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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家作品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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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3:06 | 只看该作者
三瓣雪花
◎ 戴文学
戴文学,笔名笨瓜,1956年2月生于云南。1976年至1986年在部队服役;1986年至1996年楚雄一中工作;1996年至今在楚雄州人民检察院工作。在省级、地方性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近百篇。

第一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大雪,是我刚刚踏上人生之路的那一年。那一年我十七岁,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彝族山寨。一夜中间,整个山寨举目之处白茫茫大地一片,只是一两根漆黑的房梁梁头瞪着诧异的眼睛,四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村落。不知道是上苍特意要让我第一个见识这罕见的黎明,还是我与这场雪原本就有着一种不能言表情缘,反正是我拉开柴门的那一刻,就连平时早起的狗都还不见影子。
那场雪让我一辈子不能忘却,不是因为第一次看到一个洁白的世界,而是在于那场大雪中我的情窦初开,对一个女孩萌动了遥远的思念。与你一起同在一个村的几位男孩豪放有余,细腻不足,我不知道他们会给女孩子们一些怎样的关照。当我连背带拖地把一山绿叶搬回去喂羊时,你,是否也像我们村的女生一样,围坐在火塘边看书,编制毛衣,或者是向贫下中农请教着翻身求解放的革命道理?冥冥之中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三天后,听说你生了病。这样,我第一次产生了失魂落魄的感觉,不论是种地或是砍柴,也不论是洗衣或是煮饭,总是丢三落四,心神不定,让自己都觉得十分奇怪。
这种感觉算不算是初恋?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在这种情感中久久不能自拔。那场罕见的大雪悄悄地融化了,可我那种没着没落的情绪始终不能淡去,于是我拼命地劳动,拼命地砍柴。渐渐地,我找到了一种寄托,我在每一担本来已经捆扎好的柴捆里硬是强加上两根,在心里把它悄悄地送给你,那样,即便是下再大的雪,即便是天气再怎样寒冷,你都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火塘边想你爱想的事、看你爱看的书,不必担心感冒了。可我也相信,我这许多的想法,你一丁点儿都不会知道。明明是一种没有结果的行为,可我却偏偏让他没完没了,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一过程中有一些东西悄悄袭上心头,我冥冥中把责任、义务、担当这样一些标准过早地放在自己头上。心想,有了这些东西,你可能会报我以微笑了。
哦!这场多情的雪哟!
我生长在一个极少能见到下雪的省份,第二次见到大雪是在许多年后的一个春节前夕。已经做了母亲的你带着襁褓中的梦儿来到战区的军营,纷纷扬扬的大雪随你一起君临营区,我心里惊喜得只有一句不搭边的话,“瑞雪兆丰年。”年关时节,有你的到来,有雪的时候到来,这对于爱你、爱雪的我来说,实在是一件乐不可支的喜事。
转眼间,年到了。战区的条件极其艰苦,即便是过年也没有办法准备更多的菜肴,能做的事也就是搞搞卫生,整理一下平时来不及收拾的东西。但这个年对我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我做父亲了,我要在大年三十吃年饭的时候对儿子许下一个父亲的承诺,也要对你许下一个做丈夫的承诺,还要与你一同去戏雪,在洁白的雪地里告诉你我第一次看到大雪时升腾起来的那一缕散发着幽香的情思。梦儿睡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嘴角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小家伙,难道你就知道老爸要对你许什么愿了么?你在火塘边烘烤着梦儿的尿片,双眼脉脉含情,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我被你们陶醉了,心里翻腾着种种欲望,多少种心思一起涌来,目的只有一个,一定要让你们在这个白雪皑皑的战区过一个有特别意义的年。
谁知道,就在这高兴的当口我突然接到命令,来不及抱一抱你,来不及亲吻一下睡梦中的梦儿,即刻披挂妥帖,奔赴战场。当我半个月后回到空落落的营房时,枕头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封信,打开来,一团团被泪水沁透了的字迹全都变成了或紫或黄、或绿或兰、或浓或淡的云朵在屋子里飘来飘去,飘去飘来。好在远山的雪还没有化尽,我遥望着缕缕残雪,默默向你诉说了我在第一场雪地里的情思,诉说我在出征前构思的种种关于这个年怎样过的方案。
那天夜里我做梦了,我梦见我们手牵着手去雪地里玩耍,去寻腊梅,去打雪仗,堆雪人,滚雪球。末了,我还把你一双通红的小手放到了我的胸前,驱赶你的寒意。梦醒来,我陡然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中的许多选择,其实往往都是被动的,不如此便会身陷绝境,哪怕是无情无义,你又如何。
今年的雪是在一个初冬的夜里下的。半夜时我曾经醒来过一次,曾经听到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嗒嗒嗒一曲方罢一曲又起。
好一曲缠绵悱恻的催梦长歌。我独自一人踩着鼓点去踏雪,在一个雪山顶上,朝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大声呼喊,我想你们,我爱你们,我的亲人。喊着喊着,梦儿牵着爷爷奶奶的手,跟在你的背后从雪山上飞奔而来。可就在我张开双臂去拥抱你的那一刻,你陡然化作一个雪人从山头滚落,碎成片片雪花,散落在雪地里,根本不理会我的绝望、我的悲愤、我的歇斯底里。
天亮醒来,好冷、冷透了心。拉开一角蓝色的窗帘,窗外是一个童话般的洁白的世界。我孩子般地激动起来,一边大声嚷嚷道,下雪了、下雪了、快看下雪了,一边把还在梦中的你硬是拖出被窝,让你在瑟瑟寒风中与我一起品雪。你一时间就兴致勃勃,计划着今天要穿那件红色的风衣,围白色的围巾,黑色的高筒马靴,去痛痛快快地戏雪,可我却用低沉的声调对你娓娓诉说前两次下雪后的种种思绪。听着听着,你失声哭了,泪水湿透了我的衣襟。我好后悔,为什么要扫你的兴?于是,停了话语,拉着你就去了雪地。
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却极少讲话,间或有那么几次对视,目光里沉甸甸的。我在想,终于有了陪你赏雪的时光,有了净化灵魂的天地,有了升华情感的环境,默默无语之中胜似千曲高山流水。雪,洁白的雪给了我这一切。


城市的忧郁
◎ 王 武
王武,笔名伴云来、无心,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著有网络小说《台北一点味》,散文集《魂牵梦萦》,诗词集《伴云撷梦》《玉树临风》及现代诗集《心在叙说》等。

夜不愿为白昼作喧嚣的思考,向深处睡去之时,城市的忧郁被抓在手上。窗台下,蟋蟀摆弄着单调的鼾声,它们不想知道,忧郁也是一种倔强。
慵懒以及满足也随之睡去,而孤独却行走在思想的灯光之上。从灵魂深处度到指尖,直到踏遍所有带着混凝土味道的文字。
往事驻满所有的街道,不肯为优美的转身让路。一串足音,敲起渐行渐远的流浪。
聆听之时,拿什么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呢?纵然扒掉所有伪装的砖头,露出不再行血的钢筋,能争取到一点怜悯和抚恤么?而那些呼吸着心事的房间,真的能够不再同床异梦?
有谁能够像垃圾桶那样伟大,吞下一肚子肮脏的诽谤而依旧沉默?广告牌上光洁的大腿和如山的胸部,从来就没考虑该如何将羞耻隐藏,看惯了,便不再让人饥饿,只让人感到恐慌。


沉默,或许已经不再那么重要。蜷缩在夜的手掌里,还有什么可以抵抗灯光不再思想?
一缕风吹的帘动,可以惊醒几颗星星却又霎时归于渺茫,而掀帘的手又去了何方?一瓣花落的声音,可以跌宕成为轰鸣,使每一根绷紧的神经折断在水泥地上,而那一声重叹又断了谁的柔肠?
或许眨眼之间,青春与美丽,便逃脱不了被时光肢解的命运,一堆寂寞的骨头,只能虚荣固执的形态,然后风化,然后枯朽,然后被岁月遗忘。
迷失并非常态,构建支撑情感的框架,也不是为了寻求无限拔高的疯狂。去触摸更高的天空,决非只是勇气那么重要。如果孤独的行走只为徘徊,所有的思想必然倒塌成为精神的废墟。
向东行,也许就能面朝大海,以归宿的目光看望波涛,心可以在安静之后澎湃。

许多时候,幸福与美满,常常被敌意偷换概念,去武装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而理性的外衣捂住感性的躯体,始终也包裹不了欲望的裂变。衍生一种暧昧的需求,充斥于变态与虚假之间,或许不能求全责备。
听一只流浪狗翻拣秽物并幸福地咀嚼遗弃时的声音,还有谁可以交出一种同情和宽容,去营造尚未绝望的和谐?即便盛放的花朵可以怜悯出芳香,可被限时的母性,终究会被季节的风无情击落。
当冷漠来自于朝夕相处的河流、群山,以及树林,还有谁敢于放弃一座城的悲哀,向更寂寞的远方出走,去跋涉一片更为荒凉的沙漠?
其实,为了设计好的责任,泛黄的墙壁总是选择重新粉刷一遍自尊,然后像模像样地立在别人的面前,而不顾早已破碎的心,在伪装后面哭泣。


关于命运,似乎已被某些自认行家的先哲们所规划。从富人区到低保户,钱所装饰的梦代表不了感情的稳定与否。而爱,似乎不管钱多钱少,都无一例外地成为奢侈品。
用一种空壳的目光审视先哲,不如找一份温暖,来拯救冰凉的手掌。而孤独的后果,则交由破云而出的明月去分享。
只是,用什么样的大脑才能铺垫一片不被打扰的空间,使一种仰望不再俯身向下,去接受一场尘埃与喧嚣的敬礼,从此坠落于阴暗之中而万劫不复?
行走中思考,需要确认自己的位置,才可以不会因为偏离而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某些意念,是建筑在生命定位的细节之上。一幢归宿的落成,并非要熄灭所有的灯光,才能找到令人放心的答案。一堵墙的防线,抵挡不了来自地心的裂隙,若不能坦然面对宿命,隐藏的裂隙终究会成为伤口的发源地。
日子并非只有一页,即使是沉睡的夜在醒来之时,也免不了要为白昼而奔波。放宽一种思想,灵魂便可以自由飞翔。即使城市匍匐在夜的指尖上忧郁,不灭的灯光也是一双待的期眼睛。


雪 思
◎ 蔡晓伟
蔡晓伟,1968年生,湖北省浠水县人。现为克拉玛依市作协会员、新疆石油作协会员、新疆省作协会员。

心灵,在飘舞的大雪中与思念邂逅,曾经在幻想中有过这样的情景,尽管这样的邂逅显得不够浪漫,可还是满怀希望的在期盼着。
久居西北,几乎每年都要与你相遇,是你,把我送进新的一年,又牵着我的手,离开过去的一年。怀念你漫天飘舞的身姿,不由想起你“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的银色世界。
深冬的雪,就像那寂寞月宫里的白衣仙女,舞动薄如蝉翼的银色羽翼,舞姿翩跹,神情悠然,以轻盈惬意的姿态,从月宫飞落尘世间,那片片诗笺纷纷飘撒在田野、枝梢和心头上,覆盖了来年的希望,珍藏了记忆的收获。
世间的诱惑,让你如此迷恋着红尘,不停地向大地倾诉着温存的情怀。乡村因此变得玲珑,山野因此变得剔透,荒凉的沙漠因此有一个皑皑的世界。远处,一朵朵血红的梅,在枝间燃烧着,如此耀眼,如此冷艳,如此惊魂。像一片片燃烧的誓言。爱情,正穿越着寂静的雪原,以刺眼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将记忆的霞光,洒满面向黎明的梦中。照亮了多年以前,在雪地中留下的两行足印,一言难尽脚步的缠绵,似梦枕月,非梦听雪,一路携手而至,一路雪衣素装,一路踏雪而歌,翩跹而入相约后的黄昏。两行离别已久的足印,终于在他乡的茫茫雪原中如约相遇。
千载明月皎洁的光芒,将一缕缕思念,萦绕在一朵朵梅花的幽香中,为你靓丽成一道道守望的风景。像色彩斑斓的蝴蝶新娘,在雨化彩虹的花丛中,聆听着一声声,嘀嘀嗒嗒的青泪。
窗前的烛光摇曳着,温存的记忆抒写着飘逸的柔情,蘸着岁月的色彩,用一生的时光照亮你归来的步履。冬季的夜让梦失眠,无休无止地将一段人生,拽进雪地中嘻闹。
轻轻的你来了,像风一样拂过天边的云彩。柔柔的,你醒了,在每一个深冬的夜晚,像梦一样守望着思念。守望着迟迟不肯归来的黎明,任思绪在冰天雪地里,一次次横扫着世间的情缘。在满目苍茫的世界里,寻觅着你的归途。那一朵朵在寒霜中盛开的梅,其实就在眼前,而踏雪寻梅的步履却一直在匆匆又匆匆。整个冬季醉得酣声起伏,却依然紧抱着一壶浊酒,对着朦胧迷惘的烛火喃喃道:这是一场令人垂涎的美梦。
你的舞姿依旧如此优美,一片一片像昔日的情怀,飘落在依依不舍的心间。我无法忘记千里冰霜,万里雪飘的寂寥乡村,那里有童年的歌谣,有堆起的雪人,有嘻闹中的雪仗,有笑声不止的雪撬,还有戴着一顶小红帽的你。长大以后,常常静立在雪地中,围着一条红围巾,面对我的轻浮或微笑或哭泣。长大以后,又常常穿着高靿红靴,“咯吱、咯吱”地走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一步一步踩在我心头的梦上。那时,也只有我,才能猜透你的心事,我们曾一起渴望长久相守,我们曾一起渴望,青春的岁月,永远停留在花季的脸颊上。如今,那漫天飘舞的雪花,变成了冷漠的雨滴,变成了深冬凄凉的泪滴。
年华似水流,只有在深冬,才能凝结那一方遥远的思念,如今已是一远再远,渺渺无尽无期。尽管是这样,四季的脚步依然为你迈进,四季的歌声依然为你传唱,梦想依然在漫漫长夜,与你频频相约。也只有在梦中,才能将那一片片纯洁的诗篇,寄予相思的风,带去我今生的牵绊。我会在每一个冬季,在每一条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道路上,将深深浅浅的脚印铭刻,期盼两行离别已久的足印,在茫茫雪原中如约相遇。
一场雪覆盖着另一场雪,一片情怀覆盖着另一片情怀;一片唇覆盖着另一片唇,一片温存覆盖着另一片温存;融入的是爱恋,是生命,是生命中的情愫,是今生永携的牵挂,是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脉脉温情相传的牵手。今生,我的窗口为何如此透明,今夜,眼前的烛光为何如此红艳,因为我知道,在每一个冬季,你必会如约出现在我的窗口,必会飞进我的梦中,与我相依相守,直到晨曦,将苦短的良宵一次又一次,照亮。
雪,依然从今生的天空中飘落,却不知你是否还是前世的那一朵梅。


问 秋
◎ 陈大威
陈大威,笔名阿薇、采薇人。祖籍江南古镇吴江盛泽,生于青岛,现居长春。系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第二届中国煤矿文学研究会副主席,中国煤矿文联理事,中国煤矿作家协会理事,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曾获首届全国优秀煤矿文学作品散文一等奖,中国散文华表奖,中华诗词传媒大奖金爵奖等。

天高云淡,风已渐爽,秋在不经意间悄然来临。
我是在院子里一棵火炬树上发现秋的眉目的。她挂在一丫枝条上,将几片嫣红的叶子在微风中招摇,朝着我媚媚地笑。阳光下,那红叶显得分外通透,更加眉目传神,也愈加娇柔妩媚、撩人心魄。
多年来,一直在秋景中寻觅,在秋声中感叹。寻觅秋色的旖旎多彩,感叹岁月的蹉跎与无奈。如今,站在秋娘的树下,我抬首问秋。
秋是什么?我遥问那五色斑斓的山。群山摇动着多彩的树,吟咏着唐?王昌龄的诗句:“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李白的“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宋?范仲淹的词“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还有南宋?陆游的“雨侵坏甃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秋是自然界各色成熟的集合,是丰富多彩、却又令人感慨的万千秋色。
秋是什么?我近问涟波清莹的水。那溪水载着落叶,瘦弱着一河身形,在轻轻吟唱:“蟋蟀独知秋令早,芭蕉下得雨声多。”“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秋虫唧唧,蛙声轻鸣。我知道,那是带着多少怜香惜玉的哀怨和暗自伤离的秋之声。
秋是什么?我侧目问那从西北刮来的清风。秋风甩动长袖,边舞边唱:“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他是在说,秋便是让世界变得凉爽却逐渐凄冷的长风。
秋是什么?我昂首问那天上冰冷的月。月光像一纸读不懂的天书飘落大地,上面写着;“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秋,竟是天上人间冰冷的寒月。
秋是什么?我问自己。 “月华如练,人却千里”。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秋是思乡思人的情愁;“凄情临晚景,疎索望寒阶”。“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秋是人至晚年,对人生的慨叹,是岁月的残破,孤雁的落寞与向晚的无奈。
秋,的确容易引起人们的伤感:“纷纷坠叶飘香彻,夜寂静,寒声碎”。“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真是让人阅来愁绪满肠,心生落寞。
然而,秋毕竟是从四季中沉淀下来的思考,是四季的浓缩和张扬,是一年中最灿烂耀眼的那道风景。她没有春的萌动,却有春不灭的留痕,有那暗香隐隐浮动;他没有夏的繁茂,却有夏延展的雍容华丽,有那冷艳的妩媚与动人;她没有冬的冰封雪裹,却有银霜轻染,有那宁静如禅的气韵神定。凝露结霜的大地,让我们的头脑更加冷静清醒;红黄飘飞的落叶,增添了流动的韵律之美;稀疏的树木枝柯,开阔了我们渴望深远的视野;那黄橙橙的稻菽、红橙橙的果实和写满情感的书籍,让我们充满了人生丰收的喜悦。秋,是一个成熟的季节,站立成从容与淡定。
秋入横林,枫叶敲窗。这既是一种自然景象,更是一种诗情画意。还是刘禹锡说的好:“自古逢秋多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对于秋,无须再问,自是知忧者忧,知乐者乐也。

听 秋
谁言秋无声,谁知秋之意?谁又能真正静下心来去听秋之语,听那秋从头至尾的深情脉脉地叙说?
尽管我暖不化深秋落地的寒霜,捂不热从西北刮来的萧瑟冷风,也无意去阻拦冬越来越近的脚步,但,我愿用一颗爱怜、虔诚并敬仰的禅心,去倾听秋的如歌细语,感受秋无处不在的悱恻缠绵。
坐在黄叶斑驳的树下,用目光穿透深秋的树行,在黄昏中搜寻落在林中小径上的枯叶,并用一颗滚烫的心将它们一一熨平,拢在一起悄悄埋葬。然后,稳住神、静下心来,听秋翁的叙说。听他曾经的欢乐,他的痛楚和他的收获。
秋深沉地爱着这个多彩的世界。当他从泥土中挺拔出来的那一刻,也就同时萌发出了对这个世界的绵绵爱意。他在沃土中生根,在绿意中成长,在疾风暴雨中接受洗礼,在晴空旭日下清冽着秋高气爽的天地,也用五色的斑斓,璀璨着自己顽强的生命。
秋是充满欢乐的。他知道,脚下的土地,甚至那粗壮的树干都曾给予他一季的生命;阳光雨露和丰收的喜悦,那是他成长的理由。如今,黄橙橙的收获已经溢出仓顶,晶莹的雨露也变成了一地的秋霜,他知足了。你看那挂在树上,在阳光下闪耀的红叶,便是他脸上绽放出的笑意。秋之爱,在树尖儿上跳跃,在空中与大地间传递。
秋是淡定从容的。同万物一样,季节也是这世间的过客。草木的枯黄,树叶的飘零,其实如同人到了年纪就会掉头发一样,或许,这也是感恩母亲的一种表达方式?秋不惧怕衰老,他也曾有过春的青葱浪漫,夏的雍容华贵,但他更欣赏和珍惜此时的沉稳大气和那满眼金黄。他将人生恨短蝉变成了对秋日的爱恋,这便是我们常说的人生重晚情罢。
南方,风在敲竹;北方,地已凝霜。秋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尽管是一岁一枯荣,可这生命的步履竟是那般来去匆匆。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已然寒风一阵花落去,归雁两行别秋声了。
霜如雪,风若鞭,秋声应绝雪来前。你知道入冬的第一场雪为什么落地会融吗?那是因为大地还带着秋的体温,只是秋已逝,声已远,再听秋之絮语,只能待来年。?




◎ 庞岩磊
庞岩磊,山西省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曾获多个国家文学大赛奖项。
知了的合唱听罢,寒蝉的个唱又起;舞台背景原是深浅各异的绿色,现在成了浓淡相宜的金黄;这个音乐厅里令人憋闷的热风也换成了凉爽的清风,光由刺眼变为明亮。是谁导演了这的一切变化?稍微一想,自是秋天,这位成熟而又纯真、睿智却又寂寞的导演。
就农民来说,秋天当然是最令人喜悦的季节,处处都是收获的景象,也是播种希望的时候。成熟的气息洋溢在硕果累累的周围,洋溢在麦田的间隙中,洋溢在满足的笑脸上;未来的希望孕育在广袤的田野里,孕育在秋月的光辉中,孕育在勤劳的双脚下。一年都在期盼秋天,把未来交给了秋;把希望交给了秋,一年都在耕耘秋天。秋,农民心里沉甸甸的财富。
对市民来说,秋天也是颇为让人欢迎的季节,天高云淡,清风徐徐,没有夏季的蒸烤,蚊虫的骚扰;没有冬季的冰冷,寒潮的侵袭。虽然声音没夏天那么热闹,但颜色却缤纷繁杂,无边的红枫叶,金黄的野菊花,一串串紫葡萄,如同蓝天画布上的西洋油画;虽然开始凉意阵阵、叶黄枝枯,但比起寒风入骨、一片死寂的冬天,这温度,这湿度,这气候,怕来年春天也未必如此惬意。若去郊游爬山,或许比踏春别有一番情趣;若去远行游玩,也许是一年最佳的时间。
秋,常人心里便是收获、晴爽、简洁的同义词;文人眼中却是伤感、萧索、别离的代名词。文人多矜持,表达感情喜好含蓄,觉得孤寂、有点愁思的时候总不直接说,借助点景象去讲,正所谓借景抒情。而秋好像是四季中最容易拿来表达这种感情的季节。刚经历溽暑炎蒸的夏天,突然就 “天阶夜色凉如水”,凉意乍起,顷刻凉飕飕便觉“轻罗已薄”。丝丝寒雨袭来,刁然一人品尝,于是种种情怀涌上心头:相思,昔日爱侣共剪烛,今日分居千里外;念友,天涯海角各一方,何时相见饮杯酒;想家,别亲离乡三五载,中秋月圆独自赏。同韦应物“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一样,都是应景而发的自然情感罢了。深浅不一的绿影还留在眼角,深黄如褐的色彩就映入眼帘,叶落枝枯,这突如其来的萧索景象,突兀的难以接受。“常恐秋节至,昆黄华叶衰。”欣欣向荣的夏被枯败萧条的秋无情的取代,于是乎,各种愁思纷沓而至。“晚雨未摧宫树,可怜闲叶,犹抱凉蝉。短景归秋,吟思又接愁边。”若是正好在秋天分别相送,更是伤心难舍。柳永这个煽情的高手便直说:“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当然,世间万物有正有反,感情也不例外,有“悲”定有“喜”。爱秋宣言,著名的,莫过于刘禹锡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的悲愁寄寓,古代或能大行其道,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了。早在工业文明时代,多数人便没了收获的喜悦,也没空去感受秋意悲凉,更不必说信息时代的今天,哪怕是天南海北,就算是国内国外,由于通信便捷,相思之苦稍缓,除了四季冷暖有知,鲜有人有大把的时间去道:“天凉好个秋”。如若有,大概也就是我在这里絮絮叨叨了。 
对于现代人,秋天或许是最佳出游、散心的时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受够了城市浑浊空气的人们,受够了城市噪音烦扰的人们,去郊外转转,去山中旅游,“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辉”,祥和的景色让人心里舒服,或许能“兴是清秋发”,同我一起,吟而和之,人生乐趣,亦如是耳。


秋荷听雨
◎ 杨庆莲
杨庆莲,女,回族,六十年代出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黑龙江日报》《北方文学》《岁月》《北大荒文学》《山东文学》《散文诗》等报刊。著有散文集《眸上心痕》《小城旧事》。

早就知道“三圣宫”的佛灵,荷塘更美,约了几位好友特地前来。
李商隐诗云:“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样的一个画面和意境,是我心中向往已久的,雨中读秋荷定是另一番情调吧?人人深知荷之美,质之洁,花之艳,借物传情;以物咏志,好文字不胜枚举,却很少有人浓墨重彩的倾情于残荷,偶我独钟。我欣赏它,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去寻找一份忧伤,而是去体会一种独特的艺术氛围;去接受一种感受得到但一时又表达不清楚的朦胧美,去得到一种悲凉中裹挟着悲壮意韵的启迪。昨日,这一愿望终于践境。
天气预报说有雨,但从早至午却不见一滴雨坠落,心中顿感大失所望。同来的一行人午饭后直奔大庙去烧香、祈福,我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只为访荷。沿着荷塘边的砂石小路急奔,又跨过了一道非常危险的堑壕,到达荷塘边时,额头已渗出细细的一层汗珠。坐在塘西岸一个小木亭的栏杆上,一边歇息一边把目光聚焦在那一大片苍翠生姿的荷叶之上。亭亭地,出水的叶子很高很高,像千军万马的一个方阵,傲气十足地挺直着身躯。沿荷塘边的土埂款款行来,空气闷闷的一缕风丝都不肯吹过,那浩荡的荷们,几乎纹丝不动地呆呆地立在那里,挨肩接踵地挤在一起,又探头探脑的窥视着我,好像在发问: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今日的荷塘静得出奇,唯有脚下被踩踏的野草发出不情愿的悉簌之声,整个人被一种空旷、幽深的阒寂包围起来。细看荷塘,一朵荷花也不曾剩下,倒是直楞楞的一杆杆莲蓬,饱满得快要涨裂。田田的叶子虽然碧绿肥硕,但叶子的边缘已开始泛黄。她们持久的作着擎捧的姿势,好像生怕莲蓬涨裂散落了莲子。赏着绸缎似的荷们,品着雕塑般的莲蓬们,早已把有雨无雨的事儿忘了个精光。荷下面的水,已不似夏时清亮,浑浊腐朽的积满了一层黄绿色的泡沫。塘的边缘处,有几枝茎子横七竖八的陷卧在污泥之中,枯萎的莲蓬腐烂得像黑褐色的骷髅,圆睁着一个个黑洞洞的眼,分明是做着无声的诉说。看到这里,心里不免真的生出一点忧伤,蹲下身来,想捞起烂茎枯蓬凭吊一番。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就在我蹲下身的一瞬间,眼前似乎艳艳的一闪,像缕火焰耀亮了眸瞳。于是,我屏气凝神的搜索起来,到底发现了——一朵藏在密荷之下的,大大的荷花,正孤芳自赏般地盛开着,对,是盛开!绝不是半开半谢,也不是半艳半萎。更奇的是,她身旁还陪伴着一枝含苞的蓓蕾!我赶紧拿出相机,从几个角度拍照,将秋日荷塘中这最后一点妩媚之魂摄入我记忆的底片。夏日里亭亭玉立的满塘盛开,却也给人几分激动,但今天眼里这幸存的一点红颜,像是一只婴儿的小手用力地抓挠了几下心弦,隐隐中拨动了几阵痛的颤音,此时的感受,只能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了。揣着无比怜爱的幽怀,索性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用最动情的目光与那朵红莲相望:楚楚的,她默默地美着;寂寂的,她无人陪伴。我来了,难道真的是神佛引领,让我与这朵红莲了却五百年前结下的跨世情缘吗?看得出神,想的出神。忽然,眼前的景物摇晃着动作起来,是秋午的毒阳晒得头晕了吗?稍事定神,揉了揉痴迷的双眼,真的是起风了呀,悠悠间风起荷摇。原来,多时的闷热确实引了一场雨来,内心着实喜悦万分,这才叫天从人愿呢!
我疾步奔进小木亭,带着惬意,调整好呼吸,用一种享受的心情,过瘾般的开始观赏秋雨打荷的每一个细节。风轻抚,荷叶摇摆着绝佳的韵致,先时呆板的神情荡然无存,她们悉悉索索地抖动着裙摆,窃窃私语般交流着妩媚的心得,莲蓬与莲蓬相撞,为荷叶的舞蹈打起拍子。稀稀拉拉的雨点,晶链般的从天空垂了下来,在与荷的接触中奏响天籁之弦。天色越来越暗,风大作,全部的荷像是听见了冲锋号,齐刷刷朝着一个方向翻了过去,犹如作俯冲的姿势,又像是戏台上水族们打着的绿旗,在风弦雨板的伴奏下,整齐划一的将旗帜翻来翻去。在风的屡次召唤下,大雨终于滂沱起来,劈头盖脸到处乱砸的雨点,让荷们无法躲闪,荷塘顿时一片喧哗,像是乱了阵脚的一群孩子,不知是呼喊着雨中的乐趣,还是叫嚷着快点晴天。那声响,如战鼓齐鸣,又似雷滚天边,整个荷塘笼烟罩雾,荷叶之上迸珠溅玉,一派哗然。这阵势,真是令人惊心动魄,极度的喧嚣声确实让我有点惊恐不安。只见一枝枝荷拼尽全力去捧着那些雨滴,然后摇头晃脑的搓成水晶珠子,调皮地到处乱弹,积攒在荷心的水珠越来越多,那荷不堪重负,把身子低俯再低俯,哗的一下全部倾泻在脚下,接着扑棱一下又直直地举起那把硕大的伞盖。狂风即过,雨势渐小,再看那雨中的荷,开始有条不紊起来,宏大的交响乐进行到了柔情慢板的阶段。听过雨打芭蕉吗?此刻的声音不知道要比那美妙多少倍,坐过江南雨中的乌篷船吗?此刻的声音不知道要比那精致了多少番。唰唰地,似有节奏又掺杂着突变;柔柔地,错落有致又不减端庄。雨丝牵着荷摇,荷叶拽着雨线荡起秋千。初秋的雨,来得突然,停的也突然。赏得如醉如痴的我,半天才回过神来。
“留得枯荷听雨声”,一个“听”字,道尽诗魂。不是吗,荷听着雨,我听着荷,雨的凉,荷的苦,我的痴情,全部体现在一个“听”字里。而今,我不仅在听,而且在看,这种立体的效果就更加风致了。秋雨淅沥,枯荷凋零,雨打枯荷,何等凄厉?“秋阴不散”,故而秋霜晚降,秋霜晚降,故而枯荷犹存,枯荷无疑是晚秋萧瑟衰败的表象。但也是莲饱藕肥的象征。不用避开那“枯”字吧,枯也是一种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正因具备了如此高尚的品质,繁华过后的枯荷败叶才能显示出这种大彻大悟的,震撼人心的大美。一片片秋荷,梗似铁、叶如铜。那神韵的魅力,怎能不让一颗心颤颤地与塘中的荷连在一起呢?那一点娇红,许是佛前溜出来的一颗火种吧,那么,她点燃的定是明年夏天“世间花叶不相伦”的满塘繁华。


夕阳歌吟
◎ 高林瑜
高林瑜,1966年生,先后在《教师报》《杂文报》《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中国文学》《散文诗》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多篇。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静立窗口,心却不知何时飘离了这城市而浮起在了童年乡间的村道上,让我想起故乡落日里的一幕。
那是秋阳西斜的一个黄昏,我手里摇晃着一根禾杆,在池塘边玩。上边用细草绑着一只蝴蝶。邻家独居一生的老奶奶像往日一样坐在门前的石墩上,目光空空地望着村口,悄无声息。偶尔她会对我笑。忽然,她朝我招了招手,带我走回院子。从鸡窝上的枯叶里拿出一个火红的柿子说:“吃吧,是早上落的。昨儿也落了一个,放在这里被雀儿吃空了。”她说这些话时,平静的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她拉着我的手,又坐回石墩上。我吮吸着甜柔柔的柿子,她只是暖暖的笑着。然后,她起身取下屋檐上挂着的一个蝈蝈笼。它四季都挂在那里,只要草里有虫物的季节,那笼子里就会养一二只——或是一只蚂蚱,或是一只蟋蟀,或是其他的小虫子。她指着笼子里的两只草蜢说:“秋后了,养不活了……放了它吧。”随后又指着我绑着的那只蝴蝶说:“也放了它吧,好歹是条命”。我照着她的话做了。她看着草蜢钻进塘边的深草里,蝶儿忽地飞上了天,笑得更是暖暖的。那一刻,阳光漫洒在她身上,微风撩起她鬓角的白发,在霞光里,她如一尊古铜色的雕塑。
四十多年后,我已白发染鬓,却想起了她。在我潸然的泪光里,这是我记忆里最动人的一幕家园落日:一个蹒跚枯槁的背影,一段凄美的往事。有时一个人一生注定是贫弱的孤独的,然而有时那卑微的生命却又是最善良最高贵的。
我也爱看故乡田野的落日。满目天光如轻漫的泉水,如柔情的乐曲,在满野的庄稼上缓缓流淌。醇和的光,淡淡的云,细如银丝的风,挽着雾霭,疏淡地从树梢上走过;似粉嫩的小手,把你的心抚慰得润润的,酥酥的——像从猩红的烟头上刚敲落的一撮烟灰。这时你会觉得,有无数天使的翅膀在你的心空轻轻地飞。
斜阳会渐走渐远,那温馨的光也会慢慢躲进那山与树的淡影中去。落日此时就成了一枚橙色的翡翠,浮荡在一片粉淡的红红的云里……照着那片云海。
哦,说到海,我的心里又立刻升起另一片与海有关的夕阳了。那是我站在高高的蓬莱仙阁上看到的。倚栏远望,雾锁海天,万古苍茫。海面上,落日如金,云烟渺渺。远海是一带漠漠的岛屿,时隐时现,泛着薄薄的金光——缥缈神秘,像太虚幻境。时至今日,我心里还弥漫着那茫茫的橘红色的雾。
然而这海天一色的夕阳,想来总觉有些迷离,不如我的故乡那旷野的霞光纯厚真切。
现在,我常出城去郊外看夕阳。在那里,我的目光就是一片旷野,一片森林,或是一条明静的河流。斜阳便是粼粼的波光,轻洒在我心的花朵上。
有时看久了,觉得那夕阳似水,像一位阅尽沧桑沉默谦卑的智者,在俯察古今,以万象归怀的气度,咀嚼着人世之味。好像那静寂的落霞,就是他心灵里最祥和的一种韵致,一种无法仰止的高度。那霞光蕴蓄着的是一种生命回归的力量,当你伫立在那份幽静里,你便是与智者对话,让心灵沐浴一份理性,肃穆与圣神。   
春去春来,花开花谢,一切都须等待,而这夕阳无须等待。它会如期而至,悄然来临。照在你的窗上,落到你的心上。为你洞开一扇生命之门,给你一缕灿烂的幸福和温情;为你仓促的日子点上一个轻盈的休止符,让你停下坚硬的脚步;它想把你滋润成绿丛中一枚红果,一滴清露。说到底,它想让你的心丢下某种功利追求与期待,给你一份安宁。
有位哲人说:“安宁的灵魂,才会享受生命,升华生命。”我想:在这夕阳里,真正拥有安宁的灵魂的,莫过于这树,这草,这花了吧。所以,它们才最配消受这的夕阳给予它们的那份宏大的绝美。因为它们能听见生命最深处的声音——能听到一片叶落了,一朵花谢了:也能听见另一片叶子,另一朵花在另一个生命的枝头又悄然绽放了。而我们常常听不到,因为我们忽视了美丽的生命和它幽静的背影。
人生是一次远行,只要你的心没有被寒风吹彻,没有被世俗的残冷刺伤。那么你走过了多少村庄,多少泥泞的路口,就会收获多少个美好的夕阳。
而许多人都把记忆遗忘在路上了。在城市的高楼与高楼之间,拥挤着挣扎着的不是阳光,而是一丝瘦弱的风。夕阳流动的生命在城市的灰色里变得悒郁,在嘈杂声与刺眼的霓虹灯里走失了。在这如铁般坚硬的楼群的缝隙里,城市早把自己明净的心弄丢了。
夕阳里有最艳丽的云彩,其实那就是最美好的一种人生意趣。智慧之王所罗门有句名言:“一切都会过去。”在夕阳里吟味这句话,颇有一番意味。是啊,它告诉伤痛中的人们,痛苦时要有一份忍耐,伤痛无论多深都会过去;它也告诉幸福的人们,不要矜持与狂傲于你的幸福,一切幸福也都会过去。这个世界上只有灿烂的瞬间,没有永远。不论今天你多么辉煌,它都要以暗淡来落幕。
是啊,不论多么纷繁的人生,其实都少不了那份如夕阳般的淡然,从容与敦厚;人生如夕阳,人每天都需要拥有这份静美,来涤静自己的每一天。那怕是这一天,你手里仅仅收获了一粒灰尘,一丝锈斑,那你也要去撷取一份疏淡的斜阳,去美丽那粒尘埃,去美丽那缕暗淡的斑痕,让这明静的光芒,把今天变得绚丽多彩。



天凉好个秋
◎ 刘福田
刘福田,笔名帆舟,《长江》《小小说》《辽宁青年》《演讲与口才》《读者》《青年文摘》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喜欢秋天,怜爱秋天那些荒了的草。那枯黄的颜色——自然、荒凉、寂寞、脆弱。但却绝对有一种生存着的特征。有自然保留下来的生动感人的生命。所以,每一次的经过我都会轻轻、轻轻地拨开它,因为害怕自己会伤了它的身躯,惊了它的梦。
不知不觉中跟随季节走在这秋天的路上了。树枝在秋风中抖下那些发黄的叶子,身体立时有了一种清冷的感觉。我走过这些曾经绿过和红过的生命中,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一些什么正悄悄消逝。一分一秒,在欣赏与落寞中,独自感动生命的存在。
这一年我已经人过不惑了。
我依然每天走在那条不能再熟悉的路上。太阳的光线在黄昏中很柔。柔得像刚出生的婴儿的皮肤,又像母亲头上那几乎全白了的头发,这些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都同样能让我滋生出感动和热情。
我开始懂得了生命。
每次的夜深,我都会点亮那盏灯,当灯光照着我的手和键盘时,似乎很久很久前的一些又浮在眼前,并那么真实地改变着。
朦胧中看到那个带走我初恋的女孩正走向我,却又在靠近我时忽然消失了!那个曾握着我的双手大声朗诵“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的女孩,渐渐消失于我的视线,而留下的我却只能“奚惆怅而独悲了”!从此不敢回忆青春的往事,亦不敢面对见证我青春故事的人。真正动人的都留给过去吧,岁月会把一些名字和故事冲淡,但惟有爱是不会忘记的。
爱是人生永恒的主题,是生命永不止息的活力,秋天的爱虽然不会再如春风那般微闭、湿润;不如夏花般绚烂、火热;却一定要丰富并深刻。
秋天是生命动人的悲剧,亦是生命最浓香温情的华彩,无数次的枯萎与无数次的再生。于是,我全心投入人生的廖秋,在平实中待人,又在平实中等待。
窗外下起今秋的第一场绵雨,那些荒了的草亦一定做好准备了吧!



