜,这样,暗黄的颜色变成黑色,味道也就从苦涩变得香甜,成了一枚丁香果。母亲要作为年货收藏。过年的时候拌在南瓜籽和葵花里,自家吃和待客。有时候我们也在口袋里装到学校里吃。塔枝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总吃不腻。
    我家门外有一棵塔枝树,现在已记不起何年被砍伐。现在院子角落里还栽着一棵老梨树,树太老了,梨子的味道酸涩,从火把节前后可以吃一直到中秋节,梨子一个个熟透了腐烂了落下,已经多年没有摘过。树也无人经管,任由它自生自灭。一棵柿树,长在竹蓬边上,被竹子欺生,从来没有显出过一丝旺盛。竹子已多年没有砍伐过一株,更新慢,前两年开花衰老,被连根挖去,柿树获得新生一般旺盛生长,去年挂满一树果实。秋收时节,本应是吃柿子时候,柿子还青绿的挂在树上。国庆以后慢慢熟透,除村中几个闲汉扯去几个外,其余尽被鸟雀啄得破败零落。
    今年端午节,我在暮色中出门,忽听一阵嘤嘤嗡嗡,抬头间见无数松毛虫围着枝叶飞舞,嗡嗡嗡,嗡嗡……我不觉一怔,在随后散步的路上,耳朵里的嗡嗡声穿越时空,回到童年。
    松毛虫也是一道美味。门外现在是一连串的房子,童年时代却是一片菜园。初夏的夜晚,就有三五成群的孩子,手里举着一个瓶子,在菜园里的柿树和塔枝树上捉松毛虫。无论大小,总能捉满一瓶。这些倒霉的虫子被关在瓶子里蠕动两天,据说是为了让它们把吃进去的叶子排泄干净。再用水漂洗,有油的就油炸,没有油也在锅里煎熟。记忆中,松毛虫总有一股怪怪的味道。现在回想,应该与虫子啃食柿树叶子有关。
    村西头水坝一条山溪里有螃蟹,坝埂下边的秧田里有泥鳅,雨季里发山水可以捉坝里背水的鲫鱼。挖螃蟹不小心会被夹着手指,又不好挖,荒年里也没有多余的油煎炸,也就不经常去;泥鳅容易加工,最不济用菜叶包了在火灰里烧出来也有喷香的味道,水秧田里那些深深浅浅的脚窝,窝底的水浑浊,轻轻的一拿一个准;背水的鲫鱼捞得多了,可以晒干鱼,拿到生产队的烤烟房里烤熟。
     以上这些吃食稀松平常,得来容易,有惊无险,生活条件一改善,慢慢的也就忘了;最是镌刻在心版上,又充满刺激的童年记忆,是偷吃,一是板栗,二是苹果,都是集体的东西。板栗园分属于四个生产队,八九十亩面积。现在还在。包产到户时候,作价出售或分到各户。村庄里已经不养牛羊,村庄里孩童都在家里宅着,所以现在的板栗园长满野草,草丛树枝间挂着蜘蛛网,蒙尘或者沾着水珠的八卦蛛网,红绿相间的蜘蛛背上像背着一张鬼脸,靠近山垭口的一边传来老鸹的呱呱叫声,人迹罕至,板栗园像一个养鬼的荒原。我童年时代的板栗园却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地方。冬天放牧,牛群交给一两个人看管,其他的人围在一起打扑克,玩拱猪、玩百分,冷的时候就捡来枝叶乱草烧火,这样,就有人回家拿来无头的小干鱼,拿来蚕豆,拿来干豆豉(晒干的豆腐渣),玩乐中吃的东西总是那么有滋味,记忆悠长。
    偷吃板栗从六七月份开始,大如核桃的刺球里,板栗米豌豆一般大,吃着有浆,味道香甜。这时候还没人看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攀树,公然在树下剥出果实。但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不了几天,那些残破的刺球提醒着生产队长,搭棚子和看守就似乎在一夜间完成。偷摘在夜晚的掩盖下进行。挎着小背篮,摸黑完成攀爬,折下挂着刺球的枝子。正在满心欢喜之时,冷不防一声狗吠,忙乱中从树上跌落,忙乱中捏了刺球,能够侥幸逃脱还好,不走运被提着马灯的看守汉子逮住,赃物和人一起带到队长家去,要扣去大人的工分,会少分了钱粮。白天的偷摘像打游击,玩乐的成分多了,不在乎战果,只要有斩获就满心的欢喜。七八个或者十多个孩子分成两队,从园子的东西两头发起攻击。东头用石头土块树棍一阵狂打,高声乱叫,守园的自然朝东边奔来,待到走近,一群孩子发一声喊作鸟兽散去;此际,西头喊声又起,看守汉子忙向西头,东边的钻出来收获……两个人看守也不行,你总之要轮流吃饭,园子又大,难免顾此失彼,也有良善之人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
    板栗熟透咧开大嘴,豁口里含着的透着亮色的果实不时欢快的跳落。捡拾板栗无需依靠集体力量,要单独行动。瞅空儿摸进去,蹲在树脚捡;园子边上种着苞谷和烤烟,钻在地里有时候能够捡到一两公斤。当然,一样会发生意外。一个小姑娘在捡拾的时候乱草中抓到麻蛇,惊吓得丢了三魂六魄,长时间神神道道像活在梦里;也有人被恶狗咬伤,那时没有狂犬疫苗之说,大人按俗到各家讨饭用布条敷,也有被看守人拿着被打了的,打得重了,大人间会发生争吵,也有一年半载断了往来的。
    苹果园属于林业局,在城郊的一座小山上,占了半座山。无论你说苹果园还是说成《西游记》里的花果山,人人明白。现在已经没有苹果,有养殖场,猪的集体哼唱传出一二里,但人的语言里依然叫做苹果园和花果山,丝毫不变。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一园苹果长在那里,自然有饥饿的人打着主意惦挂着。放牛从果园外经过,去河里洗野澡回来,记忆里果园的土围墙从来就残缺不全。墙头布满豁口,墙脚有大大小小的洞口,出入通畅,围墙形同虚设。从洞里钻进去,手忙脚乱扯下几个苹果,慌乱逃出,跑了很远距离,依然脸红心跳。第一次偷苹果的情景至今记得。板栗是生产队的,苹果却是国家的,偷拿之时心情自是特别,感觉罪孽深重。偷拿数次之后,胆量倍增,负罪感蜕减。我们甚至发现,看守西头园子的是一个跛腿,心理的畏惧更是减少。现在回想,他也是一个良善之人,偶尔,他悄无声息摸到树下,侧着身子仰视我们,大声说:“摘得几个么得了!”我们四散逃出。及至越发放肆。有时候,也学着他的腔调装神弄鬼的吓唬人。有一次却装出麻烦。“摘得几个么得了!”,树上的人回答:“狗日的跛子,你管我摘不摘!”谁成想这阵子守园人真的站在树下,他怒气冲天,“几个小杂种,给是要看麻衣相!”他逮住从树上滑落的人,劈脸就是两巴掌。我们逃出园外,听到里面倒霉蛋同伴呼天抢地的哭声,伴着骂声,十多分钟后,倒霉蛋从洞口钻出来,掉了两个纽扣,一脸的泪水鼻涕,高吊着裤腿的脚杆上两道青淤,事后他说是被树棍恶狠狠抽的。
    有一年,我们进入果园。有一片刚栽活的幼苗,也不知是谁的主意,看着雨后地面潮湿,几个人一起动手,七八株幼苗被我们拔起来扛回家,栽在各家的菜园子园边地角。一时竟成风气,村里二三十个孩子改偷苹果为偷树苗。
    与偷苹果有关的深刻记忆是一次游街。一个秋天的早上,村里大人议论说,苹果园昨夜里抓着两个偷苹果的,今天下午要游街。我们一群孩子听得,早早的就跑到街上等。在十字街正等得心烦意乱,南街口响起锣声,接着出现黑压压的人群。我们迎上去。被游街的是一个妇女和一个黑瘦的老头。他们戴着一顶纸糊的尖尖帽,两个人双手都从后面被捆绑,绳子连着他们,绳子被染成黑色,最显眼的是每人身前都在脖子里挂着一把小筛子,筛子里装着几个绿里透红的苹果,系筛子的细绳上有一块硬纸板的牌子,上面写着“反革命盗窃犯唐XX”“反革命盗窃犯李XX”,随着咣咣的锣声,有人高举右手,呼喊“打倒反革命盗窃犯唐XX”,但应者寥寥,似乎只有呼号之人热情饱满,应和不应都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苹果园大约在包产到户以后荒芜,果木老去,挂果稀疏,园子里长满野草,开辟成放牛的牧场,牛群安静的啃草,发情时疯狂追逐,夕阳西下,牧牛之人才需进果园找牛。几年前,随着城市扩张,荒芜之地被重新开发,养猪场之外,又陆续入住七八家企业,种了一片修竹,建了几栋尖顶的房子,一日日又显出生机。
童年游戏
   像我一样七十年代中期踏进学校门槛的农家子弟,现在能够深刻记忆的童年过往,最多的是那些曾经的乡村游戏。
    一个村子里,家房邻居,或大或小,在村子中间一块窄窄的村场上,多的时候,总有十多个孩子。大人要出工分(参加生产队劳动按人头记工分作为分配集体钱粮的依据),没有广播,没有电视,一群孩子,在上学前和不上学的时候就几乎无事可做,这样,自由散漫的时间里,游戏成为必然。一个人的游戏很无聊,看蚂蚁搬家,玩尿窝窝,起风了就用灰尘洗澡,困了就窝在门洞里或者倚着墙角睡觉。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在屋里,在院子,在菜园,在乡村稻场的草垛麦秸堆里,不分时间,无论地点,只要有三五个人就可以玩的游戏是躲猫猫。野外躲猫猫有很多藏身的地方,树上、草垛里、厕所、房后的一蓬草棵,只要是旮旯,就不断被我们开发。从树上跌落,在草垛里踩到蛇,撞倒尿罐,被刺条挂伤手臂脸颊,似乎,游戏的魅力就在于这些“意外”,不断激发我们求新求异和冒险刺激的神经。室内也潜伏着危险。一个堂弟爬进装米的大柜里,从里面关上柜门,差点闷死。随后,一件让我们记忆终身的事件发生。
    村子下边是菜地,在菜地和田野之间有一院孤零零的生产队仓房,田野里有一眼泉水,原本无关的两件事物因我们躲猫猫联系起来。我们扳着仓房门框望过多次,没有发现可以充饥的像蚕豆一类的东西,半敞着的三间低矮房屋里只有一小堆煤炭和一个草垛,院子里是两个高大粪堆。田野里的那眼泉水,据说在泉眼里躲藏着一条像老公鸡一样长着大红冠子的黄鳝,是一条小龙。这样,有一天,我们就带着城里来的小表妹去田野里看传说中的龙。当我们如一群稀稀拉拉的残兵垂头丧气的返回,事情随即发生:小表妹不见了。我们着急万分,四处寻找。家里的柜子门被掀开,找遍床底,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丝毫遗漏,我们还重返田野……太阳落山了,小表妹的外公,我的爷爷干完劳动回来,等不得我们七嘴八舌的说完,抄起一根使牛棍,撵得我们满村子跑。在这场鸡飞狗跳的教育中,至少有三个人的小腿肚子被一根使牛棍恶狠狠的追上。
    这次惊动四户人家的寻找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小表妹躺在仓房的草垛旁一团乱草里,疑似熟睡:脸上布满泪痕,嘴唇上糊着鼻涕。那天,五岁的小表妹和我们一起学躲猫猫,沉浸在游戏的情景里,从田野返回时,刚好仓房门虚掩,刚好小表妹走在后面,一仄身就钻了进去,又刚好随后门就被大人关上。仓房瓦檐下挂着一窝马蜂,我不止一次的猜想,夕阳下,马蜂飞出飞进,小表妹也一定心随马蜂飞舞,在灿烂和恐惧中沉沉睡去……我第二次在姑父家里见到小表妹的时候,她退后几步,靠着墙壁,用手指着我,嘴唇飞快地翕动着,像是恶毒咒骂。多年以后,表妹依然敢于对我泼辣,大声呼喝,偶尔被长辈指责,她的理由是自小就这样开始,也只能这样结束。
乡村游戏伴随年龄升级。读到小学,游戏课(没有体育课)日日重复培养集体主义精神的丢手巾和老鹰叼小鸡,没有发现手巾在自己背后或者被叼着的小鸡要被罚出节目,但乡村孩子节目了无新意,讲不了吸引人的故事,唱不了歌,学猫狗鸡叫猪哼也难于打动人。游戏的刺激在于输赢,一定要决出一个胜负,所以我们课外的游戏是驮飞机和斗公鸡。这两种游戏自然比女生的跳海和跳绳更能显出英雄本色,所以我们在玩的时候,基本上都要喊叫女生去观战,叫不动就捣乱她们的游戏,搓灰尘把她们的海掩盖,把她们的跳绳索收藏。驮飞机是用身体驮着一个人四拳抱团伸直攻击对方,打得对方人仰马翻机体分离,也有鼻青脸肿的情况发生;斗公鸡有两种,一种是盘一条腿在另一条腿膝盖上,双手抱着踝关节跳跃着攻击,另一种更为灵活一些,只需要曲腿,单手提着踝关节顶撞,跌倒在地,逼到死角,或者落荒而逃,掌声和笑声不断,当然也一定会有咒骂声,甚至会发生厮打,但都不要紧,一个村的人,家房邻居或者一个生产队,没有谁和谁认真。
    抑或生产生活发展,今天的孩子养得娇气,划破手掌擦伤膝盖一类的事情决然不能发生,安全至上,我童年时在学校里玩的所有游戏今天已全部不见,代替的除了体育活动,更多的是网络。前些年,我也追风赶潮,玩QQ,玩种菜偷菜,和儿子一起打网络游戏,但都感觉了无生气,这些游戏属于这个时代的孩子,我已难于融入。
现在回想,童年游戏的情景已随岁月流往三十多年前记忆的港湾,已经停泊的东西自会永远,岁月之河中,淡忘了许多往事记忆,如后来的游戏,扑克象棋围棋,酒桌上的猜拳行令,经久不衰的麻将。年岁一天天增长,经历太多虚与委蛇,经历蒙蔽欺骗和背叛,静夜的时候,就回想童年的纯真游戏,有时候比对经历着的生活,就留给自己内心一声轻叹。
坡纳屯过年
■ 许铁军
    许铁军 ,供职于无锡商院外语学院 ,中国散会文家协会会员。
    今年过龙年有着不一般的心境。生平第一次远离父母带妻女结伴自驾游,终点站锁定在广西百色地区巴马县甲篆乡百马村坡纳屯。三个家庭一行9人,1月15日至1月29日驾二辆小车,全程5000公里,行跨浙、赣、湘、皖、桂五省。
    首次异地过大年,被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区朴实的民风、旖旎的风光、新鲜的空气、生态的动植物深深吸引和感染,无不为之惊叹、震撼。
    坡纳屯位于广西巴马县西北部,地处风景秀丽的盘阳河畔,巴凤二级公路旁,离县城15公里。全屯现有耕地面积121亩,其中水田103亩。全屯51户,人口215人,其中百岁以上老人2人,农家旅馆38家,年接待游客5万人以上,是全县农家旅馆精品示范屯和长寿屯。
    据农家旅馆46号户主韦德老师介绍说:“坡纳屯发挥交通便利、乡内百魔洞、百乌岩等旅游景点和长寿人文资源,大力发展旅游观光农业和生态农业,融旅游观光、科技种植、生态养殖、农家旅游服务业为一体的标准长寿旅游精品示范屯。”
    坡纳过年,年味十足。家家户户贴春年、挂红灯笼、放鞭炮、宰猪羊鸡鸭、制豆腐、做团子、腌腊肉、祭祖先神龙、祭伟人毛主席。
   “门迎旭日财源进,户纳春风家昌盛”“恭喜发财”。这是我们一行居住农家旅馆的一副对联,典型的反映了众多农家致富的愿望。
    鞭炮在除夕子夜,初二子时全屯齐鸣鞭炮半个小时之久把盘阳河畔的山林映得个满天五彩缤纷,响彻云霄,真是个不眠之夜,今宵难忘。
    而宰家禽、猪羊无奈的惨叫声、鸡鸭的反抗声几乎在年脚接连刺透全屯的上空。而对于城市的孩子,甚至一直生长于城市的90后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稀奇之外更多的觉得是一种残忍,好友的二位即将小升初的少男少女听到猪的嚎叫声,看到血的飞溅,吓得直往屋子里跑,年夜饭的餐桌上,几乎再没勇气吃猪肉了。“太血腥、残忍了”。没有亲眼目睹也许不会有更多的想象,也许亲临了,在心理的驱使下会产生一种影形。而对于我而言:司空见惯,见惯不怪。“宰猪了”!随着屠夫一声高调,仿佛宣告全村又到过年了,在那个经济匮乏的年代,有猪肉吃是全村老幼最期盼的一件事。而现在的90后00后的记忆里也许缺少这种情结。
    家家户户在大小年夜前会自制豆腐,原先用手工磨制,事先浸泡的黄豆,磨压出豆浆。现在几乎每户采用机磨豆腐,可老式而笨重的石磨机仍置在每家的后门口,更成了一种象征意义的装饰品。制后的豆腐主要用来做一种 像江南农户做的糕团。可当地的团子皮并非用糯米粉作为原料,而是用豆腐来做,把做好的豆腐均衡打碎,团子饀心选用肉丁、花生、芹菜、姜葱等切碎混合搅拌,加入稍许食盐和米酒置入一盆内,镶入用豆腐做成的外皮,由于豆腐无贴性,不易成形,饀心置在豆腐皮里后还要在绞碎的豆腐盆里来回滚动,做成后轻巧地置入油锅中煎烧,至呈黄色即可上盘,尤为清脆入口。
    祭祖先安排在小年夜,在全屯200余人共同聚餐前,坡纳屯壮族兄弟十分虞诚,韦、黄氏族长者带着小辈们在先祖的灵位前念着经,祭品大多是猪羊、猪血、水果。室外一位长者正在制作放在一支植物上的小竹架,用来放置一块煮熟的羊肉。仪式毕,全屯每家都分配到几枝很像芦花的植物,上面还用黄纸写有一条类似赐福的话:“南方丙丁火赤帝赤龙来护宅安。”农户均置在门厅和厨房墙角内。
    祭神在初一,一早在屯头已热闹起来,人头攒动,露着笑容,聚在屯头,忙着捐款。30元、50元、100元、200元、300元,本屯人,也有像我们外地赶来过年的外屯人,捐款名字、籍贯、金额会有专门的人用红的纸列出并张榜。这些捐款主要用来支付祭品、祭物和祭神宴费用。祭神宴主要是白斩羊肉、鸡肉、羊肉粥和羊肉汤。20多桌的群宴,以前只是在电视里见识过,这次可眼见为实了。壮观、热烈来形容这种场面一点不为之过。可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三只煮羊肉粥、羊肉汤的老古董大铁锅,你想,200多人聚餐,每人两碗羊肉粥就要近500碗,碗是用一次性快餐碗,还不小,几乎有江南农户的大碗大。这么大量的容量,可见大铁锅的“大”了,锅的直径估计约有2米。锅内热气腾腾,大厨师用一把柄超长的大勺不断地在锅内翻动,锅底的燃料不是天然煤气而是木柴,熊熊的烈火把铁锅内的米粒煮得上下左右前后翻动,把羊肉煮出鲜美味道融入到了颗颗雪白的米粒里。这种气场让人垂涎三尺。我冲动地抓起手机拍个不停,记录了壮族的食文化。
    除夕,我发现每户农家祭祖的同时几乎都专辟祭台,祭一代伟人毛泽东。正上方贴着毛主席的标准像,上联:功比日月一代天骄,下联:丰功伟绩心连万民,横批:东方红。在标准像的右下角,用一张长方形的小黄纸写了几句吉祥赐福的话,祭台上猪首一只,猪血三碗,还有猪肉羊肉和水果等祭品。不难看出壮族瑶族人民对毛主席的无限尊敬和缅怀。
    坡纳屯一定程度上反映着巴马人内涵丰富的饮食文化。在除夕年夜饭的餐桌上,巴马“三宝”隆重登场,只有20多斤重的巴马香猪烤出了巴马人的幸福生活,鲜美的油鱼煎出了巴马人的美好憧憬,而火麻汤煮出了巴马人的热情和豪迈。除了这三道佳肴用烤、煎、煮的方法外,其它猪、羊、鸡、鸭都用白煮的方法,食用时用酱醋料。原汁原味,鲜嫩美味。酒一般饮用自己酿造的米酒和葡萄酒,壮族人敬起酒来十分豪爽,满杯酒一饮而尽表示彼此的友好和尊重。
     坡纳屯内商铺、招牌林立,商业味浓郁,坡纳屯游客服务中心打出了养生基地、农家乐、农家菜馆、土特产真丝家纺、沉香商店等充盈。租用自行车、代理出售长途客车票,目不暇接。而家禽主要是鸡。公鸡拂晓的啼叫声,母鸡的报生声,孩子的点炮戏闹声、老人们聚堆取暖自在而低沉的聊天声、农户的劈柴声,野外铁锅下柴火啪啪声,声声悦耳。勾勒起全屯一幅仙境般的农家图。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2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姥爷
■ 宋 杨
    宋杨,女,1983年生,祖籍山东菏泽,现居北京,毕业于黑龙江大学,文学学士、美学硕士,大型公关活动及婚礼策划师,专业主持人。
    本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万物复苏的季节,春暖花开的季节,曾让我惊艳和雀跃的春天,而今年,却让我漠然。因为,总有一种沉重,压抑在心底,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痛和无奈,偶尔袭来,却依旧能让我泪流满面……
这个春天,2013年的春天,田野里有绿油油的麦苗,有刚刚抽芽的小树,有含苞待放的牡丹、有满眼杏花开放的璀璨,就在这片姥爷生前耕作的地方,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季节,我却目送姥爷在这里永远的安息。
   偶尔会在梦中梦见亲人的离去,有种痛彻心骨的歇斯底里,醒来都会惊喜地庆幸,哦,原来是一场梦。但这次,却真的成了现实。院子里的灵堂,仪式当天的唢呐,甚至是寄托着亲人们无限心意的纸房子、纸钱、小汽车,还有姥爷的遗像,还有……曾经儿时记忆深刻的这一套农村出殡的场景,在我的眼前重现,而今天,我却成了穿孝服的一员。触目惊心的场景,很深刻,很鲜明,很痛……
   直到现在,偶尔想起,我依旧感觉像一场梦,姥爷那驮着的背,那瘦骨嶙峋长满老茧的手,还有那出类拔萃的一手好字,姥爷那一直天真到老的表情,那捧着中庸、大学、三字经用心专注品味的场景,在我的眼前,依旧那么清晰,清晰到让我感觉后来的一切都是虚幻。存在、离去、今生、来世,看不透的红尘,让我质疑生死。
    我相信,一个人从懂事开始,他就开始畏惧死亡,我就是这样,那时候,我还想不到我,我就害怕自己的亲人离开。成长的过程,亲历那么多邻居、亲戚家的老人生老病死,我一直害怕,害怕哪一天会轮到我,算算我一直害怕了至少20年,那时候,我爷爷姥爷才60多岁,我多么希望,他们一直能够健在,哪怕用我在世的时间去换。
    直到去年,我都应该庆幸,30岁的时候,我亲爱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80多岁的高龄,都能陪着我们,但我依然怕,怕某一天那个不可反抗的命定的结局。读过很多书,知道生死的规律,但依然越不过感情和亲情的樊篱,想得开,却走不出去……
    我的姥爷是一个才华横溢、却卖力吃苦到老的人,他出生在一个书香浓郁却穷苦的大家庭里。老姥爷16岁就精通书法干起了为人刻碑的差事,姥爷没有上过学,从小就在老姥爷的教导和熏陶下,自学汉字,熟读三字经,什么中庸、大学……这些现代的大学教授都感觉艰涩的古书我姥爷就经常捧着读的津津有味,还经常拿里边的话教导我们,看他享受的样子,似乎比他喜欢吃的肉还要香很多倍。他不止一次的表示:读书是一种享受,他经常对我们这一辈中几个淘气不读书的孩子表达无奈,却不训斥,似乎只能自言自语……因为他耳朵不好使,他一直是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温和的并且可爱的人。
    因为没有学历,没有背景,致使空有才学,姥爷却没有寻得任何功名,但是姥爷却一直很安然,很淡泊,他就像隐逸在南山的陶渊明,过着自己耕作种地却悠然自乐的生活。他特别卖力地耕作种田,土里刨食,有菜种子牡丹根之类能换钱的小东西他都要拿到集市上去卖,即使只卖得几块钱回来。后来,姥爷家的村子周围被划为开发区,建起了高楼大厦,将近80岁了,他还和姥姥寻得一片又一片的荒草地开荒种地瓜、种菜,收获后或卖或存,我们每次过去,都会让捎回来一大包。姥姥姥爷总是穿得破破旧旧的,他们很少或基本不穿新衣服,他们习惯了干活谋生独立自主的生活,就像两个醉心于在土里玩耍的孩子,不介意别人的眼光怎么看。姥爷生病甚至去世了以后,妹妹还说,我最后那次给他们送螃蟹,在路上遇见姥爷在那卖梅豆,姥爷穿得破破烂烂的,很瘦很瘦,感觉很可怜。
    即使这样,姥姥姥爷都生活的很满足,他们满足他们80多岁了能干活,不用跟子女要生活费,一年我一般回家两次,每次只能匆匆去姥姥家一趟,曾经镌刻着我儿时很多记忆的破旧的老房子桌子上都有很厚的土,四周的墙壁由白色直接变成了黑色,让久居城市的我都不再适应在那住一晚。他们不介意这样的环境,姥姥死活不接受我塞过去的500块,有时候妈妈在旁边劝,姥姥勉强收下200,还说以后给我结婚攒着用。
    姥姥和姥爷相依为命60多年,可能因为这样,他们在一起形成了很多相似的生活方式和观念,比如他们都特别爱劳动,打麻将、摸牌这些正常老年人喜欢的消遣方式,他俩从来不碰,他们自食其力了一辈子,甚至用自己种的树为自己准备好了离世用的木棺,那两个棺木重叠着一直放在堂屋的西侧,姥姥没有读过书,但她和姥爷一样都看淡生死,他们还相约谁先离开谁用那个大一些、好一些的。姥爷用的就是那个,在前盖上由他生前亲手刻上的寿字……当姥爷书法作品之后那熟悉的署名变成他灵前悬着的白纸黑字的时候,那种刺目的感觉让我分外心痛、心酸。
    姥姥也80多岁了,还能养一大群的绵羊,鸡鸭成群,几个姨和舅没有一个人赞成他们还这样卖命的干活,五个孩子每人挤出一点零花钱都够他们的生活费,他们坚决不干,依然我行我素地继续着这种原生态的生活。姥姥每天都很早起,似乎从来也不闲着,不管怎样,一天三顿饭不少的做,有时候中午等着姥爷回来吃,久等也不见人回来,超过2点了就开始到处找,找到最后就能在田里阳光好的地方发现他正晒着太阳呼呼睡觉呢。
    可能是遗传的原因,姥爷刚上岁数就耳背,这致使他更加无忧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无论身边的人如何义愤填膺地絮叨着某些不义之人的过错和可恶之处(比如有次姥爷去卖菜竟收到100假币,倒赔了很多钱),姥爷都会像孩子一样凑过来瞪着眼睛扬着眉毛很无辜地问:“你们说啥?”然后姥姥就很无奈地吼过去一句:“说啥说啥,你听不见就别问!”姥爷就平静地摆摆手,缩回座位上自顾自地或拍苍蝇或捧着书去读了。
    姥爷一直拿古书里学来的忠礼孝悌那一套传统美德教育人,有晚辈过来,他偶尔都会跟人念叨,他还时常教育我们,要好好练书法、学会用算盘,要我课堂上都得用毛笔写字,这些姥爷精通而对当代人似乎早已过时的指导思想往往让我们这些晚辈付之一笑,嘴上嗯嗯答应着转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但姥爷,他用自己的一生践行了自己的言论和坚持,他好学、孝顺、勤奋、团结兄弟们,而且一生从未与人结怨。
    姥爷兄弟6个,都延续了老姥爷对文字和文学天才的基因,有的会作诗(虽然接近打油诗),有的会画画,姥爷毛笔字特别好,每到春节,姥爷都会骑个三轮车支个桌子在人流多的地方卖对联。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将姥爷毛笔字书写的对联贴在自家的门框上,很多年了,姥爷感觉这是他喜欢的营生,就在前年,不顾家人的反对,姥爷还独自装了车子支了架子到人流密集的集市上出摊写对联。冻得手指僵硬的很冷的冬天,姥爷依然饶有兴致地挥笔泼墨,此时人工印刷的对联已经以大批量印刷的价位优势和颜色亮丽的视觉美感让锺于艺术精髓的姥爷的对联黯然失色,顾客也越来越少,一天也赚不到多少钱。但这个写和卖的过程对姥爷来说,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满足。前几年春节的时候去姥姥家,会发现,半个村子的门框上贴的都是姥爷的手笔,这些很多都是姥爷只收了红纸钱白送的,谁家缺了直接就来取,因为姥爷排行老四,四爷爷、四奶奶是一直是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对姥姥姥爷的称呼,很亲切并充满敬重……姥爷不仅会写,还会自己装裱,他用自己自创的土方法在老姥娘留下的那栋破房子里又刷又贴的,装出来竟也跟专业卖字画的一模一样,不仅姥爷的子女、近亲家里都挂着姥爷书写姥爷装裱的字画,甚至很多隔代隔辈的远亲都慕名前来要画,姥爷也毫不吝啬的白送,似乎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成就!