树 魂
◎ 廖金璋
廖金璋 ,中学高级教师。 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到台湾旅游的第二天就去了阿里山,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里的树。
走在山上,放眼四望,到处郁郁葱葱,满山满坡尽是高耸入云的大树。云松、铁松、红桧、亚杉、云扁柏……挤挤挨挨,密密匝匝,树干通直,蔚为壮观。这是一片原始森林,海拔2千多米,远离了尘嚣,远离了噪音,置身于这里,我自然也远离了烦恼,只是一心一意地观树。
阿里山的树,从苍茫的天地中吸取灵气,长得千姿百态,或枝繁叶茂,浓郁苍劲;或枝杈欹斜,树影婆娑;或轧曲盘结,遒劲峻峭,真是美极了。
有些树的生长也很怪异,譬如“象鼻木”(不是什么树种),树形酷似大象的鼻子,令人惊叹不已。又如,姐妹潭边的“三兄弟树”和“四姐妹树”,形态都很奇特。“三兄弟树”是在倒下的老树上又长出三棵大树,各自兀然挺立,呈三角形分布,间距却极近,枝杈缠绵一起,仿佛相拥相抱,较高的那一棵还伸出一枝粗壮的枝杈,好像巨人挥起的手臂,正向前方招唤。“四姐妹树”是一个大树桩上长出的四棵大树,其根全部裸露在外,却紧紧抓着那块椭圆形的大石头,真像患难与共的四姐妹。
在九族文化村外,盘旋的山路上有两棵大树,树身都通体灰黑,没有一片叶子,却相依相伴。稍高的那棵上端两枝树杈,状似两只臂膀,紧紧环抱着低处的那一棵,宛若一对历尽劫难的恋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被人们称作“夫妻树”。“夫妻树”原是红桧木,据说民国五十二年间,因森林大火所致,两棵红桧被火烧,生机已丧,但至死相依相偎,忠贞不渝,让世人敬佩。
树龄最高的是“神木”,又称“千年神木”,位于阿里山主峰神木车站东侧,树高52米,耸凌云霄;树围23米,需10多个壮汉伸出双臂才能合抱,据说树龄达3000年,可谓高寿,因此,被人们称作“神木”。神木,实际上就是红桧。这是很珍贵的树种,其优点是:多油,质硬,拒虫,不腐。当年日本侵略者占据台湾的时候,大肆掠夺,其中就包括砍伐了阿里山众多的古树,特别是红桧。他们把大批的红桧木材运往日本,建筑皇宫、神社和贵族的居室,还有众多的高档建筑也用于阿里山的桧木。
日本侵略者非常贪婪,为了更疯狂地掠夺阿里山珍贵的树木,特地将铁路建到阿里山,以便用火车把砍下的树木运走。但据说,红桧是有灵性的。有一次,日本人砍伐了好多红桧,并把这些桧木装上了车箱。桧木无比愤怒,发挥灵性,将运输桧木的小火车颠翻到山底。后来日本人害怕了,特在3号树神旁边建立“树灵塔”,每当砍伐前,先于塔内安定树灵,并且祭祀其魂。由于日本侵略者大肆砍伐,在森林中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大树墩,至今还随处可见,有的脚盆般大,有的圆桌般大,这众多的大树墩,犹如一个个冤魂,在控诉着侵略者的罪行。
红桧真是有灵性,它不仅以珍贵受到世人的青睐,而且以坚强被人们景仰。我们在阿里山看到的“三代木”就是很好的见证!所谓“三代木”,其实就是红桧,三代树都生于斯,长于斯。第一代,老死干枯了,在其驱体上生长出第二代,当第二代也成为空树时,残存的树干上又生长出了第三代,而且长得枝繁叶茂。如此三代树同根生长,树中生树,枯而复荣,所以被人们称作“三代木”。
如此前仆后继、生生不息的树,岂不是非常罕见的吗?在阿里山,那些曾被日本侵略者砍伐而留下的树墩中,早已生长出第二代或第三代的树木,它们倔强地挺直着腰干,撑起一顶顶绿色的巨伞,这不是向侵略者示威,表明阿里山的树是砍不尽,杀不绝的吗?
新的神木群又崛起了,我很欣喜,真佩服阿里山的树魂!


绿叶颂
◎ 王建洲
王建洲,笔名天风浪浪,2010年4月获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散文类一等奖;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你是一片绿叶。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花,是美丽的;种子,是贵重的;枝干,是伟大的;而叶子,却是轻贱的。你没有花的美丽,没有种子的贵重,没有枝干的伟大。你默默地选择了做一片叶子,一片普普通通、平凡而轻贱的绿叶。我爱绿叶,我最看重的也是绿叶。我要含着泪花,怀着崇敬的的心情,用人世间最美的语言赞扬你,用天下最动听的音乐歌颂你。
绿叶啊,你其实很美很美。律回岁晚,早春二月,萌芽的你,柔弱温馨,稚嫩娇小,那是天真朴浑之美;“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你一走进生命,就美得那么乍眼,美得那么富有诗意!夏天里,你朝气蓬勃,生机盎然,像一朵朵绿色的云,你美得健壮,美得大气。“接天莲叶无穷碧”“秦桑低绿枝”“万树绿低迷”……秋天里,你美得成熟、美得厚实,美得内在。“霜叶红于二月花”,“霜叶”与“红花”争红斗艳;总之,你很美很美,你整个生命都是无比美丽的。千里隋堤,没有你的烘染,哪会有“春风杨柳万千条”?万里草原,没有你的铺衬,哪里会有风吹草低,绿海无涯?                                                                                                                                          你轻贱吗?你平凡吗?不,你的生命厚重而宝贵,你的一生平凡而伟大!你虽然轻飘飘,轻如鸿毛,但是你的生命重如泰山!你存在的意义太伟大!生命的价值在于奉献和创造,你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创造的一生,你的一生都在给予,从不索取。你勤劳敬业,你从来未给自己的生命留下空白,也从来未给自己的行为留下后悔。温柔敦厚而又默默无闻。你也从不矜骄,从不伐功,从不自卑。你借助于阳光和空气制造生命的养料,从而创造了枝干、花卉和种子;是你,谱写了整个生命的乐章。是你,呵护着整个生命,你为生命遮风、蔽雨、挡尘垢,你支持枝干一天天长大,你滋养和保护种子延续生命,你扶持和装扮花朵,使花儿更美丽。“花儿虽好,也需绿叶扶持”。啊,绿叶,由于你的无私奉献和陪衬,才把一簇簇花朵,打造成美艳亮丽的明星!因此我说,花儿的美丽,应有一半是属于你的。没有你,就没有生命;没有你,就没有欢乐;没有你,就没有美丽!
冬天到了,一个轮回结束了。哦,绿叶,你坦然地承认轮回,愉快地接受轮回。你怀着自信、自尊和自爱,带着沉甸甸的回忆含笑而去,正像春天里,你怀着美丽的憧憬和希望,轻轻地、静静地欢快而来。啊,绿叶,你的一生,是一首诗,是一支歌,是一场美丽的梦。
朋友,你有花的美丽吗?你有种子的尊贵吗?你有枝干的伟大吗?如果没有,就愉快地做一片平凡而伟大、轻贱而尊贵的绿叶吧。

未曾远去的书屋
◎ 李吉定
李吉定, 1970生,甘肃天水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天水市作协理事,天水市秦州区文联委员、作协副主席。有散文、诗歌、评论等作品发表。
一个秋日的早晨,因了与书前世的约定,俗世中的我披着初秋的暖阳,黯然间走进藉水边上那条小巷。
其实,我们的约定没有确切的时间,一切都因年轻的错误与轻率给了我一种旧事重忆的理由。在古老的秦州城里,这原只是一条一二百米长、二三米宽的小巷而已。普通,俗气。难怪有人已经忘记了她。但又有谁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不少人固守着记忆,一直牵挂着她,并时常记着“五城联珠”格局中,西关城向南开着的那个城门——“小南门”。而今天,小南门早都没有了踪影,这里的城墙已成为褪色的记忆,可是,我虔诚的相信,城的灵魂健在。我没有期冀什么,只为那时孤独无助心地归依,今天,我就又一次想起了小巷口那个经营旧书报为生的老马书屋。
说是书屋,在他那里却没有高档、整洁的书柜,也缺少冬天取暖、夏天避暑的空调,倒是旧书满地,坐椅小凳十几只而已。屋角那个油漆脱落的书架,大概也只能叫作摆设。因为它的上面根本承受不了书的重压。来这里的人,有“穿长衫的”,有带布帽的;有男人,也有女人。说实话,大家都觉着平等,都很愿意在那儿坐坐,翻翻看看,增长点知识,提高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
多年来,我一直是老马书屋的长客。但却忘记了我是如何结缘于这个书屋,也忘记了我第一次到这个书屋买回了什么?总之,对于书屋的时间印象,仿佛已经有了几个世纪。因此,不管晴也罢,雨也罢,只要书屋开着,总会有我的身影。
其实,我只是这座城市里视书如命群体中最为普通的一个,但我没有卑微,没有痛苦,没有忧伤。我贪婪地吮吸并徜徉在这些已历经劫难但又能幸存的书海。甚至,对记载其中的种种辛酸、困惑甚至悲苦的往事,也因她蕴涵着的坚韧、顽强、奋发向上的品格,给了我力量,让我从中咀嚼出铅华洗净的幽香。
我是一只文化苦旅中艰难行走的骆驼,我需要书的滋润和营养。在短暂却又漫长的人生旅程中,我需要师长、朋友的鼓励、安慰和支持。因此,书之与我,就如同困境中相识,最后相知的那些生死与共的朋友。暗夜的灯光下,我经常同他们,不,其实是我的师长们对话,交流,甚至忧伤。
关于书屋主人老马,其生平事迹我一点也不知道。因此,就觉得他如同路边无名的小草,无需知道名字。但他是这座城市里最为勤劳的人。每天天刚放亮,他就骑上那辆已经十分破旧黑色的自行车去书屋,他怕迟了会冷落那些读书人。因此,一到那里,总会拿起悬挂在门框上的条帚,室内室外清扫起来,并不忘对前天经翻拣零乱的书刊进行细致地整理。最后,又吃力地扛起墙角的木板,放在屋外,随后拿出两个长条木凳支撑在下面,权作放置书的台案。
有两件事老马每天必须去做:一件是迎接那些小贩送来的旧书报。分拣、过秤、捆绑、论价、付钱;另一件是招呼同我一样淘书兼读书的人。比之那些小贩,我们就显得斯文多了,没有计较,没有语声。一切都是自然的,坦诚的。每当时候,我们总会静心地坐下来,随意拿起一本书,等着烧开了水的老马沏好茶,慢慢喝上一两杯,才起身走进屋子,翻拣屋角、地上的书堆,如披沙挑金,各取所需。
书是用心去选择的!这是多年来我同老马一直谈论着的一个话题。至少,到今天我还认为这没有什么错。但终于有一天,在我们同往常一样仍谈论书与人、文化与社会关系的时候,竟惹得一个年青的书友,当着面“臭骂”我俩是“一对疯子”,思想过于迂腐。
老马有着一头乌黑刚硬的头发,如同终年生活在关外的同胞,让人觉着强悍,甚至有些霸气。因此,他本来应还年轻着的脸,却显得有些苍老。一张黑红的脸膛,密生着丛林般长长的胡子。脸上似乎沾了一圈黑缎,让人觉得他不仅宽厚而且善良。
他是这个城市里一个以书为生的小商人。缘于书报的浸染,他竟三天三夜讲不完人的生死轮回、也讲不完人的道德与智慧。因此那座不大的书屋早已成为我们精神的乐土。
我时常想起他屋内那张简单整洁的木床,每天上面都会留下书刊上掸落的尘埃,也忘不了溢满小屋略带霉味的书香。当阳光跳跃着穿过门窗的缝隙,粒粒浮尘便通体透亮,如同这一本本书籍蕴涵着、绽放着的温暖的光华,让每个爱书的人留恋。让他们似乎恍然间又回到公元前的某个世纪。而我们和他,也都成为那个时期的人。
作为一个读书人,我有很多的书籍,但我却一直没有忘记老马特意留给我的那本线装的旧书。由于我十分珍爱古籍,因此,那时他就经常将此类书留给我。
关于书的价格问题,起初,我们近乎商议。再后来,便有了某种约定,我总能以最便宜的价格,得到心仪已久的书。记得老马常说着这样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老马是这样说的,也都是这样做的。他会让大家觉着物有所值,会让每一个读书人心生感动。
那天,老马他没有看我做什么,只顾低着头边整理满地的书刊边给我说:那本书好、品相也好,卖二百元钱。我原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问了一遍。二百元,他大声地说。等我明白了书价,我的心一下就凉了许多,如同自己掉进了深不见底冰冷的河水,身体开始发抖。
我实在舍不得这本书呀!
你没有亲身经历,你就不会想到什么叫穷书生。就像眼前我这个付不起书款但却志在必得的人,因为那是一本好书啊!窘迫的家境,多病的妻子的哀愁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为生计我们四处奔波。甚至我想哪天会带着妻子和女儿去流浪。……
此后的某一天,我拿着买菜买面结余积攒的伍拾元钱又一次去了老马书屋。然后就那本书先支付了部分钱。他说,伍拾元钱就行了!我说,其余的钱我会如数补上。
山上的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蝉声已经聒噪过了几个炎热的夏季。起初确实因为拮据,就不足的书钱终未能补上。到后来,因我工作单位的变动,加之远离书屋,因此,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有一天,当我和老马邂逅在街头,他说书屋因少了我的身影似乎清冷了许多。不过,我想那是实话。古人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想必我的那帮文友也去的少了。当时,我们谈及了那本没有补齐书款的书,也回忆起了在他的书屋前谈书、喝茶、翻拣、讨价还价等一缕缕往事,竟觉得是那样的让人怀念!
“我们是以文相交的朋友,堪比君子!”他说着,又似乎是喃喃自语。而我的眼泪却止不住流了出来。
这已经是过去多年的事了,但我非常想念那座小书屋,也更想念老马那位因书而聚然后相识的朋友。多少个白天我总想去他那儿坐坐,期冀能回到从前,回到那略被霉味包被的书香小屋,但我终究没能成行。直至想能在一个明月朗照的夜晚,去看看仍在小南门开张着的老马书屋,但至今还是未能成行,不免让人遗憾!因此,当我偶然坐在一晃而过的车上,有幸经过那里的时候,总免不了透过车窗望一望眼前熟悉但今已陌生的书屋,并试图在门外小坐的人群堆里,寻找出那位书屋的主人老马。
老马是我人生旅程中的一位老师,他的书屋曾经是我精神驻足的驿站。他和他的书屋曾经点燃了一个孤独、失意人生的人的理想与信念,使他快乐,让他重新树起了人生远航的风帆,直至让他最终去实现曾经的梦想,成为一名怀有感恩之心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草的赞歌
◎ 郭军平
郭军平, 1971年生,陕西澄城人。中国西部散文家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课堂内外 高中版》特约编辑。

我佩服草,我敬畏草,我迷恋草,我赞美草。草是无冕的帝王,草是强悍的英雄。
一场春雨或秋雨之后,草就会汹涌的涨上来,如同浩瀚的大海,掀起惊人的浪涛;如同草原铁骑,狂风暴雨般惊天动地而来;给你一个猝不及防,给你一个措手无策;草的到来是这样的默无声息,草的彪悍是这样的无人能匹。人间再强大的帝王或不可一世的英雄生命力超不过百年,而草呢?它无疑是自然界的王,它始于茫茫的亿万年前,终于茫茫的亿万年后,没有人敢断定它起于何时,终于何时;它的命运一定与地球共生共亡,地球之初,地球以后,没有人会断定出它的源头,它的终点;它一定藐视人类,嘲笑人类,人类曾一次次的想摧毁它,消灭它;它一定藐视天灾,强祸,战争,它们曾经多么的跋扈,骄横,不可一世,企图把一切生灵踩在脚下;然而,一切过去之后,也许曾经繁华的王国消失了,也许曾经的强大的种族消失了,可是,草依然是笑傲苍穹,笑对春风。
你看,那山川里,草原上;那丘陵里,沙海边;那岛礁上,田野里;那道路边,田畔上;那树林里,禾苗间;那屋檐上,楼房上;那石缝里,砂粒间;那江湖上,水道边;到处是它的影子,它的身姿,它的足迹,它的地盘,绿茸茸,绿灿灿,汹涌葳蕤,势不可挡;也许雨是它的催化剂,风是它飞翔的翅膀;雪封,冰冻,霜杀,虫害等等都试曾泯灭它,戗杀它,摧残它,然而却又不曾耐它如何,自然界的任何强悍武器都不曾让它低头,让它消失;它像一位机智勇敢地英雄,该消隐就消隐,该露头就露头,该出击就出击,该躲闪就躲闪,它来无踪,去无影,一切时机掌握的极其准确,一切力量用的相当及时;它不充大,但有谁像它那样遍布天涯,疆域辽阔;它不显眼,但谁有它那样生命蓬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它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只要有机会,有可能,它决不放弃,决不后退。它是多么的坚强,多么的坚韧,多么的执着,多么的美丽;能伸能缩,能进能退,能上能下,受得侮辱,受得赞扬,刀锋上滚过,烈火上烤过,牛羊践踏过,诗人的笔墨里歌颂过,画家的画册里赞美过;它何曾气馁,何曾伤心,何曾一蹶不振;它何曾骄傲,何曾沾沾自喜,何曾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它是谦逊的王,它是开拓的君,它是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的英雄好汉。它的身上具有英雄们具有的一切的优秀品质,具有帝王们具有的一切胸襟。
它就是这样的气势磅礴,莽莽苍苍,来势汹汹涌涌,咄咄逼人,即使是千山万壑,千军万马,风刀霜剑,烈火油焚,也奈它无何。一旦扎根,它就会稳如磐石,坚固如铁。它虽然看似娇娇柔柔,脆脆弱弱,无强壮的筋骨,无锋利的牙齿,无锐利的武器,但它何曾遇到过可以比肩的对手,沙漠的威力强大的人类领教过,但沙魔可曾击败过它;石头山够坚硬了,连斧凿难以穿透,但可曾想到过这么一根柔弱的草竟然会穿身而过。树的高大笔直,花的娇艳迷人,禾苗的妩媚动人,鸟儿的动听歌喉,虫儿的唧唧夜曲,雪的飞舞,雨的矫情,风的吟唱,也许,这些在草的身上都不具备,但草却具备了一切圣王具备的牺牲品质。它以强悍的毅力凝聚了一切生灵赖以生存的水土,抵挡住了沙魔一次又一次的狂暴袭击,顽强的守护着沙与土的界限,筑起了一道道绿色的长城,绿色的屏障;不仅不让沙魔前进半步,而且它也以惊人的进攻力量使沙魔步步后退,吐出蚕食的土的疆域,为曾经在沙魔进攻下颓然倒塌的树,萎缩凋零的花,遁逃的虫儿鸟儿,枯萎的禾苗提供了生存的疆域,美丽的天地,温馨的天堂。然后,它又任意让牛羊践踏,让虫儿嘶鸣,让鸟儿歌唱,让树木繁衍,让人类开垦。最后,人们发现了它的魅力,它的价值,不再破坏,不再竭力索取,于是在沙漠,高原,河边,湖边,田边,种植草,呵护草,推广草,草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心胸回报着人类,它把经常流失的土壤牢牢地管辖起来,让它不再在狂风暴雨中崩溃流失,危害人类,淹没生灵。它以无私无畏的牺牲精神给这个世界重新带来了新的繁荣,树木因为有了强大的支撑,撑起了绿伞;花儿因为有了坚固的屏障,绽放出娇艳迷人的笑脸;鸟儿因为有了它,歌唱出动人的歌喉,盛赞自然的美好;虫儿继续嘶鸣,依赖在它的胸膛里肆意率情的歌唱。于是风柔了,雨沛了,天空明朗了,牛羊健壮了,鱼儿欢腾了,人们的生活风平浪静了。
这些,草都丝毫没有在意。它仍以博大无私的胸怀,以无私奉献的精神,以它的灵性,它的精华,它的智慧,汲取着天地间日月雨露的精华,吮吸着沙粒石间,土壤里精贵的元素,它的根,它的茎,它的叶,它的种子,秉受八面来风,雪雨霜雾的凌侵,秉承了天与地的阴阳交替的历练,昼与夜的拼杀,使得它凝聚了天地间最丰富的元素,钙磷铁钾锰锌多种矿物质,ABCDE多种维生素,寒凉苦涩温酸等多种味道,使得它本身就具备了万物相生相克的自然道理,依靠它的这一习性,一切人类万物才有了与自然病害抗衡的资本,默默无私地造福着人类万物。你不妨试着打开《本草纲目》,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清凌凌草木的世界,草以它无私无畏的精神呵护着美丽的人间。
我佩服草,我敬畏草,我迷恋草,我赞美草。草是无冕的帝王,草是强悍的英雄。



千岛秋声
◎ 徐树林
徐树林,中国散文家协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词作品多篇。

秋,有形,有色,有声。田园黍禾是她金色柔发飘逸;山上红叶是她烂漫舞衣婆娑;碧天归雁是她的项链铿锵;送爽的秋风是她吟哦鸣唱……秋色美目怡人,秋声更悦耳动听。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曾有一篇脍炙人口的《秋声赋》,他拍案惊叹:“异哉!初淅沥以潇飒,忽奔腾而澎湃……纵纵铮铮,金铁皆鸣……此秋声也!”然而,这位老夫子是由秋风的来临想到万物的凋零,继而悟感人生易老,发出对世事的艰难,宦海沉浮的感慨。他却无缘听到我们千岛湖的秋声。
千岛湖的秋声,不象春雨那样缠绵悱恻;夏雷那样高亢激越;冬雪那样肃穆凄美;而是发自内心情深意切的生命交响乐!这秋声藏于湖心,隐于湖畔,要我们去寻觅,去谛听,去想象……
秋雾中的千岛湖,象睡在轻纱帷帐里的少女,那样静谧泰然。不一会,一缕缕的雾带随着秋风拂舞,我们的千岛湖在伸展腰肢了。秋阳洒下丝丝金光,又似她穿上闪烁的衣裙悠悠然然,湖面是那样静,静得神秘,静得迷离,就在这静谧中谛听到秋声。你听那秋水吟吟,秋草瑟瑟,秋林飒飒,秋雁啾啾,不正是嫣娉端庄的千岛湖这纯情少女移着碎步,衣裙飘动的窸窣声吗?
一阵秋风拂过,两岸似画廊的群山,银灿灿的山茶花在呢喃细语;金橙橙的柑桔在点头发笑;郁苍苍的松涛在雄浑歌秋。特别是那憋足全身血液的丹枫、乌桕,不时乐颠颠地飘下一片两片……落叶,象一群老者笑呵呵地说:“我们虽是树冠,但不终身为”官”,离休吧!退休吧!”还有那密林深处的山核桃、红柿子、红枣子、板栗、毛栗子…..随着收获的喜悦,象婴儿呱呱落地,这是颤动的秋声,是生命奉献的慷慨秋歌,多么美妙,多么雄壮,多么富有诗意啊!
千岛湖的秋声等你去寻,或许又远远地飘忽了,渐渐将息之时,风又送来湖水波光鳞动的串串音响,待侧耳聆听,早又落入草丛,飘忽树梢,隐匿湖中,真是欲听不得,欲罢不能,只好任它随风隐现…….
我寻觅,我谛听,周匝天地,万籁俱寂,静得我翻动历史书突然书页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我震惊,我亢奋,一阵秋风象从历史的峡谷中跨越万重千山呼啸而来,山在吼,马在叫,人声鼎沸,怒号声、嘶杀声、助威声,震天动地!我分明听清了,那声音发自公元1120年农历十月初九,正是秋天,千岛湖下的农民英雄方腊,漆园誓师,揭竿而起,威震天下。这秋声何等激昂,何等悲壮,何等雄浑啊!息坑大捷,血污剑门,攻杭州、取歙州、占信州、夺秀州,处处是战场,那真是“狂飚为我从天落”!这样的秋声在湖底激荡,只有千岛湖能听到,虽然秋风吹过千百年,秋声兴衰一次次,但这雄壮的秋声永远录音在千岛湖!
今日秋阳高照,金风送爽,似乎是历代多少英烈鲜血染红的丹枫秋叶,映衬着今天千岛湖碧波粼粼,熠熠闪光。那高亢的游轮快艇气笛声、豪放的马达声、湖畔工厂的轰鸣声、农民收获果实的欢笑声、湖上渔歌唱晚声、城镇热闹的叫卖声、现代音响的歌唱声,歌声笑声读书声,千声万声伴着秋风鼓动着……这就是千岛秋声,激情喷溅的秋声!


白桦林,你在边走边唱
◎ 罗 东
罗东,笔名沙柳坡,四川射洪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四川省遂宁市作家协会会员。湖南农业大学人文学院红楼梦学会发起人、第一任会长。
长沙,少了秋。或者说,秋的停留太短,过于匆忙了。延续了千年的悲秋主流,刘禹锡的一句“秋日胜春朝”打破了定局,对前人的哀叹多少是一种反向。我曾臆断,长沙是少哀叹的,确切地说,是少了小家子气,进而有了诗人毛润之在橘子洲的颂歌。如今的事实是,长沙的秋已经到了。
前天以来,气温骤降,风在加大,牵动了思绪。三年前的深秋,我见到了记忆中的白桦林。
会议室,简单地坐着男生女生,不到五十人。我努力去寻找一个男孩,白桦林。想象中的他,是高个儿,瘦瘦的身子,不羁地坐在某个边落。台下,女生居多,男生寥寥无几。几十秒之后,我开始担心今天的颁奖典礼会缺少了他。
半个小过去了,典礼接近尾声。我问,白桦林来了吗?台下,有人举手了。你能站起来吗?我向着他。
前排,一身褪色的迷彩服站了起来,矮矮的。平头、半眯着的眼,干硬地直立。一只手紧握着报纸,另一只是拳头状。
那时,我是校报总编。每一个月,会定期在各个校区的信箱收集稿件。没有多久,规律就有了。一打开陈子昂校区信箱,就有白桦林。白桦林是笔名,并没有署真名,留下了班级,十三班。他的文章,或在开头,或在结尾,或在旁边,总会写上几个字,表明写这千字的专注。字歪歪扭扭,笔画很夸张,偶尔会有几个繁体字。
现在,他站在了我的面前,相距不过五六米。我说,这学期的招纳新编辑小会上,有新生问我认不认识白桦林。我当时的几位朋友都惊了,有人已经记住了白桦林。
第一次用白桦林的稿件,纯属个人意见。大家看了他的文章,都没有好感,文字生硬,无病呻吟,审阅很吃力。为了这事,一位朋友在一段时间内对我很有成见。然而,我认为,文章之外的那些话,表明了他是在认认真真写文章。字里行间的思想,是实在的悲凉,是真实的呻吟,后来的实事证明了我的判断。
典礼结束,白桦林走了。
我记住了相貌,从此在校园不时会遇见他。挂着耳机,不停在哼,很陶醉。晃动的快步,斜视的眼球。很多次,我试着向他打招呼,都没有成功。剩下的几次,我躲开了他,怕他回应了我,彼此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就相互尴尬了。
高三,宿舍里来了一位外班的室友,爱看史书。我们偶尔会聊聊,政治、教育。有一晚,我谈到了白桦林。听了之后,他惊讶了,他说他很可能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以前是他的同学,是一个理科生,成绩很差,属于班上垫底几个,高一下学期转班了。但是,有一个嗜好,爱看古代史。不论是什么课,都会很放肆看起《二十四史》来。不论是什么形式什么场合的作文,常常是用繁体字,被语文老师和班主任批评了不少,却丝毫没有去改变。后来,语文老师不理了,班主任也不管了,其他同学也忽视了。每天,吃饭,睡觉,看史,听歌。从来是行步匆匆,大多数时间呆在教室。
能不能带我去见他?我带着请求的口吻。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况且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一个班,室友说。随后,勉强地答应了。
过了几天,室友说,他打听到了,他现在在十一班。我失望了,不是白桦林,他应该是在十三班。但是怀着好奇,我依旧去了。我站在教室外,男生进了教室,很快出来了两个人。身着寒碜,矮矮个儿,一双惆怅的眼球不停地滚动,宣告着他的怀疑与不信任。他问,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事,想认识你。没有多余的话,他转身就回到教室。望着离开的身影,我似乎又看见了白桦林。他们有着共同的气质,一种夹带愁绪的悠然。
当晚,室友问我是不是受打击了。实在说,这是肯定。室友接着又讲起了这个人。有一天晚上,不小心得罪了他,反复抱歉也没有结果。到最后,他很严厉地说道,如果不是上一次,你必须给我下跪请罪。而这上一次,是在一个夜晚为他盖了被子。末了,室友问我,他是不是心理扭曲了。我微微点了点头,尽管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零九年,我上了大学。
杂乱的头发,烂漫的笑,塞着耳机,肮脏不齐的迷彩服,像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他向我的方向走来,高个儿,瓜子脸庞。我愣住了,望着他,直到消失。我记住了寝室号,自那天以后,见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第一次。
从白桦林到后来的这两个人,我很容易地联系在了一起。他们隔离群体,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他们悠闲自在,不拘小节,乐在自心。他们被普遍观念拒绝,长期被圈在个人的世界,孤独致使只能与自我对话。这样的境况,是好,还是坏?是应该为他能生活自己的世界而道法自然,还是唤醒他理智地认识世界从而圆滑融入?说不清,我们没有这样的权力。他们的痴迷,我甚至很向往。而这种痴迷,也拒绝外界,内外隔绝了。
天气转凉,我想到了白桦林。三年后,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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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3:58 | 只看该作者
棉 事
◎ 李晓江
李晓江,生于1967年12月,籍贯安徽灵璧,在《芒种》《诗歌报》《安徽文学》《安徽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等300多篇,出版专著《紫影集》《南行流水》编著《安徽散文五十家》。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协会员、编剧、主任记者、制片人、导演、杂志总编、签约作家。
谷雨前夕,土膏脉动,浮萍泛绿,春雨油一般绵稠。农人们开始做埯瓜点豆的准备。这一年,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靠西洼大谷堆那块地留墒点棉花。那块地土质细软,黑亮冒着油膏,种什么都是好底子。几个年轻人嫌种棉活碎,行情漂浮,就打算放弃。可是大部分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哪敢轻易不种,交了公粮,再留够口粮和种子,全家衣袜油盐,孩子零嘴,人情用度,全指望到一季经济作物里刨了。都知道棉花是最耗人力的,忙起来全家可能都要上。活累是累了,麻烦是麻烦,可是不累不麻烦,谁给你钱花。那一枚枚白色的棉朵就是他们的银罐子,他们丝毫不可能知道,曾经棉花是以观赏“花卉”的高贵身份出现的,“茧中丝如细纩,名为白叠子”,这让履行中原的阿拉伯旅行家苏莱曼诧异不已。
庄里的大喇叭一天到晚放着歌,可是农人们听不懂《白兰鸽》和《北国之春》,大家都希望能放点《卷席筒》或拉魂腔,《卷席筒》就是专为村里农人写的一样,音律特别对味。象庄里红白喜事上的菜肴,放足了油盐佐料,大木柴禾爆炒,味浓浓的爽口,那尾音扬起来往上拉的时候,简直是象拉在人的魂灵里,非常过瘾,真正的百听不厌,耳详能熟。这一天,大喇叭破例响起队长沙哑的声音,队长在讲种棉花。大家就笑起来:队长的棉花种的最瓤,红蜘蛛多,结桃稀,干巴拉的,收购站都不想要他家的棉花。可是这次队长讲的是营养钵,和以往种法完全不同。听说这种法子可以增产,渐渐开明起来的农人们决定接受这种新式科学,于是全村都响起打营养钵的咔嚓声。
春雨清亮起来,落在人的脸上,身上,无声,一点也不凉。萱草泛起一层淡淡的紫色,斑鸠开始抖动身上的羽毛,戴胜鸟也渐次落到桑植上。营养钵里的嫩苗拱起了顶上一层薄薄的塑料布,半天功夫就拱成平展展的一片,鹅黄嫩绿,风一吹,就往上窜半寸。大谷堆耸起一大片绿色的地毯布,恬静温软,在烟雨中,蝼蛄挺了挺硬硬的身子,饱喝了一口露水,突然身体就活泛了起来。空中出现了衔着草根的燕子,风情万千,姿态优雅。它们在筑巢劳作,然后恋爱、成婚、生子。它们生命的浪漫延续和温暖的棉花联系在了一起,成为大谷堆春季里万物复苏背景的一员。
大谷堆渐渐地兴旺起来,鸟雀、昆虫每天不知疲倦地演奏歌唱,植物和野草在茁壮生长,这时候的棉花聚集在一起,根须深扎,枝条劲展。田地里劳动的人愈来愈多,人们在给棉花除草,捉虫。害虫里丁族最旺的是棉铃虫,它们疯狂繁殖复制,一茬一茬,绵延不尽。还有令人讨厌的红蜘蛛,这种虫小到肉眼也难分辨,它们聚居在棉叶的背面,难以发现,待到发现,损失已在所难免。人们选择晴朗的中午,就近给喷雾器注满水,兑上白色的杀虫乳液,搅拌均匀,在棉趟里走上几个来回,手中的喷头就将红蜘蛛的巢穴清剿了一遍,效果很好。
天气炎热起来,棉花伴随着人们热切的目光开花,结桃,爆朵。这时候的棉花纯洁、柔媚,它们温暖了人们的期望,也成就着中原古老的农业。这时候人们最怕的是下雨,尤其是暴雨。所以人们要赶在晴好天气将棉花收获。收获有两种简约的方式,一是直接采撷,姑娘们头顶紫色花巾,挎一个竹篮,一路摘下去。这种方式很唯美,可是蕴涵的劳动量却惊人。另一种是迂回的方式,先连壳摘下,运到公共场屋院里,堆到地上。然后到了晚饭后,全村男女老少聚集在场屋门前的空地上,聊天,摘除棉絮。年轻人还会说书,唱歌。寂静的村庄在繁星点缀的夜空下美丽迷人,远处传来几声夜虫的嘶鸣。皎白的月华白玉一样无尘,它照着寂寥迷茫的大地,照着安静的院落,照在人们祥和的脸上。到了后半夜,渐渐露水重了起来,孩子趴在了母亲的怀里睡熟,爱情却会在年轻人的歌曲中悄然萌生。
这时一位未来的诗人写下一句没有成名的诗:棉花在秋天里流浪,我的棉花是霜期的邮票。

母亲做的包粑香满天
◎ 杨琇评
杨琇评,湖北省随州市地方税收研究学会秘书长。《随州地税》杂志副主编、主编。
包粑,是家乡的土话,其实就是馅饼。不过,每次想起它我的心就激动,提起它就好像看到了母亲那慈祥的面容。成家后的岁月中,不论走多远,不论在哪里,一提到过年,就想到妈妈做的包粑,就会有“满口生津心溢香,浓浓亲情溢满堂”的怀想。
提起母亲做的包粑,那简直就是一种精美的工艺品,做工的考究,使小小的包粑呈现出特别的韵味,馅多皮酥,闻着香,吃着爽。即使走过很多的地方,吃过很多的馅饼,仔细品味,还数母亲做的最好吃。别人常常笑我恋家的情愫太浓,连吃饼的也偏爱家乡的包粑。我笑着说有谁又不爱自己的家乡,又有谁不爱自己的母亲呢?
每年春节期间,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在亲戚六眷家轮流着吃年饭,正月初一给长辈们拜完年。初二,是母亲得闲的时候。这时,她会专门做些包粑,让一家老小,在鸡、鸭、鱼、肉等食物吃腻了时,腾腾胃,换换味口。那包粑不仅极富营养,且从做到吃的过程,使家人再一次有了重聚一起,享受天伦的乐趣,那是体会亲情温馨的最美妙时光。想想,一家人围座在火盆边上,边拷包粑边吃,那心情别提是多么欣欣然了。每每想到此,总会令我感慨万千。
包粑的馅,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搭配,有青菜馅的、咸菜馅的、胡萝卜馅的、豆角馅的等,做包粑前,父亲会在家里发一盆炭火,哥哥嫂嫂们将要做馅的原材料洗尽切好,剩下拌馅、包粑的功夫就在全母亲手里了。
拌馅。将洗尽的青菜若干斤切成段,放进开水锅里除掉青气,滤掉水份装进食用盆。将豆腐二斤切成丁,用开水烫熟,用滤勺捞出滤掉水份。将卤好的肉皮、肉未切成丁状用热油炒熟,加入豆瓣酱、姜、葱、胡椒、味精等调料若干,米饭二三斤(根据包粑的数量确定份量的多少)炒热后,将上述所有配料倒在锅里,根据自己口味的咸淡,加上盐,以及少许的已经炒好的咸菜(是用家乡特有的长二尺的高杆白菜淹制的),一起炒匀,盛入脸盆大小的食用盆。这时,仅从盆里直往上冒的热气里,就能闻到馅的香味。通常,一盆馅可以包四十个的包粑。
和面。包粑的面和的需干湿适度,比饺子皮的面要湿点,比做面疙瘩的面要干点,这样才能保证包的时候,面皮均匀包住馅,又不至于粘手,糊得到处都是。
包粑。上述工作准备就序后,母亲手拿一个长把儿圆汤勺(圆约小碗口大小),揪上一砣和好的面,在砧板上摁成小碗口大小的片状,将面皮放在圆汤勺背面护平,摊握在掌心,用圆汤勺舀一勺拌好的馅,放在左手掌心的面皮里,右手五指捏住左手盛满馅面皮的边儿,轻轻转着拿捏着,眨眼间,便将开口的面团和馅合拢,旋转成为包子的形状,放在烧到火候(温火)的锅里,用右手握成的空拳的背部,在锅底将包好的粑成摁成饼状,待粑粑上的面半熟,再翻面将另一面在锅底铬成半熟。
这时,我挨着母亲,站在液化气灶边,在锅里专门为那些半成品的包粑们翻身。边和母亲拉家常,边看母亲娴熟、麻利的动作,边两眼盯在锅里,不停地将粑粑翻面,避免将包粑外面的壳烙糊。
烘烤。堂屋内,火盆里炉火正旺,火盆上面,离火约一尺远的模样,放着一个铁丝编好的架子,专门烘烤母亲那边刚刚烙得半熟的粑粑。兄弟姐妹们,孙子辈的,都围坐父亲身边,有的看书,有的织着毛衣,有的玩积木。等待着,等那粑壳烘烤得焦黄焦黄时,里面会渗出些油,滴落到火里,发出“呲……”的声响,一股青烟升上来,就知道那粑粑已经烘烤成可以享受的口中食物了。烤好的包粑皮黄黄的,脆脆的,焦焦的,酥酥的;馅香香的,软软的。不过,吃时,别太心急,先要在圆圆的包粑边上,咬出一个小口,让里面的热气冒一些出来,再慢慢地一点点地将整个包粑消灭,以妨将嘴唇烫伤。
见多了母亲做包粑的工序,成家后,我也自己试着做了,可就是两面的粑皮,不能象母亲包的那般匀称,馅包多了,还没烘烤好,皮就张开了裂口,将馅掉到火盆里,烧得满屋子青烟。有时,为了防止破皮,只有将皮弄厚些,可常常弄得厚此薄彼,粑粑里的面烘烤不熟,粘糊糊的,达不到香酥的效果,每到这时,夫君就调笑说:“不是我不夸你,还是妈的粑包的好啊”。
母亲心细,时时处处为后人和他人着想,每次包粑时,总是想着这家,惦着那家。以前和婆婆住一起时,好多回,她将包好的半成品包粑,多装些在我们拿回家的袋子里,叮嘱让婆婆尝尝,婆婆吃到母亲包的包粑时,赞不绝口:“哈哈,这包粑包的和我包的相比,我那是奸商包的啊!”也是,如果将母亲包粑的皮,弄破将馅倒在碗里,可以装一小碗呢。婆婆的意思,是她无法包那么多的馅。
最不能忘记的是,母亲在让我们吃好喝好时,说的那句话:“粑吃半饱,茶灌饱,吃我做的包粑两个就够了,多了就会撑得难受。”这句话,告诉我们,任何好吃的东西,不能吃得太顶,淡淡地享受,才有可能品味出生活滋味的悠美和甘醇。又快过年了,猛地吸一气,仿佛能闻到母亲做的包粑的香味……