    也因为姥爷的善良和慷慨,姥爷失去了他最贵重的一件艺术品——两个康熙年代的青瓷花瓶,前辈的哪一位亲戚地主抄家,被人冒着危险带出家门几经周折送到姥爷手里的。那时候,大家都知道那是古玩,价格不菲,姥爷会偶尔拿出来给亲戚朋友看。后来,由于姥爷的慷慨和轻信于人,被一个不算亲近的远亲拿去鉴定,此后便不见踪影,当时答应给的赔偿款其实是买瓶钱也费尽周折没拿回来,十几年过去,那位上年纪的远亲也早已命归黄泉,但那瓶,姥爷却记得,姥爷去济南寻医特意来北京瞻仰毛主席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念叨着要去国家博物馆,姥爷说:“我得去那里看看,我那个宝贝在不在那里……”国博去了,却没见姥爷的宝贝,看到相同年间的类似的花瓶,标价百万。姥爷也似乎忘了这次来的目的,对博物馆里很多出土的文物充满好奇地观望,久久不愿离去。
    姥爷总是特别可爱,他是一个天真到老的人,蓄了长长的胡子,他感觉这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情,来北京那天,特别冷,北风刺骨,医生叮嘱因为病情的原因,千万不能感冒,甚至反对他要来北京,但是姥爷坚持要看看毛主席,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病重,可能只是出于一种对毛主席的古老的仰慕,但是我们明白,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于是执意让他来了。天冷,出去的时候妈妈要给姥爷脸上围上围巾,他就急了,倔强把围巾扒开,说:“得把胡子露出来,还得让人家看呢。”说着还拿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生怕弄乱了不好看一样。
    从北京回去,姥爷很是开心,拿着自己在济南在北京的照片跟周围的人炫耀:“济南、北京,都去了,看了毛主席了,外甥、外甥女都有本事,天南海北都有我的子孙……他笑的特别甜,特别满足,只是姥爷忽略了一点:子孙们天南海北的分布,也是出于另一种谋生的无奈呀。
    在医院里,姥爷也特别乐观,久治不愈,让普通人就痛苦异常了,他还很轻松地跟过来检查的医生说:“妮儿,我这病不好治,你就拿我当个实验,以后你们就能有法治了。”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常见的绝症呀,对于84岁高龄的他来说,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乐观……那时候,他还跟护士说:“妮儿,年纪大了,我这病得慢慢治,治不好我年后还来。”一脸的轻松,似乎他得的只是一种感冒发烧的小病。有时候,姥爷也好像特别明白自己的病情,他会在病床上呆坐半天,最后跟床前的妈妈哀叹一句:“你娘,跟我一辈子,没过了好……”说完,似乎有些哽咽;姥爷读书广泛,是略通周易的,而且民间也有说法“73、84,阎王不叫,自己去”而今年姥爷正好84岁,他有时候会扳着指头算,3月XX日(姥爷的生日)还有几天,他念叨:“如果我能挨到生日那天,那我就算蹦出去了……”但是,很不幸……姥爷离世距他生日还差一个月。
    年姥爷是在医院过的,知情的人都知道不在医院里,姥爷的身体不容易押过初一的。但姥爷念叨着:“开春香椿就该发芽了,我得回家卖香椿去……”很快,天气转暖,真的就春暖花开了,姥爷的病也出奇地转好,这让家人燃起了无限的希望,到最后医生都建议可以回家养病了。出院的那天,姥爷的身体依然虚弱,但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扳着墙头看了看隔壁的香椿,他还没有忘记他回来还要卖香椿的。
    姥爷辛苦一辈子,喜欢赚钱,也心疼钱,当他无意中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治病的花费时,很长时间都沉着脸,妈妈和三姨知道姥爷舍不得,就把保险报销出来的一部分拿给姥爷并告诉他:“爹,习近平刚上台,国家就出台了新政策,80岁以上的老人治病费用国家全给报,咱治病,不用花钱……。”姥爷拿着那叠报销出来的钱,就开始乐得合不拢嘴,直夸国家的政策好……
    这个春天,我很忙,夜以继日的忙,白天在办公室,听舅舅说姥爷想通过摄像头看看我,我知道姥爷是好奇现代的通讯科技,我没有满足他老人家的要求。他听说我参加一期栏目上了报纸,让我邮回去给他看,我因工作怠慢了姥爷的愿望,他还急切地让妈妈打电话过来催,邮回去妈妈说他看了乐的拉着护士的手便说:“这是我外甥女……” 每次电话打回家里,妈妈说姥爷的病好多了,以前不能吃饭,现在能吃饭,一副庆幸+高兴的样子都让我误以为姥爷的生存期会延续很长时间。
    那段时间,我没日没夜地忙着一场活动,争分夺秒地高强度的工作让我也没有时间去担忧姥爷的病情,因为实在太累,活动一结束我就进入了四天的休假期,逛街、放松、消费……没往家里电话,没有关注家里群聊的信息,我本想,本想拿到活动视频过几天就回家看看姥爷的,让他知道,外甥女不仅上了报纸,还有录像可以上电视的呀,我甚至都设想过姥爷用电视看着我策划并主持的活动的那种欣喜……谁知休息完上班,刚到公司的那天早上,我就接到姥爷离世的消息……于是震惊,早知道这样,我这四天回家看姥爷了呀……极度的懊悔!也是那天早上,拍摄方给我送来了活动的视频,我却没有带,匆匆赶了火车,我知道,姥爷看不上了!
    至今,姥爷已经离去整整一个月了,但姥爷的音容笑貌经常在我脑海闪现,每次路过姥爷来北京曾到过的地方,我就会联想半天,有时候,泪水会不由地湿了眼眶,怜惜、心痛、无奈、思念……夹杂在一起,弥漫心底,于是自然没有了颜色,世界也不再有声音。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那么我向上天祈祷,请打开大门,让我姥爷生活在那里……
紫苏留香
■ 郑玉坤
   郑玉坤,笔名幽谷听琴。中学高级语文教师 ,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1983年开始写作,出版诗集《苏鲁克的紫色浪漫》。有诗歌、散文、中短篇小说分别发表在《中国作家网》、《辽宁作家网》及一些国家级、省市报刊上,并分获过文学奖项。
    年年如是,几株果树的周围,院落花墙的四周内外,都要种上紫苏。一簇簇热热闹闹生长着的紫苏,使得居住的小环境芬芳四溢,整日都是清香扑鼻。
    每当栽种或收获紫苏的季节,都会令我想起母亲来。
    栽种紫苏的爱好,缘于母亲。
    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十分喜爱栽种紫苏。她能用紫苏叶、紫苏嫩梗,生拌出清香爽口的凉菜,温润暖胃的汤菜,色味儿俱佳的炒菜……到了年底,她把阴干得紫绿色的苏叶用来蒸年糕,蒸豆包儿,筋道好吃苏香满口,余味无穷。这让我们早早就尝到了新年的味道与喜兴。
    待收获了,母亲把紫苏籽炒香后,加适量的小粒儿盐,用手工小磨一同碾碎,储存在几个小坛坛罐罐里,留作细水长流慢慢享用。
    有时,一家人为了解解馋,母亲就做上一顿黍米面儿或是荞麦面儿的“牛犊犊”汤,等汤面端上来,几个孩子还要伸长脖颈,看母亲亲手打开小坛坛,一股油香立马涌了出来。香香的紫苏撒在汤碗里,一会儿就让我们红光满面满头大汗……
    到了每年的端午,除了吃上几枚鸡蛋,孩子们更期待的是,母亲烙上一盖帘子的粘锅饼儿,每人分得一份喷香的紫苏研面儿。每一口粘锅饼蘸着紫苏面儿,香上加香,又是让我们得蜀望陇而找不到“北”了。
更多的时候,母亲还是用紫苏香面儿,放在一家人熬成一锅的稀菜里。尤其是过去的困难时期,人们很难见到一点儿荤腥。而紫苏就成了维系乡下人生命体征里必需的油脂补给了。
    那时,母亲让父亲在家前家后院子的四周,都种满紫苏。自家留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去服务于乡亲们。
母亲除了用紫苏香面儿不时地周济那些很少见到油星儿的家庭外,还用紫苏的叶、梗,配以其它的成分,治愈四周八邻乡亲们的外感风寒,头疼脑热等疑难杂症,为他们解决了缺医又没钱买药的窘困。她曾用紫苏,为气滞的人宽胸理气;为孕妇平稳安胎;为食腐鱼者解毒消灾……为此,那时的母亲,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土郎中”。
那时,母亲聪慧的大脑,灵巧的双手,会把紫苏的价值利用得淋漓尽致。
    记得当时与母亲谈及这些,她总是很谦逊地说,多亏有这紫苏,多亏有这点儿家传的“手艺”。
    母亲的母亲,为“那”姓,满族,镶黄旗的后裔。听母亲说起过,我外祖母的父亲,是个领兵打仗的“头儿”。一次,他带兵急行军,夜里驻扎在山坳里。突如其来的的一场扬风加雪,让兵士们外感风寒,个个都头痛不已。
    外祖母的父亲,在那一带是很有名的。他爱兵如子,视百姓如父母。看到这种情况,他快马来到山外的屯子里,找到要好的郎中,说明来意。郎中朋友手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兄弟。去吧,把兵士们都带来!”
等兵士们来到屯子里,郎中带着百姓早就熬上了几大锅药汤。兵士们喝过之后,头上腾腾冒汗,不一会儿,全都安然无恙了。
    听说,那药汤里的主要成分就是紫苏叶。
    后来,他在朋友郎中那讨了不少有关紫苏治病的验方。解甲归田后,他就大种起紫苏来,用那些验方,为当地的蒙满回汉朝鲜等黎民百姓行医问药,直至他寿终正寝。
    至今,北蒙一带,还传送着他的功德。
    这样一代代就传下来,就传到母亲的手里了。母亲秉承“那”氏的弘德,继续传承着医者仁爱之心。
    她是外祖母的爱女,母亲外嫁到“边外”,外祖母除了给母亲以大量的陪嫁外,还给母亲亲手制作一件华丽的满族旗袍。而母亲爱惜得没穿几回。听父亲说,只是结婚一回,再有就是她年轻时,有特隆重的场合才穿几次。随着年纪的增大,母亲再也穿不出了,她把那旗袍压在了箱底儿,也把母亲的爱装在了心里。却把“那”氏的美德更加彰显且发扬光大。
    其实,紫苏药食同源的功效,古之早有先例。
    据说,古代名医华佗,就曾用紫苏叶救过几个险些丧命的少年。
    那是一个重阳节,华佗带着徒弟去镇上喝酒,正巧遇到几个少年在那儿比赛吃螃蟹。几个少年无节制地狂吃,吃剩的蟹壳都堆成了“小山儿”。华佗看到他们这样吃,是会生病的。于是他上前好言相劝。不料,几个少年不但不听,反而毫无礼貌地讥讽:“老头儿,是不是馋了,掰给你一块尝尝?”
    华佗生气地叹了两声,转而对着掌柜说:“不能再卖给他们了,吃多了会出人命的。”
    掌柜的为了钱,哪听华佗的劝告,把脸一沉:“出事也不关你的事,别搅了我的生意。”
    一个时辰刚过,几个少年哭爹喊娘地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酒店掌柜的吓得面色如土,忙央求着华佗帮忙找大夫。华佗正色着:“我就是。”
    几个少年一听,忙带着痛苦的窘相爬过来向华佗陪着不是,并说只要救救他们,要多少钱都成。
    华佗摆摆手:“钱不要,只要你们一件事!”
    几个少年头儿点得鸡鵮米:“成成成,别说是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也成啊!”
    华佗训诫着:“那就是要尊重老人!”
    几个少年哎呦地答应着:“嗯嗯嗯”
    然后,华佗吩咐徒弟到酒店外的洼地才来一抱紫苏叶,又吩咐掌柜的熬了几碗汤,才治好了几个少年的肚子疼。
    聪明的古人,还利用紫苏制作成口感与保健双重俱佳的“紫苏熟水”及风味独特的美食。
    宋代词人杨无咎,在一首《点绛唇》的词中,就赞誉过紫苏熟水。
    “宝勒嘶归,未教佳客轻辞去。姊夫屡鼠。笑听殊方语。  清入回肠,端助诗情苦。春风路。梦寻何处。门掩桃花雨。”
    宋朝时,熟水(即相当于今天的各种饮料)在宫廷中十分流行。当时的翰林院还专门组织御厨、御医对各种口味和功效的熟水进行品评、排名,排在第一的就是紫苏熟水。因为它芬芳怡人,而且有治疗胸中滞气的作用。
    可见,紫苏功劳的举足轻重。
    传说,明成主的三儿子赵王高燧,就爱煞“紫苏肉”。
    “紫苏肉”出自一个侍女之手。原来,这位侍女聪明美丽,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深得赵王的宠爱。更让赵王想不到的是,这位侍女还是一位烹饪高手。
    为了迎合赵王,侍女就琢磨为赵王做一道好吃的菜肴。一日,她独自来到厨房,细心精挑了一块猪肋条肉,先烧皮煮沸,再放入紫苏等佐料上笼蒸透,最后油炸成菜。巧手悉心制作了这道“紫苏肉”就成了。赵王吃过,连称好吃好吃。从此,赵王更加爱惜这位侍女。
    不料,一日赵王吃饭时,却不见了“紫苏肉”。不仅如此,不知什么原因,就连那侍女也不见了。这使得赵王一筹莫展,日日吃不下饭去。急得王府的厨子们团团转。后来,厨子们偷偷地依照那侍女的做法,“照葫芦画瓢”,仿制了那道“紫苏肉”。赵王见到了“紫苏肉”,如同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侍女,于是又开始吃饭了。
如今,以紫苏为原料的医疗保健、美容护肤、美食饮料等产品的研制与开发,在这里正开展得如火如荼色彩缤纷。难怪我大学时的两位高材生同学,放着优异舒坦的环境而不享,看着轰轰烈烈的公务员“国考”而不衷。风风火火地跑到乡下去,承包了几百亩荒地,开始大面积种植起紫苏来。仅仅一年多,他们就带动起一方百姓,开始了“紫色经济” 的崛起!
    盛夏时节,来到他们的“庄园”,无边无际的串串紫花齐溜溜地往上往四周撺掇地疯长,那么惹眼;无数枚紫色肥叶,在微风中向我们频频招手;一缕缕一片片馨香,无时不在沁透着天和地,在美丽和快乐中迎来送往……好一番芳香馥郁事业啊!
    回到家里,看到我身边的几簇紫苏,比起老同学的“紫色庄园”,真是“小巫见大巫”了。然而,我还是要把它一直栽种下去。因为,这紫苏里,有“那”氏的优良遗传,有母亲的宽厚仁德……
爱情不过是个传奇
■ 吴俊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迷茫的我叩问苍天,苍天无语;俯问大地,大地噤声。天地萧瑟,只剩下虚无缥缈的风在四处流浪,抚摸苍穹。一段传奇,尽知爱情的宝贵;倾听贝壳,倒出大海的声音。
                                       
白蛇传
    西子湖畔,一条凡心未泯的千年蛇精邂逅了温文尔雅的许仙,其实不是邂逅,而是必然,一段爱情传奇便不由自主的诞生了。
    宋代,清明节,西湖碧波潋滟,画舫林立;孤山百花吐艳,香风旖旎。逶迤的人群中有郎才女貌,就有过剩的荷尔蒙,就注定有爱情故事发生。
    十里长堤,游人如织,白娘子衣袂飘飘,千娇百媚;许仙一袭青衫,唇红齿白。一个是知恩图报,一个是浑然不知,四目碰撞的瞬间金声玉应,火花飞溅。
    善睐的眸子数罟齐出,轻而易举网住了许仙这条多情的鱼。
    依仗千年的道行,白娘子手执历史的船票,依然能够登上今生的客船。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不仅要风雨兼程,而且要携手一生。
    许仙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击中,桃花运不请自来。私赠官银,原本善意的举动却引出一段祸根来;端午惊魂,只为消除夫妻间的隔阂却让许仙魂飞天外。爱情是柄双刃剑,受伤的不会仅仅只是一个人。
冒死上昆仑,盗仙草,救夫君,情深似海,只为能与许仙幸福的生活在人世间。生活中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苦恼,但更有琴棋书画诗酒花的浪漫。
    美好的爱情让法海和尚患上了红眼病。一个圈套,白娘子在人生的舞台上竭尽全力上演了水漫金山的闹剧。旧的悲剧尚未结束,新的悲剧又在诞生。
    青春的激情,飞扬的泪水,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都化为乌有。一次不经意的转身,相爱的人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再也抓不住那只温暖的手。
    命运,将遗憾刻在心里,使身体压在塔底,把生命化为永恒,让爱情变为传奇。
    爱情悲歌,千年等一回,无怨无悔。
    今宵月圆,月色泛白,月光穿越千年,白娘子的传奇又将在何方登场。
梁 祝
    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美丽了春天,背负千年的情仇,飞越万水千山,穿过历史的隧道,温暖现代人的心灵。
    对一个纯情少女来说,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精彩,女扮男妆,竟然匪夷所思的让封建礼教让路;软缠硬磨,最终达到外出求学理想,祝英台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上书院读书的女人。
    草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名,因为一场出其不意的雨丝,拉开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序幕,注定要家喻户晓,犹如西湖边的断桥一样,成为今人凭吊的对象。
    同窗三载,苦读圣贤书;朝夕相伴,孕育纯真情。感情在逐渐加深,怀春的少女怎能做到不露真情,而愚钝质朴的山伯却一直蒙在鼓中,不知道与自己相处三载的英台竟是女儿身。
    祝英台那场春梦做得好美,梦醒时分就意味着支离破碎。在马家的家财万贯面前,真情才是那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一腔真情遇到了世俗的挑战,悲剧便不得不上演。
    梁山伯相思成疾,最终以身殉情,死在封建礼教的祭台上。祝英台痛不欲生,她成了马家的新娘,凤冠霞披,掩盖不住内心的落寞;珠光宝气,荡不动心底的柔波。
    心如死水,只愿与山伯两情相依,哪怕是毛骨悚然的冥界。纵身一跃,跳入梁山伯裂开的坟墓,毅然而决然,封建礼教的大厦轰然倒塌,两只心有灵犀的彩蝶冲天而起,照亮了诗人的瞳孔。
    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心中之块垒,酒入愁肠,化作两滴相思的泪水,从古流到今,从春流到冬尽,春流到夏,爱情是长提常新的话题,绝美的爱情仿佛只活在传奇中。
    袅袅娜娜的蝴蝶,流连花间,驻足枝头,犹如一曲动人的梁祝,一路飞奔,穿越古今。
孟姜女
    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不是十月怀胎,出自母体,而是长于葫芦,自身本来就是一段传奇。
    后花园内花团锦簇,春色撩人,莺穿红雨,燕织柳浪,粉红的桃花在肆无忌惮的开放,青翠欲滴的树枝上不时跌下几粒清脆的鸟鸣。无边的春色中笼罩着情窦初开的孟姜女,空气中散发着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因子,仿佛是一个天造地设的陷阱,专门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的确是千里姻缘一线牵,逃难书生范喜良就在这骨节眼上不偏不倚跳进了孟家后花园,两个妙龄青年一起掉进了春色的柔波,载沉载浮。
    新婚之夜,一伙豺狼般的官吏出现在热闹的客堂之上,使得喜悦的气氛极不协调,官差强行押走了范喜良,留给新娘子的只是孑然一身和不尽的相思与牵挂。
    多少次香闺梦里,尽是丈夫筑长城的身影与别时的挣扎的面孔,无奈举首望天,尚是黑沉沉的一片,辗转难眠,熬到鸡鸣欲曙,腮边滚过几行清泪。
    秋风阵阵,落叶飘零,孟姜女在用丝线,蘸取相思,为丈夫缝制御寒的冬衣。从春雨杏花的江南到朔风飘雪的塞北,一路艰辛,孟姜女用执着的爱情取暖,翻山越岭,涉水渡江,从清晨走到黄昏,迤逦而行,在铁的毅力面前,关山让道,朝思暮想的长城就在眼前。
    可等待她的不是器宇轩昂的丈夫,等待她的只是一堆白骨,阴阳两隔的丈夫再也穿不上她亲手做成的寒衣。谁料到,新婚一走,竟成永别。
    心中的忧愤顿时化作泪雨倾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直冲云霄。长城上空风云失色,飞沙走石,凄凉的哭声穿透冰冷的城墙,固若金汤的长城轰然倒塌八百里 。
    一个弱小的女子,用精神捍卫了古代征夫的尊严,用一把雪亮的匕首,插在统治者幽昧的良心上。
    魂归大海,浪涛滚滚,诉说着孟姜女的不朽传奇。
牛郎织女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牵牛星与织女星,两颗冰冷的星球,老死不相往来。但在古人超凡的想象力中激情四溢,流光溢彩。
    父母早亡,依仗哥嫂度日,却吃不饱,穿不暖,哥嫂百般刁难,哥嫂以分一头老牛给他为借口,霸占了全部家产,无奈的牛郎只能栖身远山,隐忍度日。
    天意难测,一个头上无片瓦盖身,脚下无立锥之地的牛郎,却连连被好运击中。一个晚上夜凉如水,星光灿烂,身旁的老牛居然开口说话,一语道破天机。
    翌日,艳阳高照,碧莲池水平如镜,生机盎然,在平静的湖畔草丛中藏着凡心如炽,心如鹿撞的傻小子牛郎。转瞬间仙乐飘飘,仙女们如期而至,湖中肆意戏水,纵情打闹,牛郎没忘记他的目的,抱走那件艳若桃花的红衣服,终于抱得美人归。
    幸福的日子犹如兔子的尾巴总不会太长,上天不会让人永远活在幸福中,发现织女私自下凡只是迟早的事,触犯天条必遭天谴,纵有神牛的帮助悲剧也在所难免,王母手中金簪一划,滔滔银河隔断一对情人,咫尺之间顿为天涯。
    七月七日,被爱感动的喜鹊成千上万,搭成鹊桥,供牛郎织女一年一会,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年一会,足以羡煞世人,是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银河岸边,思念的目光穿透古今,灼灼逼人,神与人的爱情,不受距离的限制,全凭丰富的想象力。
    爱情,不过是个传奇!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2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窑洞里的幸福
■ 李光泽
    李光泽,陕西绥德人,1970年生,1993年毕业于陕西教育学院政教系,现任陕西绥德县委办公室主任。1993年起在《人民日报》、《延河》、《飞天》、《草原》、《散文百家》等报刊发表作品,系陕西省作协会员。
      1995年进城以来,赁窑生活了几年。一次,机关大楼上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干部到我办公室来串门。干部调侃我,说我还不如一只雀雀,雀雀还有个窝,我连个窝都没有。那干部家境殷实,不用自己买房。我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能供我念完书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给我在城里买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干部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我决定在城里买两眼窑洞。
     2000年春天,我拿出省吃俭用攒下的2万块钱,又向亲戚朋友借了几万块钱,在城西一个叫做永乐巷的地方买了2眼二手窑洞。窑洞很简陋,土院子,院子里没盖平房,还没有围墙。我和妻子商定,再借一些钱,把窑洞好好拾掇一下。为了省钱,我从60公里以外的老家拉了一车块石和木料,块石垒了院墙,木料做了家具。那些块石和木料跟我一样命好,很荣幸地进了县城。施工期间,我和妻子是最卖力的小工。一天下午,我俩正在卸石子,忽然刮风吼雷,下起了雨。妻子说,咱卸完吧。我们就像两个壮劳力,在不大不小的雨中战天斗地,我拿铁锨铲石子,妻子两手撑开蛇皮袋。等卸完石子,抬头一看,我愣了,妻子灰头土脸,头发被雨水打湿,粘在一起,眼镜上滴着水珠,湿漉漉的衣服上水泥点子灌了一身。一种悲壮感油然而生,我深切地体会到了生活的另一种滋味。经过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辛劳,两眼窑洞终于旧貌换了新颜:院子硬化了,盖了3间平房,砌了围墙,装了路灯,添置了家具,给窗户安了双层玻璃,在房顶上安了水箱,刷上黑漆,太阳一晒,可以洗澡,在厨房安了水箱,使井水变成了自流水。其实,这些都不是我得意的地方。我比较得意的地方是,先留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余下的空地因地制宜盖了平房,住窑洞,贵在有个好院子。我更得意的地方是,在院子里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我最得意的地方是,在花园里栽了一棵叫做红提的葡萄树,不但活了,而且疯长,没过多久就枝繁叶茂,成了气候,形成一片绿荫。
    当年冬天,我迎着一场瑞雪喜迁新居,了却了多年以来的一桩心愿。可是,仔细一算,连买窑洞带拾掇,我欠了好几万外债。当时,我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钱,就靠我们夫妻俩那点工资,去过必要的生活开支,十年也还不完外债。我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我要想办法挣钱。我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写稿。在县委当秘书,我掌握着不少信息和资料。工作之余,我开始没明没夜地写新闻稿,写纪实文章,写诗歌,写散文,写随笔,天女散花般投稿。说良心话,那时候,我写稿,一小半是因为兴趣爱好,一大半是为了赚取稿酬。盘点收成,正儿八经的稿酬加上县直部门的奖励稿酬,一年写稿的收入居然顶我两年的工资。我清楚地记得,那年元旦前夕,我一天收到19张汇款通知单,厚厚的一沓,尽管金额都不大,但还是让我感到心满意足。尝到了写稿的甜头,我索性又贷款买了电脑、打印机、速印机,在家里做起了打印材料的生意。我和妻子既是老板,又是伙计,谁有空了谁打印。我下班带着生意回家,上班带着成品交差。当时,机关单位有打印设备的还不多,加上我的秘书身份,生意挺不错的。人家把稿子交给我,既省事又放心,修改、校对我都包了,我辛苦一些不要紧。曾经接了一个急件,在送成品的路上刚好赶上一场狂风暴雨。街道上空无一人,我披着雨衣,骑着摩托车,低着头,弯着腰,任凭风吹雨打,脸上的雨水哗哗地流着,眼睛很难睁开,根本看不清路面,只能凭感觉艰难地前行,车轮碾过,溅起一路水花。那桩生意,我挣到了12块排版费。单位通宵加班赶写汇报材料,从县委到我家里,七八里路程,数九寒天,我一晚上骑着摩托车跑了六个来回。跑得越快,膝盖上的冷风越发刺骨。那天晚上,我光荣地挣到了96块排版费。县上村委会集中换届,我揽了一些打印选票的生意。打字、排版、出蜡纸、印刷,我和妻子流水作业,整整忙了一夜,活还没有干完。天亮了,该上班去了,可人却昏昏沉沉的,头晕眼花。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桌子上、地板上、窗台上、床铺上,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选票。我给自己出了个主意,试着把这些花花绿绿的选票想象成人民币会是什么感觉?我真的这样想了。一想,就在心里偷偷地笑了。叫人感到非常欣慰的是,通过写稿和打印材料,我用不到三年的时间还清了所有的外债。每还一笔外债,我就翻开账本,在债主名字上划一个道道。账本上的道道越来越多,外债越来越少。当我约摸把外欠的打印款都收回来能还清所有外债的时候,二话没说,很快低价处理了打印设备和没有用完的耗材,只留下一台电脑,供家人上网用。
    人常说,幸福是一种感觉。我感觉我那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就是个乐园。花园里花儿一开,满院清香,把蝴蝶和蜜蜂都引来了。随手合上闸阀,清冽的井水就从管子里哗哗地冒出来,一把捏住软管的口子,水压就大了,给花儿冲个澡,给那架葡萄冲个澡,给院子冲个澡,人也立马感到神清气爽了。葡萄熟了,下班回家,先站在葡萄树下吃一阵子葡萄,葡萄皮随口吐在葡萄架下,感觉棒极了。没事了,一家人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或拉家常,或吹晚风,或看星星,或享受如水的月光,随便一咂嘴,就是幸福的滋味。再加上女儿收留的一只流浪猫也不甘寂寞,在人腿旮旯里钻来钻去,或用毛茸茸的尾巴蹭人的裤腿,喵喵的叫着,撒娇卖萌,真是其乐无穷。那年初秋,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噼里啪啦打在我新盖的平房顶上,打在铁皮水箱上,打在石头院墙上,打在水泥院子里。我躲在家里,透过玻璃窗,平心静气地看着外面的一切。心想,有两眼窑洞为我遮风挡雨,我还惧怕什么风雨!这样想着,我竟然有了一种自豪感:我的窑洞不是别人给的,是我和妻子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的。我在窑洞里感受到幸福,家境殷实的人家未必能感受到。可惜的是,后来,我因故把窑洞卖了,但直到现在,我仍然怀念那两眼窑洞,怀念窑洞里那些幸福的时光。
被丽江的时光揉皱
■ 傅兴奎
    傅兴奎,60年代出生,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庆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在《诗刊》、《星星诗刊》、《西部文学选刊》、《飞天》等刊物发表,出版诗集《与清风对坐》、《城乡纪事》散文卷和小说卷,获第四届黄河文学奖散文奖。
    一直想给自己找一个安放心灵的处所,于是,只要单位上有去外地出差学习的机会,总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错过。说实在的,那些大家共同热衷的景点,因其特有的景色韵致,确实让自己疲倦的身心获得过片刻的宁静,但时间不长,就被繁杂的事务和世俗的流水涤荡的一干二净,直到有一天,跟着一群不甘寂寞的朋友懵懵懂懂一头撞进丽江的时候,这才明白自己所要抵达的目的地其实就在玉龙雪山下的丽江古城里。
    去丽江那天早晨,大概是八点钟的样子,这是我们大家平常意义上共同遵守的上班时间,但古城却不为所囿,她似乎尚未从昨夜的睡梦中彻底醒来,白天的热闹和夜晚的疯狂仿佛被安详的夜晚酽酽地封存起来了,散着青光的石板路,也因为缺少了身负背篓的丽江居民,多少显得有点儿空旷,倒是有几个外地来的游客,早早地在唯一一家开着的小店里悠闲自在地品尝咖啡,但这丝毫也不会破坏丽江宁静的氛围。
    初冬的阳光幽幽的照在你的身上,空气中虽有一丝清凉,可一点也不会有寒冷的感觉,路旁的花草虽然并不引人注目,香味却非常清晰。从玉龙雪山流淌下来的清水经过这儿的时候开始放慢步子。水渠两旁修长的杨柳枝一直垂挂到水面上,有如纳西姑娘头上如墨的青丝。顺着流水的方向,翠绿的水草妖娆而妩媚地摆动着。间或之中,有半黄半绿的树叶从水面上飘过,却不见半点杂质。街道两旁青砖灰瓦的屋子里隐隐传出鸟鸣的声音,仿佛在欢迎前来造访她的游客,或者在唤醒慵懒的纳西村民们。木制楼梯上吱吱呀呀的脚步声,把我们一下子带回到很久以前的时光。
    爬山虎瀑布一样从路两旁的阁楼上泻下来,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随便找一处敞开着大门的庭院进去,但见各色花草四时滴翠,交替飞花。穿过厢房,院内粉白照壁上“福运常开”的墨迹赫然在目。开放的前厅与宽敞的后院紧紧相连,因为没有满眼的器物,不管是客厅走廊,还是瓦片碎石铺成的天井,看上去全没有一点窄小的感觉。寂然于墙角的那对藤椅很容易让人产生怀旧的感觉,阳光从天井上面斜射过来,一抬头即可看见瓦蓝的天,这时候,你尽可以把自己当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像门外招牌上所描述的那样,喝茶、看书、晒太阳、发呆,随便什么都成。
    与房舍和花木相映成趣的是阁楼上那些古色古香的书画和楹联,古镇人家虽不是个个学富五车汗牛充栋,但内堂上的字画却非常讲究,我留意了一下字画上的落款,有很多是现当代大家的墨迹,有个别唐、宋、明、清和民国时的珍品。因为受汉、白文化影响的缘故,纳西人对自家的堂柱和大门上的对联从不含糊,汉字的遒劲力道和东巴象形文字的古朴典雅相得益彰。除了书画,丽江人最崇尚的是纳西古乐。每天闲暇时间,总会有三三五五的古乐爱好者雅集于花天井,然后挑一段烂熟于心的曲子,随手吹拉起来,于是唐宋之声便绕梁而起,让寂静的小镇无形之中增添出无穷的诗意。
    脚下光滑洁净的五花石路,是接纳过南北客商的茶马古道,形形色色的游客带着天南海北的尘土慕名而来。走进这圆滑的卵石铺成的小巷时,他们早已没有了来时新奇和陌生的感觉,甚至,有很多人误以为自己是远方归来的游子,把丽江当做自己久别的故乡。时光流转,踏入丽江古城的这一刻,我们谁也无法抵挡久违的的温柔情怀。温润的清水为你洗去奔波的尘埃,温馨的阁楼为你复原疲惫的身心。你会突然感觉到,你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已经抵达,你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向上苍祈祷:慢些,再慢些!
    早餐的时间到了,三三两两的游人稀稀落落的坐进临街客栈的小阁楼,一边眯眼看着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一边细品慢嚼着独居特色的纳西小吃。在丽江,米线和黄豆面是一定要吃的,走地鸡粥、虾饺、奶黄包、双奶皮这些甜润爽口的食品,本来一张口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们偏要含在嘴里慢慢地回味上半天,然后就着普洱茶不紧不慢地让其下肚。吃完饭,客人们并不急于开钱走人,老板慢悠悠地走过来,往快喝干的杯子里续上茶水,或者给每个人散一根自制的雪茄继续闲聊,等话题聊完了,心思想完了,精神养足了,这才起身去别的地方继续晃悠。
    玉龙雪山的天生丽质,原始森林的千淘万滤,成就了束河水的天然灵气。在丽江古城的每一个小巷,水是你最理想的导游,水流方向就是你想去的路线。踏着斑驳的的石板一直往里面走,路边小桥下的流水和着脚步的节拍轻吟浅唱。沿街店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尤其是那些散发着浓郁民族气息的银饰和玉器工艺品、会让你忍不住停下脚步,忘情的消费一把。丽江的气质并不适宜购置那些实用性很强的东西,它们会影响你的心情。但既然是出来旅行的,那就必须得带点丽江的信息回去,比如一只布农铃,一张东巴纸,一块木雕、一张纳西古乐CD光盘,一件手绘文化衫。只有这样,当你循着水的足迹从原路返回的时候才不会后悔。
    不管是在水边,还是在石桥上,在丽江你可以随处看见晒太阳或者发呆的人,他们不是在憧憬未来,就是在缅怀过去,这种用自己的心和自己对话的方式,未免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水诚实的映射着他们悠闲的影子,从不做任何评价,一任他们发呆到天黑。有朋友说,发呆于人就好像出天花一样,出得不好脸上会留下或多或少的麻子,但不出可是要致命的。丽江是唯一一个发呆时不会让人侧目的地方,思念不会飘的太远,伤心也来不及深入放大,就连你骨子里存留的那点深沉也会因为发呆而慢慢肤浅起来。面对似曾相识的街巷,水石编织的街道,很容易让人发生联。丽江是痴男怨女们独自发呆的理想之地,说不定,你走不上两步就能遇到一位异性的同类,从此堕入红尘不再发呆。
    艳遇只是一个人孤独的副产品,是两个心情对路的人感觉碰撞出来的火花,这种表面的一见钟情背后潜藏着漫长的等待和艰苦的付出。当然,艳遇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是溪流中泛起的一朵小浪花,或者从山野里跑出来的一只小麋鹿。当然,你最好不要抱着艳遇的目的去丽江,因为那样的艳遇可能是一场虚无的游戏,会耗掉你生命中所有的感情内存。
    没有虚张声势的沧桑,没有故弄玄虚的神秘,也没有香火缭绕的世俗。丽江的一切都被综合成一种有意摆布的诗意,处处给人以感官上的宁静与慰藉。只要踏上丽江的土地,你心底的某根弦总会被悄然拨动,你内心深处所有的忧郁和不平,就会被幻化成灵性十足的流水和诗意恣肆的石头,你会一无顾忌投身于她陌生而熟悉的怀抱之中。日常生活中的那些是非与得失,突然间显得那么苍白,四方街的达观,束水河的清澈,会把你心头的皱褶慰抚得平平展展。茶马古道的马蹄声,小店悠悠的吆喝声,便恍然隔世横空而来,不经意的时候,日子就从你的身旁溜走了。奔波的朋友正好可以休息一下,生活平淡的不妨在酒吧里找点刺激,单身的或许会在这里找到伴侣,失恋的一定会因此而遗忘过去。千年古城是一剂非常奇妙的良药,她能治愈尘世中的各种各样的伤痛。
    呆发够了,就去找些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小玩意来点艳遇,因为在丽江购物也是一项很不错的审美运动。林林总总的店铺毫无顾忌地向游人伸出手臂,佛像、铜锅、藏刀、手镯和叮当作响的银饰磁铁一样吸引着你的眼球。在丽江,匠气十足的东西或许不少,但真正的艺术品也不是没有,你买的东西有没有价值,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个人的眼光。只要有机会,你最好和那些店铺的老板们聊一聊,顺便收集一些丽江的传说,只有这样,你买的东西才会有内涵,回去向朋友赠送的时候才会多点谈资。
    一尊润滑油黑的陶具,一张毛色光亮的兽皮,一枚古灵精怪的风铃,一个狰狞的面具,一把工艺精湛的铜锁个个令人爱不释手,件件让人流连忘返。每个东西的后面都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纳西故事,只要你能搞清故事的原委,到手的东西就会马上升值。阜饰店的衣服虽然很少流行的痕迹,但那些松松垮垮的毛衣,大的扎眼的格子布裙,皱巴巴像掉过色的长围巾,却最能体现丽江随意但不随便的气质。在丽江穿一件画有自己头像的T恤招摇过市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这些出自于教授大学艺术设计老师之手的文化衫,已经远远超过T恤本身的价值。
    有个地方,风灾流浪,花在开放,云在歌唱。在大城市的音像店淘几张CD碟片然后带回家中彻夜享受,对于十多年前的青年人说,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而今,发达的网络和畅通的信息早就将那些盗版的光碟抛进了垃圾。丽江的音乐坊却例外,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店里,坐着弹吉卖光盘的可能就是一个实力非凡的音乐制作人。纳西古乐流传了上千年,和当前欧美最流行的音乐一样在丽江受到大家的热捧,游人们对于音乐之中的含义可能是一知半解是是而非,但照样能坐下来悉心恭听,因为不同宗教下的信仰赞颂的是同一个天堂,那种铙钹心弦开启心智的天籁之音,不是在丽江之外的任何一处地方所能找到的。候鸟般的旅行者从四面八方带来了他们的音乐,随意自在的爵士乐,热情奔放的拉丁舞,还有那些来自中原大地乡村民谣,宗教色彩非常浓郁的中东音乐,一起被丽江所接纳。
    丽江是一个休闲的地方,除了正在读书的学生,很少有人跑到这里做学问,但书却非买不可。在小石巷里转久了,垫一本书坐下去,打瞌睡时可以用它来盖在脸上遮挡阳光,或者充当发呆的道具也成,真要有艳遇,那比那些没书的价值要高上不知多少倍。隐身在丽江古城里的那些书店,未必都是用来教化人心传承文明的,她只是你旅行中的一个借口,因为缺少书的地方,一定也缺乏涵养。在丽江的书店里,有很多描写丽江的书,比如俄罗斯人顾彼得的《被遗忘的王国》,英国人詹姆斯.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当然也包括披露摩梭风情的《走婚的人们》,用现代视觉表现纳西文字的《活着的象形文》。你随手翻开书中的那些文字,一定会被那些带有丽江特色的文字和图画所吸引,书的作者们会像一位熟悉丽江的老朋友一样,给你娓娓道来,在不知不觉之中拉近了你与内江的距离。
    不管是走在大街和小巷,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不必刻意为什么而处心积虑。斗鸟、放鹰、骑马、射箭、遛狗、泡吧、照相、涂鸦、打瞌睡、聊天,干社么都成。在四方街,我看见一个人肩上架着老鹰,手里牵着猎狗、神气十足地放鹰人走过,放鹰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活动,一般是在郊外靠近山林种有庄稼的地方,猎狗按照主人的意思赶起草木中潜伏那些野鸡,然后让它们变成猎鹰们的俘虏。在丽江,充满刺激的放鹰是一种绝对贵族的运动,它适合那些既有钱又有时间的人,当然,更重要的是能经得住折腾,因为在草丛中追老鹰可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
    在丽江,寂寞的人多少会怀揣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希望自己在丽江能够发生点什么。泡吧的时候,虽然表面上平静,可心里一个劲扑腾,嘴上跟店主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眼睛却瞅着窗子外面来往的行人,或者供来往的人欣赏。酒精在慢慢的攒劲,咖啡在悠然的飘香,等到心猿意马的时候,却因疲倦打起了哈欠。一个瞌睡打完,才觉得应该给丽江留点什么,跟店员要过留言簿,胡言乱语的写上一番,如果腹有诗书,就弄得高深一些,够不上经典美文,起码是一篇不错的游记。如果道行不高,那就来点意识流,东拉西扯也不失一个抽象大师的风范。
    实在没有事情干,你就选择一个有当地人扎堆的聊天圈子,听他们用当地土话给你讲纳西人的风俗和马帮们的故事。你可不要小觑这个,就是这些陈年旧谷子的破事,曾将成就过文学大师艾芜和他的《南行记》。
    如果要在丽江选一个让人刻骨铭心的地方,那只能是新华街大石桥右侧的酒吧一条街。它是安静的古城里一个燥热的沸点,矜持的丽江因为它才多了一些狂放。沿水渠修筑的楼房原本是纳西人世代居住的家屋,被特具眼光的商人们或租或买地弄去,开起了小酒吧、小茶座和小饭馆,日子长了,就有了这条中外闻名的酒吧街。
    酒吧的室外装修看上去非常随意,大车轮子、破木方子、旧梁柱子、黑踏板子是最基本的材料,宁简不繁,宁粗勿细,得体现丽江的本色。室内除了陈旧的案台、古朴的坐椅之外,多数是一些找来的旧招贴、旧挂件还有旧摆饰。讲究一点的铺子桌面上还有扎染青花的台布,个别时候,桌子上也会出现一两只插着鲜花的小瓶。有心的店主在自家的窗台下,临水搭上小花架,栽上一些藤蔓植物倒挂起来映照在水面上,形成另一番情致。