石 笋
◎ 杨云彪
杨云彪, 1968年9月生。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于《中国作家》《边疆文学》《滇池》《时代风采》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多篇。出版散文集《别人演绎的故事》,与人合著长卷文化散文《神韵昭阳》。

再贫瘠再偏僻的地方,都会有令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的美好景致。位于昭阳区大寨子乡车德村的石笋,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象寸草不生的沙漠长出的蒺藜,象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中盛开着的百合,更象穷山沟里突然出现的一个绝世佳人,石笋,总会给初到这儿游玩的客人难以言说的惊讶和震憾。
从大寨乡政府往金沙江边走二十来里路,你就会看见一个村庄。那村庄躺在一个酷似倒三角形的扇面斜坡上,斜坡的东南东北面都是高与天接的大山,西南和西北面则把地势敞开了,错落有致的山峦渐次降低,那条日夜奔腾不息的金沙江,在群山丛中时隐时现,象一条飘逸的绸带,轻柔而又执著地缠绕着群山,向远方迤逦而去。江岸对面,山峰骤然间又变得雄峻奇险,那就是四川的大凉山了。
石笋就是这莽莽群山中的一个小村子,本是不会怎么起眼的,却不料在那村子的正中央,突兀着一个直耸云天的巨石,这巨石高约三百来米,直径也大约有五十来米,拔地而起,横空出世,雄峻奇伟,虽是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却也让你丝毫不能忽略了它的生存。只要你一到车德,石笋这个村庄出现在你的眼前时,首先映入你的眼帘的,必定是这根冲天石柱,象一门大炮一样傲然直指云天,不用问“石笋”这个村庄名字的由来,就会在每个游客的心中留下极为强烈而深刻的印象了。在这伟岸的“石笋”的根脚,挤满了高高低低的房屋,间杂着青翠欲滴、四季常绿的竹子,在山岚云气之中,那竹子似烟若雾,把“石笋”烘托得更加的迷离神异。
石笋整个的是一个大斜坡,左右两侧是幽深的山沟,看不到一块象样的平地,家家户户的房屋,都是依山就势而筑,有的人家甚至就把房屋修在绝崖陡壁边,从厨房里丢个鸡蛋壳,也要飘半天才能落到崖底。为的是那悬崖边的岩石根基牢固,房屋不易受到山洪暴雨的侵蚀。虽看不到肥沃的土壤,土地却一样的出种,苞谷、洋芋是最平常的,收成再好也没什么稀罕;桃、李、杏、樱桃、核桃,杂七杂八生长得很旺,到了春天,各类花朵云霞一般灿烂,各得其所的样子,也不见怎么稀罕;较为稀罕的,不能让每个石笋人忘怀的,是生长在那石旮旯间的花椒树,这全身长满着小刺的低矮得不起眼的树,结出了远近闻名的香料,是石笋许多人家的经济来源,也是他们最能引以为自豪的东西,所谓的揣一荷包上街也能换钱的金宝贝。在大寨乡,石笋人多地少是出了名的,人们的竞争意识也特别的强,也许也正缘于此,石笋走出大山在外面工作的人为数不少。可能问到每一个人,他们提到花椒树时,都会有着满腔的深情,都会有着最难忘的一段回忆,他们走出大山的历程中,肯定都会有那小小的,异香扑鼻花椒籽粒相陪。
石笋美妙的土特产很多,到这个地方的人,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会有令你惊喜的收获。春夏的桃、李是不必说的,妙却妙在那山坡草丛中野生的小小地瓜,有着蜂蜜一般的芬芳,吃了令你齿颊生香,回味无穷。还有那缘着绝崖陡壁攀附而生的木瓜,那是做木瓜凉粉的原材料,也是石笋的一大奇迹,寸土寸金这话在石笋应改为寸石寸金才对,即使是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也能缘着那没有一寸土地的光滑岸石上长出叶片粗砺、树藤坚韧的木瓜来。盛夏,骄阳似火的时候,听到哪座岩石上传来阵阵笑声,定眼一看,远方来的人会大吃一惊,怎么那么多精壮的汉子都爬到这岩石中的粗藤上来嬉戏了?
摘木瓜是石笋的一大奇景,摘瓜人一个个胸前挂着一个竹子编的精巧竹兜,圆圆鼓鼓的象个手提袋,手中还有一把长长的木钩,用来钩那吊在远处的木瓜藤。他们用脚盘附在木瓜藤上,一手执钩,一手不停地将那小巧圆润的木瓜摘到竹兜里,摘瓜人在那悬崖绝壁间悠来晃去的,象荡秋千一样的潇洒飘逸,有时摘到一个已经红透熟透了的、红玛瑙一般的木瓜,边说笑着边就把瓜皮给剥了,丢在嘴里便吃得津津有味起来,让仰头观看的人忍不住清涎长流。看他们那副翩然若仙的样子,谁会想得到,只要一不留神,摔下崖去,他们就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面对随时可能光顾的死神还能谈笑风生,石笋人生命的神韵在此时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秋天的核桃、花生以及各种熟透了的农作物,把石笋的山林土地都沁透了,处处都是那种浓郁的芳香,让你心醉神迷,光是嗅嗅那香气,人也就饱了。冬天,石笋就变成个童话世界了,堆满积雪的村庄,沉静宁谧,袅袅炊烟把这里点缀得既清新脱俗,又温馨和谐。到了春节的时候,全年的所有快乐和收获都积淀到“石笋”上来了,男女老少都要在春节这天早早地起床,沿着那壁立的小道爬上村子中的这块标志性巨石上,吹拉弹唱的、打牌聊天的、说古论今的,一并的集中到了这里,每个人都穿了最好的衣服,每家的大人都给小孩准备了最好吃的零食,有些炫耀手艺的意思,哪家的零食最受小孩子的喜爱,不用说,那家的媳妇脸上笑得就是最灿烂的了。
碌碌半生,走过了不少的名胜之地,看那风景,多数并没有格外让人动心之处,名不符实的大有存在。对石笋的偏爱,倒不是因为那是我的家乡,而是因为每个到了那里的人,都会对它念念不忘。不信,你有机会去走走看。


四月八
◎ 李婕琼
李婕琼,笔名莲子。出生于云南大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楚雄州作家协会会员,大姚县作家协会理事。出版有散文集《生命树》。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多篇。


云南,大姚龙街是一个民族文化厚重,民族风情独特的地方,被称为彝剧的发源地之一。龙街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山山水水、大街小巷都蕴含着一种文化。一些古老的神话、传说在这里源源流传,她就像一条亘古的河流,叙述着一个又一个古老、经典的故事。今年农历四月初八,为了一个古老的神话,一个传统的节日,我有幸到达龙街,可算是一次短暂的龙街之旅吧!

龙街是忙碌的。
每年农历四月初八,人们都会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会有许多朋友自远方来,尽情感受、体验龙街一年一度的太子盛会,目睹龙街不一样的民族风情。
大自然和人一样忙绿……
龙街的早晨,天似乎亮得特别早,当人们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给龙街的山山水水润上温暖的色调。山山水水,大街小巷,田野、村庄……吮吸着过于温润的空气,收藏着阳光,面带微笑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龙街是热闹的。
为了不错过这个特殊的日子,许多人都匆匆赶往龙街,迫不及待地走近那个富有诗意和神话的空间。在这之前,对人们常说的龙街太子会,我已向往很久。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一座座山连滚带爬地往后跑,像是忙着去迎接远方的客人。这时,我才注意到,山上的树,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迎风而立,一阵风吹过,哗哗作响地叶片亮亮的,泛着润泽的光,在阳光和风中舞蹈、闪烁,在我的视野前一闪而过……
不经意间,会在山洼、田野、水边看到羊群,黑压压的一片,悠闲地吃草,无拘无束地享受着田园风光。此时此刻,羊群怎么也不会想到,对城里的人来说,它们也是一道吸引人眼球的风景。当车子驶过一个个村落,会看到成群的鸡、鸭、鹅,还有嬉戏的顽童。一幅幅人与自然和谐的景象定格在脑海中。
经过龙街的团山水库,已经有许多垂钓者在水边驻足。
远远望去,山水相连,清风拂面,水波荡漾……


龙街孕育着希望。
有幸到达龙泉小学歇息片刻,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学校不大,由原来的龙泉寺改建而成,很多地方还能够看到龙泉寺的遗迹。因为龙街太子会的缘故,学生放假。当我们漫步走进校园的时候,感到很幽静、也很闲适!迎面的两棵红枫在绿树间显得相当的耀眼……此时此刻,校园这片难得的静谧也算是忙里偷闲吧!虽然夏天将至,学校却还弥留着春的气息。一不小心,脚步声惊动了小鸟,于是,听到了清脆的鸟语,还闻到了随风带来的淡淡的花香,或许,龙泉小学向来四季如春。整所学校被高大、茂盛的树木怀抱、掩映在其中……一看便知绿树成荫、桃李满天。沿着台阶往上走,便能听到泉水之声,沿着水声寻着水源,在一座拱桥下,只见一股清泉从龙嘴中奔涌而出,再缓缓流入桥下的水池,水声悠扬、婉转,不由得让我想起《泉水叮咚》这首曲子。这就是先闻其声,后观其泉,侧耳倾听则成乐……我想,要是在寂静的夜晚,龙泉小学的泉水定会弹奏出美妙的曲子来,那便是来自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听着泉水的声音,你会闻到空气中有一种飘渺的味道,那是书的香味……沿着泉水上方的拱桥,走上台阶,就能看到一个历史悠久的书屋。从外观可以看出整个书屋是学校的珍宝,建造别具一格,是少见的文化遗产。书屋大门左右的长联,有幸在龙泉小学一位老前辈的解读下,才把它读完。我反问自己:句读知不知?此时此刻,真的是“不知不解也”!要读懂此联,首先,必须具备断句的知识,否则的话,似懂非懂,读完也是一知半解,要是没有一点悟性,听别人讲,说难听点,也是对牛弹琴!书屋的外观就蕴含了很深的文化内涵。走进书屋,大厅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书画。行书、草书、楷书、素描、油画、水粉画……每一幅不同的字,每一幅不同的画都在传达着一种不同的文化,就像在讲述着不同的故事一样。在大厅的一角,陈列、摆放着整齐的书柜、书架,书架上的书摆放有序,并且是分类摆放,易于查找,十分方便。
走出书屋,漫步校园,只觉得被香气包围,各种花香、泉水的甜香、书香……整个龙泉小学,香气迷人!


龙街是充满激情的。
到达龙街的时候,田野里,人们在为春耕做准备……
街上,摆满了人们所需的物品,琳琅满目,吆喝声、叫卖声充斥了整条街……走在街上,人们用脚丈量着龙街这块与众不同的大地的热度,风本想给大地降降温,没想到,抵挡不住的躁动,把自己也变成了热风,走在街上的人被热风包裹着,浑身上下直冒汗,让你深深感受到一个字“烈”。这里的烈,是太阳的“烈”,这里的烈,是龙街人的热情,这里的烈,是抵挡不住的诱惑!因为这里有舞的天堂,歌的海洋,龙的神话……一旦到达龙街,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她独有的魅力!
离龙街乡政府不远处,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万亩葡萄园的魅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驱车,驻足,观望……它的确有巨大的震慑力!那是一望无际的绿!那是一种顽强的生命力!那是龙街人民的一种期盼!那是阳光下的绿色生态,它将会给龙街人民带来无法估量的财富!望着那满眼的绿色,还有那绿色带来的丝丝凉意,怎么能不叫人欣喜呢?同时,也让我深深感受到龙街人民的勤劳、勇敢和艰辛!不得不佩服龙街人民敢于和脚下这片热土挑战的精神和勇气!


龙街的农历四月初八是隆重而神圣的。
农历四月初八——龙街太子会,是龙街地区的民族传统节日。
龙街太子会,讲的是:“龙街人民年年祈祷,祭拜太子菩萨,方能按时节下雨,保证按时栽种。然而,有一次,久旱无雨,祈祷祭拜无效,人民愤慨之下,将太子菩萨搬到烤得灼热的干田中,让阳光和地热同进烤晒,迫使它降下雨水,得到了栽种。”为了庆祝当年战胜太子菩萨的壮举,龙街人民便年年舞龙耍狮、泼水引雨以示人顺天意,风调雨顺,最终能赢得五谷丰收。
现在的龙街太子会,虽说从庙会传来,却超出龙的新意,独具一格,十分隆重,热闹非凡。
太子盛会到来这天,数万人从四面八方赶来,龙街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整条街上,男女老少,穿红着绿,人声鼎沸,挤得水泄不通。
活动开始,在锣声、鼓声、爆竹声中,麒麟、狮舞,边耍边跳开道。旱龙、水龙,栩栩如生,鳞片光亮。分别两组壮汉高举长龙,步入街上的锣声、鼓点中,引宝在前,龙头高举,随着龙头的摆动,龙身忽卷忽舒,缓缓向前移进。街道两旁的住户人家,远见双龙滚动而来,迎龙头龙身,将早准备好的清水,从窗口、檐口上高高泼下。顿时双龙滚动,水花四溅,真有龙腾高空,引水降雨之势,人们欢呼雀跃……
在街上耍完一圈,麒麟、狮子靠边休息,旱龙停在海边。一对壮汉高举水龙,走到田间,水里,只见龙头龙身龙尾一起一落,在水中翻卷。随之,在水中忽腾忽没、忽卷忽舒,忽起忽落,搅得水波荡漾,水花飞溅。
耍完水龙,在街上两百米的车道上,又独具风格,十人、二十人一圈,拉起手在月琴、二胡的伴奏下,青年男女,跳起欢乐的舞蹈。歌声、月琴声、跳脚声一浪高过一浪。从中午开始,通霄达旦。直到第二天中午,方才四散而回,投入到栽种大忙的活动之中……


龙街是演绎古老神话的地方。
在“龙街太子会”的舞台上,歌舞升平,掌声如潮……龙街的父老乡亲,男女老幼都纷至沓来,汇聚到这里,共同祭太子,以求风调雨顺,来年五谷丰登。
舞台上,一个别具一格的祭台,是祭拜太子用的。只见本地德高望重的毕摩大师手拿祭祀用的法宝,口中念念有词,向龙太子诉说着人们的美好祝愿……多年来,龙街人民都要在每年农历四月初八这一天,祭过太子之后,才进行春耕、投入到大忙栽种的活动中,这是多年延续至今的习俗。在这一天,无论多忙,人们都要赶来参加这个活动,龙街学校的学生们都放假一天。
这个节日对龙街的人们来说,是神圣的,它演绎着古老的神话!这个神圣的节日,寄托着龙街人民的期盼和希望!
关于龙的故事,龙的神话很多。但是,龙街“太子会的传说”最为经典,你若是想知道的话,你就走近龙街,那里有你想知道的故事和你想知道的关于龙的传说——一个古老的神话!


云南,大姚龙街是一块神奇的土地!
在龙街的街道上记录着的历史变迁,在龙街人民的额头上写满沧桑和美好。
在龙街的山岭上,田野间,种下了龙街人民的希望!
如今的龙街,正以龙的姿态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我想他一定会龙腾万里!
美丽的龙街,我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也记住了这个特殊的日子——四月八。有机会,我还会到龙街,捡拾起那些散乱的记忆!
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天高、云谈、绿水、青山……龙街人民将沿着巨龙腾飞的足迹,尽情挥洒翰墨,描绘着龙街绚丽、灿烂的未来!


油条豆沫胡辣汤[外一篇]
◎ 李海棠
李海棠,女,河南杞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河南省省直作协会员,曾荣获中国散文华表奖等。出版有散文集《诗画清秋》(中国散文家文库·第1辑  林非 主编)。

东边刚泛鱼肚白,启明星还在眨眼呢,江三家的油条锅和张新德老汉的豆沫、胡辣汤缸就在火星阁口东北角的墙边处支摆开了。
江三,年约四十,家住书院坑附近,炸油条的锅台是平时垒好的,因紧靠墙边,不影响行人走路,不用时也没人动它,每天早上把从家里带来的平底铁锅往上一坐,油往锅里一倒,柴火在锅下噼噼啪啪一烧,就开炸了。一大斗盆面是夜里在家盘好醒好的,软软的粘粘的如同稠面糊一样。江三坐在锅台一边,两手各拿一根六寸来长黄豆样粗细的钢丝条,相互对着灵巧地一绕,就挑起一团柔柔的面,再两手左右分开一拉一扯,面团变成了条状,往锅里一丢,热油立时响起嘶啦声,柔若无骨的软面立刻变挺成油条状,妻子坐在锅台另一边,用一双又粗又长的筷子一拨,这根油条就滑到了油锅的一边,等江三的第二根、第三根油条入锅,妻子已让第一根在热油中打了滚翻了过,待第五根、六根下锅,第一根已是通体金黄油亮焦香地出锅了。此时天色尚未大亮,街上还行人稀少,他们要趁早先炸出来一些来备用。每天不仅有城里人来吃早点,就是进城粜粮食卖菜的农民,有时也会来两根油条盛碗汤,趁机打打牙祭,有人还会多买几根油条,给家里的老人或孩子捎个“包”回去。所以来人一多,夫妻俩就炸不及,供不应求了,必须赶早准备一些。但冬天风冷气寒,有些要在摊边就汤吃的人嫌这早炸的油条凉了,说一句“三哥,给回回锅吧”,江三就会拖着长腔畅声应道:“中——,回回锅——!”挑起两根凉油条往锅里一丢,三翻两翻,就又热焦红亮地出锅了。
卖汤的张新德老汉五十余岁吧,五短身材,大头胖脸,面色黑红,家住南马道,离火星阁口还有不近的距离,汤都是四更天前做好的,盛在两个半人高的铁灰色大瓦缸里,缸外包棉套保温。老夫妻俩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孙子,车推肩抬地将汤缸、碗筷、调味品、涮碗水等等一应需物,均要于天大亮前送到位置。因为吃油条的人大多也要喝汤,这两单生意放在一起正好,恰是相辅相成。江三的油条一般不叫卖的,但新德老汉在盛汤卖汤的间隙,时不时地会亮一嗓子:“豆——沫啊,胡辣——汤!”似唱似喊,声音高亢洪亮,在晨空中传送很远。
他的胡辣汤,鲜辣的胡椒粉是其当家主料,乳白细腻的汤汁中,雪白的面筋丝、油绿的海带丝、淡青色的粉条、鲜翠的白菜叶等等,飘混其中,仅看一眼就够勾人馋涎的了。“来碗胡辣汤。”“好咧!”张老汉麻利地将汤盛入碗中,再加半匙小磨香油两匙醋,满脸含笑,双手捧上,食客未及接碗,早已被那冲人的鲜辣酸香引逗的口水涟涟。
我尤其爱喝豆沫,那是金黄的小米用水泡软后以手拐小石磨磨成的浆汁做的,好喝又养人。隔三差五的,会缠着母亲给我去买上一碗,喝到口里是难以言表的浓香、粘糯稠滑,更有那丝丝缕缕的豆腐丝、海带丝、细粉条,以及煮得烂熟的五香花生米、炒焦的黑芝麻粒、鲜嫩的菠菜叶等等,在牙齿间切割研磨出种种不同却又都能让人回味无穷的香味……常让我在不知间已是碗底见天,小肚子喝得圆鼓鼓的,饱嗝连连。
油条豆沫胡辣汤都是当地典型的早餐小吃,一般早餐时光一过,他们也都正好卖完,收摊回家。偶然遇到雨雪天气,街上行人稀少,那缸里的豆沫、胡辣汤,绝不能再存放到来日,新德老汉便将汤一碗碗地盛出来,和孙子两人端着逐户送到口周围的一家家商铺去,嘴里不停地说着:“不卖了,大家分喝了罢,不要钱。倒掉就可惜了啊!”老汉说的是真心话。邻居多年,大家都知他寒暑不避,卖汤糊口的艰难,所以此时不论大小商铺,都会欣然接过,喝完汤还碗时,也都会将汤钱全数附上,大家都是实意相助,爷孙俩无以言表,唯泪眼告谢……古城之敦厚民风此刻便在彼此的心里涌起阵阵爱的热流,让人忘却了那一时的雪雨寒凉。


蒸馍烧饼夹牛肉

老集街的张老三、张老五兄弟俩的蒸馍箱子,是每天早上必定要摆在火星阁口的。兄弟两个都是四十开外的岁数,中等个子,体貌清瘦,肌肤暗黑,有着络腮胡须的脸上已见皱纹条条。馍箱子是用一绺绺脱了叶皮的新麦杆编就的,里外金黄,色泽明亮,箱体约有寸厚,绝对的纯天然,绿色,既保温,又不蔽气,还透着麦杆的清香。箱子里衬一层薄薄的白色棉垫,蒸馍就层层叠叠整齐地码放在里边,箱子带盖,颇密封。箱盖上边再铺一方洁白的棉布,布上摆着一摞摞的“馍样儿”,昭示着他们的生意。
“馍样儿”,虽是摆在外边的样品,却又并非是专为摆设而特地加工制作,其大小质量外表内容均是与箱子里放的馍完全一样,也就是说箱子里放的和箱子外摆的毫无二致,个个外表光洁,雪白细腻,形态端庄,大小匀称(一个约二两重),穹窿般的馍顶正中还立着一个麦粒样大的小尖尖,使这蒸馍雍容大方中又映显着小巧精致,甚是好看。拿在手上,轻如棉絮;掰开来瞧,里面如同丝团蜂窝。闻一闻,由活酵子发透蒸熟的面味,是一种异样的又特别好闻的甜香直冲鼻端;吃到嘴里,更是柔中有筋道,韧中带绵软,如了嚼饴含醪,甜香满口。
据说,当年乾隆爷南巡时途经杞县,看到沿街摆的蒸馍箱子上摞的白亮馒头,禁不住起了馋涎,要了个尝尝,口味果非寻常,龙心大悦,御口直夸:“好馍样儿!真乃馍中上品也”,后来杞县城中卖的蒸馍便都叫“馍样儿”了,皇帝的御口金言啊。这事的真假无从考证,让人姑妄言之吧。我倒认为,“馍样儿”的起因更应该是,由于放在箱子里面的馍和摆在箱子外面当样品的馍质量品像完全一样,所以县人干脆就将在街上摆着卖的蒸馍都叫“馍样儿”,只把寻常人家过年过节自己家蒸的圆馒头叫“蒸馍”(平时家里只蒸长方形的馒头,叫卷子,),一来叫“馍样儿”,有对此馍本身的褒奖和称颂——馍中样品啊,二来也有对卖馍者诚信经商里表如一的人品的肯定和赞扬——个个都是样品,三则可将街上卖的和自家做的圆馍区别开来,一语多关,这“馍样儿”三字,叫的何其好!
杞县的“馍样儿”在周边几个县都叫得很响,不少外地人到杞县做生意或是探亲访友,多会带几个回去给家人。我也很喜欢吃馍样儿。有时放学回来母亲不知什么原因尚未做好饭时,我会嘟起小嘴生气,母亲便赶紧给我5分钱,“去买个馍样儿吃罢。”小脸儿便立马阴转晴,一蹦三跳地去到火星阁口边,叫声“三大爷”,送上小手里的钱,三大爷多会笑着问“妮,吃热的吧?”见我点头,便移动箱盖,揭开棉垫,拿出一个温热馍样儿来,我等不及到家,一到手上就下嘴了,不用任何菜,那就是满口香甜的一顿美餐。
三大爷和五大爷早上出来,在火星阁口的东北和东南棱上各占一个街角,馍箱子放在一个三尺来高的专用木架子上,便各自守在旁边,一直站着,累了,就将两臂架在馍箱子边上稍事休息。夏有烈日,冬有朔风,他们也就不管不顾了。雨雪天气,便将馍箱子移到附近商店的廊厦下暂避,直到中午前后,一箱子馍卖完了方才回家。下午稍事休息,晚上又要发面,接面,盘面,揉面,蒸馍……卖馍人和卖汤人一样,主要劳作都在晚上,漫漫长夜他们究竟能躺下身子闭上眼睛休息多久?为生计他们究竟付出了多少辛劳勤苦?苍天有眼,想必应是知道的。
半后晌时光,一缕斜阳射到火星阁口上,此时此地的空气中又弥漫起一股高炉烧饼的焦香。烧饼炉也在口东的北墙边上,在江三家的油条锅台东丈余远,打烧饼的人是家住县城北门里的刘叔,三十来岁,中等个子,黑瘦,一双大眼嵌在脸上,倒颇显精神。他都是下午四点左右才出来打烧饼的。
我喜欢看刘叔打烧饼。他的烧饼炉就是两口破铁锅上下一扣,样子颇像一只去了头脚的大螃蟹,下面的锅中糊着一层厚厚的泥巴,泥巴上燃着红红的炭火;上边的铁锅外面也糊着一层泥巴,用以保持炉温。因为炉子高高架在一方砖土台上,所以又称高炉烧饼。刘叔站在炉边一张方木案边,将一大坨发好的面从大斗盆里挖出来,在木案上反复揉搓,直至揉匀,揉光,搓细,揪成面剂,再将小面剂揉光,包入用油盐五香粉等多味调料自家秘制而成的调味酱料,复压成扁圆珠笔状,周边刻刀花,用五指快速地将饼中心部分研薄,只留下一圈花边厚厚地凸显着,于中间处刷涂一层薄薄的糖稀,再粘上满满的一层芝麻粒,一个生烧饼就完全成型了。这时刘叔会将右手背在清水碗中一蘸,再将这带水的手背轻轻靠在粘满芝麻粒的烧饼一面,左手顺势一托,生烧饼就反扣在右手背上,他麻利地将右臂伸入炉中,手背托着烧饼向上面的热锅底一抵,同时均匀用力上压,那烧饼就芝麻朝下地贴在了锅底上,刘叔的右臂快速抽出。如此这般,再做再贴,不一会儿,上面的锅底便一个挨一个的贴满了烧饼。而常常是最后一个贴上去时,第一个已经黄焦喷香地该被戗下来出炉了。刘叔在做烧饼的整个过程中,动作娴熟,轻松,不慌不忙,还时不时地卖烧饼,收钱,找零;还时不时地和来买的或是路过的熟人打声招呼或是开个玩笑,没有一点紧张模样。倒是我这个站在旁边看的小丫头会常常替他揪紧了心,一会儿怕他刀打花边时伤到了手,一会儿又怕他胳臂伸到炉子里会被旺燃的炭火烫出燎泡……刘叔的烧饼打着卖着,流水似的,很少攒成大堆,有买一两个边走边吃的,也有买一大摞带回家的。那烧饼,外面是炭火烤的黄亮的焦壳和芝麻香,夹心是软软的发面和椒盐香,与馍样儿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独特风味。
杞县人都知道,热烧饼夹牛肉,那更是一种绝配的最美吃食了。因此每天下午,火星阁口边总还会有一辆或是两辆卖五香牛肉的车子准时出现。牛肉车子是纯木制的,独轮,两腿,呈三点式支撑着上边的车盘,盘面上堆放大大的一坨五香熟牛肉,色泽红润,香飘很远,卖肉人都是住在城西关的回民,车头上挂有写着回文的标志牌,大家信得过他们,说他们做的干净、味道好。有人拿着烧饼走到车前说:“来点牛肉。”卖肉人应一声“好哩!”拿起刀来,三下五下,从大坨的牛肉上片下些飞薄的肉片来,刀尖在烧饼边上划开一个小口,肉片顺势就夹了进去,常见买肉人还未及转身,烧饼已送到嘴边,腮颊鼓动,大快朵颐起来。毫不夸张地说,杞县人不分男女老幼没有不喜欢这一口的了。
记得2003年春,我陪表舅董岐峰先生(原河南省教育厅常务副厅长,杞县纸坊村人)返乡探亲,家住县城的小妹安排我们在一饭店午餐,饭菜已经摆上,时已82岁高龄的表舅忽然说:“你们知道我现在最想吃的是什么吗?”他卖了个关子,却等不得别人回答,又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烧饼夹牛肉啊!”刚刚落坐的妹夫闻言,赶紧起身满大街地去找烧饼炉和牛肉车子,还真买到了,老先生开心至极,美口香甜地吃了两个热烧饼夹牛肉,又喝了半碗酸辣鸡蛋汤,别的菜基本都没动筷,饭后一个劲地说;“这顿饭吃得太好了!这一趟老家回来得值!”


愿胡杨永远生命飞歌
◎ 王德凤
王德凤,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永远的白玫瑰》、《知音如溪》《落下心帘》、《女人的脊梁》。

你与风沙共舞展示自己生命的凄美。
一只苍鹰斜着翅膀,带着那灿烂的金黄,飞到厚厚的云里。我要问胡杨你累了吧,你是不是也很渴。常常被沙尘暴迷了眼睛的我,置身在你怀抱里,感恩你的坚守。你站在内蒙古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二道桥边,千载百年给人蓝天白云,晴空朗朗。你是沙漠中唯一的乔木,因你耐旱抗沙而被称为“沙漠勇士”。又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处境岌岌可危呢。
你是循着地下水生根发芽,你在风抽沙打中茁壮。在忍受饥渴中,仍张开枝叶拦住巴丹吉林沙漠,不让它们扬沙飞走。春天里你身披鹅黄吐着希望;夏天你一片翠绿展示着生机;秋天你以无比绚丽,成为摄影家的“模特”;冬天你在寒风刺骨里不退缩,是那样不卑不亢傲视远方,以坚硬的骨骼回应无声的冰冻。
因有你,巴丹吉林沙漠腹地才有了一块生机勃发的绿。你是世界上仅存的三大片胡杨林之一;你是珍贵的绿洲;是茫茫大漠戈壁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又是保护华北、西北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然而人为的乱砍乱伐,你——额济纳旗的胡杨林,由20世纪50年代的七十余万亩,减少到现在的四十余万亩,且不少残存的胡杨还处在枯梢、心腐状况。黑河入居延绿洲水量在急剧下降,你的生命在戈壁中日渐减少。成片的胡杨林,有的竟变成了虬枝狰狞的“怪树林”。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那残枝断臂的胡杨,倒在地上横七竖八,我看到了那一棵棵生命,被无情摧残后的悲凉景象。胡杨,我听到你在挣扎中的呐喊,因你同类生命的完结,风沙狂起,国防基地航天城、北京、兰州等地沙尘天气频频光顾。活着的胡杨你在静默无声中流泪,在静默无言中悲哀。
濒危的胡杨令人担忧,抢救这片脆弱的绿洲,该有多么重要!一位老人满眼含泪告诉我,在这胡杨林里埋葬着一个名叫李德平的人,他把自己的生命全都献给了胡杨。他生前是额济纳旗林业治沙局局长、森林公安分局政委。2006年3月15日,他从外地开会返回途中,因交通意外离开了世间,年仅39岁。为他送行的人来自呼和浩特、航天城、盟府巴彦浩特、居延绿洲,还有很多牧民骑着摩托从四面八方赶来,都只为送他最后一程。人们仿佛觉得那阵阵呜咽声,变为李德平那有力的足音。1985年19岁的他从内蒙古伊克昭盟农牧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林业局森防站。从那时起,二十年多他从不停歇,走遍了额济纳十一万多平方公里的沟沟坎坎,带领同事承担起拯救胡杨的使命。
送葬的人不相信李德平真的走了。人们仿佛感觉,他曾经“蹲坑”的地方,还留有热热体温,他的脚印还是那样清晰,留印在那里。那是1998年12月,他带领六位民警,在额济纳旗与邻省某县的交界处“蹲坑”堵截盗伐分子。在戈壁的寒风中,他们睡在自制的羊皮睡袋里,饿了用钳子夹、螺丝刀凿点冻得石头块似的馒头,渴了用石头砸点早已冻成冰砣的矿泉水。终于在十几天不放弃的坚守中,截获了两辆偷运梭梭柴的东风卡车。车主自称是某县领导之子,到处找关系说情,还暗地拿出2万元现金企图贿赂。被李德平当场拒绝:“盗运盗伐森林资源是违法的,这2万元现金如果还不拿走,就立刻按罚款上缴国库!”这是李德平的声音。这声音胡杨都听见了。最终他顶住来自各方面压力依法处理了此案。
寒风咬着冷清的漆黑,那是怎样的坚韧和执著,只为了那片生命的绿洲。
老人接着说,还有一次李德平接到举报,一伙专门偷拉贩卖梭梭柴的团伙进入额旗拐子湖地区,他立即带领五名干警到可疑区域巡查。找了一整天没有见到盗采分子的一点踪影,于是决定留下来蹲守。戈壁滩的冬夜寒冷难忍,几个人就裹紧棉大衣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直到第三天晚上两点多钟,远处三辆车灯在戈壁滩上影影绰绰地晃动。他让大家立即上车,借着月光把车开到路边等候,当拉满梭梭的车辆临近时,突然拉响警报、鸣枪警示,不等盗采分子反应过来,就被一举抓获。
每当盗采者的车被扣,这些人便想尽办法找人跟李德平说情、行贿,为了堵住说情风,李德平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门上贴上“说情者止步”的字条。不仅如此他还先后参与组织完成了一系列重大科研课题。“柽柳条叶甲虫生活史及其防治的观察研究”获得科技进步奖和内蒙古自治区林业厅科技进步三等奖。1997年完成的“额济纳旗弱水下游戈壁人工绿洲生态建设实验的研究”,开创了近河戈壁造林之先河,为综合整治居延绿洲生态提供了科学依据。
他组织实施的“护、封、育、造”等措施,使全旗封育的三十万亩胡杨林根孽苗日渐繁茂,林下植被覆盖度较封育前提高了25%,二十万亩梭梭林复壮更新。他荣获了“全国防沙治沙先进个人”称号,内蒙古自治区政府授予他“林业青年科技奖”、“自治区劳动模范”等称号。
据某报载李德平为建设和保护当地生态,不知疲倦;为了群众利益,乐于奉献。一位牧民承包了1.3万亩草场,李德平和他的同事们手把手教她种草种树。当她种植的柽柳发生虫害时,是他第一个发现虫情,并制定了灭虫方案,派人到她的林子治虫。在李德平的帮助下,昔日的万亩荒滩才变成了乔灌草结合、基础设施配套的家庭生态牧场。
过去,老鼠、野兔都不来的地方,如今红柳高得连骆驼进去都看不见。李德平帮助规划的五万株沙枣树结出了沙枣。同一块草场,过去连一百只羊也养不活,现在饲养一千多只羊每年吃不完,养羊收入由过去每年三千元提高到现在的二十多万元。
这就是一个为绿洲,为生态最终让胡杨永远飞歌在沙漠人。
岁月将李德平的故事留在沙漠里,刻在胡杨上。
他永远走了。仿佛这次远行,又是到胡杨林的。他累了倒在这里睡一会儿。可他这次是远行,永远永远睡下了。这里的人们,将思念化为不绝的风,在沙漠中萦萦回绕。
他真的将魂留世间,早已踏过了奈何桥。一位诗人饱蘸泪水写道:“当他把生命的希望交给大地;当他把生存的希望交给牧民;当大黑河带着共和国的乳汁,从天边滚滚而来;当绿色金色,悄然返回沉默的胡杨林。他走了,大地的泪水打湿滚烫的沙漠……”那些送行的人把剪不断的目光,贴在他远去的背影上。仿佛默默说:“德平会回来的,他看完胡杨林就会回来!”胡杨树上有他的音容,人们的心上镌刻着他闪光的姓名。他用自己短暂的一生,诠释了对胡杨和那片绿色的眷恋和忠诚。
他保护过的胡杨,居傲风沙盐碱挺立在沙漠。一棵胡杨大树就可以根蘖一亩林,而且这种根蘖能力可延续100多年。这里的胡杨林,是根蘖世代异龄的胡杨,它繁衍能力强,不畏干旱与沙漠抗衡。在大漠里成为抗风沙的英雄,它有庞大的水平根系,在土层中延伸半径长达20—30米。它能经受8级大风而不倒,若被沙埋后,主枝干上能生长出大量的不定根继续生长发育。胡杨耐盐碱全身都能贮存盐分,而以叶内最高。据估算,一亩普通胡杨林地,每年将有7—15公斤盐分,由落叶返回地面。胡杨在低温达零下42﹒3℃、高温到49.6℃的环境下,仍能正常生长。就是在积水里浸泡150天左右,它也能毫无畏惧照样活着。
漫步在胡杨林中,就仿佛进入神话中的仙境。粗壮的胡杨,几个人难以合抱,挺拔的有七八丈之高,怪异的似苍龙腾跃、虬蟠狂舞。幼小的胡杨,叶片狭长而细小,宛如婀娜柳叶,在同一棵胡杨树冠,竟长着不同形状的叶片,可谓奇妙绝伦。
在额济纳河边,每隔两三千米左右就分布着一道桥,他们被胡杨林拥抱着,共有八道桥景色各异。每年十月胡杨满树生辉,行走其间,就象穿行于一条流光溢彩的金色海洋之中。它们那高大的身影,倒映在涟漪盈盈的秋水里,那气势和神韵,亦真亦幻显示出“树老大”的挺拔和孤傲。秋天的色彩,在这里得到最完美的诠释。红黄蓝三原色又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胡杨每到秋天炫目的金黄美不胜收。
《英雄》画面里那漫天飞舞的黄叶,至纯至净的绚烂,曾令多少人心醉神迷。额济纳旗地处内蒙古巴丹吉林沙漠北缘,风沙、盐碱、荒漠化严重。过度干旱频繁引发沙尘暴等灾害性天气。当大漠旷野吹来阵阵秋风时,片片浓绿变为浅黄,随后又成为杏黄。在落日苍茫里晚霞一抹,那叶又变成金红。一夜霜降在朦胧的夜色里,胡杨林宛如枫叶一样火红,在熊熊燃烧中起舞。随秋风乍起,片片金黄,飘飘洒洒,于是大地铺上了金色的地毯。在耀眼的辉煌里凝重。
我凝视着胡杨,是你携风沙起舞展示生命的坚强;是你不畏惧寒风肆无忌惮地吼叫,将生命的音符谱写在苍鹰的翅膀上,让她带着你灿烂的希望放歌在蓝天。
你站立成巨人的姿势,旗帜般地在大漠戈壁滩上飘扬。我要说胡杨你该歇息一会儿,你是不是喝足了水,是不是还在寻找红柳和梭梭。在你的怀抱里,我睁开被沙尘迷住的眼,感恩你的坚守,感恩你的坚强。我将脸轻轻贴在你的身上,深情凝望—— “沙漠勇士”。你站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我愿告诉你有许许多多的人,像李德平那样守护你,爱着你。我的真情也是对你壮美卓绝的守望。胡杨啊,我的挚爱,你听到了吧!你要好好活着,永远飞歌你绿色的生命。