    丽江的酒吧屋装修风格不尽相同,有一样标识却似乎是约定俗成的,那就是丽江古城无所不在的红灯笼,每到夜晚的时候,整个酒吧街便成了“灯笼会”,密密麻麻一串连着一串,满眼都是吉祥耀眼的火红。满街的灯笼在夜色里随风摇曳,灯光映到河水里,青绿的河面便会反射出华灯投下的桔红、桔黄、玫红等流光色彩的倒影,水面上不时跳跃出一圈圈彩色的涟漪,闪着光向两边散开。
    各式各样的招牌在次第而开的店门上随风摇曳,桃花坞玉水居、近水楼、一家人、一米阳光、瓦纳格、千里走单骑,没有一个媚俗的字眼。几乎所有的招牌都用英文、中文和纳西文三重书写,在朴拙中透着精致。房檐上悬挂的那些苞米、辣椒,破竹笠、旧蓑衣、老水瓢、草垫、拴牛环甚或是破旧的自行车轮胎之类互不相干的摆设一点也不显多余,更显出丽江夜晚古朴而典雅的宁静氛围。
    黄昏时分,华灯初上,成百上千的游人向酒吧街涌过来。演艺还没有开始,临近窗台的座位就被抢得先机的客人满满地占了。等到表演节目的时候,每一间酒吧几乎全都是人满为患。来酒吧消费的客人们不外乎要点些小吃或者快餐,但酒是一定少不了的。大家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上网的上网,看书的看书,吃东西的吃东西。悠闲一词被他们体现得淋漓尽致。
    纳西古乐仿佛从天外飘然而来,慢慢地掠过你的耳际,真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节目表演开始了,歌手和伴舞由纳西族、藏族、傈粟族、彝族、普米族和摩梭人组成,他们用优美的舞姿和嘹亮的歌喉把大家带到了遥远的喜马拉雅。年轻的游客被她们撩拨得举着酒杯一个劲尖叫。唱到绝佳的时候,座位上早有人按耐不住了。他们蜂一样涌向舞台,年龄大的也想冲上去凑个热闹,不料,自己的身子却不听使唤,只好愤愤在台下责怪自己的酒量。高潮终于来临了,不同肤色、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客人们一起加入到唱歌和跳舞的队伍,满酒吧成了一个歌舞的世界。
    导游告诉我们,在酒吧里你永远不要奢望能见到老板的身影,他们或许混迹在客人中间谈天说地,或许在角落里独自细细的品味一杯咖啡,或者在创作一首未完的曲子。相对于古城来说,他们也是这里的旅客,只不过比我们大家滞留的时间长一些而已。在丽江,并不是所有的人为了赚钱才开的酒吧。
    丽江的每一个酒吧,都有一段美丽的故事,丽江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一部苦心奋斗的历史。在酒吧街,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当属“樱花屋”的男主人牟鑫的故事。这位当年在大理工作的湖北青年,某天上街时遇到韩国女学生金明爱,当他知道她去了丽江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跟她到丽江。他在每家客栈上贴上自己寻找金明爱的纸条,并写上樱花屋的落款。两个有情人成为眷属时的生活是艰苦的,经过十多年的打拼之后,就有了这个闻名丽江的樱花屋。小吧黎的薛老板干脆说,我们之中有好多人是因为要留在丽江才开的酒吧。
    在丽江,你可能因为一个瞬间的恍惚而迷失自己,你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甚至想不起自己从前的生活。结果呢,有人就像开酒吧、买手绘衫、开书店、做工艺品的老板们一样留在了丽江。
    其实,你也不必因为别人的脱胎换骨而自惭形愧,因为丽江是一个你生活中随时可以停留或者离开的地方。如果你在芸芸众生的人群中困了累了,想让自己的身心在自由和放逐中休息一下,不妨就选择丽江吧。当然,丽江也只是滚滚红尘中一个比较温柔的躯壳,真正的解脱应当在行走之外享受柔软的生活。
辑宁楼
■ 李安平
    李安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庆阳市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出版小说散文评论集《第二十四桥》、散文集《旋转》,文字散见于《岁月》、《美文》、《北方作家》、《黄河文学》、《华夏散文》、《飞天》、《牡丹文学》、《文艺报》等报刊,入选《中国非主流散文精选》、《中国散文家代表作品选》、《稻草人的信仰:天涯散文天下十年精华本》、《中国散文年度佳作2011》、《中国散文精选300篇》等版本,获庆阳市五个一工程奖暨梦阳文学奖、第四届黄河文学奖散文奖。
    在中国历史上,每个州郡府所在地都有标志性的建筑,比如天安门、岳阳楼、醉翁亭、大雁塔、小雁塔、六和塔,还有宁州的辑宁楼等等,它们无不代表着当地悠久的人文风貌,见证着当地的历史文化进程。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充其量就是七八十年的样子,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几乎是转瞬即逝,而建筑就不同了,它们像一个冷峻的目击者,一切血与火的撞击都会在它们的身上留下无法洗刷的痕迹,即便它们粉身碎骨,它们的残骸也会用记忆的碎片去复合逝去的历史原貌。说它们是名胜也罢,古迹也罢,都不过分。相对于古老的土地老说,它们更接近于历史的真相。
    辑宁楼是神圣的。从我在宁县县城经过、生活的记忆开始,我就在它的周围活动,每天从它的城门洞中经过,每天几乎都会仰视它,它是这个县城的所有秘密的负载者。历史是刚性的,相传辑宁楼属后梁龙德二年(923年)宁州刺史牛知业修复宁州衙门署时所建。辑者,安抚,安定之意也;宁者,宁州之简称也。辑宁楼意谓安抚宁州,从字面意思就可以看出为政者居高临下的强权意识,这三个字充满了强悍的震慑意味。宁州古称豳,后改为宁州。古来为羌戎所在地,义渠戎国、古豳国曾在此立都,后朝廷为保一方安宁,遂更名为宁州。辑宁楼隐含了这里曾经的兵戈史,为了日后的安宁,朝廷建辑宁楼以示为政者安邦的决心。其实,辑宁楼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它的矗立就是为了让图谋不轨者望而却步,让老百姓随时随地能感受到朝廷强大的政治堡垒作用和宁州城固若金汤的衙门威严。
    古老的宁州城遍历了人世间的众多沧桑变迁,中国历史上每一次朝代的更迭,每一次战火的弥漫都会波及此地。河流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最早的人类活动就是依托河流而开始的。宁州城有三条河,马莲河、九龙河、城北河,它们从三个不同的地方汇聚到宁州城,共同演绎和见证了历史的兴衰荣辱。河水是流动的,河岸是不动的,辑宁楼则是永恒的。尽管每一次的历史变迁在它身上都会留下创伤,但是刀剑收库之时,为政者都会对辑宁楼作一番一番修缮,让它以古老而崭新的容颜重新去经历新的安宁和繁荣,这就是历史。辑宁楼作为宁州兴衰的见证者,在很大程度上它是一个中立者,它既不助纣为虐,也不落井下石,在历史的滚滚进程中,它从不发出任何声音,除过沉默,还是沉默。它总是用自身千疮百孔的伤疤试图去启迪每一个后来者,告诉人们安宁的深远和可贵。
    辑宁楼是恢弘的,作为县衙的谯楼,它又是威严的和凝重的。清同治年间,兵燹,辑宁楼遭毁,后衙门重修,此貌即为同治后面目。此门楼现位于辑宁路十字北,与大门同为南向,东西长15米,南北宽5米,高约7米。砖木结构,五脊六兽,四檐出水,内为大厅5间,外面正前为明柱长廊,六柱间距3米。为宁县城里现存唯一古建筑。
    在辑宁楼北的州署院中,还建有一辑宁坊,后改为“梁公旧治坊”。三连木坊,三门四柱,南北为向,中门正楣斗题“梁公旧治”四字,背三门楣斗排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大堂正座,举目即见。州署后圃建有一川风月亭,有亭台楼阁数处,并莲池、柳港、花屿、兰皋,苏轼为之作《松涛赋》,可惜坊、亭已毁。
    在宁县的每一次政治变革中,辑宁楼都是首当其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民国26年2月,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新宁县委组织部长王秉祥与国民党宁县县长王序宾在此楼举行红、白区划界谈判。解放前,震惊国内的“宁县事变”爆发时,国民党伪县长方震五即在辑宁楼指挥,使我党关押在烧鸡坑监狱的数百革命者被镇压、活埋。当时解放军激进宁县城,狱中同志得知消息,有人高呼解放军已经攻下宁县城,顿时数百人情绪激昂,发动暴动,结果,情况有变,方震五部有机枪进行扫射并将数百名手无寸铁的共产党人活埋。八十年代,宁县县委修建家属楼时,发现革命者遗骸,并一一掩埋于庙咀坪烈士陵园。
    由于历史的变迁,辑宁楼虽然已经失去了它的政治作用,同时也退出了政治舞台的前沿,变成宁县城一座闻名遐迩的人文景观了,但是每一个宁县城里的土著和每一个驻足宁县的游子都会在此留步,抚今追昔,感受辑宁楼带来的千古沧桑。当登上辑宁楼,极目宁州城时,仿佛那些血雨腥风的厮杀刚刚偃旗息鼓,仿佛那些朝代更替就像翻过一些书那样随意。
    辑宁楼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接纳了古老的宁州大地上发生的一切的一切。它的能量是无限的,任何波澜壮阔的历史片段在它面前都会灰飞烟灭。安抚,安定;使之安抚,使之安定。这似乎就是它永劫不变的能量守恒法则。在它强大的磁场效应下,每一个为政者都是别无选择的服从者,不管你是手握权柄,还是手握刀刃,在时间的侵蚀下都将化为尘埃。辑宁楼是一位历史的洞悉者,它稔熟历史的法则和规律。它一次又一次的见证了这一切,对于它来说,每一次风起云涌和生灵涂炭的背后其实都有惊人的相似性,只不过始作俑者的那一双手和那一双眼睛稍有不同而已。至于城头上站起来的头颅和倒下去的躯体则是一次又一次的背景的神奇重合。
    辑宁楼是无语的。它庞大的躯体上的一砖一瓦,都附着着造物主的深不可测,寸木片铁,都集聚了宁州人民的群体智慧。每当从它冰冷和潮湿的门洞中经过时,似乎都会听见从它地下的根基中发出的谶语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你的耳膜。这是一种没有声音的声音,它来自大地的深处,汇聚了地磁亘古的磁力,让每一个从门洞中经过的人都会听见历史的声音,去破解宁州大地上发生的一切秘密。
村庄的鸟巢
■ 姚国禄
    姚国禄,笔名雅丹,河南正阳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曾任《中部开发报》副刊编辑、《吴江日报》编辑、上海《华东周末》编辑,著有诗集《临街的窗口》、《穿越大地的箫声》,散文集《月光下的村庄》,现供职一家电视台。
    当城市花园里的第一声鸟鸣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站在高楼之上,轻轻推开窗户,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鸟影,思绪一下子又回到我的村庄,回到那片鸟声起伏的树林。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黎明或黄昏,我沿着鸟声的方向,走在我熟悉的村庄,遥望村庄的大树上那些奇形怪状的鸟巢,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与悸动。
    一个生长在村庄的人,大概对村庄的鸟巢是不会陌生的,鸟巢里的鸟儿整天在树上唱个不停,村庄里的鸟鸣就像季节的时钟,它总是在不断地提醒每一个耕作的村民,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割。这些知性的鸟们,它们一大早从鸟巢里飞出,先是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对着村庄尽情地鸣叫,然后从村庄飞向田野,直到夕阳西下它们才悄无声息地飞回到村庄的大树上,飞回到它们简陋的鸟巢。
    那些生活在村庄的鸟们是非常聪明的,无论它们飞翔有多远,无论天气阴晴,总能找到自己的家,它们熟悉村庄的大树,熟悉大树上它们苦心营造的鸟巢,它们从不迷路,它们知道村庄的大树上才是它们的家园,它们在自己的家园里繁衍生息,就像生活在村庄的人们一样,早出晚归,与村民和睦相处,一年四季守望着他们的鸟巢,村民们都把它们当作好朋友。
    我是一个在乡村长大的孩子,小时候,我经常和我童年的伙伴们一起在村庄里转悠,我发现,每家每户的房前屋后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每棵大树上都会看见不同的鸟儿在上面筑巢,有喜鹊、有黄鹂、有布谷、有乌鸦、有黄莺、有云雀,我们不仅能够听懂各种鸟的叫声,而且还能认出形形色色的鸟巢。我发现不同的鸟儿,筑的巢也各不相同,比如乌鸦的巢都筑在高枝上,喜鹊的巢筑的比较大,建巢的材料都是一些干树枝,布谷的巢筑的就比较简陋,大概有十来根树枝,稀稀疏疏的,村民们都说布谷鸟比较拙,筑巢才用八根材,而黄鹂筑的巢就很别致,它们的材质都是一些破麻绳和一些动物的羽毛,筑的也比较精巧,看上去非常的坚固。麻雀的巢是筑在村民的屋檐下的,小燕子的巢干脆就筑在村民的堂屋中间,所以古诗中就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说。形态各异的鸟巢隐遁在村庄的深处,与村庄朝夕相处,那些灵动的鸟们,用它们美丽的歌声,一遍遍唤醒沉睡的村庄,它们从来不知道疲惫,它们的鸣叫,就像自然的天籁之音,给村庄平添几许抒情的韵味。
    其实,许多时候,村庄的树林里也是不平静的,一些鸟儿为了抢占地盘,它们之间经常互相残杀,尤其是那些黄鹂鸟,性情暴烈,长长的嘴巴非常的尖利,它根本容不得别的鸟儿侵占它们的地盘,一旦发现别的鸟儿飞到它们筑巢的大树上,它们就会愤怒地叫着,样子很凶,然后对其它鸟儿进行攻击,直到那些鸟儿落荒而逃它们才肯罢休。我曾见过一只黄鹂把一只比它体型大许多的喜鹊活活的给啄死了。黄鹂鸟有着极为强烈的报复心,即便是村民惹恼了它,它一样不会放过,先是跟着你嚎叫,在你头上拉屎,然后用长嘴巴啄你的头发,看见你就跟上去攻击,村民也拿它没办法。
    在村庄,春天和夏天是鸟们最活跃的季节,浓郁的树木和田野里的虫子给它们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条件,许多候鸟从南方飞了回来,它们把村庄的那些大树作为生命的根基,早早地把巢筑好,然后孵化小鸟,繁殖后代,到冬季它们迁徙的时候,就把鸟巢废弃在村庄里,来年春暖花开时,它们依旧能够找到自己的巢穴,无论时间有多久,飞行有多远,它们总能记住自己生活的村庄,记住村庄的大树上它们建造的家园,年复一年,一直不弃不离。这些知性的鸟们与村庄结下了不解之缘。
    冬天到来的时候,村庄的鸟声日见稀少,候鸟都飞到南方越冬去了,落光了树叶的大树变得光秃秃的,许多隐藏在密林深处的鸟巢完全显露了出来,空荡荡的鸟巢里一览无余,村庄只剩下很少一部分的鸟,它们显得非常的孤独,叫声也带着凄楚,尤其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那些在村庄里越冬的鸟儿,龟缩着头,身子藏在鸟巢里一动也不动,神情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村庄一直是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而鸟类同样依附于村庄,依附于村庄那些大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村庄也是鸟们的家园。人和鸟在村庄里和平共处,没有人去伤害它们,村民们一年四季在村庄里聆听鸟儿的歌唱,人们都把那些鸟儿当作自己的朋友,人们在春种秋收里收获着简单的快乐,小鸟在田野里自由的飞翔,它们对田野和村庄充满了期待。
    多少年以来,鸟巢就像村庄的一道风景,留存在村民永恒的记忆里。最近数年,随着人们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那些世世代代居住在村庄的人们,开始从村庄里搬迁出来,住在修葺一新的楼房里了,村庄正在渐渐消逝,那些废弃的村庄里大量的树木都被砍伐一光,鸟们的生存受到了严峻的挑战,村庄没有了树木,鸟儿只好伤心地逃离了,它们躲进了遥远的山林,已不再把村庄当作它们的家园。可以想象,一个失去了树木的村庄该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这是村庄的悲哀还是鸟的悲哀?
    村庄消逝了,大树不见了,鸟群隐遁了,鸟声远去了,而留在记忆时光里的村庄的鸟巢依旧美好,因为纯真还在,因为梦想还在!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29:59 | 显示全部楼层
西湖梦
■ 余秋雨
    余秋雨,1946年生,浙江余姚人。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在海内外出版过史论专著多部。曾任上海戏剧学院院长,辞职后潜心写作。著有散文集《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千年一叹》《行者无疆》。
    西湖的文章实在做得太多了,做的人中又多历代高手,再做下去连自己也觉得愚蠢。但是,虽经多次违避,最后笔头一抖,还是写下了这个俗不可耐的题目。也许是这汪湖水沉浸着某种归结性的意义,我避不开它。
    初识西湖,在一把劣质的摺扇上。那是一位到过杭州的长辈带到乡间来的。折扇上印着一幅西湖游览图,与现今常见的游览图不同,那上面清楚地画着各种景致,就像一个立体模型。图中一一标明各种景致的幽雅名称,凌驾画幅的总标题是“人间天堂”。乡间儿童很少有图画可看,于是日日逼视,竟烂熟于心。年长之后真到了西湖,如游故地,熟门熟路地踏访着一个陈旧的梦境。
    明代正德年间一位日本使臣游西湖后写过这样一首诗:
    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
    今日打从湖上过, 画工还欠费工夫。
    可见对许多游客来说,西湖即便是初游,也有旧梦重温的味道。这简直成了中国文化中的一个常用意象,摩挲中国文化一久,心头都会有这个湖。
    奇怪的是,这个湖游得再多,也不能在心中真切起来。过于玄艳的造化,会产生了一种疏离,无法与它进行家常性的交往。正如家常饮食不宜于排场,可让儿童偎依的奶妈不宜于盛妆,西湖排场太大,妆饰太精,难以叫人长久安驻。大凡风景绝佳处都不宜安家,人与美的关系,竟是如此之蹊跷。
    西湖给人以疏离感,还有别一原因。它成名过早,遗迹过密,名位过重,山水亭舍与历史的牵连过多,结果,成了一个象征性物象非常稠厚的所在。游览可以,贴近去却未免吃力。为了摆脱这种感受,有一年夏天,我跳到湖水中游泳,独个儿游了长长一程,算是与它有了触肤之亲。湖水并不凉快,湖底也不深,却软绒绒地不能蹬脚,提醒人们这里有千年的淤积。上岸后一想,我是从宋代的一处胜迹下水,游到一位清人的遗宅终止的,于是,刚刚弄过的水波就立即被历史所抽象,几乎有点不真实了。
    它贮积了太多的朝代,于是变得没有朝代。它汇聚了太多的方位,于是也就失去了方位。它走向抽象,走向虚幻,像一个收罗备至的博览会,盛大到了缥缈。
    西湖的盛大,归拢来说,在于它是极复杂的中国文化人格的集合体。
    一切宗教都要到这里来参加展览,再避世的,也不能忘情于这里的热闹;再苦寂的,也要分享这里的一角秀色。佛教胜迹最多,不必一一列述了,即便是超逸到家了的道家,也占据了一座葛岭,这是湖畔最先迎接黎明的地方,一早就呼唤着繁密的脚印。作为儒将楷模的岳飞,也跻身于湖滨安息,世代张扬着治国平天下的教义。宁静淡泊的国学大师也会与荒诞奇瑰的神话传说相邻而居,各自变成一种可供观瞻的景致。
    这就是真正中国化了的宗教。深奥的理义可以幻化成一种热闹的浏览方式,与感官玩乐溶成一体。这是真正的达观和“无执”,同时也是真正的浮滑和随意。极大的认真伴和着极大的不认真,最后都皈依于消耗性的感官天地。中国的原始宗教始终没有像西方那样上升为完整严密的人为宗教,而后来的人为宗教也急速地散落于自然界,与自然宗教遥相呼应。背着香袋来到西湖朝拜的善男信女,心中并无多少教义的踪影,眼角却时时关注着桃红柳绿、莼菜醋鱼。是山水走向了宗教?抑或是宗教走向了山水?反正,一切都归之于非常实际、又非常含糊的感官自然。
    西方宗教在教义上的完整性和普及性,引出了宗教改革者和反对者们在理性上的完整性的普及性;而中国宗教,不管从顺向还是逆向都激发不了这样的思维习惯。绿绿的西湖水,把来到岸边的各种思想都款款地摇碎,溶成一气,把各色信徒都陶冶成了游客。它波光一闪,嫣然一笑,科学理性精神很难在它身边保持坚挺。也许,我们这个民族,太多的是从西湖出发的游客,太少的是鲁迅笔下的那种过客。
    过客衣衫破碎,脚下淌血,如此急急地赶路,也在寻找一个生命的湖泊吧?但他如果真走到了西湖边上,定会被万千悠闲的游客看成是乞丐。也许正是如此,鲁迅劝阻郁达夫把家搬至杭州。
钱王登假仍如在,
伍相随波不可寻,
平楚日和憎健翮,
小山香满蔽高岑。
坟坛冷落将军岳,
梅鹤凄凉处士林,
何似举家游旷远,
风波浩荡足行吟。
    他对西湖的口头评语乃是:“至于西湖风景,虽然宜人,有吃的地方,也有玩的地方,如果流连记返,湖光山色,也会消磨人的志气的。如像袁子才,身上穿一件罗纱大褂,如苏小小认认乡亲,过着飘飘然的生活,也就无聊了。”(川岛:《忆鲁迅先生一九二八年杭州之游》)
    然而,多数中国文人的人格结构中,对个充满象征性和抽象度的西湖,总有很大的向心力。社会理性使命已悄悄抽绎,秀丽山水间散落着才子、隐士,埋藏着身前的孤傲和身后的空名。天大的才华和郁愤,取后都化作供后人游玩的景点。
    景点,景点,总是景点,再也读不到传世的檄文,只剩下廊柱上龙飞风舞的楹联。
    再也找不见慷慨的遗恨,只剩下几座既可凭吊也可休息的亭台。
    再也不去期待历史的震颤,只有凛然安坐着的万古湖山。
    修缮,修缮,再修缮,群塔入云,藤葛如髯,湖水上漂浮着千年藻苔。
    西湖胜迹中最能让中国文人扬眉吐气的,是白堤和苏堤。两位大诗人、大文豪,不是为了风雅,甚至不是为了文化上的目的,纯粹为了解除当地人民的疾苦,兴修水利,浚湖筑堤,终于在西湖中留下了两条长长的生命堤坝。
    清人查容咏苏堤诗云:“苏公当日曾筑此,不为游观为民耳。”恰恰是最懂游观的艺术家不愿意把自己的文化形象雕琢成游观物,于是,这样的堤岸便成了西湖间特别显得自然的景物。不知旁人如何,就我而论,游西湖最畅心意的,乃是在微雨的日子,独个儿漫步于苏堤。也没有什么名句逼我吟诵,也没有后人的感慨来强加于我,也没有一尊庄严的塑像压抑我的松快,它始终只是一条自然功能上的长堤,树木也生得平适,鸟鸣也听得自如。这一切都不是东坡学士特意安排的,只是他到这里做了太守,办了一件尽职的好事,就这样,才让我看到一个在美的领域真正卓越到了从容的苏东坡。
    但是,就白居易、苏东坡的整体情怀而言,这两道物化了的长堤还是太狭小的存在。他们有他们比较完整的天下意识、宇宙感悟,他们有比较硬朗的主体精神、理性思考,在文化品位上,他们是那个时代的峰巅和精英。他们本该在更大的意义上统领一代民族精神,但却仅仅因辞章而入选为一架僵硬机体中的零件,被随处装上拆下,东奔西颠,极偶然地调配到了这个湖边,搞了一下别人也能搞的水利。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历代文化良心所能作的社会实绩的极致。尽管美丽,也就是这么两条长堤而已。
    也许正是对这类结果的大彻大悟,西湖边又悠悠然站出一个林和靖。他似乎把什么都看透了,隐居孤山二十年,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远避官场与市嚣。他的诗写得着实高明,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两句来咏梅,几乎成为千古绝唱。中国古代,隐士多的是,而林和靖凭着梅花、白鹤与诗句,把隐士真正做道地、做漂亮了。在后世文人眼中,白居易、苏东坡固然值得羡慕,却是难以追随的;能够偏偏到杭州西湖来做一太守,更是一种极偶然、极奇罕的机遇。然而,要追随林和靖却不难,不管有没有他的才分。梅妻鹤子有点烦难,其实也很宽松,林和靖本人也是有妻子和小孩的。那儿找不到几丛花树、几双飞禽呢?在现实社会碰了壁、受了阻,急流勇退,扮作半个林和靖是最容易不过的。
    这种自卫和自慰,是中国分子的机智,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狡黠。不能把志向实现于社会,便躲进一个自然小天地自娱自耗。他们消除了志向,渐渐又把这种消除当作了志向。安贫乐道的达观修养,成了中国文化人格结构中一个宽大的地窑,尽管有浓重的霉味,却是安全而宁静。于是,十年寒窗,博览文史,走到了民族文化的高坡前,与社会交手不了几个回合,便把一切沉埋进一座座孤山。
    结果,群体性的文化人格日趋黯淡。春去秋来,梅凋鹤老,文化成了一种无目的的浪费,封闭式的道德完善导向了总体上的不道德。文明的突进,也因此被取消,剩下一堆梅瓣、鹤羽,像画签一般,夹在民族精神的史册上。
    与这种黯淡相对照,野泼泼的,另一种人格结构也调皮地挤在西湖岸边凑热闹。
    首屈一指者,当然是名妓苏小小。
    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位妓女的资格,要比上述几位名人都老,在后人咏西湖的诗作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苏东坡、岳飞放在这位姑娘后面:“苏小门前花满枝,苏公公堤上女当垆”“苏家弱柳犹含媚,岳墓乔松亦抱忠”……就是年代较早一点的白居易,也把自己写成是苏小小的钦仰者:“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
    如此看来,诗人袁子才镌一小章曰:“钱墉苏小是乡亲”,虽为鲁迅所不悦,却也颇可理解的了。
    历代吟咏和凭吊苏小小的,当然不乏轻薄文人,但内心厚实的饱学之士也多的是。在我们这样一个国度,一位妓女竞如此尊贵地长久安享景仰,原因是颇为深刻的。
    苏小小的形象本身就是一个梦。她很重感情,写下一首《同心歌》曰“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朴朴素素地道尽了青年恋人约会的无限风光。美丽的车,美丽的马,一起飞驶疾驰,完成了一组气韵夺人的情感造像。又传说她在风景胜处偶遇一位穷困书生,便慷慨解囊,赠银百两,助其上京。
    但是,情人未归,书生已去,世界没能给她以情感的报偿。她不愿做姬做妾,勉强去完成一个女人的低下使命,而是要把自己的美色呈之街市,蔑视着精丽的高墙。
    她不守贞节只守美,直让一个男性的世界围着她无常的喜怒而旋转。最后,重病即将夺走她的生命,她却恬然适然,觉得死于青春华年,倒可给世界留下一个最美的形象。她甚至认为,死神在她十九岁时来访,乃是上天对她的最好成全。
    难怪曹聚仁先生要把她说成是茶花女式的唯美主义者。依我看,她比蔡花女活得更为潇洒。在她面前,中国历史上其他有文学价值的名妓,都把自己搞得太逼仄了,为了个负心汉,或为了一个朝廷,颠簸得过于认真。只有她那种颇有哲理感的超逸,才成为中国文人心头一幅秘藏的圣符。
    由情至美,始终围绕着生命的主题。苏东坡把美衍化成了诗文和长堤,林和靖把美寄托于梅花与白鹤,则苏小小,则一直把美熨贴着自己的本体生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转捩,只是凭借自身,发散出生命意识的微波。
    妓女生涯当然是不值得赞颂的,苏小小的意义在于,她构成了与正统人格结构的奇特对峙。再正经的鸿儒高士,在社会品格上可以无可指摘,却常常压抑着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本体的自然流程。这种结构是那样的宏大和强悍,使生命意识的激流不能不在崇山峻岭的围困中变得恣肆和怪异。这里又一次出现了道德和不道德、人性和非人性,美和丑的悖论:社会污浊中也会隐伏着人性的大合理,而这种大合理的实现方式又常常怪异到正常的人们所难以容忍。反之,社会历史的大光亮,又常常以牺牲人本体的许多重要命题为代价。单向完满的理想状态,多是梦境。人类难以挣脱的一大悲哀,便在这里。
    西湖所接纳的另一具可爱的生命是白娘娘。虽然只是传说,在世俗知名度上却远超许多真人,在中国人的精神疆域中早就成了种更宏大的切实存在。人们慷慨地把湖水、断桥、雷峰塔奉献给她。在这一点上,西湖毫无亏损,反而因此而增添了特别明亮的光色。
    她是妖,又是仙,但成妖成仙都不心甘。她的理想最平凡也最灿烂:只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个基础命题的提出,在中国文化中具有极大的挑战性。
    中国传统思想历来有分割两界的习惯性功能。一个浑沌的人世间,利刃一划,或者成为圣、贤、忠、善、德、仁,或者成为奸、恶、邪、丑、逆、凶,前者举入天府,后者沦于地狱。有趣的是,这两者的转化又极为便利。白娘娘做妖做仙都非常容易,麻烦的是,她偏偏看到在天府与地狱之间,还有一快平实的大地,在妖魔和神仙之间,还有一种寻常的动物:人。她的全部炎难,便由此而生。
    普通的、自然的、只具备人的意义而不加外饰的人,算得了什么呢?厚厚一堆二十五史并没有为它留出多少笔墨。于是,法海逼白娘娘回归于妖,天庭劝白娘娘上升为仙,而她却拚着生命大声呼喊:人!人!人!
    她找上了许仙,许仙的木讷和萎顿无法与她的情感强度相对称,她深感失望。她陪伴着一个已经是人而不知人的尊贵的凡夫,不能不陷于寂寞。这种寂寞,是她的悲剧,更是她所向往的人世间的悲剧,可怜的白娘娘,在妖界仙界呼唤人而不能见容,在人间呼唤人也得不到回应,但是,她是决不会舍弃许仙的,是他,使她想做人的欲求变成了现实,她不愿去寻找一个超凡脱俗即已离异了普通状态的人。这是一种深刻的矛盾,她认了,甘愿为了他去万里迢迢盗仙草,甘愿为了他在水漫金山时殊死拚搏。一切都是为了卫护住她刚刚抓住一半的那个“人”字。
    在我看来,白娘娘最大的伤心处正在这里,而不是最后被镇于雷峰塔下。她无惧于死,更何惧于镇?她莫大的遗憾,是终于没能成为一个普通人。雷峰塔只是一个归结性的造型,成为一个民族精神界的怆然象征。
一九二四年九月,雷峰塔终于倒掉,一批“五四”文化闯将都不禁由衷欢呼,鲁迅更是对之一论再论。这或许能证明,白娘娘和雷峰塔的较量,关系着中国精神文化的决裂和更新?为此,即使明智如鲁迅,也愿意在一个传说故事的象征意义上深深沉浸。
    鲁迅的朋友中,有一个用脑袋撞击过雷峰塔的人,也是一位女性,吟罢“秋风秋雨愁煞人”,也在西湖边上安身。
    我欠西湖的一笔宿债,是至今未到雷峰塔废墟去看看。据说很不好看,这是意料中的,但总要去看一次。
张家界
■ 卞毓方
    张家界绝对有资格问鼎诺贝尔文学奖,假如有人把她的大美翻译成人类通用的语言。
    鬼斧神工,天机独运。别处的山,都是亲亲热热地手拉着手,臂挽着臂,惟有张家界,是彼此保持头角峥嵘的独立,谁也不待见谁。别处的峰,是再陡再险也能踩在脚下,惟有张家界,以她的危崖崩壁,拒绝从猿到人的一切趾印。每柱岩峰,都青筋裸露、血性十足地直插霄汉。而峰巅的每处缝隙,每尺瘠土,又必定有苍松,或翠柏,亭亭如盖地笑傲尘寰。银崖翠冠,站远了看,犹如放大的苏州盆景。曲壑蟠涧,更增添无限空蒙幽翠。风吹过,一啸百吟;云漫开,万千气韵。
    刚见面,张家界就责问我为何姗姗来迟。说来惭愧,二十六年前,我本来有机会一睹她的芳颜,只要往前再迈出半步。那是为了一项农村调查,我辗转来到了她附近的地面。虽说只是外围,已尽显其超尘拔俗的风姿。一眼望去,峰与峰,似乎都长有眉眼,云与云,仿佛都识得人情,就连坡地的一丛绿竹,罅缝的一蓬虎耳草,都别有其一种爽肌涤骨的清新和似曾照面的熟悉。是晚,我歇宿于山脚的苗寨。客栈贴近寨口,推窗即为左道,道边婆娑着白杨,杨树的背后喧哗着一条小溪,溪的对岸为骈立的峰峦。山高雾大,满世界一片漆黑。我不习惯这黑,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披衣出门,徘徊在小溪边,听上流的轰轰飞瀑。听得兴发,索性循水声寻去。拐过山嘴,飞瀑仍不见踪迹,却见若干男女围着篝火歌舞。火堆初燃之际,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树枝。燃到中途,树枝通体赤红,状若火之骨。再后来,又变作熔化的珊瑚,令人想到火之精,火之灵。自始至终,场地上方火苗四蹿,火星噼噼啪啪地飞舞,好一派火树银花。猛抬头,瞥见夜空山影如魅,森森然似欲探手攫人,“啊——”,一声长惊,恍悟我们常说的“魅力”之“魅”,原来还有如此令人魂悸魄悚的背景。
    从此,我心里就有了一处灵性的山野。且摘一片枫叶为书签,拣一粒卵石作镇纸,留得这红尘之外的秋波,伴我闯荡茫茫前程。犹记前年拜会画家吴冠中,听他老先生叙述七十年代末去湖南大庸写生,如何无意中撞进张家界林场,又如何发现了漫山诡锦秘绣。欣羡之余,也聊存一丝自慰,因为,我毕竟早他四五年就遥感过张家界,窃得她漏泄的吉光片羽。
    是日,当我乘缆车登上黄狮寨的峰顶,沐着蒙蒙细雨,凝望位于远方山脊的一处村落,云拂翠涌,忽隐忽现,疑幻疑真,恍若蜃楼,想像它实为张家界内涵的一个短篇。不过,仅这一个短篇表现力就足够惊人,倘要勉强译成文学语言,怕不是浅薄如我者所能企及。天机贵在心照,审美总讲究保持一定的距离,你能拿酒瓶盛装月白,拿油彩捕捉风清?客观一经把握,势必失去部分本真。当然不是说就束手无为,今日既然有缘,咦,为什么不鼓勇试它一试。好,且再随我锁定右侧那一柱倒金字塔状的岩峰,它一反常规地拔地而起,旁若无人地翘首天外,乍读,犹如一篇激扬青云的散文,再读,又仿佛一集浩气淋漓的史诗,反复吟味,更不啻一部沧海桑田的造化史,——为这片历经情劫的奇山幻水立碑。
鸿雁的故乡
■ 水墨江天
    大草原,这里没有方向,只有天地。
    站在这片土地上,仿佛宇宙之间除了天和地,就只有了我和风。这是希拉穆仁,离开呼和浩特已有数小时了,此刻,嘴唇上有一丝失水,我已明显感觉到脸上的干燥,与江南的温润全然不同,纵然在最湿润的季节,这里依然如此干燥。已经深入到了草原的中心,开始还有些路,后来路基也不可辨,没有建筑,没有树木,没有山脉,四周是一样的平坦,分不淸东西南北,凭着直觉往前开,太阳就是指引方向的向导,直至车停在一个小山丘前。远远望去,山丘上飘着五色的经幡,那一定是敖包的所在。
    离开车的那一刹那,心情异样地欢快。已经是八月了,下过几场雨,浅草仍不能没及脚面,倒是点缀在绿色间那些不知名的小黄花,让这里充满了生命的喜悦。远处是数排蒙古包,就象白云一般,漂浮在绿色的海洋里。蒙古包的旁边,还有一眼小小的池塘,这便是我停留下来的原因。捧着池水洗把脸,又喝上一小口水,然后,躺在草地上,深深地吸上一大口空气,闭上眼,任凭风拂过我的面颊,似乎一切都可以放松下来。蓝天、白云、绿草和羊群,这是高原上最美好的季节。
    在江南的时候,每每思及草原,印象中总是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绿草,就象是海洋般的宽广。然而,到达草原后,却感到草原虽然广阔,但似乎不能给我以精神的倚靠。也许是农耕文明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总希望所居住的地方,最好是北有靠山,南有碧水,如同风水学中所示的那样。即便自己在城市里也未必能做到如此,但在精神世界里,依然对这样的格局有莫名的好感。然而在这草原上,一望无际的平坦,似乎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偶尔见到一处山丘,一条小河,便是十分的欣喜。在这天地之间,风水已无意义,只有每天升起的太阳和眼前的一碧池水,才是与生活休戚相关的。有了这水,才有了这草,才有了牛羊,才有了生活。于是,这水就是家乡。
    在内蒙,说到水,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呼伦湖。那是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明珠,一个如同青海湖般广大无垠、孕育出内蒙古最美丽牧场的淡水湖。我造访呼伦湖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从海拉尔驱车向西,一路上是辽阔的大草原,草色已渐渐泛黄,有些地方的草象庄稼一样被收割起来,堆成草垛,以备冬季的饲料。草原也象南方的农田一样,被栅栏围成一块一块。这不是我心中的草原,于是我便不肯停留,生怕这样精细化管理的草原,会毁了草原在我心中的印象。好在远远望去,这草地、这白云、这天际依然是那么辽阔。
    直到遇见了羊群,我才叫停车。终于可以轻松地在没及小腿的牧草中徜徉了,微风吹过,牧草不约而同地向着一个方向摇摆,然后又相约着摇回来,如同波浪般充满了节奏,那是舒缓的慢板。在这摇篮曲一般的意境中,羊群也似乎非常地悠闲,慢慢地向着远处移动,它们的身影在草间时隐时现,还可以不时隐约听见牛羊的叫声。明明知道这里不是阴山脚下,心中却总有一种身在敕勒川的感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出牛羊。这才是真正的呼伦贝尔,我心中的大草原。只有这样的草原,才配得上呼伦湖的广阔。
    站在呼伦湖前,风似乎也安静了,只把宁静的湖面展现在我的面前。湖畔是浸入水中的牧草,在阳光下,竟如南方的沼泽地一般闪着鱼鳞般的波纹,我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我曾经泛舟的腾冲北海湿地。其实我知道,这里当然不是南方的湿地,这一片最丰美的水草地,是蒙古部的发源地,成吉思汗的故乡。
    说起成吉思汗,最初的概念居然来自于金庸的《射雕英雄传》。那时候,借到这样的“闲书”是很困难的,从邻居的书桌上飞快地浏览一遍,又凭着记忆到女同学那里去贩卖,借此也收获了若干女粉丝。在印象中,成吉思汗的骑兵似乎从来也不知疲倦,金戈森森,马蹄声声,一路向西,直趋万里,相继攻下了西夏、花剌子模,数十年间席卷整个欧亚大陆,从东到西,相距万里之遥,似乎一旦走出去了,就不可能再回到故乡。在当时的条件下,一别之后从此无法回到故乡,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与之相对应的,蒙古族的继承制也与汉族的不同,不是由长子来继承宗产,而是让幼子来“守灶”。我由是以为,游牧民族是没有故乡观念的,至少,没有汉族这样浓浓的乡愁。
    作为农耕民族,汉民族的心底里始终隐藏着叶落归根的念想。对于农耕民族而言,土地就是生存的根本,在这块土地上生,在这块土地上死,还要将这块土地传之子孙后代。所以,汉民族的故乡就是不一样的亲切,在每一个汉人的血管里,总有一股乡愁,就是这乡愁,将游子与父亲母亲紧紧地连接在一起,变成了血脉和经络。难怪,苏武在北海牧羊十九载,只要有一丝希望,总要回到故乡去,曹操也要想方设法把蔡文姬迎回。对汉民族而言,故乡就是迦南地,是流着奶和蜜的地方。就像犹太人,无论是在巴比伦,还是在埃及,总要回到祖先的土地。所以,余光中的一首《乡愁》,拨动了多少人的心弦,这与其说是余光中的乡愁,不如说是汉民族的乡愁。
其实,席慕容也有一首《乡愁》。中学时代,喜欢上了席慕容的诗,那一首《乡愁》,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地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别离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我曾经陶醉于余光中的《乡愁》,似乎心弦被浓浓的忧愁所拨动,却不曾想,作为蒙古族的席慕容,亦有如此浓烈的乡愁。然而,我却以为,经历了童年的流离,远在台湾的她象余光中一样,对故乡有着不一般的牵挂。而蒙古族作为一个游牧民族,不可能像汉族一样,从世代耕种的土地上生长出深深的乡愁。直至在巴彦淖尔的一个噶查,蒙古包前,一位老人拉着马头琴唱起长调,虽然我听不懂他的蒙语,但对曲调却是相当的熟悉。随着悠扬的琴声,我不由得跟着马头琴的旋律轻声地哼唱。
鸿雁,
天空上,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
向南方,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
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琴声颤,
草原上春意暖。
鸿雁
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在这歌声中,心不禁安静下来,好像也随着这北归的鸿雁飞回到家乡。原来,这草原民族不是没有对故乡的牵挂,不是没有乡愁,只是,这乡愁埋在心底,似乎湮没在蔓蔓绿草之下,只有马头琴的琴弦才能将其唤醒。看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故乡,无论是农耕民族,还是草原民族;无论是华人,还是犹太人,心里都有一份浓浓的乡愁。这乡愁如同醇酒,品味之后,就无法忘怀,随着时间的推移,留在心中的滋味会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甘醇,年龄越大,反而愈加清晰,直至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故乡,就是儿时生活的地方。我的故乡,有熟悉的马头墙、铺满石板的大院子和沿口磨出了绳痕的老井,有狭窄的巷子、沾满绿苔的房舍和黑漆油亮的木门,有门外清清的小河、高高的青石河埠头和放在屋檐下承接天水的大水缸,还有淅淅沥沥的江南小雨,这就是刻画了我的童年、少年时代的故乡。
    后来,在机器的喧嚣中,透过四方的屋檐,不远处的天空出现了高层建筑,然后,小巷变成大路,记忆中曾经曲折绵长的巷子,变成了一段宽阔的马路。后来,小河也不见了,高高的青石河埠头大半被埋进了土里,只剩下浅浅的一截还高出马路,成了人行道的一部分。再后来,没有了粉墙黛瓦,留在心里的似乎只有吴冠中的双燕。
    于是,故乡就成了心中的家园,在那里,有父母的身影,有童年的嬉戏和哭闹,有小伙伴相互追逐的脚步,有夏夜里躺在竹床上仰望星空中渐渐响起的鼾声。在心里的故乡,安放了亲情,安放了童年的友谊,还安放着少年心中的那个她随风飘起的黑色长发。
    我心中的故乡,如同这草原般广阔无垠,可以寄放下游子全部的行囊和思绪。当我站在大草原的时候,让我感动的,不是这穹庐般的蓝天,不是这苍茫的大地,不是这萋萋的芳草,不是这若隐若现的牛羊。让我感动的,是天上飞过的鸿雁,是呜咽的马头琴声,是深埋在我心底的那股深深的乡愁。即便故乡过去的影子已经消失,甚至在地理上都无法寻觅,但依然会在心底留有一片故乡。有了这一片故乡,无论我们走到那里,心中总会跟随着一排鸿雁,向着遥远的南方飞去,一直飞到心里的故乡。
给我的城一片烙印
■ 高 晖
    记得《蜗居》结局时,已经在上海奋斗了多年的海萍对妹妹说:“如果我的生活像一卷录影带一样,我一定要找到我22岁时候的那段带子,我一定要重新播一遍。那时候我就会选择,和我的爱人回到老家,买一套不大的小房子,和我的孩子,和我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能那种生活,才是我想要的。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那么简单。”大城市里生存甚至生活的种种苦涩与希望,想必他人无法体会亦无人与言。
    想起一个身边的故事,久违的一对邻居老夫妇,去美国看望功成名就定居美国的儿子后,极力抱怨在美国语言不通,环境陌生,老两口寸步难行。每每回想儿子的成长,一路优秀,门门功课绿灯,重点大学,保研,留学……在别人对他们的儿子啧啧称赞时,老两口内心却失落无比。
    看过很多北漂写的文章,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像蚂蚁甚至不如蚂蚁般生活在地下,只为了各自的梦想或为了生计。只因为是北京,皇城根下,几站地铁就可以看到的天安门和故宫、前门大街,只因为是北京,天子身旁,每天有无数场演唱会无数场电影,灯红酒绿,分外妖娆。只因为是北京,即便你在家是独子,也要啃泡面睡巴掌大的房间,在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无力地仰望梦想。只因为是北京,你拥有的一切却更让自己觉得渺小,被虐得体无完肤。
      人人心中皆有一块烙印,属于自己的那座城,可能你的烙印,是在地铁上人人都会阅读《China Daily》,你想方设法、争分夺秒想要融入的城:可能你的烙印,是沈从文笔下整日渡船摇桨、优哉游哉生活的那个山山水水地方:可能你的烙印,是一个分分钟战火不断,争端不休火药桶般的是非之地……
    而我选择的小城,是淡蓝的烙印。赤足在沙滩上拾贝壳,嗅着海洋微醺的咸咸气息,看肤色在滚烫的阳光下渐渐变得黝黑,一个夏天,对于我这个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来说,对小城有着太多关于海的绵长的回忆,它是细沙粘在身上细腻的感觉,是海风吹拂全身涩涩的味道,是油彩涂满了贝壳的彩色回忆。
    我的小城,是杏色的烙印。算不得水墨那般黑白分明,只能像水彩那样淡淡晕染。没有过炫亮的演唱会和名声显赫的大人物,没有过举世瞩目的足球赛和国际巨星,没有四通八达的地铁和纵横穿梭的立交。出门不需刻意打扮修饰,因为遇不到多少人。比肩接踵,人声鼎沸,人潮涌动,对于小城里的人来说,是真真切切从未有过的。宁静的杏色,不似白那般索然无味,多了许多沉淀与宁静。
    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爸爸说:“希望你飞的高飞得远,又自私地希望你留在身边。”大学离家千里,我终究飞出了安逸的窝,离开了成长了20年的小城。开学时一家人大包小包来到了学校,又是平生头一遭看到了爸爸的泪,当时的我,只能在父母走后的洗衣间里偷偷流泪,哗哗的流水声隐藏了我的软弱,更坚定了我的性格。现在与父母的相见,是以半年为单位计算。
    此刻的我,虽身在校园,肩上也感到了重重的背负,未来的生活,日渐苍老的父母,和重重错综的机遇与人际。大学以后,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吃了糖葫芦就满足开心的孩子,心中的目标也没有高中那样纯粹,大学里的自己开始在飞得高远与乌鸦反哺的生活间徘徊无从,更多地选择回避与搁置。
    小城,还是大城?怕自己畏惧离家在外的惊涛骇浪,蜷缩在一个小城,变得鼠目寸光。又怕被川流不息的灯红酒绿熙熙攘攘迷蒙了双眼,奋斗一生却只做了大城市里的市井小民,只能抬头仰望梦想空空无尽叹息。怕父母年迈时,无人照应,没有人帮忙提扛。又怕正值年轻,走的不远、飞的不高,白白辜负了青春好韶光……
    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如今,小城的风雨依旧年年交替。城在我心中的烙印,随羽翼一同变得丰满真实。不会因烈日炎炎和寒气蒙蒙而增减、消退。未来,就给我的小城一片清晰的烙印,在我的心中,我的梦中,在我每一天的奋斗中……
百草岭上映山红
■ 李茂尊
   李茂尊,云南省楚雄州武定县人,毕业于楚雄师范学院中文系,在校期间主持创办“雁塔文学社”,曾经担任中共永仁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和县委副书记,现任楚雄州文联主席、《金沙江文艺》主编,出版散文集《等待秋天》。
    春天是百草岭最美的季节。山山岭岭、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又名映山红),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美不胜收,以她特有的灿烂展示着彝山的美丽。
    总认为百草岭是彝州的最高峰,应该登一次。登上海拔3657米的彝州之巅百草岭主峰帽台山,我震撼了,我惭愧了,这岂止是一座山,这是神山圣境,这是彝州的脊梁,我怎么现在才来朝拜她?面对这庄严神圣的高山,在这苍茫大地上,我感觉到了天地造化的威严和大自然的法力无边。据说,帽台山彝语意为天神、山神所在的高山,是古时民间播种、收获等重要活动祭祀及官方祭天地神灵的地方。站在帽台山,千里彝山尽收眼底。东边,元谋热坝瑞气腾腾,仿佛能听到“元谋人”远古的呼唤;南边,哀牢山绵亘纵横,礼舍江、龙川江似玉带蜿蜒东流;西边,苍山洱海依稀可见;北边,金沙江奔腾向前。
    我有了赞美的冲动,我多想把所见、所感都写下来。百草岭四季皆美景,春有花夏有雾,秋有红叶冬有雪,四季可观日出。听说那从云海中跃出、在群山中升腾的日出也是百草岭一大奇观。
春天的百草岭是杜鹃花的世界,杜鹃花的海洋。云南、江西、贵州是天然杜鹃花的主要产地。我看过贵州毕节的百里杜鹃、云南香格里拉的百里杜鹃。想不到楚雄彝山深处还有这么壮观诱人的百里杜鹃。百草岭杜鹃的独特之处是其他地方没有的。我看到百草岭杜鹃的第一感觉是:仿佛进入了如梦如幻的仙境,“此景只应天上有”,我怀疑自己是在千里彝山吗?接着我又进入了电影《闪闪的红星》里主题曲《映山红》的场景:“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百草岭的山形别具特色,每一段很陡峭的山坡之后会有一段宽阔的缓坡或平地,一台一台地向前升高,最后到达主峰。百草岭的杜鹃花从海边3000米左右的好汉坡开始,经情人坡、万猴林,越走越多,越走越美丽。开始或是零零星星,或是几十亩、几百亩连片散落在丛林中。接着是上千亩、几千亩大片大片开放在山间原野。到主峰帽台山周边已是上万亩连片,满眼尽是杜鹃花。颜色有深红、淡红、玫瑰红、紫、白等,白里透红、红绿相间,一片一片或洁白耀眼,或火红热烈。满林满山的鲜艳,像漫天彩霞落深山,像天女把千千万万箩鲜花倾倒在百草岭,堆满山山箐箐。
    百草岭的杜鹃除了规模宏大壮观外,还有一景就是雪松与杜鹃相映成趣、相依相伴。因海拔高,百草岭主峰周边除雪松外,高大树木不多,会有一片一片的草地冻土地带。因此就形成了这样的景象:有时是一片一片没有其它杂树清一色的杜鹃花,旁边或是一片冻土草地,或是一片清一色的雪松;有时是杜鹃花长在雪松林中,交相辉映。一幅极美的画面展现在眼前:蓝天闲云相随,杜鹃雪松相伴,醉眼蒙眬赏花,慢敲棋子品茶。
    杜鹃花是中国十大名花、三大天然名花,有“花中西施”、“生命之春”之称。杜鹃花象征着纯真高贵、爱的喜悦、永远属于你。看到满山盛开的杜鹃花,预示着爱神、吉祥将降临。千里彝山有这样怒放的杜鹃花,我心里充满了遐想、温暖与期待。我为彝州楚雄有这样的大景、美景而骄傲自豪。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花 境
■ 高洪波
    高洪波,笔名向川。1951年出生,内蒙古开鲁人。198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69年应征入伍。1978年转业后历任《文艺报》新闻部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办公厅副主任,《中国作家》副主编,《诗刊》主编,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主任、书记处书记。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
    水仙花又开了。
    金盏银台的品种,单瓣,阔叶,每头水仙有六支花箭,漳州的名产,花儿仅铜钱般大,香气却浓成篮球大的一团,嗅一嗅,香球仿佛被人掷向你的额头,一下子竟有几分晕眩的感觉。
    已有十数载养水仙的历史。
    今年的水仙格外多,也分外地与众不同。
    首先是福建老作家郭风先生寄来数枚,接到邮局包裹时我一愣,不知为什么郭风老要如此郑重?后来一想,明白了,他是代袁和平兄寄来一种感情。
   和平兄是我养水仙和品功夫茶的领路人,相识于八十年代初。自那以后的十几年间,每年冬季,都能获得几枚漳州水仙,待到水仙绽开时节,沏上一杯安溪铁观音,品茶、观花,茶香入腹,花香入肺,肺腑之间便有一种异香游移不定着,这时若提笔为文,再粗鲁的汉子,也不禁斯文起来。
    和平患了不治的口腔癌,去年十一月六日辞世,刚刚四十八岁的壮年。我放下手头的一切,匆匆赴闽为和平送行。和平走的季节正是水仙上市的日子,于是告别和平和福州的同时,我携回了几十枚漳州水仙头,它们分别代表着福州友人的一种情分,从云天里陪同我降落在北京机场时,我知道,今年的冬天将充满碧绿与芳香了。
十二月二日是我的生日,我种下了第一批水仙;十二月六日是和平逝世一个月的日子,我把全部水仙都植入了水盂,连散落的一些小根茎也没有浪费,找一根细铁丝穿上,盘在瓷盘里,我相信这些小根茎里定有不少的花苞孕藏着,即便无花,也有绿叶,冬日里水仙的绿叶,本身就是一种肥腴的营养。
    如今大部分的水仙静静地站在我的窗台上,半尺高的叶片,间或有长箭怯怯地探出。从我的案头望去,这一排水仙们如拉起一道绿帘,我则如置身于白洋淀的芦苇丛中。绿叶们在冬日里化身为绝妙的风景,与它们对视的刹那间,你能听到植物所特有的那一种生命的呼唤,蓬勃、朝气,映照着一盆清水,几粒石子,带给你无限遐思。
    也许水仙和人一样,有早熟与晚熟的性情之分。同一天里植下的水仙头,看着它们一日日生出白色的根须、长出绿色的叶片、探出管状的花箭,可是在我写下这篇文章之际,只有一盆水仙绽开了八朵小花,这八朵黄白相间的花儿娇嫩无比,带来水仙的花讯,水仙部落的问候,同时把一种愉悦的心境带给了我。观水仙时我想到了远行的冯牧与袁和平。冯牧先生教给我在阳台上养水仙的诀窍,我的水仙才从此拥有了壮茁的身姿;袁和平兄的生命如一株水仙,他的肥硕健壮一度如水仙头,他的才华与智慧亦如水仙,劲气内敛,香远益清,而他早逝的生命给人的感觉,竟也如花般脆弱、娇气——人是什么?一株会思想的芦苇。这是西方一位哲人忽然说的,让我再补充一句:人是一株会思想的水仙,也通,何况水仙比芦苇更有意境和韵味。
    进入花境,水仙花境,分明也进入一种老境,人到中年或老年时节,面临友人凋零之际,睹花伤情或由纷繁的花季联想到落英缤纷是极正常的心态。
    和平兄是郭风老的弟子,我想郭风先生寄来水仙,定有极沉重的感情和道理。
    只有水仙们无知无觉,管自勃发出绿意和极浓的生机。水仙与人,人与水仙,命中有一种排遣不去的缘分,这已经足够了。
为你祝福
■ 韩小蕙
  
    韩小蕙,女,文化记者,文学编辑,散文家。五十年代生长于北京,八十年代南开大学中文系毕业。现为光明日报《文荟》副刊主编,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在爱情的深海里,女人绝对比男人沉沦一千倍。真正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真正的“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真正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的随随便便的一个眼神,够你品咂一个星期;他的随意的一句话,够你忙活一年;他的说说而已的一个愿望,你能为之跑遍半个城市;他的医生寻常的叹息,会像巫山一样重重的压上你的心头,使你心疼得夜不能寐。唉,有一天你的手指上扎得红斑点点,那仅仅是为了他随便问了一句你的女红。还有一阵子你忘我的学弹琴,也是因为他要你为他弹一曲。最最重的奉献,是你毅然褪下了才女的桂冠,放慢了如日中天的奔跑,而把自己的青春、精力、才华、奋斗,全都献给了他——只要为了成就他,你舍得割舍自己的事业,心甘情愿默默地埋没自己……女人呀,男人用情感爱你,你回报他的,却是热血和生命,是你生存的全部快乐、全部价值、全部意义……
    女人本就是为爱情而生的,能够得到这倾心的爱恋,已是一生最高的福祉。回首凝眸,天下正有多少哭泣的女人,只为是寻觅不到呀!