青石台阶
◎ 马红红
马红红,女,甘肃清水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九十年代末发表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600余篇。

老家门口有一棵粗壮高大的杏树,杏树下面有一排青石台阶。杏儿金黄的颜色,就像青石台阶一样光洁。
小时候,杏子熟了,爷爷找来一条大床单,四个大人揪住四角,父亲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爬上树,用棍子在枝上敲,那些金黄色的杏儿就纷纷下落,落到床单上。收拾好杏子,爷爷取下挂在墙壁的小篮子,装满一篮上好的杏,让我提上,送给左邻右舍,还不忘教我一句:到邻居家要喊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好,就说我爷爷让你们吃杏儿。
我们一帮小伙伴坐在青石台阶上玩,我们眼前的青石上积着小山一样的杏核。爷爷拿起小锤子砸杏核,杏核破了,一粒饱满的杏仁跳出来,落在了青石上。眼尖的伙伴瞧见了,很快捡起来,塞进嘴里。这时,没有耐心的伙伴急了,争着抢着跟爷爷讨杏仁吃。爷爷很有耐心,把小伙伴轻轻按在青石上坐好,然后拿起小锤子,一颗一颗地砸。不一会儿,一堆白白胖胖的杏仁就蹲在青石上了。伙伴们坐在小青石上,抓一把爷爷砸的杏仁,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因为修房子,门外的杏树被砍了。盛夏季节,杏儿香甜的味道,就像爷爷对我们的疼爱,回忆起来蜜浸过一般。
农闲时节,邻居们的饭熟了,大人小孩各自端着一碗饭,坐在青石台阶上吃。大人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小孩子端着饭,比赛速度。最为惬意的,是冬日的近午,端一碗馓饭,一边晒太阳,一边闲听故事。金黄色的馓饭上,堆着红色和白色的萝卜丝,外加油泼辣子和一点酸菜。有人碗里的菜少,就夹东家的一点红萝卜,西家的一点白萝卜,一碗馓饭就吃香了,一个冬天就暖和了,青石台阶也就有了冬阳一般的温暖了。
青石台阶也给女人们提供了施展手艺的平台。李家的媳妇在鞋垫上绣花,王家的大妈纳着千层的鞋底,陈姓的阿姨织着黑色的毛衣,刘家婆婆衬着楦头给刘爷补着一双袜子。不远处,男人们聚成一堆,就地围一个圈,四人打扑克。有人凑近了,瞅瞅这边的牌,又瞅瞅那边的牌,一边瞧热闹,一边指手画脚。爷爷拿出自己的二胡,一会儿拉一段秧歌,一会儿又拉一出戏文。王大爷听到亲切的旋律,兴趣来了,即兴唱了一段秧歌;女人们听到熟悉的戏曲,哼哼啦啦一段咬字不真的戏文;扑克打到兴头上,有人忍不住吼出一句:后帐里转来了诸葛孔明。
小镇有四个大队,每年的正月里都有秧歌。从正月初四开始,秧歌就开始了。每到一个地方,耍狮子的抡着狮子头,就地绕出一个大圈,主家放一串鞭炮,敲起锣,打起鼓。一会儿,爷爷起头,二胡拉起来了。锣鼓停下来了,专门唱秧歌的老人清清嗓门,跟着二胡唱起来。伴随着老人粗粗的唱腔,穿着古装的花旦手持扇子、手帕、采绸等道具,踩着鼓点,唱着秧歌,步履轻盈,边扭边舞,不时地用手里的道具朝着近旁的观众眼前绕几下。欢快的秧歌伴随着喜庆的二胡声,和着空气中浓香的火药味,在我们的头顶上飘来荡去。
看秧歌的人实在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把秧歌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只能踮起脚尖,伸着脖子,使劲往里瞧,或见缝插针往里钻。此刻的爷爷半闭着双眼,用力拉着他的二胡。爷爷陶醉了,陶醉在秧歌的欢闹里,陶醉在二胡的情韵里。
第二天,阳光四平八稳躺在青石台阶上,我和弟弟坐在阳光温暖的怀抱里,掏出爷爷装在衣兜里的水果糖,撕开糖纸,噙进嘴里,满口甜香。我俩把一张张积攒的糖纸铺在青石台阶上,比赛谁积攒的糖纸多。不一会儿,几块小青石似乎穿上了一件花衣服。此时,冬天的阳光成了糖果的味道,我们屁股底下的青石台阶也是笑盈盈甜津津的了。
剃头是爷爷最乐呵的事儿。春日午后,阳光铺满了青石台阶。父亲坐在小凳上,爷爷把家当摆在青石台阶上,然后左手按着父亲湿漉漉的头,右手捏着锋利的剃刀,专注地给父亲剃头,不时地问父亲疼不疼。倘若父亲一激灵一吸气,爷爷就会马上停手,拿了剃刀在磨刀石上来来回回地磨。磨一阵,用右手大拇指试试刀锋。磨一阵,举起剃刀在自己头上试试刀锋。等到剃刀再次落在父亲头上时,只听嚓嚓几下,头发纷纷下落,父亲的头就像一块小青石了,阳光照上去,闪闪发光。爷爷看着父亲的光头,呵呵呵地笑了,也乐了。爷爷对父亲的爱,就像那把剃刀,明晃晃的,也像那些青石块,瓷楞楞的。
左邻右舍的叔叔大爷来了,坐在青石台阶上,等着爷爷剃头。这时候,青石台阶的声音最富色彩:吧嗒吧嗒的旱烟声,剃刀收割头发的嚓嚓声,捞水洗头的哗哗声,摸着光头的嘻笑声,一句句真诚的感谢声,都从青石台阶上缭绕起来,缭绕在青石台阶的上空。
爷爷读过私塾,是方圆老字辈里唯一识文断字的人。小姑上班后,为爷爷订了一份《甘肃农民报》。爷爷在农闲之际,在茶余饭后,戴着石头眼镜,坐在青石台阶上,乘着杏树阴凉,认真阅读报纸。一天,爷爷看着报纸,看到了一条致富信息。在爷爷的带领下,父亲和叔叔联手办了一个粉条加工厂,成了小镇最早的“万元户”。
爷爷家廊檐下左右各有两个小花园,四周用大小不一的青石围着,围成一个小长方形。花园左侧有一排青石铺就的小路,一直铺到大门口,和门外的青石台阶相连。雨天,踩着青石路,鞋子上没有一点点泥。晴天,奶奶看着阳光落在那块圆圆的小青石上时,就开始动手做饭。小小圆圆的青石,成了奶奶的钟表。青石小路上的青石,成了迎接亲朋好友的“迎客松”,成了雨天盛开的一朵朵水莲花。
太阳毒毒地晒着,晒着一院的麦子,也晒着青石台阶那边空地上的麦子,晒得麦子嘎嘎作响。午饭刚完,门外的青石台阶上,坐着爷爷和弟弟。爷爷喝着茶,讲着古今。听着古今的,除了偶尔喝赶麻雀的弟弟,还有沉默寡言的青石台阶。夕阳就要西下了,奶奶筛着麦子,我除了帮着捡拾麦中的小石子与土疙瘩,就是细看青石小路上的小青石一个个像什么。
月亮铺了一院清辉的时候,一家人移出门外,坐在青石台阶上,感受青石如炕的余温,感受夜风如水的清凉,感受生活如春的温馨。
三个青石板上,父子两代人,一个水烟瓶。爷爷深吸一口,递给父亲。父亲深吸一口,又给叔叔。三个男人吞吐着水烟,闲谈着桑麻,闲谈着某个村人从学生到干部家庭生活的变迁,闲谈着孩子们在校的表现。
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我的爷爷也上了年纪。上了年纪的爷爷喜欢上了吃斋念佛,也就和小镇上念佛的其他人一样忌了口。忌了口的爷爷,虽然不再吃肉喝酒,不沾葱蒜不吃鸡蛋,但是身体硬朗,精神不减。
闲来无事,爷爷约来同样念佛的邻家赵爷,一同坐在青石台阶上,有如两个小学生。爷爷戴着老花镜,拿着薄薄的佛书,一字一字地念着,赵爷一句一句地记着。一个流畅,一个生涩,又像师徒授课。赵爷熟记了佛经,青石台阶也通了佛性。
每有庙会的时候,爷爷就跟随佛教的人一起去念经。乡里乡亲有了丧事,大多诵念佛经来超度亡灵,让亡人早日上路,在阴间少受罪,趁早去天堂。母亲第四个本命年上离世时,爷爷已经七十岁了。那晚,爷爷含着眼泪,邀请了佛会的成员,在家设了佛堂,给我母亲念经,念的是大经。我们跪在地上,一把一把烧着纸钱。爷爷穿着佛衣,在念佛的人群里,闭着眼睛绕着圈儿,左手一颗一颗数着佛珠,右手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几乎是一夜之间,父亲的头发全白了。爷爷再次拿着剃刀给父亲剃头,眼里有清清的泪珠,但爷爷忍住了,就像门口的青石台阶一样,忍住了雨的侵袭,雪的剥蚀,风的欺凌。那些隐忍的疼痛,像小青石一样,一块一块装在爷爷的心里,搁在爷爷的胃里。
四年前,爷爷终于忍不住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的眼泪洒在了青石台阶上,也洒在了爷爷的墓地坟前。爷爷离开了我们,也离开了青石台阶。离开了爷爷的青石台阶,似乎苍老了许多。
青石台阶愈发苍老了,但村人的日子越发年轻了。外出打工的乡邻渐渐多了,青石台阶上的欢声笑语渐渐淡了。腊月里,外出的邻人回来了,还会蹴在青石台阶上,侃着外面的精彩。
除夕的傍晚,爷爷会如约而“来”,端坐在供桌上,享用着供品,享用着儿孙的合家欢乐。三天后的傍晚,我们不会乡人一样去坟地,而是在门外“送”爷爷“回家”。这时候的爷爷,一定在青石台阶上一步三回头,不忍轻轻而去。
我总是在想,爷爷去天堂的路,一定是通天的青石台阶。爷爷的天堂里,爷爷一定在门外又铺了一段青石台阶,一定又栽了一棵杏树。杏树下,台阶上,爷爷拉着二胡。二胡响彻整个天堂,天堂一片通明。


两抔黄土
◎ 孙永久
孙永久,笔名痩酒。湖北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以想象为生》,小说集《阳光旅程》,诗集《痩酒短章》等。

父亲从城里回来了。
父亲回来的时候脑袋像霜打了的茄子耷拉在瘦削的肩膀上。爷爷第一眼见到父亲就明白了一切。爷爷是个哑巴,他用手比划着,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可比划了几下又觉着“比”不达意,于是拿起立在门旮旯的铁锹,噔噔蹬地走向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不一会儿他折转回来,把一捧黄橙橙的泥土塞到父亲的手里。
是夜,父亲没睡。月光从窗子里飘洒进来,照在床头柜上,床头柜上搁着一掬黄橙橙的泥土。父亲的眼光也像月光一样照在泥土上。照着照着,父亲眉间耸起的疙瘩就像被打了熨斗似的,慢慢地舒展开来。
次日清晨,父亲怀揣着爷爷塞给他的那把黄橙橙的泥土,迎着新鲜的太阳,踏上了返城的路。他返城的时候走得像泥土一般踏实和从容,走得像泥土一般坦荡和自信。
三年后的一天中午,父亲开着一辆乌黑发亮的小车豪迈地从城里回来了。
父亲和他的小车回来的时候,爷爷也正从地里回来。爷爷回来的时候背上背着一捆牛吃的青草。爷爷背上的青草和他头上的白发,一青一白,形成鲜明对照。
“爹,我跟您说过多少遍了,您儿子现在是大老板了,有能力养您,您何苦来着要折腾自己呢!”父亲见状,一个箭步冲到爷爷跟前,一把夺下爷爷背上的青草远远地一扔。青草捆儿就仰面八叉地横在路边一个土坑旁边,像一只死狗。
爷爷被父亲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吓着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爷爷,什么也没说。——当然,他什么也不会说。他只是颤颤巍巍地去撸起他的那捆青草。那是他的那头老水牛的午饭。他的老水牛正在老槐树底下盼着他呢。
等老牛吃饱了,爷爷伸出他树根一般的手指又在槐树底下刨起一捧黄橙橙的泥土。他用衣角兜了,把它端到父亲的面亲。他把泥土端到父亲面前时的神情像举行一种仪式,凝重而虔诚。
一如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月光被夜风从窗子里吹进来。被风儿吹进来的月光将床头柜上的泥土漂成了一捧碎银。父亲表情严肃地凝视着,凝视着。过了好一会儿,父亲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块红布来。他颤抖着双手将泥土捧到红布上,深深地嗅起来。深深地嗅过之后,他将红布小小心心地合拢,然后仔仔细细地打了一个心型的结。再然后将打了结的红布包放在枕边,再然后枕着清香的泥土慢慢睡下。
第二天,父亲带上他的小红布包走了。
一年后,当父亲带着他的建设新农村的规划图纸再次回来时,我的哑巴爷爷已经和他的老水牛一起长眠于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下了。父亲来到老槐树下,将两个小红包轻轻地慢慢地打开,然后撒到爷爷的坟头上。
月光下,黄橙橙的泥土如思恋一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缪斯永远的情人
◎ 曾令娥
曾令娥,笔名潇湘妃子,1972年生,湖南人。1990年7月走上教育教学岗位至今。2007年加入益阳市作家协会。
在键盘上敲击,我眼前浮现的是郑玲老师那野刺莲般娇羞的笑容:她躺在沙发上,眼睛微微闭着;纹丝不乱的银发梳成一个小髻,此刻正压着一方白色的头帕;她的右手覆着我的左手,手的皮肤婴儿般脆弱,有几处淤血块儿,是细小血管突然爆裂而成,形状似虬干上一朵朵红梅。
院子里,哪家的孩子正在拍皮球,银铃般的笑声透过扶疏的树叶传进客厅。客厅两面是书架,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书,或新或旧,全都登载有郑玲老师、陈善壎老师的作品,英文版、法文版的夹杂其间。助郑老师行动的轮椅,暂时收起来夹在书架和电视机柜间。西边的阳台上,各色衣裳暖暖的飘动。风,吹过那盆缠绕的藤蔓,绿色的叶片飒飒作响。
这是我来到郑玲老师家陪护的第二天下午。陈老师去了邮局;保姆小禄带着孩子取生日蛋糕去了。我陪郑老师随意聊着。她的耳力不济,说话时要大声,并需附在她耳边。因此,我搬条小板凳,坐在她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你的经历特坎坷,现在想起,还觉得苦吗?”我问。
“苦?”她摇摇头,微微笑了笑。
轻轻抚摸着她伤疤比鱼鳞还多的腿,遐思她那段枪林弹雨的岁月,想起她和郑老师流放僻远瑶寨时的艰辛,我动情地说:“记忆中,你就是那个小陈嫂呢,很苦,又很幸福,因为那簇野刺莲。”一瞬间,郑老师的脸颊闪现一丝红润,似乎她回到了那个夜晚,漠漠苍穹为誓,鲜妍刺莲为盟,她,成为了幸福的新娘……
病痛,折磨着郑老师伤痕累累的身体。坐着聊天,她坚持不到十分钟;稍微躺久了,她又受不了,全身疼痛!相对来说,下午午睡后,她的精神会稍微好一点。这时,可以说说话。有次,她拉着我的手,说:“梅瓶,我感觉你好天真!适合写诗。……诗,需要感觉。”另一次,她看了看我,说:“你这件衣服真好看。是我喜欢的蓝色。我喜欢各种层次的蓝……像里尔克的诗。里尔克,知道吗?我最喜欢的诗人呢。”
还有一次,她叫我把床头放的影集拿来,戴上老花镜,她一张一张认真端详着,半晌不说话,陈老师解释说:“照片上的这些诗人朋友大多不在了,比如曾卓,彭燕郊等。平时一般不拿出来看,怕她看着伤心。”照片上的她,穿红着绿,披洁白披肩,热烈高雅,我由衷赞叹,她说:“那时经常参加海内外的笔会。现在不行了。身体越来越差。”“你注意休息,会好起来的。”我词拙,不知怎么安慰她,“这还不算休息?呵呵,好不了啦,今年我都80岁了,快要与那些先去的老朋友会面咯。”她伤感的话语,低低地扫过照片上那些巧笑倩兮的脸儿,我赶紧把影集拿走,和小禄一起,扶疲倦至极的她躺下。
当郑老师躺在沙发上时,我久久地凝视着她,像凝视散发着乳香的婴儿,像凝视慈祥温和的母亲,温情,如野刺莲般缓缓绽放……我的眼光掠过她那被病魔摧残的面容,掠过她银发覆盖下盛满新奇意象的脑袋,掠过她吐出“生活始于今天/在应该结束的时候/重新开始!”的双唇,天!真不知那孱弱的病体下如何能蕴藏那么源源不绝的诗情!前两天,她还创作了一首新诗:《让轮椅飞起来》呢!
一辈子钟情写诗,写一辈子诗,除了郑玲老师,还有几人?谁能如此长久地与缪斯相伴,做缪斯永远的情人?那些随意摆放在哪个角落的林林总总的奖杯、奖牌,诉说着主人传奇般的人生。
曾听朋友说过一个小故事:郑玲老师特别喜欢鲜花。因此,定居芳村后,陈老师每天下班,都要去花店买一束花。回家后,当他把花送到郑老师的手中时,郑老师的脸上会露出少女般的笑容。鲜花,诗意着郑老师的生活;郑老师的诗歌,像山间静静流淌的清泉,它是一种讲述,也是一种探究;是在时间的缝隙中回忆,也是在空间的一隅流连……
夜深了。我无法入眠。上午,轮椅上的郑老师坐在梳妆镜前,梳头、抹粉、描眉、涂唇,一瞬间,我诧异感动莫名!就算是再老再病,也不能磨损对美的孜孜追求!在我眼中,她不再是缠绵病榻风烛残年的老人,而是光彩照人顾盼生姿的美丽女子!是的,那一刻,除了用一个“美”字,我不知如何形容!甚至,我想起“斜偎宝鸭依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的香词丽句,酣然妩媚。我仿佛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听着杜拉斯的《情人》深情地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感谢杜拉斯,他说出了我那刻最想说的话。


人本善良
◎ 陈 聪
陈聪,笔名凡君,1973年8月生于四川。高中毕业后自考《汉语言文学》专业。曾做过瓦工、运沙工、厨师、驾驶员、教师、编辑,现为自由撰稿人。
南京板桥汽渡,位于雨花区的最西边,邻近汽渡,是几个大型砂场,南京的建筑工地用沙砾,几乎都是从这里运往过去的,所以这里,每天都是尘烟滚滚,大型车辆往来穿梭,抛洒满地,虽然,有交警罚款管制,有路政强行监视,但是路面还是抛洒严重,所以就有了很多的环卫工人(用同事们的话,就是扫马路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内心过于细腻的人,人们对于环卫工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麻木不仁。我常常在早晨,中午和傍晚开车路过那几个环卫工人的时候,都会摘档,踩刹,放慢车速,尽量不让我车上的砂子抛洒,不使地面的灰尘飞扬起来淹没他们的身影。
最多进入我视线的,基本上是四个清洁工,而且一看,就是属于老、弱、智残之列。
三个老人,年龄大概都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其中一位,腿,有些瘸,再一个,就是孩子,也许,他已经成年了,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实际岁数,因为他有着一张娃娃脸,很胖,而且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
时令已经进入夏季,气温如潮水一般眼看着往上涨——35度,也许,还是保守的数据。
为了躲避交警和路政罚款,很多工程车常常是清早,中午或者晚上出来拉沙。可我还是能看到那四个环卫工人不停忙碌的身影,我看不见他们在哪里休息了一会,听不到他们站在哪儿聊天一阵,总是在清扫,运沙,倒垃圾。烈日当空,阳光如火般燃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依然穿着厚厚的黄色的环卫工作服,而且,他们居然没有戴口罩!
他们为什么不戴口罩?是买不起吗?当然不是!一元钱的口罩绝对不是他们买不起,这恰恰证明——他们是弱势群体,或者来自偏远落后的农村智障者,不懂得自我防护,没有基本的病理知识。我曾经在一个早晨,路过他们的时候,下来问过他们的工资,其中一个年龄大的环卫师傅,用我熟悉的安徽大别山口音告诉我——千把块钱,能在城里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很满足了。而距离他们不远的路段,也有几名环卫工人,他们基本上是本地的下岗工人(我常常听见他们说的本地话),他们都戴着特制的长舌帽和白色的口罩,外加一条自带的洗脸毛巾——他们是明智的。
一个中午,天气还是那样炎热。我载着满满一车黄沙,准备运往号称“亚洲第二”的南京火车南站,我坐在开放着空调冷气的驾驶室里,我看见,那个孩子,有一张娃娃脸的环卫工,从颈脖,到脸上,已经被太阳晒得通红通红的,挂在前额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发出耀眼的光芒,透过车子的挡风玻璃,穿进我的胸口,我忽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很多次,我都想下车来,走过去,大声对他们喊叫:戴口罩,灰尘太多了。可是,因为要送货,因为陌生,因为唐突,因为不关自己的事情,就那样习以为常地过去了,如那些呼啸而去的同行,无视环卫工的存在。有次我终于忍不住了,把车慢慢放下更小速度,停靠在路边,熄火,然后走向正在埋头忙碌的他们四个人,我甚至没有面带笑容,也许是因为心痛和难过。我没有忘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抽出四支,递给他们,可是,他们没有接我的烟,只是望了我一眼,继续忙碌。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但我们都在为这个城市的繁华而努力。我还是厚着脸皮,用足够大的声音对他们说:“灰尘太大了,要戴口罩,时间长了,会得肺癌的!”
没有人理会我,他们还是低头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感到有些尴尬,一会,他们又抬起头来,大声对我说“谢谢、谢谢”,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做事了。
我突然明白了:他们虽然弱势、伤残,虽然辛苦,但他们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懂得感恩给他们工作的单位和领导,懂得用自己力气换取应得的酬劳。人本善良,学会感恩。勤劳的人们就是要有一颗善良、纯洁的心,一颗赤诚的心,一颗分辨是非黑白的心,一颗正义的心,一颗讲和谐的心,一颗懂得感恩的心。
从此以后,我没有超过速,但超载是肯定的,可我没有逃避,就像同行所说那样,领取一张“通行证”。每当我拿着罚单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发觉我的心,忽然安宁了很多很多!



江南饮茶挑水情
◎ 姜国强
姜国强, 笔名飞翔,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镇江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歌选集《青春之咏》。

冬天的早晨,江南的小镇是非常的冷。依稀的晨曦合着桔黄的路灯光辉映照在老街长巷,行人挪动的双脚,踩在熟悉的街道是冰冻刚硬的感觉,四周没有丝丝声音,只有自己的脚步发出嚓嚓的声音。当人们习惯于捂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起来时,上班族的人们已经漱洗完毕,拎着水瓶到老虎灶去冲水了。家乡的小镇有几家茶馆店,而茶馆店和老虎灶是连在一起的。前面是茶馆,整齐摆放着二十几张方桌长凳,后面是老虎灶,隆冬的早晨,走进茶馆店,却是一派热气腾腾,人声沸腾,但见茶馆店里,灯火通明,几十张茶桌早已坐满了茶客,人们一边在品茶,一边在议论者生活常事,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走进炉灶间,只见四四方方若大的灶间里,四周窗户洞开,通红的炉子里往外喷射着红蓝色的火焰,老虎灶周围一溜圈放着20把水壶。当地喊作“鏙”。格外热火感人。四只两米左右直径的大水缸埋在地下,只露出50公分左右缸沿,随着几声“嗨约嗨约”有力的号子声,只见一位身材结实有力的中年汉子,挑着满满的两桶水,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进来,他右手提起前面的一桶桶水,轻轻倒入缸中,左手顺势把后面的桶壁靠在缸沿上,一用劲,满桶的水就倾入缸中,然后,一转身,右肩的扁担一转向到了左肩,后桶变前桶,前桶变为后桶,喊着号子,步履稳健的走出门去。挑水是一件力气活,远不说挑一天的水下来,人有多累,就从大运河的石阶码头上沿着一级级石头阶梯把水挑上来,挑到运河岸边,小伙子都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一天挑下来,一般人都难以胜任。但是镇上千百户人家都要从运河挑水喝,所以这样就有了挑水的职业,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挑一担水是五分钱,后来慢慢也涨到了五角。而茶馆店里老虎灶的挑水,则是每月四十五元工资,这在当年可是高工资了。印象中的挑水汉子叫罗庚,中等个子,古铜色脸膛永远荡漾着笑容,再冷的天他都穿一双草鞋,你走在街上,远远的就能听到他的挑水号子,浑厚有力,就像唱歌一样,好听得很。尤其每逢镇上赶集的时候,街上人群众多,街道上人多的挤不开,但是一听他的挑水号子,人们都自然让开一条路,让他顺顺当当把水挑担过去。他要从早晨五点钟,一直挑水到晚上八点半,可谓辛劳至极。但是,每天挑水总是笑容满面,嘻嘻哈哈,没有半点倦容。他的饭量很大,据说,一顿中饭能吃三海碗米饭。号称“罗吃煞”。
镇上有四个茶店,所以挑水的人也经常调配更换。
经常挑水的另外一位是一个瘦瘦的高个子,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古铜色的脸上刻着密密的皱纹,苏北口音,他挑水总是低低的哼着号子,脚步迈得很大,一般把四只大水缸挑满,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这时,他就悄悄地坐在茶馆店角落默默的喝着茶。夏天,他戴着一顶有点发灰的草帽,穿着草鞋,汗水从他洗的发白的粗布白衬衫淋漓出来,洒在走过的石板街道上。穿着草鞋的小腿结实有力,上面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弯曲拱起,他走过的石板路上,歪歪扭扭地留下清晰地脚印与汗滴。冬天他要敲开坚硬的河冰,沿着石头阶梯,走下没入水中的两三级,才弯下扁担,拗起提桶,装满一桶水,然后轻轻转过身,将身后的提桶装满水,一换肩,整个人连一担水顺势出了水面,在哼吆哼吆的号子声中,一步一步走上码头。走上岸来,一路小步穿过街道,一直到茶馆店老虎灶的水缸旁边,把满满两桶水倒入缸中,又步履稳健的开始下一担水的行程。挑水的工作是艰难的,一年四季,天天都在水里浸泡,挑水的双腿落下了关节炎与烂腿的毛病。单位照顾他,冬天给他配置了长筒胶鞋,胶筒一直护到他的膝盖。但是,穿着长筒胶鞋挑水,毕竟没有穿草鞋挑水来的爽快。天稍暖和,他照旧穿草鞋挑水了。
不久,因为茶馆店生意兴隆,挑水增加到两人,挑水要两个人轮流,不然就赶不上老虎灶与茶馆店的需求。
冬天的早晨是寒冷的,穿着棉袄出门都觉得冷,可是,挑水汉子已经打破薄冰,挑满了两大缸河水,缸里的水用明矾打过,清澈纯净,一览到底。看着长长的石板路上,一路滴洒的水滴已经冻成一朵朵散开的冰花,挑水师傅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脸上身上流淌着一串串热气腾腾的汗珠,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刚刚归来。这时候,他会一路走,一路唱着号子歌,“寒冬腊月冻懒鬼,挑水挑的热气飞。一担河水一身汗,冬天胜过春天醉……”
夏天的早晨是清凉的,人们在早晨总想美美地多睡一会儿,可是,挑水的汉子这时候已经开始挑水,细耳侧听,你能听到他穿着草鞋,稳步走在街道石板上的“嚓嚓”脚步声,当人们拎着热水瓶到老虎灶冲水的时候,挑水汉子已经坐在茶馆的角落,用毛巾擦干满脸满身的汗水,一边喝着粗茶淡水,一边咀嚼着刚刚出炉的一块烧饼两根油条,这时候,挑水汉子悠然自得,狼吞虎咽,舔完手掌上的每一粒芝麻,每一块烧饼屑,仿佛在品味天下最美的早餐。
今天的小镇已经建起了水塔,有了自来水公司,人们再也不会因为下雨路滑挑水艰难而发愁,挑水的行当已经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挑水的水桶也将存入历史的记录。
今天,走进江南小镇的茶馆店,当你坐在舒适的太师椅上,静心安恬,端起茶杯,品味一杯早春芳茗,你能感觉到水的甘甜,你能感觉到一阵阵时代的茗叶清香。


戈壁“路花”
◎ 邓 梅
邓梅,女。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阿拉善电视台主持人。

戈壁滩,辞海解释为蒙古语,即“难生草木的土地”,为一种粗砂、砾石覆盖在硬土层上的荒漠地形。
——题记  
近一段时期,有这样一幅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四面茫茫戈壁,一条条干沟毫无生气地横卧在上面。除了一些麻黄、沙拐枣等耐旱植物点缀其间,很少有植物生长,动物也远走高飞了。目睹此景,真正领会到“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的意境了。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群公路人为了大漠有坦途,他们驻扎在这里,木条,钢管,篷布相互交错,就搭起了他们的“家”,几块破砖、沙袋、行李箱就能支起一张床,床上是统一的军用被褥;地下是天然的沙子,没有现代化的电器设备,有的,只是摆放整齐的碗筷,几本散开的报刊、杂志。
“听别人说修路的人最苦,我想,苦能苦到啥份上,但来了才知道,这份苦的含义是什么,真的,长到30多岁,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沙,这么恶劣的环境……”这是前不久盟文联组织的作家采风团到盟公路管理局路桥公司苏宏图至北银根至敖伦乌拉格公路SATJ——1合同段采风时与试验室主任张凤娟交谈她对我说的话。
苏宏图至北银根至敖伦乌拉格公路SATJ——1合同段是一条边防公路,西起临哈公路,终点接巴盟交界,乌拉特后旗X926线,全线总长108公里。在这个项目部,有五个女性,最大的45岁,最小的只有22岁,刚刚从大专院校毕业,她们被大家称为“五朵金花”。
风起大漠,飞沙走石。尤其今年,异常的气候,让她们饱尝风沙的威力。最厉害的一次,是今年4月的一天,沙尘暴像卷着乌云的黑龙,在天地间狂暴粗野、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瞬间就困住了人们的双眼,漫天厚重的黄沙,倾盆而来,将帐篷压弯、压断,门、窗被沙子封住了,“大家挤靠在一起,相互鼓励、安慰着,我们几个女的,虽然眼里含着泪,但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我们极力控制自己,没有哭出声来,风停了,我们才从窗洞里爬出来。”25岁的李敏在和我说这句话时显得非常平静,脸上带着微笑,就好像在说一件开心的事。
“有一次,我们几个女的在从工地回来的路上突然刮起沙尘暴,前看不见路,后又退不回去,真是害怕极了,站在风中,我们姐妹几个泪流满面,这时我们听到男同志喊我们的声音,他们大声喊着说要我们别害怕,他们就在我们不远处,要我们站着千万别动,很快,大家聚齐了,风也慢慢小了,看着我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其实他们也一样),男士们为我们鼓起了掌。”
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听她们讲的最多的事就是沙尘暴的故事,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抱怨她们的苦。问她们在这里生活上遇到最难的事是什么,她们异口同声:“上厕所”。
是啊,在沙漠里生活过的人都知道,那里从来就没有真正如厕的地方,内急时,不管男女,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地方便是很自然的事,风一刮,便什么都没啦,干干净净,可这些城里长大的女孩子能受得了吗?
“说实在的,刚开始真受不了,不过时间一长就习惯了,我们在沙子里掏了几个地坑,方便完稍微处理一下就没问题了”。
她们说,这里环境是苦了点,但他们的待遇却相当好,局里所有的优惠政策都向一线倾斜,家里有什么事,只要给爱心联系卡上打任意一个电话,单位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去帮助解决的妥妥的。更主要的是,在这个团队,最能感受到那种友情、亲情,虽然项目部工作人员都配有电脑,但上不了网,工作之余,大家在一起,喝点啤酒聊聊天,唱歌跳舞练瑜伽,谁有不开心的事就讲出来,大家就是他(她)的开心果。偶尔没风的晚上,大家就一起出来赏月看星星,这时,戈壁滩静如处子,人们的心胸顿时开阔而舒畅。
我注意到,虽身处沙漠戈壁,但这五个女子,衣着时尚,无一例外,每个人都化着淡妆,床底下放着几双不同颜色的高跟鞋。这让我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是啊,一个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爱美的人,他(她)的心底不正是充满阳光、充满对生活的热爱吗?
哦对了,这五朵金花是:张凤娟、李敏、王玲、景红霞、石凤芝。
离别时,她们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没想到你们能来到这里看望我们,这说明还有很多人在关注着我们,真希望你们写出的文章能让更多人看到,那样,知道我们的人就更多了,我们也成名人啦。”李敏含泪带笑地说。
当我们一行祝她们要时刻开心时,她们说:“只要不刮风,有人来看我们,就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
在简易工棚一个醒目的地方,还办有《路工风采》专栏,有诗歌,散文,摄影作品,这些都是员工自己创作的。其中,有一篇散文写有这样的语句,现在,我把它摘抄于此,作为这篇文字的结束,如果它的主人看到了,我想大概也不会怪我吧——
戈壁滩是磨炼意志的地方,更是开拓者跃马扬鞭、建功立业的理想世界。它给我的感受不光是干涸和苍凉,它更开阔了我的视野,舒展了我的心胸,给了我坚强、忍耐、抗争的意识和不懈追求、顽强拼搏的勇气和力量。随着西部开发的冲天号角阵阵吹起,随着公路事业的“大交通、大发展”的不断推进,茫茫戈壁中那条条黑色路面,就像一条条黑色锦缎,伸向远方,伸向未来,伸向我们作为公路人的理想,展示着戈壁滩更加美好的未来!
做公路人,我们自豪!