    所以你是一个幸福的女人!至少,你体味到了什么是幸福。这幸福,使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获益匪浅。
    更何况这份幸福并不失衡,你的A君也爱你。
    不是君子好逑的爱;不是沉鱼落雁的爱;不是鬓云香腮的爱;不是怜香惜玉的爱;也不是三从四德的爱;更不是功名富贵的爱;酒色才气的爱;福禄寿喜的爱,传宗接代的爱。
    他珍惜的是你能够听懂他的话。
    噫!世上人间,谁不会说话?谁又听不懂人说话?雄辩如苏格拉底,巧舌如张仪、苏秦,精辟如孔、孟、  不错,男人都是要建功立业的,可是离不开爱情的润泽。再刚勇、再雄霸、再事业的男人,也离不开女人的柔情,那才是生命的根。何况,他也是经历了大漠孤烟一般的坎坷,弄得心痕累累,苍苍莽莽,已近乎绝望。因此,当他再无望的沙海之中突然看到了希望的绿洲,他的胸膛里面,是奏起了怎样庄严的鸣响啊!你也成为了他的神,他把他全部的忧郁、孤独、赶上、惧怕、委屈,毫无遮掩地向你敞开,也把他的憧憬、热望、夙愿、追求、梦想,点点滴滴化进你的血液里……
    所以,他不知道怎样捧着你才更好——轻一些,重一些?松一些,紧一些?虚一些,实一些?梦一些,醒一些?
    你也不知道怎样爱他才更深——是给他眼睛?给他双手?给他青春?给他热血?还是给他精神?给他灵魂?给他心?
    你们是真正的阳电和阴电。一个霹雳,爆出一道亮彻天下的闪电!
    他把一个心酸的故事,一遍又一遍讲给你听:好友B君,才高人好,却时乖命蹇,累遭毒蛇缠绕抽刀断水,内心里苦不堪言,又失却红粉知己抆英雄泪,终至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每次说到这伤心处,他都语不成声,痉挛地抱紧你,想把你揉进他的身体里、灵魂里!
    他不绝声地叫着你的名字,无论在醒时、在梦时、在虚幻时。即使就在你的身旁,他的眼睛也时不时地找寻你,就像找寻他的自我。他把自己的生命密码,一把锁进了你的生命链里,然后就心安理得地对司命神说:“我已把生命交给了这个女人。”没有了你,你不知道他还怎样活,他也不知道。
    然而幸福之门,并没有对你们訇然大开!
    爱情是稀世珍宝,不是我们人类能够尽享的。上帝造人不是为了使之享乐,而是为了把这个世界打造好。每个人都必须负载着他的责任,终其一生地探索和劳作。因此千千万万的人,世世代代的人,有多少痴男怨女,寻寻觅觅一辈子,走到天国的门槛下,却只能遥望着爱情的迷人光彩,力竭而死。
    对于爱情的苦行僧来说,降生在这世上的任务,就是为这宗教献身,像西西佛一样,日复一日地向山上推动那无望的巨石。
    爱情有多少磨难,你们面前就有多少磨难。
    人类就是有大悲哀——他的生命之中,早就有了一个女人!
    情天爱海也是一种宿缘。面对威严的生命法庭,我们只有两种选择:或顺从,或反抗。顺从其生,然而苦海行舟,生命不能畅其流;反抗即死,然而天公地道,可以享受瞬间辉煌。是求其瞬间,还是求其长久,神到底网开了一面,让每个灵魂尽求其寻。
    你的不幸也就在这里,他把生死的选择交给了你:何去何从,全凭你!
    你的第一个选择,当然是远走高飞。
    像倔强的简•爱一样,你犹如一只离弦的箭,头也不回地逃离罗契斯特,孤苦零丁地跋涉在无望的荒野上。一场天火正在熊熊燃烧,红色的火云逐渐势微,黑得发狂的乌云乘机大举进逼,勾画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天柱欲折图》。俯首下望,干涸的大地裂开一道道黑深的伤口,绿树、红花、飞禽、走兽,象征生命的存在遍寻无着,只有枯黄的芦苇在狂风的撕扯中呼号。然而,你已全然失去了感觉,你的心在淌血,身后留下大朵大朵的血花。此时此刻,你终于得到了一场痛哭。你呼唤苍天,哀求诸神:“谁来救救我!”
    没有谁来救你。
    谁也救不了你。
    你隐忍着,边走边跑,绝望地呼喊着A君的名字。最致命的,就是你此生此世,已不能剜去心中的这朵红玫瑰,它已镌刻在你的生命基因之中,如同普洛米休斯的心脏,即啄即生,永啄永生。除非死,你不能放弃这份爱。至此你终于明白了,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于是,你顽强地站定了。头颅高高扬起,双手伸向东天,像一尊想要拥抱太阳的神像。你不再顾及天庭的规矩,也不在乎人间的限制,只把你的本心呐喊出来:
    “我……不……服!”
    “我……不……认……命!”
    石破天惊……
    豪雨如注……
    这是上天在羞辱你,还是在歌吟你!你不在乎,因为你没有做坏事,你的爱是世界上最纯真无暇的真爱——你寻求的只是献身,而不是得到,更不是占有。名分于你,与金钱、功名一样毫无意义。你要给现代女性提供一个全新的参照系:什么是真正的男人和真正的女人之间的爱,是高贵的男人和高贵的女人之间的爱,是好男人和好女人之间的爱。
    起风了。风起于青萍之末。吹皱一池春水。卷我屋上三重茅。萧萧风声里,送来一株古柏的叹息:
   “当年,就连罗丹大师也铸下了大错。姑娘,你不怕晚境悲惨吗?”
    你捧起一大把无名的野花。它们的花瓣很小,形状圆而普通,颜色也不浓烈,只是淡淡的素白。和这个鎏金溢银的世界相比,它们显得太朴素了。然而从它们小小的身体里,释放出浓烈的香气,看得出来它们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你把它们的浓香洒向大地……
痛的居所
■ 张悦然 
   张悦然,生于山东济南。已出版作品有:短篇小说集《葵花走失在1890》、《十爱》。长篇小说《樱桃之远》、《水仙已乘鲤鱼去》、《誓鸟》,图文小说集《红鞋》,主编主题书《鲤》系列等,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青年作家之一。
    女孩是樱桃红色的长头发,冷白的脸,充满预谋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她坐在均匀的月光舞台上浅吟低唱。然后像打开一罐啤酒一样开启了她的故事,忧伤像一朵一朵啤酒花一样冒出来。它们冲上天空找月亮,擦拭着我们模糊的视线。围观,浅吟低唱。围观,浅吟低唱。女孩在大家的尖叫中感到无比清爽。  
    楚玳牵着我的手走进她编排好的忧伤里,我们像两个迷失的女童一样穿过荆棘和灌木。我相信楚玳对这一切是熟悉的,这是她的长满往事的丛林。但是当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步伐越来越仓皇,我看见她把鞋子丢在了后面,她把影子丢在了后面,连她的裙子也被划破了。可是她还是奔跑。在极限之前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腿已经把锋利的植物划得鲜血淋漓。楚玳面对着我,身后是她一遍一遍往复穿行的森然的故事,她快意地笑了。  
    我听见大风里,楚玳说,你喜欢吗,我的故事。  
    总是觉得有一种人一生都在说一个故事。比如杜拉斯,事实上我在她的若干篇里都看到或隐约或清晰的《情人》的影子。因为那个故事是她深植于骨髓的。也正如眼前的楚玳,此刻我并不知道她以后在这条路上可以走多远,但是我确信这是她最深重的故事,她将一直背负着这个故事,一直走下去。因为她迷恋这个故事,她像抚摸价值连城的貂皮一样一遍又一遍抚摸这个故事,她像走进幻游迷境一样一遍一遍重游这个故事。她忘记了,她忽略了,她不顾忌了,这个故事是多么疼痛。  
    楚玳一直在一种漫游中。她没有固定居所,她完全忽略金钱和功利的东西。她只是背着她的故事上路,走走停停,如果遇到彼此喜欢的人,她就说这个故事给他听。可是她没有理由停下来,她是负伤的,唯有漫游可以把剧烈的疼痛无限延展,延展成纤细的线条,和她一起缓慢地游走下去。我不认识很久以前的楚玳,我也猜测很久之前也许她和她的痛苦并没有这样和平安详的关系。她或者挣扎过,或者绝望过,然而在一切的刻意摆脱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她忽然成长成一个安静的女子,她放一切汹涌的东西过去,她看着它们从自己身上过去,再也不企图抓住什么。她让一切都像一场值得眷恋的观赏。她成为一个不计得失的舞者。于是有了现在的楚玳,疼痛是她的壳子,她和它一起住,和它并行前进。楚玳再也无所畏惧,因为连疼痛都无法牵绊她,此时正是令她满足和迷恋的理想生活。  
    四岁的楚玳,玩着一把钥匙,慢吞吞抬起头对妈妈说,你要是死了,我就能管钥匙了。  
    九岁的楚玳,把母亲带回家的男人买的零食从窗户中仍下去,她说,那弧线可真好看啊真好看。  
    十六岁的楚玳,攥着那只小时候给与她冰淇淋的手,淡淡地看着被唤做母亲的女人死去苦痛的血色森林深处,楚玳和我站在很黑的地方,我听见她异常的血液像一场泉水一样漫过。她仰起脸沉醉地说,你喜欢吗,我的故事。  
    嗯,是的,玳子,我喜欢它,我也喜欢你。我常常站在你和你的故事面前不知道我爱你们中哪一个更多。
彼岸迢遥
■ 吕娅南
    吕娅南,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法号声、铙钹声、诵经声,交织着,缭绕着,悠缓的旋律,在天空徘徊。我的心里弥漫着檀香和酥油味道。这味道让我痴迷,又有些恍惚,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一条公路蜿蜿蜒蜒,有穿猩红色袈裟的僧人缓缓走过,蓝天上飘过棉花似的云朵,路边的白杨排着队哗啦啦地鸣唱,这图景留在多年前的某个时刻。后来,我不断地,一次,两次,三次,三百次,三千次……记忆的潮水一次次冲击往昔的堤岸。虽然岁月把我的记忆搞得支离破碎,但在那些万籁俱寂的夜晚,我常常向它回望,那沉睡多年的场景在回望中一次次醒来。
    那个午后,阳光亮亮的,青绿色山峰默默地安卧,它的褶皱和沟壑,它的缓缓背脊,覆盖着嫩嫩的春天的绿草,一座又一座山峰状似莲花般拥揽着依山而建巍峨恢宏,轩敞崇峻的殿宇楼阁,山坡上林林总总的白杨披挂着柔滑晶亮的叶片,低矮的灌木瑟瑟地簇拥着,它默默地濯饮朝露,然后看着晚霞的灿烂和消失。
    这里是鲁沙尔。很久以前,莲花山峰环绕的鲁沙尔是一片水草丰美的茫茫草滩,也是藏传佛教黄教始祖宗喀巴的故乡。相传,在宗喀巴的降生地长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十万片叶子,十万张“狮子吼佛像”,思子心切的宗喀巴母亲在这儿建了一座佛塔,后来又建了寺,这就是塔尔寺吧。
    八宝如意塔,即善逝八塔,从东向西望去,八座佛塔整齐地一字式排开,讲述着佛祖从诞生到涅磐的八件大事,塔座由砖砌成,四面是砖雕花卉和云纹角,第二层是白瓶形,顶端是圆锥螺纹形刹杆,华丽的图案,优美的古藏文,刹杆的最高处是日月宝珠组成的顶饰,象征与日月同辉。信仰是强大的,它让人内心强大,否则,世界是多么苍白啊。我站在塔下,从湟水之滨出发,用心采撷佛祖释迦牟尼生平的足迹,我的思想,我的目光被阔大的蓝天和深邃的时空迷惑了。那莲花上的露珠,风吹过菩提树叶的沙沙声,竹林精舍里众生的身影,在山道上滚滚而下的巨石,月光照在茂密的娑罗双树的影子,这如同一幅宏大的叙事油画,被滔滔而逝的时间仔细珍藏。
    大金瓦寺的金顶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亮,三层重檐式建筑凝聚着汉藏风格和品位,第一层是绿色琉璃砖墙,二层是绿色釉瓦,三层顶楼是黄色镏金瓦,把大殿烘托得尊贵典雅,富丽堂皇,顶端飞檐四展,金光闪烁,熠熠生辉。在蓝天白云下,高原的阳光把殿宇染得大气辉煌,还有一些莫测和神秘,这是清康熙五十年青海蒙古郡王额尔德尼布施的黄金白银改建的。隔着岁月的风雨,早已看不见郡王的面影和表情,眼前只有匍匐膜拜的芸芸众生饱经人间烟火的脸。殿前的木地板上有一道道磨得光亮的凹槽,这是骨肉、汗水、执著、信念和虔诚的痕迹。一个头上盘着麻花辫的藏族老人正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全身扑地,然后起来,手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脸上的肌肤被岁月抽干了水份,遍布沟壑般的皱纹,她的脖颈上挂着用丝线串起的玛瑙、琥珀、银铃珠、绿松石项链,红的剔透,绿的晶莹,在她曲身弯膝时鲜明地摇摆着。我看不见她身后绵延的时空,或许,她的毡房在遥远的雪山脚下,辽阔而空旷的草原上夜夜星光闪烁,铜炊下的炉火温暖而明亮,香喷喷的奶茶吱吱地冒着热气,羊群像白云似的在蓝天下飘过。在宁静和苍茫里,她用一双包裹着坚硬老茧的粗拙的双手,摩挲着佛珠,转动着经轮,经过一个又一个飘扬着经幡的玛尼堆,一路长头,磕到了鲁沙尔,就象现在这样对佛膜拜:伏地伸臂,起来,再伏地伸臂,这叫“等身头”,需完成十万个,才可得到期盼的回报,她用一生的时光感知那个清澈虚渺的空空世界。转山转水转佛塔,追求的是内心的澄明和安宁。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黑黝黝的脸颊,看着和她一样,背负着一生,从远方一路长拜而来的人,我听着生命的心跳,此岸向彼岸的眺望,渐渐弥漫起对虔诚的理解,以及那份沉重和艰辛。无论如何,他们是幸福的,那幸福在心里,阿尼玛卿雪山知道,天边虚静的流云知道,严寒冬日里呼号的西北风知道,玛尼堆上飘扬的五彩斑斓的经幡知道,那幸福可能离俗世很远,它和宝马香车,纸醉金迷的凡尘无关。
    站在寺外的摩尼经轮前,阳光照着六字明咒,非常清晰,上书:“唵嘛呢叭咪吽”,其内藏佛经,转之可消罪却灾,有病可驱除病魔。几百年来,在高原的狂风暴雪里,在时代的翻天覆地变化里,在虔诚的信仰者心里,在络绎不绝的朝拜者注视里,它始终明亮着,在从左到右的旋转中,它带着一颗颗心,走着很远的路,尽管路途遥远崎岖坎坷,想起来,就会有浓浓的亲切感,如秋野的雾般徐徐涌来。
    还有一个人,谜一样,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僧人,他单独坐在洒满阳光的大榆树下,浓密的枝叶在他的身上打下了闪闪烁烁的光影,他将用漫长的时光在映着佛光的海里   泅渡,朝着自在境界漂泊。在滚滚红尘里,倾听春日里那朵蒲公英绽放的声音。那天真的脸庞,被紫外线涂抹的肤色,明亮而至纯的目光,雪白的牙齿,专注地望着远方。那时,树上的榆钱儿嫩黄嫩黄的,一穗穗挂在树枝上,细细嗅来,有淡淡的芳香,深绿的榆树叶儿纷繁密杂,树干上的结扭曲着,如饱经沧桑的骨节,又像一只硕大的眼睛,有些茫然而空洞。我从他的身边走过,有淡淡的酥油味儿,他看了我一眼,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但没有说话,我的许多疑问也终没有表露,距离很遥远,我想是陌生的缘故。在远方,他看到了什么?故乡?梦?佛的真谛?修心的旅途有多远?需要多久才能到达彼岸?这棵老榆树能否成为他的菩提?我不知道,在那一刻,在明媚的春光里,没有人知道。或许,那将是一生的事情。
    很多年了,在这座人山人海的城里,我被淹没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在那些有月光的夜晚,照着鲁沙尔的月亮也照在我的窗前。有时,我会想起那个藏族老人,她脸上的风霜和手上的经轮,想起那个年轻的僧人,在月光下,他的悟道和寻觅。他们在哪里呢?在广袤的高原上,经幡飘荡,风马飞扬,必有一处安放幸福的地方。
    我在遥望,格桑花灿烂如霞,柳絮似烟,酥油灯的光芒静静照着心灵的远方。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3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永嘉三题
■ 钱国丹
    钱国丹,浙江乐清人。曾任台州市文联常务副主席、作协副主席。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一级职称。发表作品400余万字,出版小说、散文集16部,获各种文学作品奖三十余次。十余部中篇小说入选《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和小说年选本,数十篇散文入选各种丛书和初高中语文衔接教程。1989年获中国作协“庄重文文学奖”,1995年获浙江省委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奖”,1999年获“建国五十周年浙江文坛五十杰”称号。
永嘉麦饼
    有朋自永嘉来,总会给我带来两只永嘉麦饼;这次我们到了永嘉作客,东道主宴请我们时,上的那道点心也是永嘉麦饼。
    我对永嘉麦饼情有独钟,应该说,我到这个人世上来,吃的第一种食物,就是永嘉麦饼。
    那是抗日战争的最后关头,家乡沦陷,襁褓中的我被一根布带缚在母亲背上,翻山越岭辗转了三天三夜,到永嘉渠口避难。当时我的外公、大舅,都在永嘉的济时中学教书。
    我们借住在渠口的叶会通家。那是幢坐北朝南的宽大农舍,一条米把宽的小溪哗啦啦地从门前流过,跨越小溪的是一座微型拱桥,它沟通了农舍和外头的联系。桥下有狭窄的石级,母亲就是在这美丽的石级上给我洗尿布的。屋后就是大山,杂花生树,林木葱茏,更兼柴草遍地,只要肯拿把柴刀出去,一刻钟就可砍下一担好柴来。这一切,婴儿时的我自然不可能知道,后来我是从父母和舅舅口里,才复读到那段历史的。
    当年的永嘉没有什么水稻,一日三餐倒有两餐半吃的是番薯丝,麦饼当然是好东西了。
    那是种朴实无华的麦饼,皮上无油,随便装个布袋就可带走。个儿极大,一斤面粉才做两个三个,甚至有一斤一个的。馅儿有咸菜猪肉,有霉干菜肥肉,抗战期间没了肉,就光馅咸菜,加点葱,也很香。
   “这麦饼非常好吃!”我走访了老屋老房东,79岁高龄的会通叔对我说,“就是馅点萝卜丝,芥菜叶都很好吃。”这简单的话,既有对麦饼的由衷赞叹,也有对亡妻的深深怀念。
    妈曾说过,会通婶子是个能人,做的麦饼比别家好看好吃。做麦饼的工艺大约如此:揉匀面团,再把面团捏成碗状,放进生的菜、肉;团拢,压一下,用擀面杖擀平,然后把这块庞然大物夹在手掌里甩。妈双手合十,掌心骤张骤合,做挟持麦饼上下甩动状;我仿佛看到,麦饼在这种甩动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薄,馅儿也就匀匀地“射”到了麦饼的边缘。让吃的人第一口就能咬到香喷喷的馅,不像别处的一些包子、馅饼,都吃了半天了,离馅儿还有十万八千里。
    那是直径一尺四寸的铁镬,托着它的是大大的灶洞。做好的麦饼在镬里烙着,待一边的皮儿稍硬,翻个身再烙,如此三次,外皮微黄坚挺了,可馅儿还没熟透,于是把它出镬,而放进灶洞里去,倚在灶壁上慢慢烘烤。
    “那岂不是要把麦饼烧糊了烤焦了?”我问。
    “烧得麦饼火,做得大媳妇。”老房东微笑着说,“灶的中间烧着火,那火不大不小,为的是把镬里的麦饼烙好,而四周的余火余热,刚好把灶洞里的麦饼烤熟烤透。”会通叔一脸细密的皱纹,掩盖着淡淡的忧伤。会通叔一生坎坎坷坷,而会通婶无怨无悔,才小学文化程度的她,居然谋上个小学教师的职务,一手拉扯大七个孩子。好容易盼来了三中全会,她却被高血压夺走了生命。此刻,我好象看到那温柔的灶火,看到了会通婶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慈祥的脸。
    有人说,随便抓一把永嘉的柴草,其中就有三味中药,而永嘉的灶洞则是集百草之精华,烤出的麦饼自有特殊的功效。当年,也许是流离失所的惊吓,也许是营养匮乏,妈的奶水总不够我吃,会通婶则把麦饼掰碎,用开水泡了,一勺一勺地喂我。都说是得力于这种麦饼,出生才九个月的我,已经能在房东的鹅卵石铺成的院子里蹒跚学步了,而未满一周岁,我就将邻居一把大人躺的摇椅摇了个底朝天。
    当时的济时中学,是由一帮从沦陷区来的爱国知识分子办的。而这个战时学校,又把一批批年青学生送上了革命征途,我的三舅也在其中之一。三舅背着一叠永嘉麦饼,辗转在高山峻岭和敌人打游击,一直打到了福建。全国解放后三舅曾对我说,永嘉麦饼烤得透,背在身上十天半月都不坏,且又当粮食又当菜,就着溪水吃了,不但不拉肚子,还特别长精神。
    现代人的嘴巴越吃越刁,许多食品都被淘汰了,惟永嘉麦饼长盛不衰。我看到永嘉街头长龙般排队买麦饼的盛况,也看到浙南高速公路服务区里的这种食品。是因为它的不肥不腻香甜可口?还是因为它的特殊药效?这就该问问吃过这饼的读者诸君了。
石磨石臼
   北方的石磨很大,直径约一米半。整箩整筐的麦子倒上磨去,推磨人双手把着根从上爿磨盘里伸出来的木棍,一步步往前捱。这,我是从电影《双推磨》和《白毛女》里看到的。
    南方也有大石磨,但一般只限在磨坊里,推磨的却不是人了。我就读的乐清中学西面水碓房里就有一盘。溪水湍湍地流着,水轮机隆隆转着,带动石磨转得勤奋,那情景颇有诗意,叫人看着入迷。而我娘家的面坊里也有盘大石磨,却是让牛拉的。可怜的家伙被一对纸罩蒙了双眼,只许它老老实实劳作而不许它偷看偷吃。牛有时也想消极怠工,可抗不过鞭子残暴,只得委委屈屈地顺着磨道转,一辈子也转不出头,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而永嘉的家用石磨则小,直径还不到半米。上爿磨上有一短短的磨柄,上有个肚脐大的穿洞,供“笼担”顶端的铁弯头伸进。笼担呈丁字形,横臂供人把着推磨,或一人,或两人,偶尔人手充裕,也有三人上去的,那磨就转得轻松快活了。
    石磨“坐”在磨凳正中,磨凳很长,一头侧坐着个“添磨”的女人,左手抱了个盛粮食的斗(或桶或盆),右手抓把粮食,石磨每转一圈,就往磨眼里添几颗粮食。没有添磨的,单独一个人也可磨粉,就是把粮食匀匀地铺在石磨上头,离磨眼须有点距离,推磨推到一个角度时,就故意硌它一下,震几颗粮食下去。这就需要一定的技术了,硌轻了不进粮,硌重了掉下一大堆,磨出来的就是麦碎米碎而不是粉了。
    磨粉既是个力气活,又是个细致活,就那么一斗粮,气都不歇一口得磨整半天。永嘉麦饼的面粉就是这样磨出来的。
    再说石臼。有个谜面叫“外方里圆,挨揍没完”,猜的就是此物。石臼一般是青石凿成,外观是上大下小的倒台形,里头掏去大半个圆,那半个圆,放个大篮球绰绰有余。石臼很沉,再加上杵的冲击,几年之后,会不同程度地陷进地里去。杵或整个是石的,也有半截木头抱半截石头的,中间装个木把,力气小的人根本举不起来。我家乡的石臼是用来捣谷、捣年糕、捣麻糍的。抗战时大家都穷,永嘉的石臼捣粟、捣麦,捣野菜;富些的人家到外头弄了点米,舍不得煮饭吃,就放石臼里捣成米碎,熬很稀很稀的米汤解馋。石臼还捣肉骨头,一般是吃了什么牲畜,骨头扔掉了可惜,就放在石臼里捣了,吃那骨髓。有一次,父亲亲眼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大概饿急了,拿了几根不知是谁丢弃的野猪腿骨,放石臼里捣得稀烂,连髓带渣一把一把搓到嘴里去。这倒不失是经济、科学之举,让今天的我还觉得该推广学习。 
火炉和海蜇皮
    火炉和海蜇皮,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东西。
    我说的火炉,当是人们熟悉的手炉。火炉的材料有黄铜的,白铜的,财主家小姐太太还用银合金的。火炉的外形有八角形的、椭圆形和圆形的,圆形的居多;炉盖上是密密麻麻、呈图案排列的圆洞眼。
    爸说永嘉的火炉极大,会通叔用手比比,我看那模样足有小箩筐大。永嘉那么多柴草那么大的灶,一顿下来,该有多少余炭剩火啊。浪费了白浪费,没个大火炉还真不行。
    火炉冬天供取暖用,春秋淫雨霏霏时,就供烘烤衣物(尤其是孩子的尿布)用,我那时虽然已会走路,可尿床的事还是经常发生的,因此会通叔家的火炉,几乎成了我的专用设备。
    会通叔家还有一缸海蜇皮。山里人显然吃不到新鲜海味,但较为殷实的人家,海蜇皮总要腌制一缸的。温州地区有句俗语,叫“海蜇水做,阎王鬼做”;海蜇刚捞上来时水鼓鼓的又肥又胖,一个海蜇往往一个大人都拉不动。
    海蜇的腌制工艺有点复杂,除了用盐,还得用明矾,明矾一下,水就哗啦哗啦的淌,淌了几天,再上盐,用大石头压上,再淌水,淌完了,那海蜇就只剩一张皮了。
    那一个冬天老下雨,孩子们尿床就越发尿得起劲,我当然也不甘落后。因此,房东家那个铜火炉就整日整夜的红着。白天,妈把火炉放在磨凳上,——放在屋里怕失火,火炉上面横七竖八地蒙着些五彩斑烂的尿布。一天,有邻居女人抱了她的囡儿来,顺手往磨凳上一放。那囡儿比我大不了多少,刚会走路表现欲很强,她就顺着磨凳走了起来,她准是把火炉当作矮凳了,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她娘还以为是叫什么咬着了,闻声从屋里赶出来的我妈抱起了她,囡儿的小屁股上已是密密麻麻的豆大燎泡,它们以图案形式严格排列,一颗颗丰满殷红鲜艳无比。
    屋檐下顿时哭嚷成一片,烫成这个惨样,谁都未曾见过;战争时期又到哪儿去看病?而且这烫伤部位还在最不易保洁地方,若是化浓、溃烂,得了败血症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不知是谁说,治疗烫伤,海蜇皮最好。会通婶二话不说,转身就从那缸里抓出把海蜇皮来,小心翼翼地往那囡儿的小屁股上敷去。听得一声嗤!那海蜇皮就被燎泡吸住了,接着就婀婀娜娜地冒出一缕缕海蜇味的青烟来。一会儿,海蜇皮就干了,会通婶就换了一张;她就这样毫不心疼地日以继夜地换着,一缸海蜇皮用完了,小囡儿的屁股也基本痊愈了,落下了许多跟火炉孔大小形状一模一样的小圆痂。
    这次我去永嘉,妈特地嘱我去找当年那个女孩子,问问她那身上有没有落下疤痕。
给妈帮厨的内心动力
■ 田友国
    田友国,湖北潜江人。现在一家媒体工作。1986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先后在《北方文学》《长江文艺》《当代作家》《上海文学》《雨花》《当代小说》《华夏散文》《中华散文》、《散文》等核心文学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以及文学评论180多万字,并出版4部文学作品集,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其实,每一年我会有一个重点计划便是给妈帮厨,而且,每一年也都落实在行动上了。
    清人王永彬在《围炉夜话》中云:百善孝为先。更传先贤孔子作《孝经》,规范了后人几千年的行为。在新锐思潮汹涌澎湃的今天,道家的言论依然在支撑着伦理道德的天空。于是,华夏子孙也依然承祧着“孝”的思想,其言行与几千年前的孔孟、老庄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行孝,有许多方式。我选择的方式是给妈帮厨。有人会不以为然,或批评我小题大做,甚至怀疑我行孝的内心真实,有些敷衍的成分。在许多人看来,给妈帮厨远不如在大酒店宴请妈,叫妈饱享山珍海味,回味无穷。最次,也得给妈做一顿美味佳肴,叫妈慢慢品尝,吃得妈唇齿添香。近年来,酒店与家宴的串通成为一大景观,家宴的蔚然成风,给酒店产生了蒸蒸日上的经济增量。不言而喻,在酒店办家宴要么自资,要么公款。谁都知道,公款家宴居多,用公款壮大自己是一种务实。谁的身边都有这样的典型范例。当然,在酒店宴请妈省事,省心,就是不省钱。公款不心疼,潇洒!
    我也家宴过我妈,但不是在酒店,是在小餐馆,因为我得正视我不可能公款报销的现实。我妈也知道我的难处,花一分钱就少一分钱,尽往小餐馆走,一方面配合我向她尽一份孝心,一方面她又给我省钱。我妈创造了我的生命,养育我不容易,我真心想带我妈进一家大酒店,叫她风风光光吃一顿,吃她从未吃过的菜肴。但是,我妈坚决不同意,她说她的肠胃不适应海鲜,只适应家常菜。当然,这是一种充满母爱的托词。谁的肠胃天生就有吸收与消化海鲜的功力?就是在小餐馆点几个家常菜,上一道菜,我妈也会说,儿子,你赚的钱都是辛苦钱。再上一道菜,我妈还会说,儿子,你赚的钱都是辛苦钱。原本,我是想叫我妈高兴高兴,振兴她的食欲,可她吃得并不愉快,因为她一直琢磨着这样的问题:这顿饭要花儿子多少钱?儿子又要花多少心血才能赚回这么多钱?更多的时候,我妈是专注地看着我吃。我欢腾地吃,我妈一脸悦色。我一旦止箸,我妈赶快敦促我再吃一些。甚至,到付款的时候,我妈还跟我抢。
    那一刻,我和我妈的相互凝视温暖了在场的食客。
    有一年春节前夕,我和弟妹们商量,在酒店吃团年饭。这是我家的破例与创新之举!
    我爸在世之时,是绝对权威,一声号令,我和兄妹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回老家欢度春节。就这样,我家形成了回家过年的制度。我爸去世后,我妈一直坚守着这种制度,她一声召唤,我和弟妹们迅速响应,紧握一张车票,毫不迟疑,向她的身边集聚。当然,包括她娶的儿媳妇,还有她的女婿,以及由此产生的孙子、孙女、外孙。当然,也包括她的外孙媳妇。现在,外孙和外孙媳妇又给她创造了重孙女。当我们齐整地站到她面前叶,四世同堂,我妈的脸上绽放着天伦之乐的表情,叫邻居羡慕不已。
    我妈以博爱的方式,将外孙媳妇与重外孙,也纳入我家的花名册。我妈以瘦弱之驱,娴熟地统治着这个十九人的大家庭,往后人口还会有增量。为了大家庭的欢聚,我妈还建造了一幢楼房,每小家一个单元,二室二厅一卫,还有阳台,其格局适用又新,尽量贴近我们的城市居室生活。
    我弟弟执行力强,马上在老家那座小城的一家酒店预订了团年饭,还交了订金。我弟很庆幸,用电话告诉我,如果再迟一步,酒店就订满了。于是,我和弟妹们在不同的地方振奋,期待着与妈一起在酒店吃团年饭。这件事我们并没有提前告诉妈,这是我的主意。我担心妈不同意,来个先斩后奏,“逼”妈顺乎民意。因为,在酒店吃团年饭是我的首倡,但弟妹们及其家属却是争先恐后地赞成,这就是民意。我知道,不是我这个当老大的有多高的威信,也不是弟妹们及其家属多给我面子,而是人心所向。在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下,我妈只有保留意见的可能,她不可能动摇民意。
    过了不久,我弟把这事小心翼翼地向妈汇报,当即受到妈的强烈抗议。我妈的第一反应是,那要花多少钱!紧接着,她一票否决,我们绝对多数的赞成票一律作废。于是,我们在不同地点“见风使舵”,连我这个倡导者也不得不放弃在酒店吃团年饭的主张,转入贯彻落实我妈重要指示的状态。
    向来,四个儿媳妇对我妈是言听计从,与我妈相处融洽。这回也不例外,在不同的地方发出同一种声音:妈说了算。中国最敏感的人事关系是婆媳关系,但到了我妈这里,婆媳关系互为鱼水,一定出不了什么问题。我妈把婆媳的等级关系变换成平等关系,从来不把自己当婆婆,从来不会那种颐指气使的表情。她的治家理念是,实干兴家,垂范未来。我妈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威信,她用爱用真诚对待每一个儿媳妇,从不厚此薄彼,全视为自己生的养的,让她们回家后过着“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有时候,我对妈的这种行动会产生一种误读,认为这是婆媳关系的错位,或倒置。不过,四个儿媳妇公认,我妈是世上最好的婆婆,嫁到我家是一生的福分。当然,四个儿媳妇一边敬重我妈,积极维护着我家的伦常关系,遵从着我妈的意志,一边在设计未来:如果当了婆婆,或岳母,能有我妈这样的担当吗?
    我妈是榜样,是一种高度。
    我妈一个人一句话就瓦解了我们在酒店吃团年饭的集体主张。我家的团年饭又回到家里来办。我妈一言九鼎,对我们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但问题在于这么多人回家,以孝为任,又以食为天,谁来主厨。
    我妈年轻的时候,这不是问题,她往往一个人独挑,从买菜到择菜到洗菜到做菜到洗碗,全过程垄断,还不让我们走近厨房,她说厨房油烟重。我爸在世,也只是某一环节的协助,宏观上还是我妈掌控。我爸去世后,宏观与微观,事无巨细,全落到我妈的身上。刚开始,她还勉强可能支撑。年迈了,我妈力不从心,但还是坚持自己做,甚至,有时候累了,腿脚拖不动了,她会跪在地上继续推进她的事业。在我妈心里,给子女做团年饭是她人生中最壮丽的事业。
    几年前,我提出一个方案,请厨师来给我家做团年饭,厨师的工钱由我们子女们支付。但在全家人衷心拥护之际,却受到了我妈的谴责。我妈认为,厨师并不懂她子女们的口味,做的菜也不一定比她强。我妈的厨艺还真行,“众口难调”到我妈这里也不是什么问题,她对每一个人的口味了然于胸,谁喜辣,谁爱淡,很清楚,又知道如何综合这些不同的口味,推出的菜肴叫子女众口一词:好吃好吃。这没有吹捧妈的意思,因为她做的菜肴喂养了亲情,喂养了子女们的感动。我妈懂子女,是从懂子女的口味开始出发的。
    我妈拒绝请厨师还有一个原因是,怕子女们花钱支付厨师的工资。不是我妈小气,她是觉得子女们的每一分钱应该派上更好的用场。在她看来,子女们有家也有口,工资不高,开销的地方多,用在厨师身上不划算。其实,我们子女们支付厨师的工资是绰绰有余的,但妈指示不得请厨师,我们也只能遵照执行了。我妈并不把她的意志强加给我们子女,往往是以子女为中心考虑问题,再作出决策。这就有些无懈可击,叫我们子女唯有巩固她在家庭中的地位的自觉性。我妈以子女为中心,我们子女就有了一种以妈为核心的思想觉悟了。
    我策划的两套方案,一是到酒店吃团年饭,二是请厨师做团年饭,均由我妈以温和的方式否决了。如果我再冒出一个什么新主意,凡是涉及到我们子女出资的,也都会被我妈否决。在吃团年饭这个问题上,我妈一贯主张在家里办,由她操办。她认为,这是一种文化传统,需要传承,不可找任何理由废止,不可在她的手里中断。但一个突出的问题是,妈老了,操办起来十分吃力,身体都有些摇晃。正因为考虑到妈的身体状况,我才期望妈不再做团年饭,不再劳累,让我们子女搀着她,到酒店吃一顿丰盛的团年饭,或请人代劳做一顿团年饭。我妈对我们子女的一片好心并不乐意,她还是在一如既往地坚持。我妈坚持认为,这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我妈的记忆力衰退了,唯有对子女们的爱没有丝毫的减退。她不在乎我们子女给她什么,也不在乎我们子女常回家看看,她知道我们在外有一份事要做,有一种责任需要承担,有时候生病了,她也不告诉我们子女,怕分了我们子女的心,一个人扛着。她最在乎的是我们子女回家过年,回家团聚。间或,我们给她买点吃的穿的用的,以此表达孝敬。其实,我们子女再怎么孝敬,也与妈对我们子女的爱是不可换算的。
    作为子女,我们总是亏欠妈的。
    我妈还认为,给子孙们做团年饭是爱的表达,是爱的仪式,任何人不可替代,任何方式也不可替代。而且,她这样做是在传播一种年文化,是在传播一种爱,是在向子女们做表率。
    只有顺从妈的意志了。顺从妈也是孝敬妈。但我不会主厨,这是我的弱项,这也与我妈有关。在我小时候,我妈三番五次地教导我,一个男人要远离厨房。她说,厨房是女人的天下,看女人的贤良只看她在厨房的表现。而且,她总是教导我到厨房以外的地方去读书,读好书,这样才会有出息。对于我妈的言论,我难以作出是非判断。后来,我考到省城读大学,这谈不谈得上是一种出息,与我妈的言论到底有多大的因果关系,我也难以得出一种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有两点:一是我走进了省城,离我妈越来越远了;二是我不会厨事,与我妈有关,是妈惯的。
    应该说,到了后来,不会厨事是可以依勤补拙,发生改变的,问题是我娶了一个贤妻,她仿效我妈,要我不近厨房,完全不给我长进的机会。这样,我也就落下了“饭来张口”的惰性。如果妻子回到外地的娘家,我就到餐馆进餐,妻子也就急忙往回赶,这几乎成为了一种惯例。
    住在省城的天空下,我的胃时常惦记着我妈的厨艺。我妈年轻时,她可以把许多的菜用不同的工艺做出来,向我们子女传达一种色香味相处益彰的艺术美感,比如茄子,在家乡夏天的土地上随处生长,很容易吃厌。但是,我妈在这种原材料上注入了艺术元素,她或蒸,或炖,或炒,或凉拌,或卤,或酱,或腌,花样翻新。单说炒,就有清炒,油淋炒,青椒炒,晕炒,而晕炒又有鱼丝、肉丝、香肠等之分。我妈把给子女们做菜作为了一种快乐,或幸福,把子女们的饱享口福作为一种追求,或境界。
    现在,我妈老了,她想在全家人团年的菜肴上有所创新,但体力不济,实现不了了。我们子女也没这个奢望,只要妈健在,比什么都重要。我妈用毅力与坚韧依然坚守在厨房,为我们子女做团年饭。她只能沿袭从前的菜谱了,但她对我们子女的爱不是重复。
  
    我开始走进厨房了。
    技术含量高的厨事,我做不了,但再也不可以此为由远离厨房。春节回家,我会多一些时间给妈帮厨,这是出于一种内心的需要,也探索到了一种孝敬我妈的途径。我认为,给妈帮厨,是母子互动的过程,比如妈正在卤菜,鸡肉牛肉猪肉一大锅,至少要卤大半天,我在旁边给她递递佐料,端端盛具,洗洗物件;又比如妈正在蒸肉蒸鱼蒸藕,我就给妈递酱油,递鸡精,切蒜头,剥生姜等。这些事似乎平淡无奇,也很琐碎,可我做起来很耐心,很从容。于是,我对我妈的烹饪技术开始熟悉,给妈帮厨也能恰到好处,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加什么佐料,可以在妈需要时,提前就放到我妈的面前。这就是我和我妈之间的默契,一种因血缘而产生的默契,一种心连心的默契。往往,这时候我们母子俩总是会心一笑……
    我想,就是我能主厨,能做一大桌美味,我妈也不一定有这么快乐,因为那是我一个人的独立作业,与妈没有精神上的交流,没有心心相印的互动,有的只是埋头苦干,做出来的菜肴充其量只能列入物质产品,全程也只能算是物质生产。没有妈的唠叨,再怎么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也会失调。而给妈帮厨,我还可以听妈说说家史,讲讲往事,拉拉家常。她会不厌其烦地讲述我们子女在成长道路上发生的趣事,也会不厌其烦地要求我们子女讲述她孙辈身上发生的趣事,有时候,还刨根问底,一脸的好奇,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她知道我们子女先后晋升为父母了,但她对我们子女并不放心,唯恐我们子女对她的孙辈照顾不周。由于我们子女不在她身边,她很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生活的,一日三餐吃的什么。对于这些,我正好在给妈帮厨的时候可以详尽地给妈说说,让她听了放心,让她的眉目舒展。我妈还会叮嘱我们子孙,都买双皮靴,别冻了脚。
    今年春节,我依然给妈帮厨。我看到我妈主厨更吃力了。她在我面前尽量在掩饰,想表现出麻利与干练,动作也想做的干净,或有力。这样做,我妈是想给我一个印象,她的身体还健康。她不希望我回到省城后,在快节奏的环境中还牵挂她。其实,牵挂妈是我的一种内心召唤,是一种母子连心的必然反应,是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一次,我从商店采购回家,看见我妈突然坐在一张竹椅上,喘着粗气。我知道我妈太累了,力不可支了,这才是她身体的真实状态,她最需要的是调养,但她总是以美味调养着我们子孙,而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做团年饭是一项体力与脑力叠加的劳动,强度大,没有硬朗的身体吃不消。我妈做团年饭不是凭体力,她的身体状况肯定难以承受这般的剧烈劳动,我妈的心里衬垫的是深沉的爱。有了爱,她不需要任何别的理由了。
    最开心的时候是吃团年饭。作为我们家的领袖,我妈在我们子孙的簇拥中坐在了主席的位置上。我们子孙按长幼有序的规矩,给她敬酒。但马上就开始“违规”,争先恐后给她敬酒了。这是我们子孙向她感恩的隆重仪式,也是我们子孙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谁都唯恐落在了后头。这是我们子孙应该给她的礼遇,应该给她的爱戴,这不止是因为她是母亲,是奶奶,是我们子孙的生命源头,也不止是因为她是婆婆,是外婆,有一种伦常秩序,更是因为她德高望重,如兰之馨,理应得到我们全家人的尊重。
    这时,在欢快的“干杯”声中,我发现我妈的笑容也是从内心里绽放出来的,虽说有点疲惫,但又是那么的灿烂。我妈做了满满一桌菜,不下三十道,她吃得很少,许是七十多岁的胃口有点迟滞,或倦怠,许是连日的劳作太累太苦,许是兼而有之。当我们子孙吃得香喷喷的时候,我妈便开心极了。可以说,我们子孙吃得越多,我妈的幸福感就越强。
    小孩盼过年,而我也回到了童年,盼望着过年。我们作为儿子,或儿媳,作为女儿,或女婿,作为孙辈,或外孙,还有外重孙,有年龄的跨度,有文化的高低,但因为我妈在我家的多重身份,以及我妈对我们子孙的强大引力,我们这些子孙都盼望着过年,盼望回到她那辽阔的爱心里。
    再给妈帮厨的就不止我一人了。
风吹麦浪香
■ 陈树庆
    陈树庆, 1977年生,山东寿光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新民晚报》《农民日报》《中国经济时报》《南方都市报》等。入选《建国60年潍坊市散文作品选》《行吟大地——中国国土资源散文60年》等多部选集。
    人间五月天,麦浪翻田间。不经意间又到了麦黄收割时节,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是庄稼人最为繁忙、最为高兴的时候,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农事。
    芒种已过,阡陌纵横的乡野,抬眼望去,看不到头的金黄麦浪起伏如潮,像是要挣脱田野的束缚,自由的流动。暖风中时不时地吹来阵阵麦香味,闻着醉人,醉心。庄稼人站立在麦田埂畔,凝望着起伏麦浪,脸上露出阵阵快意的笑容。在动镰收割之前,家家户户便去集市买了草绳、镰刀、草帽回来,然后在磨刀石上把镰刀磨得锋利。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庄稼人去麦地更频繁了,走在田埂上,密密匝匝成熟的麦子,互相磨擦着发出嗦嗦嗦的脆响,会让你感到生命的律动,看着田野里麦浪打闹、嬉戏、汹涌,而飞鸟也不时来点缀这壮美的场景,翩若飞鸿地从麦浪上掠过远去,成为一道壮丽的乡村画景。经过几天烈日暴晒后,庄稼人俯身摘下一个麦穗,用粗糙大手一揉搓,嘴一吹,就变出一把麦粒儿,捏起几粒麦粒放嘴里一嚼,眯缝着眼笑道:“可以开镰了。”
    收割麦子是头等大事,农谚曰: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二成丢。这时候是庄稼人最苦的时候,因麦天也是多雨多风的季节,天气说变就变,经常会遇到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忽然一片阴云伴着一阵冷风过来,就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所以,庄稼人都要趁天气晴朗抢时收割小麦。人人不怕酷暑烈日,抢收疯狂,生怕下场大雨,致使一年的希望泡汤。每天天不亮,一家老小都早早起了床,拿着准备好的干粮,带着水和镰刀到地里收割麦子,人影朦胧,麦影朦胧,只听见镰刀与麦秆接触时的“擦擦”声。天渐渐亮了,红红的太阳升出了地平线,只见在滚滚的麦浪中,庄稼人弯腰弓背,一手拿镰,一手抓麦秆,在唰唰声中人就像一条游蛇一样快速前进着,后面很快就留下一道长长的麦茬,真是万头攒动,千镰竞挥。正午烈日炎炎的太阳晒在身上,汗水肆无忌惮地从脸上流淌下来,滴到地下,滑到嘴里,咸咸的苦涩味,这时候,能在阴影下站一站也成了奢望。到了这时,再也顾不得累和痛,男女老少都像疯了似地收捆小麦,把自家忙完了还要帮助邻居,直到将最后一把小麦收捆完为止。每当麦子成熟时,连学校都放两个星期的农忙假让学生回家帮着大人干活,小孩子帮不上什么大忙,在地里拾个麦穗,把自家地里拾完了就去拾路上掉的麦子。赶上阴雨天是最紧张的时候,刚刚还是半阴半晴的天气,忽然一片阴云伴着一阵冷风过来,就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这时候,整个田野里就忙乱起来,家里能上手的劳力全部行动起来,赶快把麦子收拢成堆,再覆盖上能挡雨的塑料纸,要是被雨淋了,一年的收成就要受到损失了。
    到了夜晚,庄稼人都会在打麦场里看守自家的麦垛,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躺在平坦的打麦场上,亮澄澄耀眼的灯泡周围聚满了各种飞虫,也映照着一张张疲惫的脸。对于正值童年时期的孩子们,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寻乐的机会的,聚在一起,在麦垛上爬上爬下,玩着捉迷藏的游戏,白天的疲惫一扫而光,个个像小猴子似地蹦着跳着呼喊着,到了后半夜,才在大人们的训斥声中很不情愿地结束了游戏。晚风挟带着夜的热闹和清新的麦香,在旷野上飘着,沁入农家人熟睡的梦里。
    十里草木旺,风吹麦浪香。白居易在《观刈麦》中吟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如今,农耕文明的某些经典场景正在远逝,再也见不到那种人工收割的场景,麦子的收割、脱粒,大多用上了机器,昔日麦收时节忙碌的劳动画面成为一种记忆,但庄稼人守望着麦浪,回味生命的成长、经历季节的更替、收获丰收的希望,一直镌刻在内心的深处。
安道尔的温情
■ 陈 炜