大泽问水
◎ 卢世龙
卢世龙,湖南岳阳人。曾从事过企业文员、报社记者、杂志社编辑工作。有作品被转载或进入相关选本。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原野是地球的肌肤,绿水是地球的血液。水让世界润朗秀丽。而只有到了磊石,才能真正领会水的伟力与情怀。
磊石是座小山。远望像颗麻豆,层层叠叠的风化岩隙,旺盛的荆棘杂草,全都显示水的作用和价值。她周围,绿得不受季节左右。汛期是鱼虾的餐桌;汛退映大泽烟波,给人无尽遐想。人们在她上游围湖造田,建屈原农场,收获大量粮食后;又在她下游构筑长堤,不但从洞庭湖围出万亩田地,还让共和国版图多了个行政区。名因山定,叫磊石乡。
洞庭湖的冲积滩涂,虽杂乱无章,但真正的农夫知道,那里插下扁担也发芽。就有三省六县六千长幼决然迁入,准备用心血和汗水拓展生活的梦。不过,从安身立命角度看,在磊石落户,并非安家。例如,这年年防洪的洼地,却是血吸虫的王国;这泱泱碧波里的世界,硬是没有人的饮用水。
处处绿水,却都是醒目警告牌,白底黑图,画着毛森森的血吸虫形像,和骨瘦如柴倒挺着大肚子的晚血患者形像,让人骨子深处阵阵发冷,心底泛起强烈非正常死亡的悲哀。而疫区太大,疫水更移性太强,人手又太少,不可能根治血吸虫之害。加之,血吸虫原本就是这片绿洲的主人,它们远比人类更熟悉环境,也就更有办法和人类玩生死游戏。
洞庭湖水不但有血吸虫,更有上游体系庞杂的工业污染。加明矾沉淀,底下厚厚的积物,层叠如乌云。上面清亮部分烧茶或煮汤,味涩麻口,喉咙不肯下咽。因而下雨时分,男女老幼都忙着以大小器具接水,铺天盖地的风雨声中,阵杂金属脆响,陶皿钝响,紧张而凄惶,仿佛世界末日。
他们只好从脚下绿洲挖井。几十名壮汉,脚踩大铁撬,铲下大块泥,挥臂甩向远方……如此汗流浃背,油黑泥土被挖出一人多深的巨坑后,下面出现了苇杆螺壳细沙之类杂物,夹杂冒气泡的墨黑淤泥,层层叠叠。又掘深米余,但闻咕咕噜噜连串闷吼,没省过神来,苇隙道道墨浆漫溢。接着几声巨响,溢浆变成喷浆,眨眼间冲冲没及人膝。汉子们惊恐万状爬出,黑浆带着味深长的笑涡,轻轻抹平了巨坑。
大自然的迷人外表下,往往充满玄机。不付出代价,难窥堂奥。汉子们苦挖一个秋冬,冲积层中,树木、芦苇、卵石、沙砾、螺壳……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的饮用水。于是,他们请来钻井队,威力巨大的钻杆要么钻下千米没有水,要么根本钻不下去。好不容易钻到一眼碧水,装到碗里亮晶晶煞是可爱。但不及两分钟,就成了黄汤。化验才知,锰、砷、铁之类元素超标百多倍。空喜时就想,我们国家地形如果真的是雄鸡,那长江这跟肠子,在把鲜活养份尽数送给大地和大海时,则把那些难以琢磨的东西统统沉积在了洞庭湖这个胃腔里。专门留作子孙后代开启远古迷宫之门的金钥匙。
磊石人心一狠,让钻井队不记成本,扫描样一路钻去。最后,钻头未拔,轰隆隆,爆发疯狂海底浸。地动山摇,钢铁井架晃晃下沉,大片农田迅速淹没……倘若洞庭大泽的另一面真的是大海,那海与湖原只一泥之隔。而海洋哪怕轻轻咳嗽一下,也比洞庭湖洪汛能量大千万倍。但洞庭湖毕竟是地球上唯一的这一个,绝非人的力量能够随意支配。
面对劣质水和血吸虫,磊石人觉得,只要潜心建家园,解决这两个问题,肯定是迟早的事情。而在解难过程中锻炼胆识和意志,经过几代人不懈努力,还能铸造一方人独特的优秀品质。顺着这种思路去想,磊石人的追求,似乎也无可问责。那该问责的,倒是洞庭大泽了。恣肆浩淼的洞庭湖啊,你波浪滔天,为什么就要吝啬人喝的这一口呢?
但人类必须明白的是,从苍莽的昆仑山脉,到城陵矶口;从盘古开天地,到人为探月,千万条水系,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悉心营造它们的洞庭大泽。沿途无论环佩叮当的沟水,还是错落有致的渠水;不管明亮清纯的池水,抑或是奔腾浩荡的江水,都能证明,这里原本是水的故乡。可而今,人要强占,水太无奈。人同水的争夺,力度愈大,故事愈惨。


夕阳:当他们走向孤独的晚景
◎ 徐翠杨
徐翠杨,字敏生,号杨庵居士。师从印欧哲学及社会学研究人员、散文家、著名学者宋儒孝南先生,从事意识现象学、公共社会关系导论等方面的综合研究工作,有相关论文发表。

傍晚,在无意间,触碰到记忆中,那些惊喜的、温暖的、不舍的、孤独的眼神。她的目光,迎着从远方归来的我,又在不舍中,把我送出家门。
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回家。当我推开家门,或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的缘故,奶奶孩子般惊喜地从房间半跑着出来,在急切地问过我有关考试的事情后,她便用那慈爱、欢喜,然而又有着些许失望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我,就好像要把我的形容满满地装进眼里,装进心里。
那天下午,因为正在高考的前夕,于是,便在该办的事情完结之后,匆匆的离开,甚至没有看见还在熟睡的爷爷;虽然奶奶在我离开前也曾兴奋地要告诉他我回来的信息,但是爷爷睡得太熟了。不知当爷爷醒来,面对奶奶的嗔怪,会有怎样的懊悔。是啊,在他们看似欢乐的生活之间,总归透着几分孤独的影子。
其实,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还有着很多这样孤独的老人。他们当中,有的是无儿无女;有的是儿女因之工作劳苦,常年没有时间回家;有的老人儿女都在,然而,却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而并未受到那些膝下的儿女很好的供养。
我并不知道,那些孤身一人的老人们是因为怎样的历史原因而造就了不免孤寂的晚年。不过,可以明确一点就是,他们并不是为了追求组成一个“丁克家庭”,才选择不生育儿女。因为在那样一个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德观念统治的年代,他们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利。也许,他们原来也有着活泼可爱的孩子,只是后来由于天灾人祸而不幸夭折;也许,配偶的过早离去,使得他们再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等等。若是再有其它的原因,我实在不忍,也不敢再加以揣测。
对于那些因为儿女常年在外工作或者读书进而留守乡间的老人,他们似乎有着一种更为矛盾的心态。一方面,由于农村生活的贫苦,几乎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走出这个封闭贫困的小山村,去往广阔繁华的城市,脱离农村的乡土,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过“城里人”的生活。一旦这些父辈们如是的愿望得以实现,那么,他们便会觉得既快乐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当这样的父母,看见其他家庭几世同堂、乐享天伦的融融景象时,又往往会怀疑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否真的那么值得。繁重的农务不能允许他们常常去看望自己的孩子;而他们的孩子自然更是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常回家看看,只有每年例行放假的年节,才允许他们回家与父母团聚。
然而,就在这样难得团聚的假日,也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一般说来,年龄已长而尚未婚嫁的年轻人往往会成为媒人的重点关注现象,加之父母对其终身大事的重视,他们回乡后的一个重要活动,便是“相亲”。
其实,年轻人对于这种活动,往往是不热心的,有的年轻人甚至有些讨厌这种“老土”的恋爱方式。但是,父母的话,总还是要听的,因此,这种有些过时的方式也便大大方方地流传了下来。
我一直认为,父母们这样做的原因除了关心自己儿女的终身大事,以及那不出意外的“沿继香火”之外,也是希望儿女们能更有时间陪伴自己,退一步说,他们至少希望能够尽快有个孙儿能抚慰自己孤独的心灵。
不过,相比这些孤独的老人,那些被儿女抛弃或者不被善待的老人的处境则要困难的多。他们辛辛苦苦把儿女养大成人,等到他们老了,需要人服侍了,他们的儿女却将其当成了负担。吵口,没有饭吃,便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说到这个,我便不得不提到这些老人当年在教导孩子时所犯的错误。首先,是对孩子的管教方式极不正确,有的父母对孩子过分宠爱,造成了孩子们生存能力的缺失,以至于当他们面对赡养老人的难题时,只能选择逃避;有的父母在管教孩子时,采用了过于严厉的方式,致使他们的孩子对他们产生了一股怨气,这种怨气直到他们的父母老去,才得以爆发。其次是老人自身在教育过程中作为一个榜样,因此一些消极的东西也将吸收。比如说,这个小村在很早以前流传过这样一件事情:一对青年夫妇,面对着奄奄一息的父母,由于怠于服侍他们,以及害怕埋葬他们的父母时要花很多钱,便决定用猪笼装上他们的父母,抬到河里,施行“河葬”。然而,他们年级尚小的孩子看到这一幕时,便对他的父母说:“等你们老了,我也把你们扔河里冲走。”他的父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后,幡然悔悟,开始好好的对待老人。
其实,老人的悲剧大多由自己一手造成,我们在怜惜这些老人的时候,是否也要对于自己对孩子的态度进行必要的重新审视呢?也许,一句话,一个决定,就能改变孩子。
暖暖的夕阳下,这些孤独的老人,他们的心,在冰冷的寒窑之中,感受不到半点人间的温暖。


走进炎帝故里
◎ 包毅国
包毅国,随州市政协副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随州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随州市委党校客座教授。著有报告文学集《汉东风流》《人生如此辉煌》,散文集《汉东名胜纪行》,小说集《树神》,历史文化散文集《随州之梦》。先后在各级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小说、文学评论等各类文章数百万字。

随州是炎帝神农故里,是出土编钟的地方,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
“隨”这个字就赋予这座城市一种历史责任。中国文化最显著特征就是多元融合统一。中华文明能延续5000年,依然有勃勃的生气与活力,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多元的融合,以让这个文明实体有足够的空间。中国文明最重要的融合是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融为一个整体。中国的长江流域有180万平方公里,黄河流域达75万平方公里,中国的两河融合就成为人类文明成长最完美的场域。著名文化学者钱穆先生认为,埃及、巴比伦、印度诸文明的夭折虽有许多原因,但最重要的因素是它们始终限制在地形相对简单,狭小的地域,而中国文明则是在一个复杂而广大的地面上展开。
“隨”就是长江、黄河融合为一个整体,不可替代、难以复制的符号。文字的主要功能是跨时空传递历史信息。“隨”是一个会意字。“隨”的左边是“阝”,“阜”的本意大山无石之陆(《说文解字》),是黄土高坡,这是一片土地。“隨”的右边也是一片土地,上面画着一只手,劳作的意思,中间一个“工”,规则的意思,下面一块肉,肥沃的土地。这是按照一定的规则经营肥沃的土地,这是精耕细作的地方,唯有稻作农耕需要精耕细作。两块土地中间是“走之”,画着人足,表示一片土地跟着另一片土地走。“隨”这个字就是讲长江的稻作农耕跟着黄河的粟作农耕走。
民间传说是历史信息的活体遗存,是我们研究历史的重要材料。随州在搜集“三民集成”时,搜集到了“随”的传说故事。传说,炎黄之战,双方死伤惨重,僵持不下的时候,轩辕黄帝对炎帝神农说:“你为南方的天帝,我为中央的天帝,你代我在南方行使中央天帝的职责。”炎帝神农不愿部族再牺牲,就应诺了黄帝的安排,为表示自己诚心诚意跟从轩辕黄帝,就把自己的故地更名为“隨”。
这个民间传说其实蕴含着历史的真实。长江文化与黄河文化是两种不尽相同的农耕文化,粟作农耕孕育强悍与豪迈,稻作农耕培养精细与和谐。粗放种植需要广阔的地域,族群的发展使两种文化相遇并发生冲突,最终融合是历史的必然。“隨”这个字就演绎着炎黄从冲突到融合的具体过程。
从地域上看,中国南北分界是淮河。这是一条奇特的河流,在北方,它叫河,南方则称它为水。它发源于随州境内的桐柏山。族群的繁衍扩展,在冲突中融合,众多的小族群进入大族群,不同族群带着自己的优势走进大族群就是为大族群提供营养,中华民族就在这种营养上健康成长。中国文明最重要的融合就是长江与黄河的融合。唯有这种融合才有了中国的大一统,唯有这种融合统一就成为中华民族永恒的主题。尽管中国历史上,有过长江与黄河分裂的历史,但无论分裂多久,分裂的双方都时刻为统一作着准备,这分裂其实是一种特殊状态下的统一。所以,“隨”不仅仅是一个地名,她就是中华文化一个特殊的标识和印记,它是炎帝神农的一种胸襟、一种智慧、一种情怀,其中蕴含着民族最珍贵最稀缺的融合元素,也积淀着历史冶炼的炎帝神农精神,隐匿着一个民族宝贵的丰富而积极的文化内涵,具有至高无上的品质。如果我们否认炎帝神农是长江文化的代表,不仅违背历史的真实,而且否定中国文化多元共生共荣的本质特征,这对中国文化的发展极为有害。
随州这座城市的智者聚在一起,以一种战略的高度和自觉的责任来建设炎帝神农文化。随州党代会作出了开发这一文化优势的决议,通过文化优势资源的开发,推进城市的全方位发展,奋力让这座城市走在同类城市前列。
清醒地认识到文化与人类的意义,自觉地去建设文化的高峰。这就是智者的责任。在重经济、轻文化的今天,不让文化在经济社会中处于弱势,必须有切实可行的办法把一座城市的文化建立起来,这就是在全市上上下下形成一种自信,通过中心组学习,确确实实地懂得炎帝神农文化所具有的高度和在人类文明中的价值。这种稀缺文化资源的开发建设虽然进不了执政的统计表里,但它对真正的智者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说真正的智者,不是看眼前的得失小利益,而是追寻整体长远大目标。随州的智者认识到炎帝神农文化建设是事关民族复兴的大事。中华民族复兴不是某一个领域的强盛,它必须有自己的理论、价值和意义体系。炎帝神农文化的根本就是吐纳吸放,善于创新,“隨”的地域性特征就是能容纳并且善于融合。
只要是涉及到民族复兴大业,就成为民族全体成员的共识,政治歧视可以搁置,阶级冲突可以淡化,历史恩怨可以化解。炎帝神农首先有凝聚民族全体成员的力量。中华民族之所以伟大,就是有这种强烈的尊祖意识,老祖先是民族之根缘,无论走多远,隔了多少代,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宗缘所在。何为祖国,老祖先生活过的地方就是祖国。有了祖,国的称呼,才庄严、神圣、慈祥、温暖。
只有很好地继承,才能更好地发展。随州就是这样真正认识到炎帝神农文化的重要性。从上世纪80年代起,随州市委就引领随州人民承担炎帝神农嫡传子孙的那种文化责任。这一届随州市委更是站在民族复兴的高度,举全市之力,建设了先祖的宗庙。树立了全世界最大的炎帝神农巨像。“庙”是中国专门祭祀祖宗的地方。佛教的“庙”只是借用中国祭祖最尊重的崇敬的称呼。在中华民族全体成员心里,炎帝神农是文明之宗、农业之宗、血脉之宗。天下炎黄子孙只有聚集在先祖巨像慈祥的目光下,就可以共谋民族复兴的大业!“华夏同始祖,天下共烈山”就成为民族复兴的先导。唯有炎帝神农才是中华民族全体成员能理解和接受的思想源泉,从中寻到民族复兴的理论依据,价值依托和意义支撑。炎帝神农文化是一种本源性文化,这种文化在发源时带有本质性特征,这种特征不会因为发展而消失。它就关乎着文化发生、发展及未来的问题。我们要建立自己的文化自信就必须从本源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文化价值,以维持自己的文化特性。中华民族的复兴,首先是民族文化道德和核心价值体系的全面复兴。当随州人在智者的引领下,成功地把世界华人的目光聚集在炎帝神农故里时,随州人那种宗子的骄傲和自豪,淋漓尽致地显现在对先祖精神的自觉传承上。
这种尊祖敬宗的精神是造就民族永不衰竭的凝聚力,向心力,更为一个民族的崛起找到了坚实的支点。因为只有中国真正的国富民强,才能昭示中华文化深厚的分量。中国最重要的区域是中国中部六省,这里聚集着中国大部分的农民和农产品。中国的东部和西部、南方与北方,经济领域出现的差距,必须从中部崛起才能有效改变东西、南北失调的困局。唯有中部的富强,方有民族的强盛。祭祀其实是另一个层面的政治。政治资源是经济发展最强劲的发动机。全民族在这里祭祀先祖,就是为民族强盛的关键区域注入政治资源。首先,湖北鄂西生态文化旅游圈中神农架、谷城、神农溪与炎帝神农相关的地方很多,炎帝神农文化应该就是鄂西山水的灵魂。因为没有历史文化依托的山水风光,无论是多么秀美,都会显得轻浮和苍白。
湖北省委省政府全力支持随州开发炎帝神农文化,其实更是为撬动中国中部的经济发展建立坚实的支点。因为随州这座城市就座落在鄂豫皖赣湘晋中部六省的中心点。炎帝神农文化的魅力必然吸引中华民族全体成员的热情通过对老祖先的敬仰,通过随州这里流入中部六省。中国中部这一区域的经济强大,就可以树立一个民族对未来的信心。从而让中国文化及价值具有让世界信服的力量。信心就是依托在炎帝神农这座国家民族的宗庙上得以实现。
随州的文化责任就是清醒地认识到了炎帝神农文化对民族强盛的重大意义,才有了建设当代文化高峰的自觉。这种文化高峰的建设,不仅仅是建一个巨大的祭祀广场,巍峨宏伟的庙宇,而是明白东方文化发源过程中最核心的元素。这种元素就是长江流域稻作农耕中孕育的两个因素,一是族的聚集,二是理性秩序。族的聚集是文明衍生的最重要因素,只有稻田平整,水利修建,必须依赖族的力量。聚集只有两种力量,一是惧怕,二是崇敬。唯有崇敬的聚集更紧密。而崇敬必须产生道德。所谓理性秩序首先是尊重稻谷的生长规律,这就带来天文、地理、科技的发展,最重要的是稻田从开垦到成为良田需要几代人的勤奋努力。这就需要长时间的族群内外安定和谐,唯有礼仪才能维持这种长时间的安稳。只有炎帝神农的嫡传子孙才对先祖创立的这细微的文化生态这样关切、敏感,关切就会在乎,敏感就会先知,而后就会深有察觉,就会感到传承发扬光大的责任。
当随州大手笔高起点地建设了一个炎帝神农景区之后,又开始夯实炎帝神农文化基础。因为炎帝神农成为民族的太庙,就不是普通的建筑,它需要厚实的文化根基,只有遵循文化的本质和规律才能夯实坚实的理论基础。只有把炎帝神农文化梳理得细致精妙,才能深入到民族全体成员内心深处,才有真正的信仰和价值,才有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
我们对炎帝神农文化有了足够的认识,就会自觉地以这种文化精神为基本盘,吐故纳新,容纳并且融合古今中外的各种文化的营养,创立让全世界信服的文化和文化价值体系。随州这座城市为自己拥有这种文化责任并进行不懈努力而无上荣光。


活在村子里的树
◎ 段锡民
段锡民,网名蓝柳絮,辽宁省凌源市人,蒙古族,做过教师、校长,现任职于教育行政管理部门。散文见于《散文家》《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散文世界》等报刊,有作品入选《2008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及广西教育出版社学生课外阅读教材《新课标语文读本》等选本。

是逍遥自在地生于河畔、深山,还是热热闹闹地长在村头、巷尾,树们是没有选择余地的。绝大多数的树在一个地方扎了根,一辈子就只能老老实实在那儿呆着了。
村子里树们活在人的眼皮底下,就自然而然地跟村人结了缘。人们栽下它们,给它们浇水、剪枝,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树们的赠予,看花、摘果,盛夏更会在它们的身影里歇凉。
很少有村庄是没有树的,是啊,哪能没有树呢?当鞋底踩出第一条小道,当长着老茧的手搭起第一间住人的居所,一座村庄刚刚扎根时,小树也已经开始扎根了。村头路旁栽上杨树柳树槐树,房前屋后种下杏树桃树梨树。栽种下一苗苗的绿,就是栽种村庄的未来、栽种主人的希望和憧憬呢。树苗们自然懂得人们的心思,于是它们努力汲取着阳光雨露,跟村庄一起长壮长大,用不了几年,它们就蓊蓊郁郁地茂盛在村子的各个角落了。
村里的树与野外、深山的树是不同的,它们是在这里“生活”而不仅仅是在这里生长,它们的责任可大着呢。树,提升着村子的高度,树,绚丽着村子的色彩;它们给村庄带来灵气,带来生机与活力。想想看,庄稼在村外环绕着,树在村里簇拥着,多美的乡间图景啊!
有树就有了鸟儿的家。住人的房舍也许能引来麻雀、燕子,甚至鸽子,但那些生性高傲的鸟儿是不肯来的,喜鹊不会来,连乌鸦都不屑来。乌鸦还罢了,一座村庄没有喜鹊,该是多么乏味的事情啊。可有树,就不同了,乌鸦、喜鹊来了,而且欣然地在树顶筑巢了;黄莺、蜂鸟也来了,很惬意地在枝叶间跳跃着、徜徉着;而且,夜里还可能有猫头鹰来造访,白天还可能有啄木鸟来光顾。麻雀和孩子们见了树的兴奋劲就更不用说了,麻雀们从早到晚聚在树枝上叽叽喳喳,无休止地唠叨、争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淘气的孩子们则在树下叽叽喳喳,算计着树上的鸟窝,算计着嫩柳枝做成的柳笛,算计着青涩的果子。
树生活在村子里,成了村庄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的组成一部分呢。日子久了,村人也把它们当成了通人气的伙伴、朋友。不仅在树下歇晌、乘凉、闲唠、吹牛,还会跟它们交流,向它们袒露心迹,诉说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世间万物,只要投缘,只要找对了沟通点,心灵都是相通的、契合的。西院的小男孩会跟树炫耀着第一次获奖得来的小本子,眼前的小杨树会快乐地舞动叶子,为他鼓掌;东院的老伯伯会摸着树皮感慨人生无常、韶华不再,身边的老柳树会很洒脱地晃动柔柔的丝绦,让他释怀;满树洁白的梨花,探出红鲜鲜的蕊,偷看着,它们似乎看穿了豆蔻少女羞涩的心事;夭夭桃树,绽开灼灼桃花,浅笑着,它们一定听见了青年男女火热的情话。
是的,树生活村庄里,它们早已被人格化,成了村里的重要成员。村头的老松树、老榆树、老槐树,巍峨遒劲,荫遮半亩,该有几百岁了吧?据说它们还是村子草创时老祖宗亲手栽下的呢,于是有些村子就爱用它们冠名:桃花村、槐树庄、松树杖子啊、柳堡、杨树湾、柏树沟啊,老祖宗都认可了,后人还有啥可说的,只有尊重和认同的份儿。在很多地方,这些老树更被视作“圣树”,生病了,遭灾了,生活不如意了,都会到树下虔诚地祈祷,有的人干脆认树做“干妈”,期冀获得心肠软的她老人家庇佑。村里的老人们常会说树也有“心”也通人气呢,他们还往往会举出某些老树随世事人事盛衰而枯荣的例证:不信?那一圈圈的年轮刻着它们的心思呢!
老树们真是称职的“干妈”呢,它们是无私的,果树们春天给人美丽的花朵,秋天给人甜美的果实;杨、榆、槐等乔木则可做盖房子的柁、檩、椽,或打造成桌、椅、箱、橱,完成由站到卧的转变,换一种方式继续生活在村庄里,活在人们的身边。
村人是村庄的孩子,也是老树的孩子和小树的伙伴,我也曾是老树的孩子呢。它们给了我们一个有色彩有乐趣的童年,也给了我们无以言表的美好心灵慰藉。它们,与袅袅炊烟一起成了家园的标志和故乡的符号。不是吗,远离故土的游子,谁的梦里没出现过家乡的老树呢?
说起来,树其实可比我们强多了:没有腿,更没有野心,不会离开家园满世界乱跑。它们只一门心思、无怨无悔地守候着脚下的土地,守候着有些衰败的老宅子,守候着青石板铺成的老村路或水泥浇筑的新村路,守候着一茬又一茬乡里人。
真好!


珍爱太阳
◎ 陈树民
陈树民,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协会员是。上世纪7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在省内外刊物发表相当数量文学作品。主编文学刊物《海岸线》。


小时候家住海边小镇。打开朝南的窗户,上面一片蓝天,下面是一大块空地伸展到海上。冬天早晨,我还懒在床上,太阳就进来了,黄黄暖暖堆满小屋,铺满床,明晃晃射到脸上,逼得我不得不起来。我一下床,母亲便将被子、枕头在床上、椅子上展开晒。后来,又一阵一阵跟着太阳缩回去的脚步,把东西往窗下移,就怕浪费一寸阳光。
而对我来说,最美的莫过于捧着书沐浴在屋内的太阳里:通体暖酥酥的,翻着读着,握书的手渐渐湿出汗来;被阳光浸笼的书页,便弥漫出一个个迷人的梦……陶醉得我眼帘都垂下来。父亲见了,说太阳光下看书伤眼睛。我只好背对窗子,将书搁到自己影子里读。依然陶醉。读着,听见“嗡嗡嗡”响,一抬头——是蜜蜂。它们也懂得这屋里暖如春,寻来了。
屋内太阳总好不过外面。母亲常常不辞劳苦将一床床被子摊挂到空地绳子上晒。太阳下山了,我帮着抱被子回屋,那被子胖了许多,几乎抱不拢。母亲却高兴,拍着被子,鼻子贴上去,连连说:“还是太阳好,晒过的被子就是不一样,多松多香呀!”夜里,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馨。钻进吸饱了阳光的肥肥被子里,更如春天般温暖,将脸面贴到松柔被上,真能闻到淡淡的太阳光的香味。
冬去春来,到入夏时,母亲还会选一个最好的天气,早早在空地拉几条绳子,将几皮箱长年不穿或不敢穿的旧衣物翻出来暴晒。母亲那些当年在大城市穿用的衣物一下暴露出来,在阳光下金金红红亮丽着,将空地点缀得奇异又夺目;便引来不少人看稀奇,稀奇之余免不了发一些刺耳的议论……可母亲年年仍这样做:不见太阳,那些东西会烂掉。
空地上还常晒满鱼虾。五月乌贼发海时,四处躺满乌贼。太阳烈烈晒出冲天的乌贼味,四处飘荡——真臭,慢慢香起来。我很爱顶着大太阳在那香味中走动,在无数的乌贼上踩来踩去。干了的乌贼硬梆梆地在脚下“乞乞卡卡”脆响,很好听。有时蹲下去,拽几根热乎乎的乌贼须须(触手),塞到嘴里嚼,又酥又香,回味无穷。
后来,我和母亲都去了乡下。乡下虽苦,环境却好,山青水秀的。住的是从前大地主的大房子,一间又一间,有宽敞的院子。冬天太阳天天翻墙进来,晒得满院金灿灿,暖烘烘。母亲在家,晒了衣物便在太阳里补东西,看生产队送的报纸。房东的母鸡公鸡“咯咯”叫着在院内踏来踏去。
我常去的是村头。那儿屋檐下有排长长的固定木凳,坐上去和大家呵着白汽说话,等队长排工。那儿太阳最好,早早就从开满霜花的银白田野照过来,照暖人。队长招呼出工,总有人说再晒会,再晒会。冬天队里活不多,有时便不去了,一直晒下去。晒得衣服敞开、剥掉;晒得脸红红,迸出油来,眼也睁不开,喝了酒一般;晒得能从愈烈的太阳里嗅到一股股稻草和炊烟的香味。
离开乡下,便进了县城,住到机关大院内。我那间朝北,窗外天被一座楼切成长条,没有太阳。母亲还好,朝南的屋子阳光灿烂;难得窗外还有大块空地。母亲依然在屋内晒被子,在窗下太阳里缝衣、看书报;自然也不会放过空地上的好太阳,拉了两根铁线晒东西。母亲总爱抢太阳,早早把衣物挂出去:一是怕人家占先了,二怕天气无常太阳什么时候又会没了。遇上太阳大又好,空地上又空着,她便会寻个东西来晒,或干脆临时决定洗被子、晒被子。傍晚收衣被,她还是那样高兴地念个不停:还是太阳好,你看,晒过太阳的就不一样,多软多香!她时常动员我将东西多搬出来晒晒。我懒懒的,总应道:明天再说吧。她便抢到我楼上抱东西下来晒。那样子,仿佛第二天太阳就会没了似的。
却真的没了。不久那空地被卖掉,一座高楼很快矗了起来。母亲窗外剩下的点空地被挤成了长长峡谷。没了阳光。母亲不能没有太阳,便颤颤地走一大段路,到有太阳的高处晒衣物。那地方看顾不到,便丢了几件东西。母亲还要去晒,踩了凳子,伸出长长杈杈将衣物尽量晒高,说这样小偷不易下手。母亲在没了太阳的屋内自然呆不住,与一样没了太阳的邻居妇女们搬了凳椅到那高处去,坐在冬日黄黄暖暖的太阳里,一坐大半天……


埋葬住的村庄
◎ 余继聪
余继聪,彝族,1971年6月生,云南楚雄人。199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兼任中国散文家协会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双月刊杂志副总编;《华夏散文》月刊杂志副主编,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出版有散文集《炊烟的味道》《收藏阳光》。文章多次入选《民族文学》《中华散文》《散文选刊》《北京文学》《青年文学》《青年文摘》《读者》。

彝人古镇是楚雄倾力打造出的一个集商用、休闲和旅游于一体的仿古村镇,是展示中国彝族民居文化、服饰文化、饮食文化等等的彝族文化大观园。由于它是建设在我们村庄一带,埋葬住了我们村庄以及周围几个村庄的许多庄稼地,埋葬住了一条我很熟悉的、连接着我美好童年的河流龙川江,所以我一直对它喜欢不起来。
现在,由于彝人古镇已经被炒热了,炒出名了,要进一步发展它,推进二期建设工程,所以要彻底杀死我们的村庄,埋葬住我们的村庄了。
我和我们村里人很恐惧,像一头即将挨宰的水牛一样颤憟不止,除了年轻的一辈,我们心里都很仇视、很痛恨节节逼近的城市,痛恨彝人古镇、万鹤鸣制药厂等等城市侵略军的先头部队。
我很念旧,很怀念贫穷饥饿但不乏美好回忆的乡村生活时光。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整整十九年时光,大多数的日子,我都生活在这个被杀死、或者不如说活活被埋葬了的村庄里,生活在这个被彝人古镇埋葬了的乡村世界里。
彝人古镇埋葬住了一条曾经奔腾咆哮的河流。河流叫龙川江,是金沙江的一条支流,它流经中国恐龙之乡禄丰县,然后在中国热带亚热带蔬菜之乡、元谋猿人的故乡元谋县流入金沙江。
古河流龙川江由北向南流经楚雄坝子西部,河西河东都有大片的庄稼地,河西其实是河滩,泥沙淤积地,表层有不太厚的沙泥土,底下就是厚厚的沙石。我生活在村庄里的那些年时光,河西的庄稼地,秋季种小春,种的是油菜蚕豆小麦,但是大春却不能种植稻谷,因为水稻田里要经常泡着水,沙地里一有水泡着,就彻底化了,固定不住稻谷根。就是说河西的泥沙地没法做水田,没法种植稻谷、茨菰和莲藕,而只能种植苞谷和黄豆。
古河道枯水的冬春季节,如果河西三家塘的162部队放电影,我们村和远近各村的人家,就早早吃过饭,老老少少,纷纷早早扛着椅子板凳,或者不带板凳,匆匆赶往162部队放电影的场子上去,占前边的位置,有的扛了长板凳或者几个椅子,帮家里人或者相好的占住前边的位置。雨季放电影,我们也会趟河过去看。小的时候,舅舅经常带我去看。河水深,他就会给我搭肩码头,让我骑在他的脖子后边过河。我扳住他的头,河水湍急,吓得心惊胆战,吓得不敢看下边奔腾迅急的河水。我全身颤抖,手扶握不住舅舅的头,又不敢使劲扳住他的头,就在他肩头上摇摇晃晃。舅舅因此就迈步不稳。他只比我大几岁,而且河底泥沙太厚,陷脚得很深,好不容易拔出脚来,踩落下去,脚底的河沙却被汹涌的河水冲走了。我和舅舅,就在深深的、宽广的河流里边,提心吊胆地慢慢过河。但是因为担心去得晚了,看不着电影开头,所以其实我们内心很急切,舅舅过河还是匆匆赶的。这样,曾经有几次,我和舅舅就跌倒进汹涌的河流中,舅舅爬起来,赶快顺水追到下游找我。
这一条古河道,给我留下无数美好难忘的回忆,它像一缕血液,注入了我的脉管里,一直汩汩流淌到如今。
多少年,我都经常和我的外公外婆小舅舅小姨一起,在河西的地里忙碌,点种苞谷、豆子、洋芋,给地里松土除草,给庄稼压粪草肥料。我经常陪外婆到河西地里,摘豆子,或者摘辣椒,或者擗苞谷。我经常陪外公,把水牛放牧到河西的河滩空地里,那里潮湿,多青草,也多水花生和其他杂草野花。各种各样的蜜蜂,和蝴蝶,忙碌在河滩空地里,野花杂草丛中,各种各样的白鸽、乌鸦和水姑姑鸟等水鸟,忙碌在水牛周围前后,一些黑黑的水鸟,悠闲地,在水牛背脊上,起起落落,啄食水牛背脊毛丛中的虱子虮子和其他寄生虫。
这些情景,也纷纷如一缕缕血液注入了我的脉管,在我的脉管里汩汩流淌到如今。
我爱和外公外婆到河西去,他们做事情的时候,我就到河滩里去,翻寻肉红色、粉红色的香甜野草莓,或者野地瓜吃,或者到地埂上,摘黑刺莓吃。外公坐在地埂或者高坎上,取下腰间别着的水烟锅,悠闲地卷裹草烟,吧嗒吧嗒,很惬意地吃,不时地瞅一眼在河滩里吃草或者在河里洑水的水牛。我就忙碌自己的事情,或者捉蜜蜂蝴蝶,或者捉浅水滩里的沙岗鳅和石头鱼,或者在河滩里掏好看的小石头,掏细柔光滑的沙子,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体验指头上那种细腻迷幻如滑过少女肌肤的感觉。
这些情景,也纷纷如一缕缕血液注入了我的脉管,在我的脉管里汩汩流淌到如今。
生产队时期,八十年代初期,种庄稼还不用什么农药,用也不用烈性农药,所以溪流河道里的鱼虾特别多。龙川江古河道里鱼虾就很多。雨季里,由庄稼地里、田坝里、山坡山林山沟流进古河道的水沟里,就会有无数的鱼儿来奔上水,大多数是草鱼、鲤鱼和鲫鱼。草鱼很大,大多比筷子还长,鲫鱼和鲤鱼略小,最大的也就有大人们的巴掌大。一场雨后,稻谷田里披边漫海,古河道边,无数水沟里,雨水汩汩流入。睡觉前和黎明前,舅舅会让我和他一起,拿上手电筒,披上蓑衣,戴上篾帽,提上各种各样捕鱼的工具去水沟里捉鱼,工具有尼龙捞兜,竹篾编的各种各样的竹笼,有的里边设计了各种倒钩,鱼儿被驱赶进去,就逃不出来了。把捞兜或者竹笼卡在水沟里,我和舅舅就到水沟上游,从水沟高处往低处驱赶鱼儿,把顺着水沟边的水草往上奔的鱼儿,或者躲在水草丛中觅食的鱼儿,驱赶进卡在下游的捕鱼捞兜或者竹笼里。
雨后两三天,水沟里的水不大不小,更好捉鱼。而且雨后初晴,往往月亮很明亮,不用照手电筒,到那时候,看到鱼儿很多,捉鱼兴奋狂喜,我和舅舅,谁也顾不上照手电筒的。我和小舅,在明亮的月光下,赶往河边的一条条水沟。一挨近河边水沟,就可以听见鱼儿们在水沟里噼里啪啦,竞相奔上水和觅食的声音。四顾无人抢先,我们一阵阵狂喜,不知不觉小跑起来。忙碌半个时辰左右,可以丰收到整整一小桶甚至两桶大小不一的各种鱼儿。
古河道里的鱼虾,纯天然食品,味道鲜美无比,下点青葱煮清汤,吃起来香甜鲜美得很。那个清贫年代,古河道,以它的这些鱼儿,给我无限的美好记忆。
这些情景,也纷纷如一缕缕血液,注入了我的脉管,在我的脉管里汩汩流淌到如今。
雨季里,古河道底上淤积了厚实的泥沙,泥沙细腻柔软洁净。八十年代初期,许多人就到古河道里淘沙石卖。我在村子后山后面的乡初中读书,周末就和舅舅一起,去古河道里淘沙石卖。卖到钱后,舅舅会分给我一两块。尝到了自己挣钱的甜头,有时放学后,我也会去古河道里帮助舅舅。
这些情景,也纷纷如一缕缕血液,注入了我的脉管,在我的脉管里汩汩流淌到如今。
如今,古河流,河流两边,绵延无尽的大片庄稼地,都消失了,一个个村庄被推倒,一片又一片庄稼地,被埋葬,庄稼无处发芽,而一幢幢摩天大楼,在以另外一种令人厌恶的庄稼的样子,密密麻麻拔地而起,一节节向上拔节,茁壮生长,长势茂盛,生机盎然。
一个个村庄也被拆除了,像拔除和砍倒一棵棵庄稼比如苞谷秆一样,一幢幢瓦房被砍倒,一幢幢摩天大楼,像鬼子的洋庄稼一般,得意洋洋地迅速拔地而起,得意洋洋地茁壮成长起来。城市,如同鬼子一样,在得意洋洋地坏笑。
我们村庄里的人,特别是老人们,像老庄稼一般,依恋庄稼地,依恋村庄,舍不得离开祖祖辈辈生活过来的村庄。他们知道,自己一旦离开,村庄就会被彻彻底底活活埋葬。
我的小爷爷成栋爷爷,当了一辈子村长的老干部,思想觉悟应该说比一般群众高多了,可是在村庄拆得只剩下他们两三家的时候,也赖着不准拆,像一个最普通的乡村老人一样耍赖。到了实在赖不住的时候,他就彻底不顾一个老党员、老村干部的身份和面子,像小孩子一样倚皮撒赖,睡在床上不起来,说:“不准拆我支床这一间房,我要最后在这里睡一晚上!”拆除得孤零零、残破破,只剩下他们两三家了,他还是不准人搬走家里的东西,不准拆除他家的瓦房。
觉悟是觉悟,思想是思想,一个老党员,面对城市化,面对发展,面对城市的推进,应该有觉悟有思想,积极支持,但是,在面对着拆迁,即将拆迁自己家祖祖辈辈生活了数百年的村庄的时候,再明理、再坚强的老党员,都变成了一个只讲感情、只眷恋村庄的老人老农民了。
他天天痛哭流涕,逢人便哭着说:“呜呜呜呜!可惜我爹只生了我一个儿子,要是多生得几弟兄,几弟兄也许就可以守得住这个村庄,守得住这片土地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他久久看着供奉家神的神龛上祖宗的牌位和画像照片,涕泗交流,问天问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
我的成朴爷爷,在他们家的瓦房即将被拆除时,也是像小孩子一般,久久赖着,睡在屋里甚至地上,不起来,不准搬迁,不准拆除。负责拆迁的部门,没有办法,只好请他女儿回家来,把他哄去医院住着院,这样才拆除了他们家的土屋。
村庄整个被拔起,被拔掉,或者说,被埋葬,村庄内外的古树都被拔起,庄稼被拔起,古河流被埋葬,古井被埋葬,瓦房被推翻,山脉被推翻,牛羊被赶走……老农民们心里的疼,心里的眷恋,只有他们知道。
在我们村这些老农民和我心里,村庄是另外一种庄稼,只要还露出一两个头、一两根藤蔓,就可以繁生起来,就可以发攒、抽藤,开花结果,蓬蓬勃勃繁衍出一大片,所以,他们和我,都想像护住最后一两棵庄稼,护住庄稼的最后一根、最后一节藤蔓一般,护住村庄,巴望村庄尚存一息,有希望继续繁衍生息,自己村人一脉也能够靠它们来继续繁衍生息。
没有了村庄,我的这些农民亲人们和我,就觉得自己很像一只小米米、孤零零的虫子,寄居在密密麻麻的洋庄稼一般的洋高楼里,没有了家,我们像丢了魂魄一般,恋恋不忘死掉了的村庄。村庄一死掉,我们都如同爹娘死掉,如同魂魄丢掉,如同自己死掉一般难受。村庄一被埋葬,村庄一死,我们顿时像一棵即将死掉的庄稼,我的爷爷们,就会不顾老脸,痛哭流涕,哭爹喊娘,继而变得彻底蔫吧拉几的了。我自己,也很想与他们抱作一团,一起痛哭流涕,一起哭爹喊娘,一起骂城市,一起骂洋鬼子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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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4:40 | 只看该作者
我的乡村
刘定安