    陈炜,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在报刊上发表散文多篇。无锡凤凰画材集团副总经理。
    今年6月,我和同事租了一辆车从西班牙去法国,途径一个叫“安道尔”的小国。驾驶员对当地的道路不太熟识,便把车停在路边,看到走过来一个中年女性,于是就跟她打招呼询问起路况来。本来我以为,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可以走路了,可是没想到,那位热情的中年妇女向驾驶员整整介绍了10分钟左右。我当时候回想起2000年第一次去香港,人生地不熟,在马路上向过路的香港本地居民问路,可是在我的记忆中香港人是很冷漠的,很少有人会停下来,停下来的也只有说一句话的耐心;同样在大陆,当你问路时也许会有三种结局:第一种,摇头,连脚步都没停下;第二种,跟你说一句话的耐心;第三种,你可能会遇到热情又耐心的过路人,不过他们应该大多是山区的农民,不太会发生在有着良好文化教育和教养的人身上,就如同2000年我遇到的那些受过良好的英国殖民主义教育的香港人一样。
    我对西班牙语言不太懂,只是看到那位中年妇女微笑的神情与讲解的手势,我忽然觉得连她的声音都异常的好听起来,我的心里面忽然涌起了一丝温暖,一种久违的人世间的温暖。
    有时候你无法解释,你在地广人稀的地方行走半天,突然看见一个人类,你会兴奋地朝他大叫;你行走在人潮汹涌的都市,你却厌恶地看着这么多的同类。你在地广人稀的地方行走了半天,你心里隐约觉得没有安全感,突然你看见一只小鸟或者一只小麋鹿,你会眼巴巴地朝它自作多情地看半天,甚至还想把自己行囊中的粮食拿出来和它一起分享。但是你回到川流不息的都市,你同样隐约觉得没有安全感,因为同类太多了,你的潜意识里只有一个字,抢 ,只有抢,才能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同样你愿意去捐助那些弱小残疾贫困的儿童,但你不愿去为那些获得成功的人鼓掌。因为你嫉妒他,成功者让你感到了压力。
    这是一个没有秩序的地方,没有秩序的地方不存在文明。
    你的脑海中闪现着电影中的片段,一群叫花子为了一个馒头大打出手,疯狂地抢着,那种感觉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发誓,总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个曾经让你梦魇过的地方,去寻找不用为了馒头疯抢的地方。
    贫穷和生存让你学会了打拼,或者也可以说是抢,有明抢的,也有暗抢的。人实在太多了,你毫无安全感,你害怕你抢来的东西会失去,你的脑海里深刻地记忆着在印尼发生的一次次血淋淋的华裔被当地居民烧、杀、抢、奸淫的画面 。于是大家都向往着向那传说中享有自由、平等和人权保障的地方而去。
    每天你看到很多感人的微信片段,于是你感动,你转发了,睡一觉,你明天醒来又忘了;你又收到新的感人的片段,于是你又感动,又转发。你每天都在感动,你每天又都在遗忘,你要这感动有何用?每个人其实都说着同一句话:我感动了,我转发了,我也算行动了,我也是有良知的人。可是事实证明:你没有,你从没有做过任何有实质意义的事!也许再感动了几次之后,你会发现你已对这些东西麻木了,你连看都不想看了!你变得冷漠了,你的感动是没有意义的,你在骗你自己而已……
    你每天听到看到许多不幸的人,不幸的事。你心痛,你颤抖,但是你经常看到以后,最后你习以为常了,你麻木了。从生理上来说,你第一次吃一个菜会觉得很好吃,你第二次吃你会觉得没了第一次的新鲜;你第三次吃你会觉得一般般;你天天吃,你会厌恶。也许中国人见惯了太多的不幸,太多的痛苦。你开始憎恶这个世界,其实你连自己也也憎恶,因为你也变得麻木了。
    你经常听到不要与陌生人说话,你经常听到许多陌生人利用人们的善良和同情伤害妇女,儿童,老人的故事。于是你变得有戒备心了,因为你说你分不明白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你憎恶那些可恶的人,是他们让人们的同情心变得冷漠。
    你每天听到很多贪婪的故事,为了贪欲,不择手段,只求成功。听得多了,于是连你都下意识地学会了,于是你也开始贪婪了,贪婪改变了你的人性,你让大家变得陌生害怕,不可捉摸,你失去了亲情和挚友,于是最后形同陌路。
    麻木、冷漠、嫉妒、贪婪,这是活脱脱用来形容野兽的词藻,物质把人们变得越来越贪婪,贪婪激发了人类兽性的一面却退化了人性的一面。
    金钱让人性退化了,中国人染上的最可怕的瘟疫不是SARS,而是人性的退化,这是中国人的国殇!
    ……
    怀念安道尔的温情。
送你一束蓝莲花
■ 丁尚明
  
    丁尚明,山东东阿人,部队转业军官,长期从事新闻报道和文学创作,曾三次荣立三等功,在军内外报刊发表过上千篇新闻、文学作品,出版报告文学集《人间正道》。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东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山东省东营市城市管理局。      
    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窗外不时传来的阵阵雨声,方才打破这夜的寂静。这是一场迟来的夏雨,它的到来总算驱散了多日难耐的燥热,就着这丝丝清凉,人们已惬意地酣然入梦了。   
    朦胧中,我看到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了零点,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我仍翻来覆去,睡意了无。我知道,自探望弟弟归来的半月内,记不清这是我度过的第几个不眠之夜了。不觉间,我的思绪犹如脱缰之骥,又飞奔到了数百里之外的泰山脚下。在泰安附属医院那间昏暗的病房里,我分明又看到了弟弟那张因伤疼而扭曲的脸,分明又听到了弟弟那痛苦无力的呻吟声,他那缠满绷带、渗滴着血水的双脚,分明又在我的眼前摇来晃去……蓦地,我那颗整日悬着的心又鼠噬猫咬般地疼痛起来!  
    尽管弟弟受伤只有短短数日,但我好像感觉走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那是几天前的一个黄昏,我刚刚回到办公室尚未坐定,桌上便响起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一看是弟弟打来的,我便漫不经心地摸起话筒。“大爷,我爸出事了……”电话那端传来侄儿的哽噎声,听罢我立时懵住了。我屏住呼吸,尽力舒缓着狂跳不已的心,故作镇定却又急不可待地宽慰追问着侄儿。从侄儿的诉说中得知,弟弟他们爷儿俩在泰安一大型钢材市场装货时,钢丝绳突然崩断,六吨多重的H型钢重重地砸在了弟弟脚后跟上,过去了足足几十分钟,弟弟才被拖出送往医院。撂下电话,我心无旁骛,恨不得立马赶到弟弟身边探个究竟。无奈,天色逾晚,路途遥远,我只能耐着性子盼翌晨。呆坐在办公室里,我大脑一片空白,任由泪水横流………
    爹娘共生了六个孩子,在我们姊妹六人中,弟弟排老五我排老四,我比弟弟大整整五岁。生我时爹娘已年届不惑,生弟弟时爹娘算是老来得子。在我的记忆里,弟弟留给我的多是些儿时破碎零星的片断。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从小就不安分的我高中一毕业,便不顾奶奶和爹娘的再三阻拦,硬是毫不迟疑地参了军。那时,弟弟只有13岁。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两句古诗恰能表达我的心境。在24年漫长的军旅岁月里,历经军队这所大熔炉的煅造锤炼,我一步步成熟成长起来,从普通士兵直至晋升到团职军官。我是爹娘骄傲的儿子,弟弟也自然以我为荣。每次回家省亲,弟弟就与我形影不离,像尾巴一样我走到那他就跟到那,直到今天我们虽人到中年、为人夫父,他依然秉性难移。我和弟弟从小到大,谁也没有挨过爹娘的打骂,也许是受爹娘的影响,我和弟弟自然也没有红过脸争吵过。  
    记得我从军不久,弟妹不实在忍心再让上了年纪的爹娘供养上学,就执意地双双辍学。为了生计,年幼的弟弟开始踏上了漫漫的讨生路。他毕竟年纪尚小,又身体瘦弱,干不了家里的重活累活,就下地拾拾柴割割草,有时走街串巷捡拾一些玻璃瓷片,有时去出窑的石灰堆里捡拾一些没有烧透的煤核。待捡拾的东西积攒多了,弟弟就拿去换些油盐钱。那些年里,弟弟整日肩不离提篮手不离爪钩,这两件物什则成了弟弟身边的唯一亲密伙伴。随着弟弟一天天长大,爹娘见他成天灰头土脸像个叫花子,便皱起了眉头:“老二这样下去咋寻个媳妇,咱得让他有个饭碗!”爹娘一商量,咬咬牙把家里仅存的几百元钱拿出来,把弟弟送到黄河对面的一所汽车驾校。弟弟算是与开车结下了不解之缘,打那以后就干起了货车司机的营生,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这些年里,弟弟一直给别人开大货车跑山西、河北运煤炭。为躲避交警多拉快跑,弟弟多是开车夜行。说实在的,弟弟的春夏秋冬多是在途中度过的。长年无规律的生活,弟弟看上去比同龄人显得苍老,发须花白,满脸沟壑,我和弟弟走在一起,很多人会误认我为弟弟。那年冬天,弟弟去山西运煤,不幸被暴风雪围困在山道上。饥寒交迫中弟弟饱受摧残,若不是当地政府救助,他就小命难保。十几天后弟弟拖着虚弱的身体地返回家中,看着蔫儿八几连话都说不成绺的弟弟,爹娘哭得像个泪人。其实弟弟吃的苦受的罪还不必说,他途中被抢劫的歹徒刺伤过,骑摩托车因天黑路滑摔伤过,在交通事故中擦伤过……弟弟所受的这些惊吓、委屈,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也正是靠着弟弟的苦苦打拚,再加上弟媳治家有方,家里盖起了宽敞明亮的新房,买了轿车拖拉机,还在县城买了一套上百平米楼房。看着从小吃苦受穷的弟弟过上了好日子,我这做哥哥的也感到脸上有光,心里乐开了花。如今,侄儿已长大成人到了婚娶的年龄,为多积攒点家底,弟弟夫妻俩一合计,决定自己买车跑运输。于是,新年一开春,他们终于如愿以偿。谁知,他们刚刚跑了三四个月,就祸从天降……翌日天刚一放亮,我便驱车三个多小时赶到了弟弟所在的医院。  
    在临窗的一张病床上,我寻到了刚刚做完手术的弟弟。我猛地扑过去俯身把弟弟揽在怀里,我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一手紧紧握住他那满是污垢粗糙干裂的手。兄弟俩四目相望,却无言以对。弟弟孩子似的呜咽不止,我也抑止不住地潸然泪下。真乃“兄弟十指连心,手足情深似海”。难怪,当年苏老夫子在狱中写下如此绝命诗,“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这令人动容的千古绝句,直到今天我才真真领悟到它的含义。
    这时,病房里病友的收音机里,传来了我熟知且百听不厌的歌声: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许巍那忧郁、低沉的歌声在病房里回荡。我轻轻拭去弟弟脸上的泪花,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弟弟,我要送你一束蓝莲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弟弟,你莫忧伤,你要振作坚强,我愿陪你一起穿过幽暗的岁月,我愿你心中盛开着永不凋零的蓝莲花!
母 亲
■ 孙 梅
    孙梅,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红杏诗社会员。荣获2012年中国散文华表奖。著有散文集《倾听风儿的海》。
    母亲病了,源于弟弟单位体检,弟弟让母亲前去做个常规检查,没想到查出了毛病。虽然体检报告结论含糊,但是之前母亲就感觉不好,加之这次,她便产生了怀疑。
    母亲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病魔做斗争,自从进入二十八岁以后,在剧团因为抬箱子腰椎间盘突出,疾病便如影随形。乳房肿块让她躺在了手术台上,子宫肌瘤也让她备受煎熬,最严重的一次医院竟然下了病危通知书。留给我童年最深的记忆,就是每次父亲带着母亲看病回来的画面,四处求医成了家常便饭。而年幼的我孤单坐在家属院大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待也成了每日的必修课。
    如今看着身体尚好的母亲,我总是调侃说:“老妈,你的一生就是不断和病魔做斗争的一生,不过总是以你胜利为终。”母亲也就不无自豪的说:“那是,换了别人早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现在的我身体比同龄人好多了。”
    母亲求医过程中的故事很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患腰椎间盘突出,当时已经严重压迫左腿,左腿瘦的皮包骨头不能站立。父亲带她前往南京看病,途中转车,眼看火车就要开了,而父亲背着母亲还要穿过地下道到对面的车道,在万分紧急时刻,母亲毅然选择冒险从停在路边的一趟火车下爬到自己要登的列车。每次说起这件事,母亲总说:“当时就想活着这么痛苦,还不如让火车轧死算了!”但是母亲并不甘心,不服输支撑着她多年的寻医路,她说:“我连死都不怕,还怕病吗?这一生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老天爷不该这么不公!”
    在母亲不断坚持和寻找下,八五年她开始习练气功。这次的尝试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气功不仅让子宫肌瘤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腰椎间盘突出这个世界性的难题在她这里也得到了根治,别的小病小恙更是不在话下。为了练气功她多次前往秦皇岛、北京、唐山等地,多年如一日,不曾停歇。母亲是坚强而自立的,她的毅力甚至超出了一般的男人。
    父亲自幼习武,青年当兵,又源于家族的长寿遗传,虽已是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却是身体健壮能抵中年。他每日清晨迎着朝阳前往黄河故道钓鱼,下上鱼饵后必在岸边打上几路拳。他常自诩道:“要论打架,现在三五个青年人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母亲总是笑哈哈的说:“就你能,多大了,还给人家年轻人比,但是你爸的身体是真好!”大家听了也都笑声一片。所以买菜做饭,接送孩子都成了父亲的本职工作。因我工作地处偏远,父母从幼儿园起便揽了儿子的中饭,后来小侄女也加入到被照顾的行列,衣食住行都是二老操心。
    年少的自己没有照顾父母的能力,长大后忙于学习、工作、业余爱好,结婚后又要照顾家庭。总感觉父母年纪不大,身体还好,少去一次未尝不可,倒是母亲隔了几日必打电话问长问短,做了好吃的也会让我去品尝。平时的自己总闲父母啰嗦,电话里说不两句就会匆忙挂断。
    母亲正在打点滴,此时正是春天的正午,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母亲身上。坐在方形木凳上的我打量着传出微微鼾声的母亲,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原本饱满红润的脸庞,深陷并且泛起一层烟黄色,在明艳的日光下不知何时沟壑纵横,铺满了脸颈。这就是母亲吗?我的母亲怎么突然之间苍老了?时光难道就是在我一回首间,将母亲变成了这样?
    是在被自己轻易忽略而过的每一天;是在倔强证明自己羽翼已丰的言语间;是在母亲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我转身拭泪的一瞬间;是在春去秋来夏临冬至牵肠挂肚的日夜交替间,父母一日日的走向了老迈。心底一种愧疚慢慢滋生将我弥漫,人世间太多的诱惑占据了我们大部分时间,陪父母已经退后到最不起眼的角落,很多人也到了不能不陪的时候才会出现。那么我们还能陪他们多久,还能一起走过多少春秋。思绪蹁跹间突然很害怕,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他们,我即使再大,仍然是一个孤儿。假如我没有了母亲,岂不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曾经的自己还可以执着的坐在门口等待,那么失去以后我又要到哪里去找寻?
    情知,总有要失去他们的那一天,也知,世事难料,难得圆满。珍惜当下稍纵即逝的时间,尽孝不能等到有闲时,把尽孝当成最为重要的事来做,是我们每个做儿女应该做的,在他们身边尽一份孝心,就会减少以后的缺憾。
   “你该去上班了,单位别有事,快点回去吧!”母亲睁开疲倦的眼对我说。“妈妈,我那儿都不去了,就在这照顾你,直到把你的病治好!”我微笑着说。抬头,窗外绿树成荫,微风吹拂着叶片,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春天,真的很美好。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3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台月色美

                     李果



  李果,1959年9月生,河北迁安市人。中国散文学会、河北作家协会会员,迁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漂泊边缘女》、中篇小说集《北国神偷》等。迁安电视台《电视文学》编导。


  融融的月色,将我牵到魂牵梦绕的黄台湖。
  中秋的圆月,早早地升起来,由于天气不太晴朗,月色隐隐约约的有点儿暗淡,朦胧的月光洒下来,使大地沉浸在如雾似纱般的月色里。城市的灯光淹没了月光,把钢城照得如同白昼;湖畔流动的彩灯,将黄台湖妆扮得象羞涩的少女,使她愈发显得娇羞和美丽。徜徉漫步于带状公园,悠扬的立体声音乐伴着我们,依湖穿行于绿树、草坪、亭台之间。凭栏远眺,乳白色的月光洒向湖面,湖水倒映着大桥及六岛上的灯光,月光轻柔的依偎着大桥,它隐去了湖的明媚、湖的神采飞扬,淡淡的月光、朦胧的月纱,披在世间万物之上,亦梦亦幻的黄台湖,在月色中显得飘逸美丽,似月中仙子一般:好一幅黄台月色图!
  这时,月亮升起来,高高的挂在公园那高大的银杏树梢上。活泼的夜风,摇响生命浓郁的公园;盈盈的湖水盛满月华,偶有游船在湖面上荡过,涟漪涌向开来。钢城大桥两侧一长串流动的彩灯,不时地变换着色彩,与连接湖上六岛大桥两侧的彩色灯光交相辉映,那灯盏斑斓的色彩,倒映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把湖水映衬得五彩缤纷,那湖面上的色彩,红的热烈、蓝的清凉、绿的雅致、白的素洁。那红恰如飞溅的钢花、奔流的铁水,那绿似是茫茫的草原、浩渺的青纱帐。粼粼的七彩波光,渲染着湖的柔情,淡紫的温馨、浅黄的透明,深蓝的晶莹、粉红的纯净,翠绿的令人陶醉。黄台湖,承载着多少动人的故事。这盛世的美景,在朱自清、俞平伯们美文里难以寻觅得到,旧时代秦淮河的桨声灯影,寂寞的荷塘月色,怎比这充满生机的繁荣?

  游船犁开静谧的湖水,“闲庭信步”般的驶向湖心。看着城市渐渐远去的璀璨灯光、湖畔的游人,耳畔动听的音乐也渐渐地小了,一任思绪从繁杂、烦恼中走出,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六座岛屿将湖水分开,六座大桥又将六岛相接,湖水环绕着又滋润着,无私的坦荡着,又风情万种的娇媚着。桥上的彩色灯光照耀着湖面,绿成一团雾,红成一片火……不知是湖在我的梦中,还是我在湖的梦里。船在月色中行驶,载着宁静,载着遐想,载着梦幻,也载着洁白的月光。夜空澄澈明净,月亮升高了,又圆又亮的悬挂在湖的上方的天际,月的清辉铺在湖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似有一把神奇的大手,将碎银洒向湖面。城市和灯光都远去了,视野里只剩下中秋圆月和明月朗照的宽阔的湖面,这时越发觉得月的皎洁和夜的寂静。良好的心情随月光弥散开来,好久没有这样郑重的赏月了,劳顿、工作之余认认真真的凝望明月,一种回归大自然的轻松感便油然而生。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城市如昼的灯光,便使月亮在人们的意识里淡化了。清亮的月光下,乡村的记忆、故乡月夜的故事便排着队向我走来。潺潺流淌的月光,轻摇曼舞的水草,“咯咯”拔节的庄稼,和着蟋蟀的鸣叫,伴着一片片蛙声,展现在我的眼前:儿时在月亮地里打仗,踏着满地的月光去上学,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到很远的村庄去看电影的情景;顶着明月放水浇麦,在月光与灯光相映的打麦场,伴着隆隆的机器声劳动的情景;在清凉如水的月夜里纳凉,听老人们讲古老的传说。空阔的视野,到处是朗朗的清辉,不经意间便自然入怀,那时的月亮总是柔情缱绻,萦萦绕着你、跟随你,默默地注视着你,难忘多少与月亮有关的故事,这足够我们仰望一生的月亮啊,见证了社会的发展与进步,见证了世事沧桑和现代文明。现在游览在湖面上,我的心潮像大海的波涛那样澎湃不已。过去是风沙漫漫的荒沙滩,如今万顷碧波的黄台湖,它改变了生态环境,造福于迁安人民,成了游人休闲的佳境胜景。
  船在湖中行驶,身后翻起一朵朵洁白的浪花。远处湖岸闪烁的灯光和音响,月光下城市的霓虹,钢城大桥上穿梭不断的车流,湖水中鱼的跃动的声响,淹没了湖上的宁静,唯有湖上的明月朗照着游人的归途。
  月影随人移,夜风拂人面。清爽的夜风,一如少女凝脂的玉手,轻拂游人余温未消的面庞。月朗风清,缤纷了我被月光洗礼的心情。恋人们的笑声,灿烂了黄台湖的夜晚。我不禁陶醉在黄台湖美丽的月色里,我更为迁安的发展感慨万千,这欣喜,这激动,愿邀请嫦娥降临人间来共享。水,给人以神韵之美,让人领略生命的精髓。黄台湖,如星空一样深邃而宽广,博大而柔美,它亦有散文的飘逸,诗的凝练,油画的温馨和品酿的甘醇。黄台湖,我梦中的明珠,斟满“中等城市”梦幻的夜光杯。
黄台湖的月色,留在我的记忆里,走进我的梦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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