刘定安,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衡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月光下,油灯旁,奶奶或者外婆吟唱着歌谣伴你入眠 ;在乡村的老屋里,你的生庚时辰还贴在百年衣柜的门里面;纵然你已经两鬓秋霜,你的老母亲,还在喊你的小名。当你农历生日的那一天到了,前一天晚上,你的长辈还会回忆起“寅卯不天光,你生下来天边白曙啦”;你换下的第一枚乳牙,母亲还记得扔在哪个茅屋顶上。当你带着孩子去看望白发苍苍的老一辈亲戚,老人们的眼角分明有泪光。会一再拉着你孩子的手,左右端详,告诉你:哎呦,亲像!
乡村就象在农历的河流中流淌。蓑衣,斗笠,犁,木耙,锄头,木桶,有些挂在墙上,有些搁在楼间,有些就斜斜的靠在屋角,静静地在时光里等待。牛的地位大不如前,但是依然毫无怨言,在早春的田野,一步一步走得从容沉稳。牧歌在时光深处回荡,在游子的梦里徘徊。童年的伙伴们纷纷苍老,放牛时的诺言已经烟消云散。那时候,你们把鞭子高高举起,在奔跑的牛群后面吆三喝四,老农在水车上拍着扁担大怒:“你些埋箢箕个鬼崽子!到底是养牛还是杀牛啊?!”
那野草荆棘 漫山遍野的山坡河谷里,野兔子终于成为大摇大摆的主人。石板路被荒草淹没,在山流的冲击下歪歪斜斜。2011年腊月二十九日傍晚,我带着牧黎沿着我童年放牛的路线,慢慢寻觅着路径。路还在,窄了。灌木和杂草蔓延到梯田和田坎下的旱土,让我心疼。我的父亲,那个曾经带领乡亲们开垦过梯田的老队长,那个固执又坚毅的老木匠,他当年的汗水留下了什么呢?在交坳水坝下面,我仔细察看曾经的机埠,完全没有了痕迹。旁边凌姓村民的屋基挤占了大半个水坝机房地基。三米多深的引水渠还在,石板桥还是老样子,还是南来北往行人的必经之地。前面的水塘依然碧波荡漾,交坳的木匠庆生正在打渔。淡淡地说:“再过几年,连我们个帮老家伙也作田不动啦。老祖宗千辛万苦留下的田土,哪个来管?”夕阳西下,水面流金溢彩,淡蓝色的烟雾从田垅中间的小河两岸弥漫开来,绿油油的菜地隐隐约约透露出春天已经近了。虽然空气中有些寒意,但过年的气息分明浓烈。
山坡下还是那条古老的石板路,对面花园嘴的山嘴在薄暮里轮廓模糊。东边的石门町原来的一字排开的石头大门 已经拆了,一栋一栋的贴着瓷板的房子在树林中格外醒目。东北方的瓜李塘大屋破败不堪,房子杂乱无章、错落分布着。硬化的公路上不时有小客车和摩托车飞驰而过,远远近近的屋场不断有零星的鞭炮声炸响。有杀猪的动静,有打工的村民回到家门口的喧哗,有小孩子们争抢礼物、零食的哭闹声传来......交坳的凌奶奶在劈柴,热情招呼着,邀请我们进屋喝茶。一群小孩子在坪里跑来跑去,看到陌生的我们,交头接耳起来。牧黎对于眼前的一切,完全是陌生的,地名、人名一无所知,只是偶尔听我提到过。傍晚的原野上,风有些薄寒,远方的南岳衡山在雾霭里若隐若现,他指着那朦胧的山脉,问:“爸,那是南岳不?刚好在门前啊。”父子俩站在山梁上,望着铺向天边的田野,和远方的群山,久久没有说话。
家 门前 的四株樟树不知不觉已经高过屋顶,种树的老父亲却不在了。老人家离开我们,一晃10年了。他留下的木工工具,放在楼上的木箱子里面。我找出几样斧锯刨凿,东敲西打,摇摇晃晃的旧椅子依然松松垮垮。当年,父亲要14、5岁的我在木工房里帮忙,我总是心不在焉。一批批徒弟出师了,我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父亲也不霸蛮,反倒开通地说:“自变蛟龙罢。当年我也没有跟我爹爹学染布,不也蛮好?”父亲也弄不清楚我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只是对我无师自通的画画蛮满意。14岁那年,竟然鼓励我在新做的一批木柜门上画牡丹、荷花,油漆的气味混合着新木头的气息,我熟悉而喜欢。油彩画的传统图案受到买家的认可,极大地鼓舞了我,一度做起了油漆匠的梦想。现在,一些乡邻家的老家具门上,还可以看到我的牡丹、荷花图。父亲甚至对我说:“你若肯学,会是个顶好的师傅。”
最终,我没有成为一个让父亲满意的师傅,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木工工具保存着,10年了,还没有生锈。2011年秋天, 我又买了一套木刻工具,打算实现少年时的理想。到哪里做呢?城市里的人们越来越娇贵了,听到乒乒乓乓的动静,一定会抗议的。甚至有可能发到网上去,说不定还是热点话题。犹犹豫豫,木工工具怕是要继续躺在箱子里了。几年呢?还真的不知道。这几年,喜欢和朋友到一些老村子游荡  ,发现有雕刻精美的老家具,爱惜那雕工,就买了回来。用棉布反反复复擦拭,包浆愈透露出岁月的醇厚。这些可钦可佩的老师傅们,真的感谢你们高超的手艺啊。越过苍茫的时光,传授予我对于木质木韵的感悟之道。
我相信大美在乡村 ,在民间。只有在青山绿水之下、蓝天白云之间,才有大气、真气、朝气、正气吧!小时候,去柿竹水库下面罗汉湾姑姑家,要从兰芝堂门口过。大人指着那雕梁画栋的宅子说:“陈墨西屋。几代当官做府,砌栋房子放山沟沟里。崽崽女女漂洋过海,哪个记得老倌子?”宽阔的水面映着飞檐斗角,真是好看。“好看?陈墨西在那边砌了栋兰芝别墅,喊牌灯屋,风水几好。”好在哪里呢?门前一条石板路,屋旁两株芭蕉树,后面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常见的乡村风光。但是举目远眺,就感觉到有雄浑之气扑面而来。只见群山逶迤,高低错落铺陈开来,一层层如惊涛骇浪,推涌出万千气象。后来我参加工作,在这附近的村子蹲点。村子叫诗波,有个屋场叫毓秀村,是陈墨西的祖堂。青砖老宅,粗大的石头砌的围墙,颇有古奇之意。荒山野岭,隐藏着这样一个村子,让我迷惑。那时候还不知道琼瑶的大名,直到琼瑶的电视剧风靡大陆,人们才感叹不已。
原来,源远流长的事例就在身边。在被喧嚣繁华遗忘的乡村,在山野,有深深的文化传承的根系,扎在深厚的泥土中。


姥家门口唱大戏
周艳丽

正月初六,姥家门口唱落子。三舅赶着大马车,带着俩表姐,大张旗鼓地来接母亲去看戏。虽然歌谣里唱:“拉大张,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带女婿,小外甥也要去……”可父亲却去不了,他得上班。哥和姐也去不了,他们要留下看家守院。于是,就显得十分的沮丧,姐阴着脸子,一声不响地帮母亲烧火做饭。哥表情愠怒,乘人不备,恨恨地抽打三舅大车上的骡子。母亲欢天喜地地包饺子、炒菜、烫酒,给三舅接风,也给自己饯行。吃完了,就身手麻利地烧水洗头,给我和弟用香皂洗脸洗手,还抹了雪花膏,我和弟的小脸就香喷喷地白里透红。又换上干净的衣裤,戴上帽子和围巾。我雀跃着说话,哥忍无可忍地看着,眼神里充满鄙视和嘲笑。姥家门口的落子还没开演,却把一家人的情绪弄得跟剧情似的喜怒不一。
三舅扬鞭催马,马蹄飞奔,一路烟尘。路过许多村庄,还捎载了十几个前去看落子的陌生人,一车人说说笑笑,热闹一路,欢娱一路。落子让闲了一冬的农人总算走进了排遣寂寞、愉悦心情的好日子。唱落子是村庄的盛事,也是十里八村的盛事,而接姑奶子看戏却是姥家的一件盛事!母亲带着我和弟,皇妃省亲一样的风光和招摇。几个妗子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笑呵呵地立在大门外,列队迎候着,下了车,我们被人群簇拥着进屋,上炕,隆起火盆驱寒。有人殷勤地端上大枣、瓜子和糖块。大人们嘘寒问暖,地上大小不一的孩子好奇地挤着,看着,笑着。母亲主角似的被娘家人围着,捧着,拉家常。然后,母亲的姑姑,我白头白发的姑姥姥说话间也到了。还有三姨和大姨也都领着孩子脚前脚后地回来了。日子闲适,落子引来姑奶子和娘家人的大团聚,异常的幸福和快乐。
晚饭吃得仓促,一阵唢呐声传来,人们丢下碗筷,就扶老携幼,倾家而出。戏台搭在村子中央,演员都是土生土长的乡里人。那年月不唱才子佳人,只唱《小女婿》、《刘巧儿》和《杨三姐告状》等近代剧目。香草、刘巧儿和杨三姐三个角色都由一个叫刘玉兰的漂亮姑娘扮演。她长得靓,唱得好,一街筒子人的心都被她勾着,如醉如痴。演刘巧儿时她穿水粉的上衣,翠绿的裤子,腰间系着蓝花的围裙,梳着李铁梅一样的大辫子 ,也挎个篮子,走着连环步。印象里她一会儿喜一会儿悲的,喜时,她唱喇叭腔:“巧儿我自幼许配赵家,我和柱儿不认识,我怎能嫁他?”她高兴是因为她爹在区上给她退了亲,这一回她可以自己找婆家了。她悲伤,是因为退亲后,她狠心贪财的爹又把她许给了有钱的老光棍王寿昌。悲时,她如泣如诉:“我的爹他不该包办婚姻,狠心肠图钱财无有人情……”戏台高高的,我们却什么都看不到,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我们爬到一户人家的矮墙上,风就刀子一样割我们的脸。太冷了,挺不住,下来,互相勾着手钻进人群里,在大人们大腿的丛林里艰难地穿梭,依旧是除了黑,啥都看不见。看不见正好在人堆里捉迷藏,于是,在优美的唱腔里,伴着胡琴、唢呐,还有稀稀拉拉的鼓点声,我们悄悄地将自己隐藏,像一群快乐的小鱼潜入水底,不看落子和人海,只顾自娱自乐地陶醉。
而真正陶醉的是那些一动不动站在台下的大人们,他们像得了诏令一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不畏天寒地冻,津津有味地看戏,情绪跌宕地跟着剧情悲喜交加。那一刻,落子以复杂的情节演绎着农人真实的人生事件,让每个人都沉迷其中。农人看自己的落子就像是在看自己的老照片,透过斑驳枯黄的影像,总会忆起岁月里一些或深或浅的旧事。那一刻,对不懂艺术和欣赏的农人来说,自己演的落子比露天电影里的各类战斗片、样板戏里声情并茂的表演要真实和可信得多。
落子唱到九点多,习惯早睡的乡下人眼皮开始打架时,一出《刘巧儿》也接近了尾声。一街的人云彩一样散去,一村子的人进入梦乡时,十里八村赶来看戏的人还黑灯瞎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转日上午,换上剧目《小女婿》。也是和封建包办婚姻作斗争的戏。这一回,刘玉兰演的香草,同样遇到了一个贪财心狠的爹。这老头和可恶的媒婆一唱一和,拆散相亲相爱的香草和田喜,硬是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十来岁的毛孩子。后来,田喜和香草经过奋力抗争,终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这样的故事情节,是长大后才了解的,那时候看戏,心思多半都在玩耍上,不用心再加上心智懵懂,所以就弄不清剧情。可大人们却看得有滋有味,闲下来的时候,说的唠的全是戏,说戏里的故事,也说演戏的人, 说刘玉兰长得俊,可她爹攀高枝,把她许给大队书记的儿子真是白瞎了,那小子模样不咋地,还吃喝嫖赌没正事。 后来,刘玉兰被县里的评剧团看中,想招为正式演员,却被大队书记一家拦下了,原因是怕她去了县城跟儿子悔婚,为此刘玉兰还喝过卤水,当然这是后话。刘玉兰在戏里演绎着别人的爱情,敢作敢为,走出戏来却做不了自己婚姻和命运的主!艺术在生活之外十分理想化地演绎着人生,可人生却奴隶一样被生活捉弄着,这是那个年代,刘玉兰作为乡村女人的悲哀和不幸!
落子唱了一天又一天,人们的心被落子迷着,而俩表姐该是迷得最痴的人。不光记住了大段的唱词,还产生了强烈的模仿行为。接下来我们玩的游戏,不再是藏猫猫、跳房子、打拨、跑占城或者踢毽子,而是演戏。她们取了花花绿绿的方巾子和长围脖披挂一身,用红头绳扎起一条大辫子,拈了姥爷写春联的大红纸,舔个鲜艳的红嘴唇,抹两个大红腮,翘起兰花指,伊伊呀呀地唱……唱得时光倒流,醉眼如丝。我们坐在炕沿上看表姐在地上演戏,像大人一样拍巴掌,异常夸张地叫好,所有的人都跟着她们沉醉。唯一没醉的是二舅刚满周岁的小儿子,他有点特立独行,迈着初学乍练的步子,顺着大炕歪歪斜斜地跑,跑够了,就坐下来抠窗台下面的墙皮,一片片的石灰墙皮被他绵软的小手艰难地抠下,除了成就感,小脑袋里还满是贪念,抠下的墙皮想统统装进口袋,却装串了,进了裤筒里。感觉不舒服,就哭喊,可看孩子的表姐正在沉迷地演戏。见没人搭理,他就气急败坏地尿裤子。石灰遇上童子尿立刻白烟升腾,他稚嫩的大腿被烧成重伤,疼痛难忍,大哭大闹。抹獾油,不好使,上消炎粉,也不顶用。一直大哭,他的哭声搅了一家人看戏、团聚的好心情,也让挨了揍的俩表姐从那天起再没了演戏的兴致。
大人除了看戏就是聚餐,平时难得回娘家的姑奶子们是座上宾,她们带着孩子被各家轮着请吃饭。村子虽小,姥家却是大户,十几家至亲排着号,从早到晚地轮,正月请客讲究吃饺子,七个碟八个碗地炒菜,喝酒。天天吃饺子,顿顿吃饺子,姑奶子们吃腻了也得笑呵呵地承受,可她们带来的孩子却不领情,一到吃饭就找碴。轮到老姥爷请客时,我弟终于忍无可忍地哭了,说:“我要回家,我再也不想天天吃饺子了……”从那时起,饺子就成了我弟最讨厌的饭食。其实,那年月,过年时,每家从生产队领的面粉有限,只能是正月请客才可享受吃饺子的待遇,这一点,姑奶子们心知肚明,更心存感激,但我弟不理解,他哭闹着要回家,老舅拉着弟的手哄劝,说“走,我抱你看小羊羔吃奶去!”弟不去,使劲往外曳,只听喀吧一声,弟的手腕子就脱了臼。他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全家人乱作一团,请来会推拿的先生,手到病除,哭声戛然而止。然后各就各位,可饭还没吃几口,落子就开演了……
舞台上,刘玉兰穿朴素的印花小袄,依旧梳一条长辫子,这一回她演《杨三姐告状》里的杨三娥,是性格倔强、嫉恶如仇、誓死为屈死的二姐报仇雪恨的一个少女。和她演对手戏的二姐夫高占英,样子帅气,形象酷酷的,虽然在戏里干着杀妻灭子的丑恶勾当,可是因演员太英俊的缘故,感官上却不能引起观者内心的憎恨与厌恶。大家对人物的反应顶多是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和惋惜,不存丝毫的反感,尤其是小姨,在枪毙高占英的结局里,还哭得梨花带雨。这样鹤立鸡群的美男子在乡下最惹人眼目,招人喜欢,卸了妆,从戏里出来,他腰板挺阔地走在大街上,该掠去多少怀春少女的眼波呀?小姨后来在找对象上变得异常的挑剔,都是因为他的酷和帅在心里生了根,这根像一截标杆,时刻衡量着介绍给她的那个人,害得她最终都没能找到一个十分中意的人。应该说落子不光愉悦农人的生活,有时候还影响着他们的人生。
人们迷恋落子,白天在台下没看够,喜欢看唱本的三姥爷就找出珍藏的本子接着唱。这些本子都是识文断字的姥爷帮他抄的,用粗线装订成册后,就宝贝一样藏着,闲时,动不动就聚一帮人唱上半天一晌午。三姥爷是个文盲,却会声情并茂地看剧本,这在许多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令三姥爷不可思议的是,同一个字在剧本上他认得,放在别处就不认识。这会儿,他坐在昏黄的灯下,戴上老花镜,一个人挑起剧本里所有的角色。旁白、尖着嗓子念白、唱词,弄得有声有色。一屋子的人围着他,摒神静气地捧场。也有叫好的,那是听得入了戏,情不自禁的赞美。三姥爷被听众的虔诚和热情抬举着,众星捧月般的显耀。他精灵一样遨游在剧本里,忘记了平时因为沉迷看剧本,被人视为另类的尴尬,更忘记了因为看剧本,在文化革命中被游街批斗的痛苦。
其实不光三姥爷不懂得“迷恋什么就会为什么所伤”的道理,就连小姨、俩表姐及我们所有人也都未必清楚这些,我们的聪明或明白往往都是在走过经过之后才有的。
落子唱了五天,村里人的生活被落子推向非常态中,村里人过年的喜庆也被落子推向了高潮,十里八村的人纷纷涌向这里,小小的村庄因为落子而欢腾着,这期间除了吃喝就是看戏。大家借着看落子走亲串友,联络感情,也借着看落子接姑奶子回家团聚,在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欢愉中,把积攒一年的亲情话说透了,把相互思念的情感债还清了,然后再心无记挂地回到各自的位置,迎接这一年春夏秋冬的日子。而日子漫长,像生活中的一出大戏,要用一辈子的光阴和人生,去慢慢地唱……


母亲是我最繁华的城市
李新华


夜读梁衡《母亲石》一文,心荡涟漪,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母亲。关于母亲的记忆太多,多得无法储藏,我不敢轻易地打开记忆的闸门,怕失控的情绪会让我泪雨飞扬。
我的母亲与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勤劳而又善良,热情而又温和,平凡而又伟大,朴实而又广博,也与所有的母亲一样,饱经生活的苦难,岁月的沧桑。她是一位平凡而又普通的母亲。她只会挚热地爱着她的子女和家庭。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眼里总是母亲那忙碌的身影。为了把我们兄弟三人拉扯大,母亲一刻不停地忙着田里的农活,希望给我们有好的生活。母亲没有念过书,从小长在农村,大半辈子世面见得不多。迫于生计,母亲早贪晚黑地辛勤劳作。从上初中开始,我便从一道山梁翻过另一道山梁去上学并住了校,半个月才回家一次。为此我常常会闹脾气不想去上学,每当此时,母亲总会很生气的说:“不上学,将来怎么会有出息?”,母亲不懂得“出人头地”,也不懂得“光宗耀祖”,只希望我们兄弟能够尽可能多地接受教育。
虽然小时候家境不好,但是母亲从不肯让我们过多地帮忙家事,只是腾出更多的时间让我去读书。时间延续到高中,而母亲的挂念和担心似乎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每个月回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大到学习、做人,小到吃、穿、洗脸、洗脚等等,我越大她越担心,而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却很少买一件新衣服,有好吃的总是留到我和兄弟回家的时候。以至于父亲半是骂、半是心疼地说:“甭管她!天生个穷命。”我总觉得母亲常常是为着一种责任的期许而重负活着,为我们这些儿女而活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风里来,雨里去,从不拈轻怕重,而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没一句怨言,就为了我们这个家无私地默默奉献。
是母亲用无私的爱养育了我们,我们也没有辜负她的爱。渐渐地我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已的工作,也有了自已家庭和儿女。时光如水,年华易逝。参加工作之后又因为工作关系,我回家的时间少之可少,一年顶多一次,因此与母亲相聚甚少。每次回老家准备返回单位时,母亲总是依依不舍,千叮咛,万嘱咐,将我送上公共汽车,一个人又默默地看着汽车在自己的视线中消逝,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禁不住泛起一阵阵酸楚,遥望着远处山中那一缕缕白雾,想着我的母亲。
前不久,因为我和妻子工作都比较忙,母亲带着曾经许过的诺言,从农村老家来帮忙我和妻子守家照看孩子,猛然发现母亲也随着我们的成长苍老了许多,母亲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沧桑。看着母亲日益苍老的身躯,见到瘦弱慈祥的面容,让我想起母亲曾在家里的辛酸而感慨万千。
母亲永远是我坚强的保护神,她让我感受到了纯真的爱,也感受到了家庭的幸福。在母亲的博大胸怀里,永远蕴藏着我明亮的灯塔、和煦的春风、美好的理想、动听的歌声……
母亲!如果我是一只风筝的话,你就是那扯线的人,任我飞的再高再远,也挣脱不了你的期望与思念。我有千言万语要向您诉说,但此刻我只想告诉您一句:我就是母亲最大的骄傲,而母亲则是我最繁华的城市。


乡村清晨鸡鸣远
陈树庆


总有一种声音,伴随着黎明的曙光而来,成为乡村最为生动的音符,每日在万籁俱寂,寥廓沉静的清晨,似鼓点似号角,唤醒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生活在乡下,家家户户养鸡。每当春暖花开之时,街道上便会响起“赊—小—鸡喽”的叫卖声。这时,家家户户的主妇纷纷走出家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小鸡,一个个小鸡实在是可爱极了,嫩黄的鸡嘴不时发出"叽叽"的鸣声,赊回的小鸡被主妇们放到一个大竹箩篼里,翘首等待着赐食。日月更替,赊回的小鸡也慢慢长大,不再适合养在竹箩篼里,主妇们就将长大的小鸡放到鸡笼里,清早从笼里放出,只需傍晚再赶回鸡笼,也不用再操心喂食了,房前屋后有的是青草和昆虫。长大的小鸡开始分辨出公母,公鸡长出红红的大鸡冠,羽毛靓丽起来,开始清晨报晓;母鸡开始生蛋,生下的蛋拿到集市上换油盐钱,补贴家用;亲戚朋友来到家中,就宰一只公鸡,招待贵客。
上学读书后,因为需要每天到校晨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当时家里没有钟表,鸡鸣就成了我上学的钟声。公鸡辛勤敬业,每天报晓,从不误时,鸡叫头遍我便起床动身上路。乡村的夜很静,一路走,一路听着村落间此起彼落的鸡鸣,看着天上的星星逐渐稀落消逝,看着东边的天际露出了曙色晨曦,童年的鸡鸣声,就铭刻在了记忆与灵魂深处,与自己捻熟的乡土、家园达成了心灵上的共鸣。成年后,在每个宁静的清晨,我心灵的脚步悄悄的迈向家乡,倾听来自家乡的天簌之音,坠入一个声音的乡村,似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温馨了整个身心。
鸡鸣是乡村最为生动的音符,一声鸡鸣惊破宁静乡村的无边晨梦,“勾勾勾——”,悠长,清脆,悦耳,动听,不知谁家的大公鸡率先引吭高歌了一声,在万籁俱寂,寥廓沉静的夜空中,听起来是那样的清晰嘹亮,那样的动人心魄。东家的鸡叫了,西家的鸡也跟着叫了,一声连着一声,一村传遍另一村,在争先恐后的鸡鸣声中,惊醒了酣睡的乡村,惊动了甜甜梦乡里的村民。乡村在声声鸡鸣声中苏醒了,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活动活动身躯,抖擞抖擞精神,在交相呼应的鸡鸣声中如诗如画的村庄变得忙碌起来,袅袅晨烟慢慢升起,清脆悦耳动听的牛铃声响起,村庄的道路上响起爽朗的笑声……一幅清新的田园水墨画跃然纸上,走向有声有色有形有味,让人感觉无比亲切!当清晰嘹亮的鸡鸣声把父母从梦中叫醒,望着站立在鸡棚上的公鸡,翘着尾巴,伸长脖子,使劲的鸣叫,那声音在房屋的上空回荡,东方露出了曙色晨曦,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新的一天开始了,父母要下地劳作了,那姿势定格成了一幅优美的图画,烙在我的心中至今记忆犹新。
“三更灯火五更鸡”是对乡村起得最早的生灵公鸡的赞誉,在没有时钟的漫长岁月里,公鸡成为人类最好的报时工具,明太祖朱元璋就曾题过一幅《金鸡报晓图》“三叫日出满天红,驱散残星月朦胧!”在给人类带来食福的同时,也带来生活的气息,鸡鸣不已的地方就是村庄,就是人生存的地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曹操《蒿里行》)征战一生的曹操在行军途中没听见鸡鸣,不禁悲从中来。“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梅尧臣《鲁山行》)奔波于旅途的诗人,不知距他要到达的村庄还有多远,这时,一声鸡鸣向他报告村庄就在眼前,诗人的心一下子平静温柔起来,古人赋予了鸡鸣以浓烈的感情色彩。鸡鸣声漫过了如雾如烟的人类历史,漫过了血脉滋润的村庄乡村,鸣得了青山绿水的和谐,也鸣得小桥流水人家的安宁,成为乡村田园和谐之音符。
现在,“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情景正在逐渐为人所淡忘,养鸡成为了产业,乡下的村妇也不再养鸡,当然,也就听不到它们的叫声,似乎,它们已经永远远离了乡村。熟悉的鸡鸣声,如今,只能留在乡村的记忆中,那随着黎明的曙光而来,人间黎明前最美妙的声音了!


有一种茶叫惦记
曼 娘


曼娘,原名徐海丹,女,蒙古族,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庆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大庆写作学会常务理事,大庆市签约作家。出版散文集《如果海是红的》、《梦开始的地方》、《托扎敏的酒杯》。

远行回来的子由刚刚卸下背包就跑到我这里,神秘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谨慎小心地打开,一枝碧绿的七瓣扇形银杏树叶摊在他的掌心。“四个昼夜了,瞧,她还是如此碧绿,如此美丽。”子由欢快地说。
果然名不虚传。早知道银杏树的坚强,千年时光在银杏身上不过是弹指一瞬,离开母体四个昼夜的叶片居然还能如此光鲜靓丽,让我在唏嘘间感到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和微弱。
“这是1500年前的银杏树叶,特意采回来与你泡水喝。”子由的话让我惊讶得张大嘴巴。虽然喝了许久的茶,却从未泡过这种新鲜的叶片,况且,没有经过晾晒、杀青、搓揉、复炒的银杏叶片含微毒。在我愣怔的当口,正学习喝茶的子由已经开始兴奋地烧水、洗杯。看着他热烈忙碌的身影,我闭上嘴巴,与他一起做泡茶前的准备。我对自己说:纵然是毒药又能怎样?子由能从远远的洛阳白马寺带回来一份与我共享的喜悦,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份真心的惦记?
我细心地把每枚叶片从枝条上扯开,虽然已经四个昼夜了,但枝叶间依然弹性十足,我甚至可以听到枝叶拉扯中发出的阵阵叹息。不由心头一抖。想当初那枚埋在白马寺的银杏种子,经过1500年的岁月冲刷,破土,发芽,稳根,开花,结果,会见证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又会体味多少世事的沧桑变迁?有多少生灵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又有多少故事开始了又结束,结束了又开始?
白瓷茶碗更加显衬出银杏叶片的碧绿和柔美,她静倚其中,犹如卧莲不着水。微晾的热水浇注下去,叶片翩跹飞舞,我的心也随之莺歌燕舞起来。在氤氲茶烟中,一股清新的香气从茶碗中飘浮开来。汤色清净如初,没有沾染一丝一毫叶片的色彩,含一口入喉,满腔唇齿间却留下春的气息。
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双目微闭,我用足够的耐心去回味那一口清香,我用足够的细心去聆听她在我身体里的每一步行走,茶香愈发清爽,流动愈发明快。真是不错呀!好茶好叶片,好友好心情。
二泡,三泡,直至七泡,清汤依旧,香气依旧。微酸,回甘。不由地感叹银杏的神奇。她在不觉间把味道留给了初遇的水,不问回报,不讲代价,悄无声息地来,安静无求地走,转身之间连一丝碧绿的色彩都没有打扰水的宁静。
银杏,又名公孙树,有雌雄之分,稀同株,花单性,因此,只有对望的雌雄花开才会结出如玉般的白果。子由带回来的这株雄银杏叶片,因为一直没有对望的雌花,所以从未结果。枝叶繁茂间不见花团锦簇,根系发达中没有硕果压枝。她可否伤心可否落泪?可是花开无果又能怎样?白马寺千年的晨钟暮鼓已让她足够庄严,第一古刹的烟香缭绕已让她足够慈悲。
热水冲泡下的银杏叶散发着孤独的味道。千年孤独,千年等待。捧起白瓷茶碗清爽的茶汤,品味七瓣叶片等待的滋味,我不知道,叶片所依附的那株古树在白马寺千年的修行中是否体味出轮回的苦痛和无助?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是否还愿意化作一枚孤单的种子,根植在古刹寂寞的土地上。
七泡茶后,子由忙去了。留下孤单的我和碗中寂寞的茶。
特意留了冲泡后的银杏叶片,隔日看时她除了变成青绿色外,别无变化。浸泡前的碧绿,浸泡后的青绿,不由一叹——春日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滚滚红尘中的一生到底能有多长?漫漫玄黄间的一念能否花开在心间?
放稳呼吸,我为自己泡了一碗隔夜的银杏叶。没有飞舞,没有轻盈,她安静如处子,从容似如来。饮一口入喉,微酸,回甘。香气依旧。打电话给子由,想告诉他没有经过加工的银杏叶有微毒。听到那面他欢快的声音,我终是没说。已经饮下,为什么还要说呢?能有一份短暂人世间的真心惦念,纵然是毒药又有何妨?


吾心若莲
田启礼


去了一趟观音寺,回来想写一篇文章,苦思良久,没有想出合适的题目来。饭后,静心坐在大厅里,随手拿起那本从观音寺带回的杂志,仔细端详一番。封面上“吾心若莲”四个红字充斥眼球,只觉得心中一亮,随以“吾心若莲”为题而作。
这或许是观音菩萨的恩赐吧。
我本来不信奉佛教,对佛教知识了解甚少。虽到过全国各地许多寺院,也曾以虔诚之心烧过香、拜过佛,但那只是蜻蜓点水式走个过场,对寺院和佛教没有过多的研究。鉴于写作商丘历史文化散文,才有去观音寺采风之举。
观音寺坐落在商丘市梁园区西郊民主路北,是商丘一座远近闻名的佛教道场,现为嵩山少林寺下院,亦是商丘市佛教协会所在地。但令人遗憾的是,观音寺的传说颇少。翻开典籍查阅,也只有建于明清时期,年代悠久,历经沧桑,于1930年彻底毁于战火等少量资料。其余再无记载,或许很多史料和传说随着战火归于湮灭。
盛夏,烈日炎炎。吃过早饭,趁太阳还不太烤人,气温还不算太高时,我和妻子骑上电动三轮车,直奔观音寺。穿过宜兴路,沿文化路西行,拐入平原大道向北走,到与民主路交汇处往西拐,再走三四百米,路旁立有一指示牌,上书“观音寺”,按指示牌所指方向,往北五十米便到了。
这是一处仿唐风格一体化建筑群:建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文殊殿、普贤殿、念佛堂、僧寮等。房屋红墙灰瓦,重檐飞角,雕梁画柱,恢宏壮观。山门两旁书写着“杨柳洒遍三千界,宝筏渡周亿万身”的对联格外醒目,还没有进入寺院大门,就已闻到佛的气息。
进入雄伟的山门,是一片面积不大且十分整洁的院落。院落的东南角和西南角分别植有一棵大叶女贞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枝叶间绽放着白色的小花,似堆雪。树枝上面挂满了红布条,绿树红带,绿红相映,格外夺目。我走到树下,看见红布条上写金黄字体,原来是祈福带,上面写有“吉祥安康,早生贵子”、“心诚则灵,有求必应”、“招财进宝,消灾免难”、“家运昌隆,幸福永远”等。院中央,南北相距不远放置两个大香炉,一个是圆形,一个是方形,香炉内燃烧着高香,青烟缭绕。在圆形香炉的右侧,一个硕大的镀金“佛”字立在莲花基座上,观之,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佛门,顿觉踏入澄澈清净之地。
观音寺可谓是“佛光普照”。天王殿、大雄宝殿、文殊殿、普贤殿等禅房里,敬放有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观音菩萨塑像数十尊。最高的当所九米高白玉兰观音菩萨圣像。就连济公活佛塑像也在其中,济公相貌雕刻的惟妙惟肖,使人一看,便产生了可亲、可尊、可敬之感。我留意这些观音菩萨圣像,有许多是端坐在莲花之上的。从中可以看出,莲花与佛教的关系。据有关资料讲,莲花与佛教的关系十分密切,可以说“莲”就是“佛”的象征。当我们走进佛教寺庙时,便可到处看到莲花的形象。大雄宝殿中的佛祖释迦牟尼,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慈眉善目,莲眼低垂;称为“西方三圣”之首的阿弥陀佛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也都是坐在莲花上。其余的菩萨,有的手执莲花,有的脚踏莲花,或作莲花手势,或向人间抛洒莲花。寺庙墙壁、藻井、栏杆、神账、桌围、香袋、拜垫之上,也到处雕刻、绘制或缝绣各种各色的莲花图案。可以说莲即是佛,佛即是莲。
佛教为什么如此推崇莲花呢?这里面肯定有缘由。记得有资料讲了这样两点:一是佛教发源于印度,那个地方天气炎热,莲花盛开于夏,给人们带来凉爽和美的享受。人们对这种夏季暑热时盛开的美艳之花,自然十分喜爱,因此在印度的文学作品和人民的日常生活中,都是把莲花看作美好、善良、圣洁、宽容大度的象征。另一方面是因为莲花的品格和特性与佛教教义相吻合。佛教是着重寻求解脱人生苦难的宗教,将人生视作苦海,希望人们能从苦海中摆脱出来,即从尘世到净界,从诸恶到尽善,从凡俗到成佛。这和莲花生长在污泥浊水中而超脱凡俗,不为污泥所染,并开放出无比妩媚鲜美的花朵一样。莲生在污泥之中,犹如人生在浊尘的世界,这自然要与污浊相处在一起,受到许多邪恶污秽事物的侵扰。佛教把这些邪恶称之为“魔”。人生在世不要受世间“魔”的侵扰和影响,应像莲花那样,出污泥而不染。
在观音寺里漫游了很长时间,细品着寺院的静美,感受到宗教气息是如此之神圣和浓烈,让人在静心的同时,不由从内心深处生长出一种叫做感动的情愫来。莲让我感动,佛也让我感动。这一门之隔,僧俗两异;这一墙之隔,世态不同。寺内,佛音轻悠,清澈静寂;寺外,灯红酒绿,嘈杂喧嚣。散发着历史沉香的观音寺,把我带进如幻如禅的意境,一种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心情油然而生。这时,站在 寺院这片净土上,吾心若莲。听着轻柔缥渺的佛音,只觉身在茫茫似海的红尘之外,一切都是那样的淡泊,让人自由放松,平静如水……
离开观音寺,“无碍清净慧,皆依禅定生”和“听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两幅对联,还在向我心灵的最深处流淌……


麦子:庄稼人最娇贵的孩子
王 峰


峰, 1966年3月出生。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2001届高级班结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东作协会员、平邑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那时,在乡村,庄稼人不但有自己生养的孩子,而且还有一些叫庄稼的孩子。庄稼人像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样,熟悉这些庄稼孩子的脾性。
高粱,是群害羞的孩子,在秋阳的亲吻下,脸儿总是涨得紫红;玉米,是群怀瑾握瑜的孩子,即使怀里黄澄澄的“珍珠”成熟了,也只含蓄地稍稍掀起外衣的一角;谷子,是群谦虚的孩子,总把沉甸甸的脑袋垂向哺育它们的土地;大豆是群顽皮的孩子,阳光喂饱了豆荚,那是它们腆起的圆鼓鼓的肚皮;红薯,是群受压抑的孩子,总想撑破泥土,探头张望一下泥土以外的世界;芝麻,是庄稼人最喜爱的孩子,她们总是努力地向上开花结果——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是庄稼人永远的希望和梦!
在这些庄稼孩子中,还有一群庄稼人最宠爱最娇贵的孩子,那就是麦子。“穷养儿子富养女”。庄稼人对麦子这群的娇贵孩子,呵护有加,关心备至。首先,庄稼人把土地中,最肥沃的部分留给麦子。那些一望无垠的平原,那些平平整整的湖地,是麦子阔大而又安静的摇篮,让麦子在如此宽松的环境、安静的氛围中,做着金色的梦。麦子落地生根前,庄稼人怕麦子的触角太软太嫩,扎不到地床里或扎得太浅,耕地时,就把铁铧犁插在泥土里,深耕一遍。庄稼人还怕麦子将来吃不饱,长不好,出落得不漂亮,就倾其家中所有,把攒了几个月的鸡猪鹅鸭的粪便等土杂肥全部贡献上不算,还要花钱买些碳酸氢铵、硫酸钾、尿素、复合肥、美国二铵等洋肥料撒上,蓄积麦子生长时足够的养料。肥料上足了,庄稼人又怕麦子在生长时遇到坎坷和挫折,还要把深耕过的麦地,再反复耙上几遍,把那些对于麦子来说属于无赖的石子瓦砾土坷垃等揪到田埂上,或打成齑粉,然后荡平,以防止麦子在生长中,受到他们的打压,让麦子宽大的温床变得平平整整,坦荡如砥。
为了防止麦子互相纠缠打架,不好管理,庄稼人还要给麦子打畦田,分领地。庄稼人把整块的麦地分成一畦一畦的。一畦麦子,就是麦子的一个领地,让它们在各自的领地里静静地生长。分封领地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在来年浇灌时,让各畦的麦子,喝各畦的水。但是,也有串喝的时候,这时,庄稼人赶紧制止,用铁锨锄土垒叠封堵,以防乱了秩序,影响了麦子们正常喝水。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宜”。麦子该着床了,庄稼人把种麦的耩子掮到地里。前面三人,一人把耩袢套在脖颈和肩背上走在中间当牛,左右两边,一边一人拉帮套;后面一人是摇耩手,两手握着耩子的把手。前面的三人像牛一样用力拉着耩子,后面的摇耩手左右摇晃着,耧铃声声,耩楼里的麦种就通过耩腿落到泥土里。这时的麦子,就像出嫁的新娘一样,坐着四人抬的大轿,被庄稼人抬到了田地里。
从深秋到隆冬,其他庄稼孩子都被庄稼人以果实的形式收藏起来,此时,作为小家碧玉的麦子是广袤的田野里,唯一一道碧绿的风景。
在庄稼人的精心呵护下,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小家碧玉的麦子很快茁壮成长为庄稼中的大家闺秀。他们在夜色中拔节,在阳光下孕育,在小满季节里,发育成饱满成熟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麦熟一晌,蚕老一时”。麦子快要成熟了,这时,布谷鸟日夜不停地为她歌唱,青蛙也敲响蛙鼓为她们演奏。歌声响起,鼓乐奏起,催的庄稼人夜里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
太阳一出来,他们就心急火燎地来到自家的麦地,看麦子熟了没有?当阵阵西南火风刮过,给待嫁的麦子披上金色的嫁衣时,庄稼人们的心里就更毛了,赶紧回家检查迎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迎接麦子的新房——打麦场,碾得坚实平整了没有?那些用来收割、运输、碾打、晾晒储藏的杈、耙、扫帚、扬场锨、碌碡、簸箕、使牛鞭、筛子、抬筐、麻袋、囤、镰刀、绳子和车袢等农具都准备好了没有?
芒种时节,田里的麦子都已成熟,她们的脾气也被五月的西南风熏烤得火辣辣的暴躁。麦子不像五谷杂粮中,玉米高粱大豆谷子红薯等一班“生小出野里”的憨小子野丫头那样,大大咧咧,憨憨厚厚,即使果实成熟后,拖个三天五日,不理他们,不去收割,他们也不会闹情绪、耍脾气;麦子不行,她像个娇贵的小姐,她一旦成熟了,你不理她,不去收割她,她就会耍小姐脾气,“啪”的一声,一个鹞子翻身,从麦棵的顶端,刚烈地跳下,跌落到地里。麦子这个自戕的姿势,让庄稼人们一发不可收拾。她这一跳不要紧,把庄稼人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庄稼人十个月的心血和辛苦劳累也就白费了,一年的精粮细面就会减少,餐桌上那白白的馒头、香喷喷的饺子也将吃不到了。因此,这时,庄稼人要“生死夺麦”。
当麦子遇到冰冷而又闪着寒光的镰刀时,顿时玉容失色。庄稼人把镰刀一挥舞,这些高傲的麦子,便乖乖地倒进庄稼人的臂弯里。有时,镰刀钝了,降不了麦子,庄稼人就去找磨刀石。庄稼人先用手撩点水浇在竖起的磨刀石面上,然后再把镰刀的刀头放在水盆里浸泡一下,带水拿出后,放到磨刀石上,放平,一手捏紧刀头,一手摁住刀柄,向下压住,双臂用力,快速地向前一推,再向后拉回。就这样,一推一拉,磨上几十个回合,然后,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轻轻地摁在刀刃上试试,刀刃锋利不锋利?
“人巧不如家什妙”,锋利的镰刀,对庄稼人来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一晌午就能把田里的麦子撂倒一大片。
麦子被运到打麦场后,还要面临冷森森、杀气腾腾的铡刀。能让庄稼人和更多的人能吃上白面细粮,面对铡刀,麦子真可谓大义凛然,无所畏惧,一副慷慨赴刑的样子。
被铡刀铡过的麦子,麦秸杆儿被垛在了麦场周边沿儿,麦穗头儿被摊晒在了麦场里。在烈日下,庄稼人像牲口一样,拉着快速滚动的碌碡在麦场上单调重复的转着圆圈碾压着。尽管他们早已汗流浃背并汗流满面,浑身被汗水湿透了,他们也顾不得停下来。经过一遍又一遍甚至无数次的碾压,麦子便成了一堆难分难舍混在一起的麦粒儿和麦糠。
这时,庄稼人需要一阵风来扬场。扬场是为了“去其糟粕,留其精华”,也就是把麦粒儿和麦糠分开。风来了,哪怕是一场微风也好,庄稼人抄起木锨,拉开架势,端起混合在一起的麦糠和麦粒,迅速用力抛向麦场的上空,借着风力,麦糠飘向麦场较远的一边,麦粒儿像纷纷的雨点一样,直落在了麦场中央,不一会儿,麦场中央便堆起像小山似的麦粒堆儿。
打好的麦子,还要在麦场里晾晒。经过热风的熏蒸,烈日的炙烤,麦子身体里的水分才被慢慢“逼”出来。这时,麦子最渴望烈日,“呼风”但不敢“唤雨”,麦子若是被雨淋了,那就葬送了她们一生的幸福,也是庄稼人最伤心的事。
麦子被庄稼人装进高高的口袋或粗粗的麻袋,运到家里,藏到囤子里后,就像藏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平时,很少抛头露面。
一年四季,大多数日子里,庄稼人总是和高粱大豆谷子玉米红薯绿豆荞麦等一般粗粮孩子相依为命。只有逢年过节,或家中来了亲戚或客人,麦子才被庄稼人请进磨面房,粉身碎骨后,被磨成雪白的面粉,然后,以馒头饺子花卷等不同的角色,被请上桌来,成为餐桌或筵席上的上宾。
事易时移,变化也已。随着播种机和联合收割机使用的普遍推广,粮食商品的快速流通,现在,在庄稼人眼里,麦子已不再那么娇贵了,但它们依然是庄稼人重要的庄稼孩子。


与喜鹊为邻
    赵智远


春日,去城外踏青,在一棵大树枝头看见了一个鸟巢——这可是近二三十年里很少见到的事物。鸟巢,也引起了我一段真实而美好的记忆。
小时候,我家大门外,有一棵两人合围的大白杨树。在高高的树杈间,一对花喜鹊叼来许许多多枯树枝,搭成了一间漂亮的小“屋子”,房门朝南开着,向阳背风。这对喜鹊夫妇住在里面,它俩忙碌而快乐的生活着!
早晨,花喜鹊有时会站在树枝上,或是落在我家房檐上“喳,喳,喳!”地唱歌。这时,奶奶就会走出房门,手遮凉棚,望着喜鹊,笑呵呵地说:“喜鹊给我家报喜了!”这时,我和同龄的小叔叔就唱起一首儿歌:“喜鹊喜鹊,喳喳喳!门上来了姑妈妈,姑妈、姑妈你坐下,我给你装烟和倒茶……”我俩盼着喜鹊叫,盼着客人来,来的客人不一定是“姑妈妈”,但不管是谁,我们都会沾光——落得有一顿鲜美可口的饭菜吃。
春天,正当花喜鹊夫妇修完房子,准备生儿育女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两只丑嗨哇子(我们这里的人,把白脖子乌鸦叫“丑嗨哇子”。它们住在荒郊野外,自己不会筑巢)。别看丑嗨哇子身骨子比花喜鹊小,但干起坏事来,却有一股凶狠和泼皮劲。它俩乘一只喜鹊外出,另一只喜鹊在家抱窝时,“嘎,嘎!”地嘶叫着,轮番上阵,用嘴鹐、使爪子挖 ,用翅膀拍打……终究,那只喜鹊 被赶出了家门。
被赶走的母喜鹊,叫回了自己的丈夫,夫妇两竭尽全力,做了一番激烈的抗争,但终究敌不过两个耍尽泼皮无赖手段的丑嗨哇子。它俩看着丑嗨哇子把自己心爱的儿女——两颗喜鹊蛋抛出窝,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它们的床铺——棉绒绒地茅草和一些羽毛,以及一片亮闪闪的碎玻璃,都被一一抛到地上……两只喜鹊在树枝间飞来跳去,“喳喳喳!”地怒骂着,骂声里也带着哭腔,但对侵占自己家园的两个强盗,再也无可奈何。
奶奶见丑嗨哇子抢占了喜鹊的家,脸上布满了忧愁和愤恨。她一边骂丑嗨哇子是十恶不赦的强盗!一边念叨“丑嗨哇子占了树,家里以后怎图吉利呢?……”她要我和小叔叔用弹弓打那两个强盗,但我俩的“枪弹”大都不着边际,就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很少。开始,当石子射出,丑嗨哇子就被惊得在树枝上“扑腾”两下;到后来,这两个蟊贼连扑腾的动作也不想作了;时而,还发出“嘎嘎”地讥笑。我和小叔叔干着急,没法治。
中午,父亲下班回家,奶奶把丑嗨哇子的恶行说了一遍。父亲听完奶奶的诉说,低头想了一会,说:“看来这两个蟊贼娃子,只有用钢枪对付了!”
第二天中午,父亲从县政府借来一支“七九”步枪(父亲是县政府干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刚解放不久,县里对枪械管理比较宽松)。他住枪膛里填进一颗子弹,然后把枪架在一截土墙上,眯起左眼,屏着呼吸,向树上的丑嗨哇子瞄准。“叭!——”地一声枪响,子弹飞向了远方——没打着。但枪声吓得丑嗨哇子“嘎嘎!”地惊叫着,向远处飞走了。家里人猜想,这下,丑嗨哇子再也不敢回来了。但隔了二三十分钟,那两个大胆的强盗竟然又飞回来了,并且在树枝上不停地叫着、跳着。奶奶除了咒骂,只有一脸的无奈。
父亲每天下班,都背着枪回家,瞄着丑嗨哇子放一枪,一连六七天,却都没有结果。到第三天后,丑嗨哇子随枪声飞起,在天空盘旋几圈就回来了,照样在树枝间跳动、吵闹,但这两个强盗也多了一份警觉。
第八天,父亲背来一只新枪,枪管闪着乌幽幽的亮光,枪托上茶色的油漆,也亮油油的。他把枪又架在了土墙上。丑嗨哇子见父亲又在摆弄枪支,便惊觉地在树枝间飞来跳去。这天,父亲表现的特别沉稳,他倚着土墙,眯着单眼,不慌不忙地轻轻移动着枪口,仔细的寻找和瞄准目标。隔了一会儿,丑嗨哇子以为没啥动静了,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它竟敢在一个树枝上停留好一会儿。
“叭!——”一声枪响,一只丑嗨哇子从树上跌落下来,父亲高兴地叫着“打中了!”我飞快地跑出大门,看见那只丑嗨哇子躺在树下,左边的翅膀被枪弹掀去了一块,我提着父亲的“战利品”进院,我家的大狸猫“喵,喵!”地叫着迎过来,我便把丑嗨哇子的尸体抛给老猫,让它去做午餐。
两只喜鹊见人帮自己消灭了敌人,就在白杨枝头“喳,喳,喳!”地叫起来,像是在欢庆胜利,又像在感谢帮助了自己的邻居。过了一会,它俩便钻进窝里,清扫自己的家园——把丑嗨哇子叼进窝里的的破布条、烂袜子,还有半截吃剩的死青蛙,统统抛出门外!
过了好长时间, 闻声逃走的那只丑嗨哇子,领着二三十只同伙飞回来了,它们在天空盘旋着,连声“嘎,嘎!”地喊叫着,妄图夺回那座窝巢,我和小叔叔手里拿着弹弓,用石子弹射,父亲又在土墙上架起了钢枪。那群丑嗨哇子看见这阵势,终究没有敢落下来,在天空飞了十几圈,便“嘎,嘎,嘎!”地哀鸣着,朝远处飞走了。
两天后,红艳艳的太阳从笔架山上升起,早早在树枝上迎接太阳的两只花喜鹊,“扑啦啦!”地飞到了我家屋檐上,便欢快地鸣叫起来。奶奶迈动小脚,走到院子里,抬头仰望,高兴地说:“喜鹊又给我家报喜啦!”我和小叔叔拍着手,又唱起了“喜鹊喜鹊,喳喳喳!门上来了个姑妈妈……”
人类的高贵在于思想,鸟儿的自由在于飞翔。喜鹊虽然生活实力单薄,但它勤劳、平和、驯良。能与喜鹊为邻,和谐共处,这该也是我家的福分!孔子云:“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天地万物,各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人和各种动物、植物若如斯和谐相处,自然界就多了一些五颜六色,世界就会更加美好!


    孔帆升

孔帆升,现任湖北省通山县委党校常务副校长,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体裁涉猎小说、评论、诗歌、散文,作品被选入各种选本、转载或获奖。以散文写作为主,已在《散文选刊》等全国百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万字,公开出版有《五味人生》《天花乱坠》《老通山》《盛在碗里的乡情》。


年是什么呢?它是你想它时,偏偏跚跚来迟,你不想它,却赖着不走的家伙。
年在我们收获完,感觉闲散与寒冷的时候,它就想我们来了,凑热闹来了,劳累我们来了,亲近我们了,带着些淡忧与欣喜问候我们来了。
鞭炮密集地响起,也就是年到啦。我们祖辈放鞭赶年,一声声,一阵阵,想把年赶得远远的,远到地老天荒。赶到一定时候,他们心情高兴了,就变驱赶为欢送了。像送亲人恩人般隆重地送。
年过了几千年,从被驱被撵的瘟神,摇身一变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吉祥、吉兆、希冀。这实在有些闷骚。人是可以随着时间与情境的改变,对事物施予爱憎的,但年,千年不变,如期而至。
稀稀落落的炮响了还在响。大家没约好时间一起送年,年从这家跑到那家,从上屋跑到下屋,这窝跑到那窝,一路点燃热情与期盼。年走着走着就自我膨胀或忽地缩身,无论屋大屋小、路宽路窄、天广天小,它都能驻足进去,让主人绽放一地烟花纸屑。
成年人在年关,是最能催生忧愁的。岁月无情,人生多变,世道诡谲,在岁末寒风中更易凸显。看湿湿山路奔波的身影,望眼欲穿也见不到那个令自已心痛与牵挂的人。在满桌酒菜上来时,突然想起那个最心疼自己却早与风雪共眠的故人,泪不自觉地扑簌而下。在嘈杂声中冷静,在欢娱气氛中突然凝噎。回望来时路,不免感慨良多,却默默地无可言说,心里面蹦着两个不见天日的字:天哪!
欢乐是如此没有理由,如此孤独,如此渴望与亲人分享。
年是个残酷无情的家伙,非要在某个时刻提醒人时光匆匆,在人们欢乐时让人想起一些伤心的人和伤心的事,非要把人放在精神油锅里煎熬,生出诸多的后悔、遗憾与苦苦的思念痛惜。年真是个杀猪匠,在乡间游荡,对着善良辛勤的苦命人拿刀就捅,扎得血泪涟涟。杨白劳的年,能说在世间尘绝吗?
年莫名其妙地闯入生活,是从孩提放鞭开始的。那时贫寒简单的幸福,是由一个一个小炮烛炸开的。零星地拣拾人家燃而未放的炮,重新点着,在一声声脆响中,孩儿们感受到了幸福。说实话,年大易让人犯迷糊了。
年撒了个大谎,让我以为世界无论怎样悲苦,只要年来了,就会使人快乐起来的。不是吗?受欺凌嘲笑惯了的人,却也难得地享受到了一两回礼遇。饥病相交愁苦无边的母亲,对着幼小亲儿女也总能露出少有的一笑,尽管那笑比哭还难看,可她毕竟没有哭。那因送孩子上学背债,怕人催讨的,在孩子们面前居然大方地亮起钞票,豪情地表示:咱家读不穷!那常年难得见浑腥的人家,见了亲朋好友,一样要丰丰盛盛,喜气洋洋摆上年的礼遇。
年齿渐长,我知道年不是个好东西。它伪装文明快乐,伪装富足从容,把生活深处的苦痛浅浅地隐藏,不经意间就会给人扒开了。我这也是一种怀旧的忧伤,其实与年不太相关,只是年成为一个节日,就带发了某根脆弱神经。
当势利、浮躁、怨忿、自私,充斥我们身边时,有什么可排解情感困惑呢?我想到了年,它会给人一个坐标,一个视角,一个参照,一个清醒。于是,我也就对年无所畏惧了。假如不是太铺张,太浪费,太拥挤,年倒也不失几分可爱。起码,它可以使我们慢下来,从风中走进自己温馨的亲情,体会那份久违的乡情。
年也是能让人愉悦的。就拿吃与玩的方式来说,早已不再单一,可任由选择。仅吃年饭,就有很大的自由空间,在大城市还是山城亦或乡下,是与亲人在一起还是亲朋共聚,亦或受邀参加某个大寺庙的年饭(据说这在佛教界是大荣耀),我们随天气而定,随心情而定,要有怎样的氛围都行。上层人士走进平民百姓之中,遥远高贵的享受,在招手与抬腿中来。那天午后,我在寒风中走进一处汉堡包店,在暖气融融中听着音乐,感受惬意的人生。一个人想着与外界不搭边的文字,也是过年闲散生活中非常畅意之一种。
假如有充分的时间,较好的天气,带上钱物去看看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带上关爱与好的心情,在一处阴晦心灵,播几丝暖光。甚至纯粹地带上问候与祝福,去会会久违的亲朋。甚或纯粹的徒步登山,在比楼房高的地方感受天地瑞气,可能会带回满心的福。这些都在年的叩访中得以有暇,得以体现。年在沉淀我们的思想,让我们知道如何使心胸变得更宽广,知道这颗心能够抵达的胜景。
年是可成就一些乡事、宗事的。此刻,脑子里浮起玩龙灯,睬莲船,舞狮子的映象,也记起乡社里一族人于深夜在宗祠围火而坐,听歌师的祝福,把一份美好愿望托付于腾腾焰火与谷酒交融下的热辣辣的祝词中。那供奉着的神灵,想必是背诵与领会了歌者心声的。《神歌》,乡戏,围炉聊天,总是能够让人了解人脉,了解大势,了解自已与乡村和城市千丝万缕的关系。从这个意义讲,年让人找到自已的根,少了浮萍般漂泊的无奈、无助与辛酸。
年让人扎堆,让车扎堆,让货扎堆,让酒与礼扎堆,也让心情放松与收拢。所有的情感变得悠闲缓慢,是一遍遍数着日子过的。管你是麻是睡是想是走,它在漫不经心地走着,却又款款地回头来啦。
年与乡情亲情紧连。哪里是故乡,远隔千山万水也要往回赶。亲人在哪,我们就带着浓浓的爱,带去问候、抚慰、安静,来到他们身边。年随着我们在城市、乡间、工厂、市场、哨所、医院,烘托一个个温馨的时刻。就让年做我们坚贞的佐证,唤得骨肉情深,祈祷人间新景吧。
无论痛苦欢乐,年是赶不走,也送不走的。我们就一年一年过吧,与我们爱着的与牵挂着的人,把年过给后代看。
年是影子一样的伴侣,伴随人的一生。
童年,少年,青年,壮年,中老年,生命有多长,它就陪伴多长。
把人走过的路,迈过的坎,历过的事,算起来,就是光阴。分分秒秒,日积月累,连缀成一年又一年。
人生丰富了,人也老了,不老的仍是光阴。


你的身影 总是如此多情
——致我的“战友”
    张向前


张向前,笔名阿若,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从事编辑、记者工作。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解放军报》《航空杂志》《河南日报》等发表各类文章数百篇。


曾经在“98抗洪”中见到你的身影,曾经在“5•12汶川大地震”中见到你的身影,曾经在无数的急难险重任务中见到你的身影。今天,人们又见到了你熟悉的身影——在4•20芦山县地震救灾现场的每个角落。你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集结、待命、整装出发。那些铿锵的足音,踏在我柔软而坚实的心坎上,铺垫出一条生命通道,伸向远方……武警四川部队第一支队昨天第一时间赶到灾区现场救援,他们已经连续奋战了三十多个小时。紧接着,成都军区、武警消防部队、空军、海军部队也快速集结驰援芦山。那些军绿色的身影闪现在抗震救灾的最险处。在没有硝烟与敌人的战场,你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军人的奉献岂止是战场,也在抗震救灾一线。
灾区就是战场,灾情就是命令。
假如有人要问:重任由谁来担当?
你的回答一定是:就是现在,就是我们,挺身而上!
最先进入灾区的是你,最后一个离开灾区的也一定不是别人。
搜救地点,不抛弃不放弃,绝不漏掉一户一人……你专注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抗震一线,徒手刨出幸存女孩……你搜救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灾区山间,你蹲下身躯,小心翼翼地背负残疾老人转移……你匍匐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救灾途中,为避让一辆私家车,军车坠入山崖边的河水里,几名战士被压在车下。一人牺牲,三人重伤,四人轻伤。在你的遗体前,战友默默地点上三支香烟……你消逝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婚礼现场,你撇下新娘,转身回到部队待命。留下新娘举行一个人的婚礼……你转身离去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零乱墙角,身体最棒的你晾晒着韧带拉伤的脚,是因为连续10小时在山路上抬扛伤员……你疲倦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塌方路段,爆破清障,挖土清堵,保障生路通道畅通……你执着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宽阔机场,羽翼转动,带着使命与责任起飞,将救灾物资快速送到灾区……你矫健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  …………
无数你的身影,构成无数你的美。
你的身影,总是如此多情。

你若安好 便是晴天
——致我的父老乡亲

五年前,汶川地震的伤痛尚未平复。如今,芦山地震的呼啸又在耳边响起。四川,你怎么了!
作为一名四川人,我一直关注着你,一直牵挂着你,特别是地震来临时。尽管我很多年前就离开了你。
雅安、芦山,你让我感受了坚强,尽管在电视荧幕我常常泪流不止。
灾情在延续,而那些感人的画面却一遍遍在眼前浮现。
地震发生时,芦山中学高三(5)班正在上英语课。同学们拔腿就跑。老师易志强大喊让学生别慌,“让女生先走!”女生全部跑出教室后,男生才往外跑,最后一个跑出的是老师易志强。
冲出摇晃的房屋,杨玉蓉发现儿子没出来,又跑回去寻找。她发现儿子被压在一块两米多长的预制板下。余震不断,危机时刻,瘦弱的她居然只花了几分钟就挪开了40多厘米宽的缝隙,救出了儿子。只有伟大的母爱才会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
房屋的墙在地震中倒塌了,12的姐姐陈宇直接扑在弟弟陈祖淞身上。结果整堵墙都砸在她身上,在送医途中不幸去世,而弟弟看上去没什么外伤。姐姐用死的信念燃起弟弟生的希望。
天花板要砸下来的时候,吕文才翻身用胳膊护住了躺在旁边的女友肖琴。瞬间,天花板便砸了下来,两人身上堆满了砖头石块。吕文才很多地方受伤了,肖琴因为躲在男友怀中受到庇护而毫发不损。这或许就是爱情的力量。
芦山县人民医院临时手术室外,一位腿脚受伤的老大爷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抱住一名男子。一抱就是一个小时。他们是一对父子。当有人问儿子骆月文累不累时,他笑笑说:“不累,再累也要撑起。”他撑起的是中国五千年来人们所倡导的孝道。
102岁的老人罗财发地震当天身体不舒服,没起床。地震把房子晃得好凶,他赶紧往外跑,结果墙砖和门柱砸到他俩腿上。喊了好久也没人听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墙砖扒开,爬到街上喊救命。对生的渴望,让他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并终于自救。
地震发生后,程筱家房子被震垮,她被埋在木梁和瓦砾下半个多小时,才被亲属们挖出来。才5岁的她,胸部受到严重挤压,胸内压升高,头面部静脉回流受阻,面部出血让她的小脸通红。她的脑部出现水肿,伴有颅内出血。因为害怕和受到惊吓,醒来后,程筱把妈妈喊成了大姨。更严重的是程筱极度缺乏安全感,不但失眠,而且在医生治疗时不断摇头,甚至把头蒙在被子里痛哭。
芦山芦阳镇,24岁的赵丹独自带着3岁女儿在家,地震使小楼崩塌,她死死抱住女儿,右腿被压在了房梁下。心里还念着肚里怀有7个月的胎儿,她一直坚持着。6小时后,她被救了出来,3岁女儿毫发无伤,但腹中胎儿不幸夭折……
芦山县芦阳镇杨家坝村房屋受损严重,村民在路边搭起帐篷生活。该村村民杨国武、杨国文,常年经营水果店,地震后,他们从店里抢搬出了一些水果,趁着午后休息,带着家人将水果等分发给村民。
芦山县城东街一处灾民安置点,40多平方米的帐蓬里住着来自六个家庭的36个人。“这是天灾,活下来,就是万幸。”马明忠说,生活还会继续。
自救、救人,互救。无数个的你,构成了你!你是我的父老乡亲。灾难面前,你死生无畏;不幸过后,你意志弥坚。
你虽不是林徽因。我却最想说:你若安好,就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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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5:27 | 只看该作者
怀念恩师张毓吉
◎ 刘兴祥

“十年生死两茫茫”,张毓吉先生去世,一转眼已是十年了。可十年了,先生在我心里的形象,非但没有模糊,很多事情,却仿佛就在昨天。近年来,我总会产生这样的幻想:假如先生还健在,他定会一如既往地为彝州文化事业的发展提出很多真知灼见供政府参考;还会对楚雄经济社会的发展殚精竭虑作出自己的贡献;也还会一如既往提携我等后学不断登上新的台阶。想到这些,心里哽咽,所以对先生的怀念之情常常埋在心底。今年恰是先生去世十年的忌日,作为学生、作为先生帮助过和爱护过的后辈,伏案三尺书桌,浓浓追念之情涌上笔端……
先生世居鹿城镇永安张家湾,出生在鹿城镇“八一”路张家老宅,少时上滇中伯利特幼儿园读书,受到了很好的幼儿教育,小学、初中均在鹿城就读,高中随在昆开商铺的父亲就读于昆明南箐中学。假期中,常与父亲走街串巷,或是步行走访乡下亲戚朋友,父亲的豁达和乐善好施,给了他很多影响。中学毕业后,1950年以优异成绩考取云南大学,大学才读一年,旋即参加人民解放军到滇南剿匪和土改,剿匪结束,回校继续完成学业。1954年大学毕业后分到山东大学中文系任助教,1956年受胡风案件牵连遣送回原籍楚雄,到大姚一中任教,1957年反右扩大化,被送到元谋新民农场劳教(又名班果农场),1962年新民农场解散后,先生属于“顽劣不化”之类,又被押送到楚雄吕合煤矿继续劳教,1978年释放,1979年到楚雄一中教书,1982年任楚雄一中校长,1988年调任楚雄师专(现在的楚雄师院)任校长,1995年任楚雄州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直至1998年退休,2001年去世,享年71岁。
先生24岁大学毕业,26岁被当做“胡风分子”处理回原籍楚雄,20余年在边地“牧马”(劳教),吃尽了人世间的苦。48岁平反后到楚一中,从一个普通教师干起、而教务主任、进而校长,短短数年,把一个少数民族地区的学校,治理成全省全国的名校。57岁开始任楚雄师专任校长,在1989年的“6.4”风波中,先生以他在师生中的崇高威望,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使楚雄师专没有卷入那场学潮。而且先生从学校的硬件和软件上,为楚雄师专升格为一所综合性的本科院校,定鼎了坚实的基础。先生从复出到去世,23年间,担任了两所学校主要领导,竭尽全力地帮助州文联办好《金沙江文艺》,成为彝州的教育家、文化名人、政届名流、邻里乡贤,留下了《巫风.楚俗》、《岁寒三友》、《边城底事》及一些诗文,特别是为去世友人撰写的墓志铭,被读者广泛传诵。钦佩之余,也为他被耽搁了20余年叹息——如果没有那些一场接着一场的政治运动,他也应该像他同学马兴荣先生一样,成为国内教育大家、学界名流的。
特别是先生一生三次婚姻,总让闻者动容,听者感慨。先生第一次婚姻,是在1955年山东任教时结下的。当时,他风华正茂,事业有成,还常在《光明日报》《文史哲》等刊物上发表文章,个人生活上,也与北京医学院毕业的一女医生喜结良缘,可好日子才过一年,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先生就因为说了“胡风是新文学理论批评家鲁迅的学生”这样的一句话,就被打成“胡风分子”被押送回原籍楚雄。记得列车南下时,结发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依依相别,挥泪相送,从此,天涯孤旅。作为先生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抑郁而终,留下的孤女也被收养人带到国外,再没有与自己的父亲见面过。1985年夏,先生与卜其明、周品生两位老师到秦皇岛参加学术研讨会,一同到北戴河游泳,山海关览胜,故地重游,想起故侣,写下了《秦皇岛——调寄浪淘沙》:“北行访幽燕,风雨榆关,秦皇岛外何所见,大海碧天;长城古道边,思绪无端,西风残照怀旧侣,天上人间。”(《诗文散笔》)。
先生的第二次婚姻是在大姚一中教书时,可才结了几个月,作为“胡风分子”、作为楚雄州的“右派”,处理去元谋班果农场劳动改造,改造时间遥遥无期,在这样的情况下,刚结婚不久的新婚妻子又与他划清了界限《见先生遗著《岁寒三友(一)——怀念张春元同志》)》。难能可贵的是,先生复出后,对其第二任妻子的做法,非但没有半点责难,还将她从大姚调到州府一所中学,对其与后夫所生的孩子,还爱护有加。心宽如大海,着实令旁者及我们这些后学啧啧称奇和赞叹!
先生的第三次婚姻是在吕合煤矿挖煤时,经人介绍,带着两个孩子的沈芝兰嫁给了还在劳动改造、右脚又为车上煤时被煤块砸坏、一只脚成了半残的先生。沈芝兰女士与她的贤惠、善良和俭朴,陪伴张毓吉先生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我是1990年9月考起楚雄师专中文系的。记得刚进校不久,有一天我与一同学出完黑板报之后,学校的食堂已关门,正好先生踱步走到我面前,问我们吃饭没有,得知我俩还没吃饭,就邀约我俩到他家吃。当时我感到无比的紧张和温暖。紧张的是我平时没有接触过的先生,一下子是近在咫尺;温暖的是他体贴入微地关心我们的吃饭问题。为了不麻烦先生,我大着胆子告诉他,学校的食堂虽然关门,但我们可以到校外买面条吃。先生听了我的话,微微点头,在默许的目光中记住了我这个后生。
后来,我参与编《校园文化报》,主编要把先生在学校大会时的讲话刊发在报纸上,学报编辑部的刘祖鑫、陈春燕两位老师安排我去给先生做讲话记录。当时先生已六十有几,可每作报告,都不要讲稿,却能谈古论今,坐中上千人,均屏息聆听,而我生怕记漏一个字,在“准、实、达意”的基础上,加快记录的速度。会散以后,稍加整理,就成了一篇精美的文章。但到送先生那儿,从章法到句法,都被他用红笔细细改过。把先生改过的稿子和原稿一比较,就可以找出我的诸多不足。这对我工作能力和写作水平的提高有极大的帮助。
可以说,在学校的三年,是我知识孕育的三年,是理想放飞的三年,因为有给先生整理讲话稿的机会,经常有机会出入他的家门。虽然我们年龄悬殊40余岁,虽然先生是学富五车的学者,我是初出茅庐的幼稚学生,但在先生面前,却没有局促之感,与之交谈如沐春风:可以得到他谆谆教诲,还可以聆听他对一些学识独到而且令人信服的见解;有时也可以大胆地与他交谈,特别是先生的一些观点,诸如“中国不能乱”、“海湾战争是大霸(美国)打小霸(伊拉克)”,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最难能可贵的是,先生是一个无党人士,经历磨难20余年,可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共产党,经常还在我们学生面前说“共产党伟大”、“中国没有共产党的坚强领导就会出大问题”。先生的这些行为和话语,对我们走入社会后辩证地看待问题,正确对待个人的进退得失,有非常大的影响。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当时,不太高的雁塔山,虽然只是一所不起眼的专科学校,由于先生人格魅力的感召,却经常名人云集,社会活动家楚图南、社会学家费孝通,著名军旅作家魏巍、彭荆风,词学家马兴荣、张文勋,云南作家周良沛、晓雪、杨苏,画家陈其心等经常到校访问,我们就有机会听这些大家的学术报告。特别有幸的是,多次在先生的那间陋室与这些名人见过面,有时,还会有与名家交谈的机会。这对我这样从一个大山里走出来的农家孩子,真是大长看识大开眼世界。同时,也从些前辈、学者和作家的身上,潜移默化地找准了自己人生的定位,特别是为自己走上治学之路,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作为学生,我较早地关注先生的经历。从关注他的经历到收集他的文章,渐渐地对他的成长经历、学问文章、20多年的磨难以及复出后的作为有了一些了解。所以他每发表一篇文章,我都会在这样大的背景下细细研读,最后写出评论。这样的评论,最让他满意的是,我写的《无边的过去,挥不走的真情——《<评岁寒三友(一)——怀念张春元同志>》(曾刊于《金沙江文艺》)。记得有一次先生问我:“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我这么多的情况?”我说:“你从穿皮靴到穿草靴,又从穿草靴到皮靴的经历,再加上深厚的学问功底,对彝州来讲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你在彝州的人文学识创建,即便百年之后,也会显现的。”我虽然语出幼稚,但先生并没有批评我,只是听了我的回答,是一片潸然和默然。
学校毕业后,我被分到哀牢山腹地的一所中学(双柏县独田中学)任教。先生先后三次到独田看望过我。第一次,恰好我要在独田中学办一个图书室,他拉了一些书给我,大概有7000多册;第二次是我带领学生在树林中挖球场,他去看了以后,给了我们一点炸药钱解决了燃眉之急;第三次是我最惭愧,因为工作的缘故,我离开了教师岗位到乡政府工作,他驱车到独田乡政府找到我,很严肃的批评了我。我至今无法忘记这段话:“一个优秀的老师,一是有扎实的专业基础,二是要心地善良,要能够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学生,这些条件,你都具备了,你为什么要改行?作为一个优秀的老师,如果有爱心没有知识是马大哈,如果有知识没有爱心对学生不公平!”多年以后,每每想起先生这段话,我说不出的内疚。据说,现在一些老师给学生排座位,是按照学生父母的官位和社会地位排座次,我想先生在地下有知,也会难过的。
我与先生交往时,先生在彝州的地位已是如日中天,我深知他刚正无私的品格,我从不敢通过他、或请求他帮助谋过任何私事。恰恰利用他的威望,请他力所能及地帮助了我的一些学生,或是帮助我所在的学校,使学校有了变化和发展。如今,这些受张毓吉先生帮助过的学生,或从教、或从政、或从商,都在不同行业为和谐社会的建设正作出积极贡献。
在我的事业遭受挫折时,也是先生鼓励了我。记得当时年少轻狂,工作的路走的总是磕磕碰碰。1996年的国庆节放假我来到先生家,没说几句话,委屈的泪水就直线地往下掉。等我流完泪之后心情平静下来,先生很郑重地问我:“经济有没有问题?女人有没有问题?”在得到我“没有问题”、“很多问题是向你学习而导致的结果”的答复后,他笑了,笑得那样高兴,也笑得那样伤感。之后,拿出好酒招待了我,边喝酒边安慰我说:“学我,要学治学的精神,走出自己的学问之路,才是基本,怕就怕学习无恒心、无毅力,学了点皮毛。”这样的话,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1999年的深冬,故乡的茶花遍开,我知道先生最喜欢茶花,所以特意从白竹山捎带出两纸箱的茶花,插满了他在“半坡房”的客厅。病痛之中的先生,坐在满是茶花的客厅笑得合不拢嘴。看他这样高兴,我赶快请他写一幅字给我。先生爽快答应,立马铺纸磨墨,可因为长久生病手抖的缘故,一连写了好多幅,他都不满意,都被他丢在地上。我说我要的,不需要太好,一个留念就行,可他硬说不能“谬传”。从这以后,先生的身体每况愈下,虽有数次见面的机会,却没有再向他索字的勇气了。至如今,我的书房没有恩师的一幅字画,真让我遗憾。
重阳节,这个中国的传统节日先生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他诗文里写过,也许是先生一辈子罹难太多的缘故。对亲人或朋友的怀念,在中国的传统佳节里,愁情难遣。2001年的重阳节(10月25日),久病之中的张毓吉先生在鹿城溘然去世。在他去世后两天(10月27日),上千人参与的追思会在楚雄师专室内篮球场里举行,气氛庄严肃穆。祭坛上是楚雄一中特级教师丁凤森老师撰写的一幅挽联:“念载蒙冤,春风化雨,倾才学德识,一腔心血献桑梓;两校宵旰,笔撰舌耕,竭励精图治,彝州杏坛铸辉煌。”表达了整个彝州人民对张毓吉先生的追念之情。
在他去世后五天,2001年10月30日,楚雄师院挂牌成立。我相信,冥冥之中总是会有种巧合:因为,有生才有死,有死才会有生——而在彝州楚雄建一所综合性大学,是先生从1988年主政楚雄师专起,就一直为之努力的!如今,雁塔山上,来自全国十七个省市的一万多名学子,书声朗朗,在放飞理想和梦想。
雁塔风铃悠悠,我怀念的思绪亦如这悠扬的风铃声永无止息……



古戏楼前的沉思
◎ 吴 洛
吴洛,笔名楚鸾,祖籍广东番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随州作家协会会员。


我最爱舞台艺术了。自打记事起,但凡有演出,不管是戏剧、杂技、说唱、歌舞什么的,只要得到消息,我“吧嗒吧嗒”几下解决了饭局,丢下碗筷不等天黑超前赶到戏场,扒在前台踮起脚。从开幕前的理弦调音,到戏剧结束后的收场锣鼓服装,没有漏掉一个细节。此时,爸爸会喊:“散场了,台柱子都给你拔掉了,怎么还舍不得走啊?!”妈妈接腔道:“这丫头真是个戏迷。”要知道,那时有演出看就是最好的生活享受了,家里负担重,一年能进几次剧院就是我最大的奢侈。有时,山上驻军部队里有文工团来演出,爸爸背着我走十多里地前去观看,等到回家已是黑灯瞎火,我早躺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那时,买衣服我总挑选红色的,为什么?学李铁梅、白毛女呗!不管穿什么鞋,踮起脚尖就学跳芭蕾,鞋帮折断好几双,妈妈板起面孔。还是爸爸好,他不吱声地又买回新鞋。换上新鞋牵着爸爸的大手我们去茶馆。茶馆不大,就几张桌子和一些茶具,每张桌子旁放上几条长凳就是全部家当了。花上几分钱泡上一壶茶几个人能喝上半天,说是喝茶,主要还是去过戏瘾。那时的茶馆是戏迷们聚集的地方,认识的不认识的,接过胡琴拉上一段过门或张嘴唱上一段唱腔就算彼此熟悉了,临走还不忘相互之间道上一声:下次再来啊!
与爷爷曾上汉口的民众乐园吃茶,那里每天有多折戏同时上演,想听什么戏就听什么戏,自由选择,走马观花也行。听到带劲时,一声叫好,掌声雷动。省城的人善于将热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形成台上台下的互动。县上的茶馆里就含蓄多了,大家围在一起或看或听,也有晃着脑袋随着节奏以指扣桌面细细品味的,听罢夸上句:嗯,不错,还有点X派的味道。这已是最高的夸赞,得此夸赞者掩饰着内心的喜悦:哪里哪里,纯粹是冇事闹着好玩的。莫见笑,莫见笑。听的最多的,是楚剧和京剧,看到五大三粗肥头大耳的爷儿们翘着兰花指装腔作调学花旦,想象着他装扮后的样子,忍不住躲在一旁掩嘴窃笑。
乡镇那时没有去过,不知乡镇上的茶馆是什么样,更何况是戏楼。上次在淮源见到古解河戏楼,心里竟咯噔一下,眼睛久久停留于戏楼上,似乎想找寻什么,又似乎没找寻什么,终究自己也没闹明白。


中国自古有句俗语:王八戏子吹鼓手。旧社会,戏子的身份是卑贱的,老百姓宁可忍饥挨饿,不愿自家孩子去当被人瞧不起的戏子。戏子们台上扮演将相公主,台下饮泪吞声。女戏子命运尤其悲惨,常常不得已忍辱负重赴堂会,因不甘于做他人玩偶而无端殒命者不计其数。解放后,戏子的社会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卑微的戏子成了人民演员,他们昂首挺胸充满了激情讴歌新生活,中国的戏剧走上了一个崭新的舞台。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从西方引进的劲歌狂舞冲击着中国的文化市场,扭动腰身快节奏的叫喊一下子搅乱了人们的视线,以表现自我为主要方式的流行音乐占据主导地位;电视机的出现与普及,方便快捷地将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输送到千家万户,这五彩斑斓的世界夺走了戏楼前大批观众,剧团难以维持正常的生存,金钱诱惑着演员偏重于向影视及歌舞方向发展。于是,戏楼空闲下来,唱腔嘎然而止,中国的多种戏剧演艺队伍出现了严重的断层现象。五十年代,湖北有戏剧二十二种之多,如今只有十七种还在表演且演员已呈青黄不接之势。
湖北素有戏剧大省之称。据历史记载,清嘉庆、道光年间,湖北各地的乡镇经济繁荣,商旅云集,各处会馆庙宇林立,戏楼遍布,在随州每隔十里八里就能看到。如今,这些戏楼或毁于战火或遭受破坏被拆除,大多已难觅踪迹。解河戏楼位于随州市万和镇解河老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李永朝老师曾在戏楼的大梁上亲见此楼重建于清乾隆一十二年字样,也就是说,解河戏楼初建最晚也是在清雍正年间,当年曾来此演出过的三十多个戏班名单用毛笔墨渍题书于上清晰可见,如今这些都被岁月吞噬得无影无踪。解河戏楼是以青砖结构为主,由前后台两部分组成,舞台并不大,不适宜演大场面的戏。石质的柱脚雕刻的花纹十分考究,从斑驳的墙体和飞檐上依稀能窥出当年的精致。这里是随北民间文化的中心,每逢重大节日有附近戏班来演出,方圆十里八里的乡亲们云集于此,赶集听戏不亦乐乎。从老人们的描述中我们仿佛看到当年的热闹场景。而今,那喧天的锣鼓哪去了?那人头攒动的情景还可能再出现么?摇摇欲坠的解河戏楼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支离破碎的墙体上“湖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解河戏楼”这几个鲜红大字徒劳地在阳光下流着殷红的血,一根根木桩顽强地坚挺着,支撑着古戏楼做最后的呼唤与挣扎,风中我听到那一声声沉闷而无奈的叹息。


我曾经听到许多不屑的声音,好象只有老头儿老太太们才会去听戏唱戏,年轻人喜欢戏剧成了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对于世人的这种普遍观念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喜欢中国的戏剧,国粹京剧是我的最爱,任何中国大地上能听到的各地方剧种我都会听得津津有味,就如同听歌时我喜欢听民歌,也为原生态的比赛而陶醉,陶醉于他们演唱时的投入,那神情,那旋律,那情绪,足以将你带入他们演唱的氛围中同喜同悲。中华各地方戏剧就是从这些山歌小调中演练而来,大家听川剧时,不就能听到川江号子那高亢嘹亮的吆喝声么!中华戏剧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经过艺人们一代又一代潜心收集、编排、整理、创新,才有了辉煌的局面。中华戏剧文化是世界戏剧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瑰宝,世界上有三大著名的表演体系,中国占据其一,那就是梅兰芳艺术表演体系。三十年代梅兰芳访问前苏联,苏联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对梅兰芳中国式的表演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认为梅先生的表演正是他们所追求和向往的表演方式,是对他们表演体系的丰富和补充。在电视上,大家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外国友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学习戏剧,越来越多的“洋贵妃醉酒”在台前,而我们的国人却整天迷恋着韩服与韩剧。问其为什么不喜欢听戏,答曰慢悠悠地拖腔拿调的听着烦,希望戏剧的节奏能快一些,拖腔能少一些。可他们乐衷的韩剧又是如何呢?不正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么?!中国的戏剧文化已经走出国门,受到越来越多外国友人的关注与垂爱,可同时却受到本国大部分年轻人的排斥,这是不是也能说明点什么呢?!
坐在公汽上,我曾听几位乘客聊天:抗日战争时期那么艰难困苦的环境下中国人尚能保持民族气节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热情,而今和平年代却抛下民族传统的东西去崇尚外国的一切,就连中国的传统服装旗袍也少有人穿。中国人到底这是怎么了?
打开国门后的中国人掀开几十年灰蒙蒙的色系看到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越过激昂向上的革命歌曲掉入软语轻言的温柔乡,他们迷茫了困惑了,逐渐失去自我失去方向失去鉴别能力,忘却了一个国家要生存要发展,就必须保护好自己民族之魂,只有保护好自己民族之魂,才会让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在世界强林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电视机的普及夺走了大批的观众,电脑的出现正在影响着中国儿童正常的心灵发育,他们深受日本的暴力游戏和韩国的非主流文化思潮的影响,崇尚使用非主流文字,却不知这是外来文化对本国文化的掠夺与颠覆,这种掠夺与颠覆在一代人、二代人之后就会显示出它强大的威力,所以我们切不可对此掉以轻心,如何对孩子们进行正确的引导和争取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往小来说我们是在寻找一种文化形式的传承人,往大去看我们是在巩固自己的文化基石、捍卫民族文化尊严、与外来的颠覆势力争夺未来文化的发言权。


随州是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交合的地方,同时也是南北戏剧文化相交融的地方。古有“一清二簧三越调”之称的“清剧”已失传,“越调”(指大越调)也只抢救性地保留整理了几个剧目,而三十年代视同流行歌曲的“二簧”(汉剧)目前也存在断流的危险。对于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人们一直是比较重视的,而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却缺乏足够清醒地认识。非物质文化遗产更像是活的化石,它所蕴含的历史内容和文化价值十分珍贵不可替代。同时,它是以人为载体,在不经意间流传和积淀了千百年的传统艺术样式很有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永远消失,因此比较起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更显得脆弱与珍贵。
中国的早期戏剧产生于宋金时代,成熟于元朝。关汉卿的《窦娥冤》《救风尘》,王实甫的《西厢记》,白朴的《墙头马上》《梧桐雨》,马致远的《汉宫秋》等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之作,可惜这些元杂剧只有剧本传世,表演艺术已失传。
昆曲是当今戏剧中最古老的剧种,行腔优美,以缠绵婉转、柔漫悠远见长。但因昆曲剧本致雅,文人气太重,随着地方戏兴起而地位迅速下滑。好在文人们喜欢它高雅的格调,它才幸于元杂剧,直至今天仍在传唱。
京剧则是在徽戏、秦腔、汉调、昆曲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梅兰芳受上海文明戏的影响,对其服装设计、灯光、舞台、化妆等作了改良,使其更符合剧情及审美要求,又在旦角的唱腔、念白、舞蹈、音乐上形成自己独特的“梅派”艺术风格而广受推崇。六十年代的中国京剧样板戏第一次在戏剧伴奏中加入现代元素而深受老百姓的喜爱,时隔几十年过去,柯湘演唱的《乱云飞》仍百听不厌,成为现代京剧的精典唱段。
现在我们的一些演出团体好不容易排一出新戏,往往只是为了参加某项比赛,老百姓或因票价昂贵看不起戏,或根本就没有观看资格。在一些中小城市,老百姓几乎一年到头看不到戏剧演出,他们只能回味三十年前全家人观戏的情景而兴叹。要知道,农民、工人和广大的市民,他们才是演员的衣食父母。中国的戏剧只有贴近百姓的生活,恭恭敬敬地为普通老百姓服务,才可能走出窘境,有了生存的空间,及得到推广与传承的可能。


戏剧传承,不光是传承戏剧艺术,同时也是传承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与伦理道德。它能丰富人的文化知识,提高人的思想品德、行为修养,使人的心灵纯净而高贵。
中国的戏剧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有无传承的价值,让我们用事实说话吧:
作为美中文化交流委员会派来的第一批美国访华学者成员,魏莉莎1979年来到南京大学学习中国传统戏剧,并于1980年3月在南京演出了中国传统京剧《贵妃醉酒》。她的表演惟妙惟肖,是京剧舞台上出现的第一位高鼻梁蓝眼睛的“洋贵妃”,至今三十多年过去,电视上看到的她当年的表演还萦绕在我脑海,出现在我眼前。回国后,魏莉莎先后将传统京剧《凤还巢》《玉堂春》《四郎探母》和现代京剧《沙家浜》等翻译导演成英语京剧,在美国和中国的部分城市上演。目前仅夏威夷大学学习中国京剧的大学生就有数千人之多。魏莉莎说:“中国的京剧唱腔圆润、动作优美、服饰华丽、表现力强,它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整个世界。我之所以要将其改编成英语京剧,就是要使更多人了解与欣赏中国京剧,让中国京剧走向世界,使中国的京剧艺术国际化”。一位外国友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学习中国京剧,回国后又不遗余力地向全世界宣传推广中国的国粹京剧艺术,难道作为本国的国民,我们还能等闲视之?
中国戏剧墙里开花墙外香,中国人难道真是久置香室不识香?看着眼前残破的古解河戏楼我的心在阵阵发痛。
戏楼是中国戏剧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中国戏剧文化发展过程中无声的见证者。从清朝年间的戏楼遍布到如今的寥寥无几、破烂不堪,不正反映出中国戏剧发展各阶段的历程与状况么?每一栋戏楼都代表着这个区域的戏剧及文化传统与历史,保护戏楼也就是保护自己的文化传统,保护自己的历史。一个地方如果没有了自己的历史,那么这个地方也就没有了灵魂。我们呼吁政府尽快拿出一个可行方案,重视并抢救这些珍贵文物,重建古解河戏楼,让它继续见证我们的戏剧文化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见证中国戏剧的发展,再现耀眼的辉煌!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村里唱大戏。
接闺女,请女婿,娃娃也要跟着去。
相信不久的将来,这几句妇孺皆知的童谣又会唱起来,那锣鼓喧天、人头攒动的情景又会回到我们的生活中。电脑前再也见不到玩打斗游戏的少年,而台上台下的是更年轻的面孔、更精彩的表演。到那时,我们不再担心外来文化的影响,因为我们的文化基石是坚固不破的,它在一代又一代地顽强地向下传承、延伸。


故乡的银杏树
◎ 孙德华
孙德华,青岛日报主任编辑,山东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曾在部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后转业到青岛日报社任记者,编辑。在省市报刊发表大量散文、报告文学和新闻作品。

我上的小学原本是一所庙,在江南水乡武进县新安镇的西南角上,小镇坐落在由南北两座翠绿的小山相对的那块口子里的土地上,地势较高,一条荡漾的运河护卫着千户小镇沿着两座山脚蜿蜒而去,小镇往东便是一览无余的水乡稻田,一马平川直指百里外的上海滩。
小镇环境优越,顺风顺水,成为一方人群的政治和集贸中心,所以当年这所庙的香火很旺,以至于把大殿里的地砖踩磨出一个一个深洼坑,特别是观音菩萨台前的那片地砖踩磨得更厉害,我们在这里上大课或看文娱演出最怕挨上这些低洼,凳子放不平坐得很累,看节目时终是矮人一头,不时要踮着脚尖。
在我童年的回忆中,记忆最深刻的要算是这所庙南墙根下的那棵银杏树。银杏树又称公孙树,学者称它活化石,当地老百姓叫它白果树。这棵银杏树足有八层楼房那么高,像一把穿天的大雨伞,乡镇派专人管理,一般人不得靠近它,于是它更带有神秘色彩。我的家在离它约三百米的小山村,中间夹着一片水稻田,每天一出家门就看见这颗高大的银杏树,然而从来没有靠近过它,直到我上小学那年,才真正有机会接近这棵神秘的大树。
银杏树下相连的这面大广场是全乡开大会和重要活动的地方,平时用于学校的操场,课间高班同学都抢占操场玩球、跳绳、追逐、游戏,我们低班的同学只能在操场的边边角角玩玩,于是银杏树下便成为低班同学课间活动的好去处。
我第一次走近银杏树时,心里又胆怯又向往。这棵大树原本栽在土墩上,久而久之,土墩上的土被雨水冲刷掉了,露出了又粗又硬淡黄色的树根,四下的主根像大人的大腿那么粗,左弯又曲、高斜拱起、盘根错节,我爬过树根,一步一步靠近主杆,好雄伟啊,笔直的主干树叉下这一段足有一丈多高,上面没有一点疤痕和枝节,干干净净,又粗又厚的树皮纹理清楚,仰头望去,粗大的树枝四面叉开,伸到三丈外的操场上空了。我用小手亲切地抚摸着大树,小脸紧紧地贴在树上好久好久,后来我们也学二年级的同学,壮着胆试试这棵大树到底有多粗,果真三个小同学手拉手才能把它合抱起来,小大人似的了却一个心愿,心里好爽啊,后来每当课间我们就到这里来玩,有时弯下腰摸摸树根,抠抠树根下的土,这棵银杏树成了我们低年级同学课间活动不可分离的伙伴。
但是后来在银杏树下操场上发生的几件事不仅成为我童年印象最深刻、终生难忘的记忆,而且在我以后的成长过程中,产生了重大影响。
银杏树下的操场一角,一些人扛来了一大堆木板和圆木,
很快架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我们高兴极了,以为要举行文娱演出了。第二天晌午,舞台前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村上的人也赶过来了,不一会儿有两个身上挂着枪的人押着一个双手反绑的中年人上台,原来他是住在小学旁边大院里的地主叫刘浩卿,乡公所的同志在台上讲了几句话,一位手扶拐杖的老太太上台诉说了她被地主欺压的苦难后,刘浩卿就被押到我们村后的乱坟岗里枪毙了。
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小孩叫孙国元,他的胆子很大,光着脚丫跟在后面看,他告诉我,刘浩卿反绑着手跪着,步枪口对准他的后脑,枪一响,刘浩卿就朝前一冲,倒了。后来镇上又枪毙了一个叫刘俊才的人,据说他当过特务,他是我同学的爸爸,当时刚解放,需要稳定政局,他气焰很嚣张,根本不把乡政府放在眼里。这次枪毙没有让人跟着去看。
枪毙人对我们孩子来说是很恐怖的,但是看看镇上乡下周边的大人都很淡定,生活和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过几天,乡亲们很快恢复到分田分地那份高兴劲,我们小孩也跟着高兴起来。后来长大了,通过各种教育和看电影,知道这叫镇压反革命。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解放前夕,我家也租过地,跟着父母一起劳动,村镇上的人都夸我家租的地里庄稼长得好,可是劳苦了一年收割的粮食除了缴租外,自己家不剩一斗粮,大都都被剥削去了,不划算,第二年就不再租种了。
几个月后,全乡上下到处传播着一个特大新闻,说是三郎与本乡赵庄的一个漂亮寡妇谈恋爱,最近要在操场上举办婚礼,还说在镇上的早市上看到三郎穿上苏联大花布做的衬衣,一时间全乡上下传得沸沸扬扬。三郎四十多岁是渡江留镇的工作同志,他工作积极热忱,群众工作做得特别好,大家都喜欢他。结婚的那天,四面八方乡亲们扶老携幼、谈笑风生像赶集一样一群一帮朝操场涌来,都想来看看共产党宣传的新社会婚姻法是什么个景,男人穿上苏联大花布做的衣裳又是什么样,很快操场上的人挤满了。
舞台上没有张灯结彩,只有两排桌子、两排凳子,桌子放着几盘水果糖,主席台上的人到位后,点燃了鞭炮,主持人就宣布婚礼开始,新郎三郎穿着苏联大花布做的衬衣,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拉着新娘的手,高兴得咧着大嘴走上台来,乡亲们一边鼓掌,一边瞪大了眼睛直看三郎身上的那件苏联大花衬衣,哇!真是大开眼界,原来男人穿上大花布的衬衣也很好看。当时刚解放,农民还很穷,缺衣少穿很普遍,苏联老大哥无私送来了大花布,放在镇上的供销社里,不要钱随便去剪,可就是没人要,怕伤风俗不敢穿,自从三郎在婚礼上开了先河后,自此,街上穿苏联大花布的人渐渐多起来。
更让人惊喜的事情发生了。新郎新娘在主持人安排下三鞠躬,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新郎挽过羞羞答答的新娘拥抱起来并主动和新娘接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操场上所有的乡下人大吃一惊。被几千年古老文明熏陶、禁锢、僵化的乡亲们,看得目瞪口呆,有的又蹦又叫,整个操场上的人群躁动起来了。一些人高喊:“再来一个“!新郎和新娘又亲吻了两次,操场上更显热闹非凡。
一天下午5点多钟,我们放学刚走出校门,操场上10多个解放军突然闯进我们的视野,令大家喜出望外。
这些解放军有的在打篮球,有的在观看,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僻远的乡村,怎么来了这么多解放军?全校同学眼前一亮,连同各班的老师一起不由自主地涌到篮球场边去看解放军。
打球的解放军个个戴着镶有国徽的军帽,脱下的上装整齐地放在球场一边,有的穿着衬衣,有的穿着汗衫,裤子一律是黄色的,其中有一个1米90以上的大个,年轻俊俏,双手能扣篮,一看就知道是主力;还有一个很文雅的中等个,投篮特别精准,我们心里都暗暗地藏着他;其他的队员又勇猛又灵活,个个都是好身手。解放军是我们孩子们心中最崇敬的亲人,每当老师上课讲起他们的事来,我们多么渴望能看到真的解放军,眼下神话般的奇迹出现了,同学和老师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当我们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时,蒋吾煜校长在校门口招呼我们:“放学了,快排队回家。”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球场。回到家里,我一直在想,哪里来的解放军?以后能不能再来我们操场打球?我真希望他们别走。
果真三天后他们又来打球了,这时我才听说,小镇右侧鸡龙山下,不知哪一天夜里开来一支“劳改队”,开山打石头,这支解放军是公安部队,管教劳改犯人的,更使我们产生神秘感和崇敬感。
小镇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出过中央高级领导干部,这回镇上突然冒出一支强悍的篮球队,立即引起全镇的关注。有关方面很快组织了一支水平相应的篮球队,他们中有从镇上出去上学的大学生“篮球王子”,有县队的篮球明星等,两支高水平球队的对垒,成为乡镇节假日文体活动的一道亮丽的风景。不仅吸引了乡镇干部,镇上的长者、绅士、文人、墨客,连那些平时不露面、深屋藏娇的姑娘也都聚来观看。每次比赛乡亲们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时间长了,军民关系非常融洽,也出了美女爱英雄,英雄恋美女的故事。而我们是最幸福的人,围在银杏树下听解放军给我们讲故事,在操场上解放军当我们的辅导员,教我们操练,一起做游戏,能和最敬最亲的解放军零距离接触,还有比这更甜蜜的事吗?从此我暗暗地期盼着快快长大,能和亲人一样,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当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成为我后来参军入伍埋在心底的一个深深的情结。
上初中时,学校离我家有10多里地,平时留宿在学校里,每当星期六下午回家,脚底下像擦了油,腿上像生了风。沿河道、过小桥、绕过稻花飘香的田埂、穿过齐头高矮的麦浪,一路风风火火朝家赶,当我爬上离家还有好几里地的运河大堤时,一眼就看到远处高出民宅许多的那棵银杏树,我真切地尝到了家乡美的感受。
然而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知哪一天我兴冲冲地赶回家爬上高高的运河大堤时,再也看不见那棵银杏树了,失去了家乡的标志,我难过极了,急忙回家打听,才知道大跃进年代乡里急用木材把它锯掉了。那撑起我童年生活的支柱轰然倒塌了,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空寂和落寞。
失去了这棵银杏树,令我承负着回忆残缺的痛苦和失落。古稀之年,在灿烂的阳光下,我行走在泰山脚下的岱庙里,穿过斑驳的树影,仰望庙里那三棵银杏树,左右徘徊,久久不愿离去,家乡的那棵银杏树比它要大、要粗、要直,要是家乡的银杏树能成活到现在该多好啊!
快活烂漫的童年生活远去60年了,那所学校,那个操场,那棵高大的银杏树,时常萦绕在我的心田。


商於古道史话
◎ 曹 矞
曹矞,原名曹可智,陕西商洛人。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中国散文家协会、西部散文学会、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梦蝶的庄周》被作为现行苏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五第三四专题综合检测现代文阅读试题选文。多篇作品被中小学语文教学和考试采用。

商於(“於”读音wū)为古代地名,在陕西省商洛市境内,位于秦岭南麓,为楚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商於古道,因从陕西商州蓝桥一直通到河南省内乡县柒於镇而得名,全长600华里,其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秦汉时称作“武关道”,唐时有称为“商山道”或“商州道”的。究竟从何时起始称“商於古道”,不得而知。
春秋战国时期,商於之地属楚国,后来被秦国占领,成为商鞅封邑。商於古道是秦国通往晋国、楚国以及南方的一条重要通道。秦国占领商於之后,在接近秦楚边界的地方修筑关口,这就是武关。
武关,乃商於古道上的一道重要关隘。北依巍巍少习山,南临滔滔武关河。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当时秦国核心区域被称为关中。
“山势分开秦楚界,水声流尽汉唐人”。在如今商洛市丹凤县东40公里,秦楚交界处峡谷之间,有雄伟古塞武关。历史悠久的武关,远在春秋时期已有建置。公元前490年,楚人谋北方,即有“将通少习以听命”之语。这里的少习即武关。战国时,秦改少习关为武关,据说有耀武扬威之意。
据史料载,秦楚为争夺商於这块地盘,曾展开多次拉锯战,大多以秦胜楚败而告终。战国时代,张仪为了破坏齐楚联盟,就欺骗楚王说,如果楚王不跟齐国联盟,将商於六百里肥沃的土地割让给楚国。楚王信以为真,就同齐国解盟,然后向张仪索要土地。但是,张仪翻脸不承认。于是,楚王大怒,发兵攻打秦国,结果大败而归。从此,楚国一蹶不振。后来,狡诈的张仪又以与楚王谈判为名,诱使楚王来到商於,并趁机将其扣押。楚王无奈,客死他乡。楚国自然在劫难逃,被秦国所灭。
后人对楚王客死他乡的历史事件多有感慨。唐朝著名诗人李商隐就写过一首诗,题名叫《商於》:“商於朝雨霁,归路有秋光。背坞猿收果,投岩麝退香。建瓴真得势,横戟岂能当。割地张仪诈,谋身绮季长。清渠州外月,黄叶庙前霜。今日看云意,依依入帝乡。”
唐朝另一位诗人周昙也感慨万分,吟唱道:“不得商於又失齐,楚怀方寸一何迷。明知秦是虎狼国,更忍车轮独向西。”(出自《全唐诗》《春秋战国门·再吟》)
毛泽东曾手书唐代李涉的诗句《再宿武关》:“远别秦城万里游,乱山高下入商州。关门不锁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以此表达怀古之幽思。
杜牧的《题武关》,写得更令人深思。“碧溪留我武关东,一笑怀王迹自穷。郑袖娇娆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山墙谷堑依然在,弱吐强吞尽已空。今日神圣家四海,戍旗长卷夕阳中。”
商於古道,是秦国为战争所需而开辟的一条通道,也是秦始皇一统天下大业的征途。但是,也正是通过这条商於古道,刘邦的十万大军长驱直入,得到秦王朝天下这块大奶酪,使秦国走向了灭亡。


随着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商於古道几经改建。唐贞元七年(公元634年),商州人曾在刺使李西华指导下,沿着丹江河谷北侧开辟出来的新路,多走悬岩,在茂密的森林中穿行,能见度较低。李商隐即兴赋诗《商於新开路》,盛赞这项伟大工程:
“六百商於路,崎岖古共闻。蜂房春欲暮,虎阱日初曛。
路向泉间辨,人从树杪分。更谁开捷径,速拟上青云。”
商州的自然景色和田园风光格外美丽,令人痴迷,流连忘返。温庭筠有生动的描写,“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看,景色多么美丽,环境何其幽雅!杜牧的《商山麻涧》这样写到:“云光岚彩四面合,柔桑垂柳十余家。雉飞鹿过芳草远,牛巷鸡埘春日斜。秀眉老父对罇酒,倩袖女儿簪野花。征车自念尘土计,惆怅溪边书细沙。”诗中描绘了深山老林美丽的自然景象:云光岚烟笼罩村庄,柔桑垂柳掩映人家。山村春日黄昏时分,禽兽豕奔归于林,鸡牛入巷进栏,老者对酒啜饮,村姑簪花打扮。这些景象和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组成一幅清新秀丽的夕照山庄图。
商於古道是唐代都城长安通往中国东南各地的一条重要干道,联系着吴越、江淮、荆湘、黔中、交广各郡、州、县,影响几乎达半个中国。唐王朝与东南各地政治、军事、文化的交流和沟通,都要倚重于它。
商於古道在唐代以前,一直是兵家必争之道。秦楚之战,秦汉之战,王莽与赤眉、绿林起义军之战,无不于此间争锋。初唐盛唐时期,经济繁荣,国家统一,很少用兵,商於古道成为唐代经济和文化的重要枢纽,其沟通作用非常显著。往返于长安、东川、岭南、交广的商旅驮骡,多利用商於古道的便捷条件,成群结队,络绎不绝。难怪晚唐诗人李贞白说,“商山名利路,夜亦有人行。”唐代诗人、文士、官员或上京赶考,或职务调迁,或去各地视察,或赴京拜谒,或贬谪江南,“憧憧往来皆出是郡”。仅唐一代,往来奔波于商於古道上的诗人,约200余人。有的还往返多次,白居易“七年三往复”,元稹“七度武关”,张九龄“四过商州”。李白曾在商州盘垣过七、八个月;“苦吟诗人”贾岛辞去蓝田县令落拓为僧时,曾以“无本上人”的法名,挂单镇安云盖寺。盛唐隐逸派诗人王维,虽半隐辋川,对商州山水仍无限神往,曾以题赠友人赴商洛赴任等形式,写过多首赞颂商州山水的诗歌。这一批又一批诗人于此间边行边吟,一路踏歌来去,为后世留下了近千余首古典诗歌。
“我有商山君未见,清泉白石在胸间。”难怪晚年寄居洛阳的白居易曾一往深情地写下了这样怀想赞美商州的诗句。商州山水激越了唐代诗人的才智和灵气,商於古道给诗歌创作以营养和精魂,是盛唐时期诗人们修筑的一条将唐代诗歌推向黄金时代的“诗歌之路”。令人遗憾的是,历来的史学家与文学家对这条流淌唐诗的“诗歌之路”研究甚少,有所忽视。人们比较注重始于汉盛于唐的“丝绸之路”,而忽略了可与“丝绸之路”相媲美、相得益彰的“诗歌之路”。


六百余里商於古道,设有仙峨、商於、棣花、四皓、桃花、武关、青云、层峰、富水等驿站,自古皆为交通要道。在现今秦岭山脉西北部到其东南部中原的古道山壁上,人们乘车路过时还可依稀见到一些古栈道孔穴。据当地老年人讲,1970年以前,这条古道最宽处有4米,最窄处只有2.5米,是马车和驴车能走的土石路,这也许是从远古遗留至今最好的路况了。秦岭峡谷这段古道,高山纵横,谷底幽深,危崖高耸,险滩密布。关于商於古道的通行条件,古诗中有不少描绘。唐人贾岛诗曰:“一身绕千山,远作行路人。……商岭莓苔滑,石坂上下倾。”白居易《过仙娥驿》诗曰:“我为东南行,始登商山道。……参差树若插,青崖屏削碧。”明人吴显有诗云,“乱石深处是商颜,石磴险地鸟道间”,“马惫时防石,山荒不见村;乱烟封古壑,积雪压关门。”总之,商於古道更多的是一条“仅容单骑,比于蜀道”的崎岖山路。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这个名句家喻户晓,出自韩愈之手。唐宪宗信佛,曾派人去把释迦牟尼佛的一节指骨迎接到宫中来供养,弄得劳民伤财。韩愈写了一道奏章来劝阻,唐宪宗大为恼火,要杀掉他。因宰相和其他大臣出来替他说情,才把他降职,贬到潮州(在今广东省)。唐宪宗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正月,韩愈在去潮州路经秦岭的蓝关古道(即商於古道的蓝关段)时,大雪封山,两位侍从被冻死,难以前行。在危难之际,侄孙韩湘子赶来帮助他度过难关。此景此情,韩愈不胜感慨,吟出了《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首千古诗章。
可能历代对商於古道都进行过不同程度的修缮,对当时的交通运输和文化交流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追寻那些遥远的历史,大体可遥想商於古道所经历的春秋岁月,它所承载的正是这数千年的历史沧桑。伫立在雄伟险峻的武关面前,我们仿佛还能够听到历史的回声……
随着1936年西荆(西安——荆州)公路的建成,贯通秦岭东西南北的公路隧道——牧护关隧道的竣工,商於古道终于完成历史使命,消失在历史车轮前行的进程中,隐匿于淡淡的历史烟云里。如今的商於古道,重新恢复了它原始的幽静,隐隐约约尚可见历史车轮所遗留下的些许斑驳痕迹。但是,它所承载的悠久的历史文化却是一笔非同小可的宝贵财富,将会世代传承,永放光芒。


褐色老街
◎ 张正旭
张正旭,笔名正旭。蒙古族,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音乐家协会会员,内蒙古音乐文学学会理事。赤峰市政协第四,五届委员会常委。著有散文集《游泳的面条》《爱境如禅》。

塞上老街,又名通顺街。
一座醒目的牌楼,正面书“塞上老街”,背面字题“明清遗韵”,寥寥八个大字,就让老街有了独到的气质,有了自己的味道。
清代,这条街,犹如宋朝汴梁的大相国寺街,到处是‘商贾繁宾万千家,暮景颜深浅’之境。为保护历史文化遗存,建设文化名城,政府本着“修旧如旧”的宗旨,投资千万,广邀专家、艺人,修缮老街。修缮后的老街,重现 “小部梨园同上国,千家闹市入丰年”的繁盛景象。成为集餐饮,娱乐,旅游为一体的特色长街。青城人誉之为,呼和浩特市 “民俗遗风博物馆”。使得老街,得以经久保持着这座城市,最久远的基色。
塞上老街,全长380米,已历经400多年的春夏寒暑,全部建筑充分凸显,明清时期特质,古朴,墨色,悠远。初步古街,目下如展一纸月白素笺,沉墨古卷,绛章瑟句,点点落于纸上。
老街,堪称首府呼和浩特,过往文化源头之一。史上,就是蒙商人汇聚之地。据《蒙古及蒙古人》载,清光绪十九公元1893年间,呼和浩特旧城主街有四条:大南街、大召街即大召前街、席力图召街即石头巷,和东西向的朋苏克街即通顺街。通顺街即塞上老街,发轫于明,建于清,兴盛于民国。虽历尽沧桑,而古韵犹存。是呼和浩特市唯一保存完好的,体现归绥旧貌的老街,被誉为“塞上明清一条街”。
巷间,偶有丰腴女子,从剥落了油漆的门廊,露出娇艳容颜。一对对国际友人,操着汉语,夹着手势,或坐或立,欣赏着古玩。街上,随处可见散发着历史浓香的‘百年老号’:‘古香村’、‘三合元’、‘轩翠璞’、‘清真鸿兴号’、‘古银坊’、‘骨格’、‘老街吉祥珍宝店’、‘瑞昌号’……漫步其间,仿如溯时访古,登酒肆把盏浇肠,吟诗入醉,上茶楼,东芽泛水,莲蕊浮甄。三百米长街,雅风古韵,墨岸风多袖伊香,半踏长裾婉约行,远古民风之美状。走在晚风中,一顶飞檐,一弯新月,一块青砖,那峰,那皎洁,那远色,无关爱情,无关心情,都让人生出无端的慨叹。凝思处,小桥流水般的清新悦目;芭蕉不展,丁香结般的淡淡忧郁;回环往复古,琴曲的委婉绵,灯火阑珊时的蓦然回首。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遇见,掩面,无语,低眉如淡雅幽兰般的婉约女子,以及道骨仙风穿街而过的侠士。老街,宛若从深谷清涧中走出那一股超尘脱俗的幽深,那远离世事的,别样的美啊,琴音,墨砚,诗风,词韵,廖言不尽。
回眸间,御马刨泉、御泉井、月明楼,浮雕,壁画、穹庐、勒勒车……一幅幅云水禅境,已陶然入画。
澹居红尘,穿越明风清雨,辗转千年,那份唯美与极致却不曾释怀。思缱绻,感流年,繁华盛处,落尽碾尘。泼一纸古巷风情水墨,叹韶华沧桑的瞬间。放飞思绪,让心灵随天边的晓月,摆渡……觅得诗心一点,依然是,浓墨,素笺。此时,不言秋心,古韵流转风情,已在字里行间渐行渐远……曾几何时,幽幽自问,谁来渡我?我又渡谁?轻拨冷弦,一任缭绕的音符,镌成一弯瘦怯的弦月,锦瑟弹唱,画屏深处,难掩帘卷西风,瘦比黄花的容颜。揽镜自怜,不觉莞尔,罢罢罢,何不优雅转身,词一阙,歌一曲,水月轻飏,饮尽禅茶,一醉又经年……
老街,在我的视野里,是褐色的。褐色的街巷。褐色的远人。淡月,幽窗,茗溢;素顔,清影,独倚。于草色深处,酌明清余味,赏塞上名垣。


怀念故乡的泉
◎ 齐振东
齐振东,1974年开始研究伏羲文化、周易、方术等传统文化,现为天水周易研究会会员。1998年在天津南开大学举办第四届人体科学研讨会上做了学术报告,并有“古传圆光术”论文发表于会刊。从90年代开始在天水日报、天水晚报,等报刊上发表过上百篇文章。
涓涓的山泉细流,虽不能汇成湖海,却滋养着一方生灵。
我的家住在籍河岸边的半山坡上,村里过半的乡民都从离村子二里多远的山泉里取水食用,山泉共有两眼,一眼供人食用,一眼供家畜饮用,山泉静静的躺在一个半月形的山坳里,像一面镜子镶嵌在大地上,周围长满了青青的苇草,像城垣一样将山泉围在其中,几个泉眼如泣如诉,昼夜不停地向外涌流,没有疲倦,没有歇息,像一方之众做着无私的奉献。用它甘甜凉爽的长流之水滋养着千余口人的生命,它是乡民们赖以生存的希望。秋冬时,由于雨水增多,山泉水满外溢,碧波荡漾,藏于苇子中的小青蛙,时不时跃入水中,泛起阵阵美丽的涟漪。春夏少雨时,泉水枯竭,泉底暴露,小青蛙也喝得不断哀鸣,当晶莹的细流从地下破土而出,积少成多时,被人们立马取尽,在天大旱时,人们零晨三四点钟便去泉边排队守候,张三等够一担,再由李四举勺舀取,妇女们一边等水,一边拉着家常,按先来后到,取水走人,早晨挑水的男人居多,妇女在家做饭,后来我和弟弟个子长高了,放学后,两人便去抬水,弟弟比我小一岁,我总把水桶向我抬的一端靠近一些,让他省一点气力,每天如此,习以为常。后来长大了,有了力气,便自个儿去挑,这二里多山路,总要歇上五六歇,才能把水挑回,到家时总累得弯腰驼背,满头大汗。但每次挑回水时,总有一种成功和收获的喜悦。天热时,每歇息一次,总要用勺舀一瓢水解渴解困,甜甜之水,沁人心脾,心中觉得乐呀,因为天旱时,水比油还要珍贵,村民互借水吃,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因此,挑水成了村民生活中的重要事情,人们和山泉结下了不解之缘,吃苦也值。
改革开放以来,村民们拔寨下山,大部分村民将房子建在了山下的平坦之地,饮用上了自来水,告别了饮用山泉的历史。虽叫自来水,但和城市的自来水千差万别,城市的自来水是通过质检和处理的水,乡村的自来水是村民们在离河滩不远处打的水井,饮用的是没有处理的原水,水的质量远远不及山泉良好,烧开的水盐碱很重,味道也不如山泉之水香甜可口。因为随着工业的发达,贯穿天水东西的籍河之水,污染越来越严重,水井离河床仅有四百多米,怎不令人忧心!小时候,村里很少有人患这癌那癌之类的疾病,近些年来,这类不治恶疾日见增多,窃以为,环境的污染难辞其咎,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已成了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立法不严,执法不力,地球已承受不起人们的肆意掠夺和破坏,人类的生存空间变得越来越小,由于人们的私欲和贪婪,人类做着自取灭亡的事情,真是危险越来越多,可悲可叹!让人不由得又想起了黄土高坡之上那眼涓滴归公,恩被一方的山泉,它远离嚣尘,隐居山野,默默的做着无私的奉献,昼夜不息,风雨无阻,它现在的付出,只能供野狼、狐狸、野兔、野鸡等自然界的飞禽走兽享用,人们却嫌它遥远费劲,再也无人问津。
我怀念故乡的山,怀念故乡的水,怀念故乡那眼滋养了我们先人的泉。


那盏小煤油灯
◎ 闵长富

闵长富,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70年代初进机关就职,从新闻报道起步,一直从事文字工作,历年来时有通讯、报告文学、散文、小说、随笔、时评等散见于报纸、杂志。
拆迁了,又要搬家。
我在整理书橱时,又拿出跟随我几经迁徙的小煤油灯,我的小外孙死缠硬磨地问我这是什么,他那好奇劲儿,拿起灯芯当陀螺在地上旋转起来。
这是一盏小煤油灯,说是灯,实际就是一个墨水瓶,盖子去掉,用一块稍大于瓶口的圆铁皮,中间钻个孔,像古代货币铜钱一样,然后卷一个空心的小铁管,插在铁皮的孔中,再穿根用棉花捻成的粗线或用纸卷成的小纸卷作为灯捻,瓶内盛上火油或柴油,点着照明。那黄豆大的灯头,随着微风飘动、摇曳,灯光幽暗,显得毫无生气。我的少年就是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度过的。可,你别小看它的作用,那时的农村是没有电灯的,一到天晚,一片漆黑,往往就是这煤油灯,从一个个碗口大的窗格内透出微弱的灯光,从灯光中看到村庄的生命和希望。也正是这盏小煤油灯,那晕黄的灯光,曾把我们的日子磨得发亮,把时空变得深邃,在岁月的尘埃里,它虽早淡出人们的生活,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这盏灯的身影,可,我却抹不掉那份远走的记忆。
我出身在农村,是农民的儿子,可我的父母却是这片土地上的叛逆者,尽管当时家中很困难,他们再苦再累,也要让我们兄弟几人读书,足见他们的远见与眼光,可当时的穷,也实在够难为他们的了。
我每天放学回家,都要赶到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如薅草、拾粪、放鸭、捞鱼摸虾……晚上,我就点起那盏灯,在灯下学习。我父亲舍不得花那灯油钱,到时就催我们睡觉。古时候有凿洞借光,可我们那时无光可借,只好硬着头皮挨父母的骂,硬是在灯下多看一会儿书,多写一会儿字。由于灯光微弱,我们只好凑到煤油灯边,第二天早上,掏掏鼻孔全是黑灰。我们就是借助着这微弱的灯光,曾遨游知识的海洋,阅览知识的世界,吸收知识的营养,领略先知的教诲,学会做人的真谛。
记得有一次,我倚在床上看书,不活不觉睡着了,不小心将油灯打翻了,那是一个冬天,一灯的火油泼撒了,我当时睡的床铺的全是穰草,灯芯正好落在穰草上,把草点燃了……幸好,我父亲及时发现,翻身下铺,跑到锅屋水缸舀了一盆水泼上去,再用扫帚用力扑打,才免了一场灾祸。那时的房子全是草屋,很容易着火,为此事,遭到父亲一顿狠揍,现在摸摸屁股似乎还在疼……
那时,大人小孩都在唱“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出门汽车一跨”,这是人们对共产主义生活的向往,在当时来讲,还是一个遥远的梦。如今都实现了,而且,过之而不及,现实比梦还要丰富,而实现最快的就是电灯,使我们告别了那煤油灯的时代。面对灯火辉煌,五颜六色,繁华似锦,特别是世间的浮燥和喧嚣,今天见到这盏灯,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时代,它帮我找回了原来的我,头脑就清醒起来,我是农民的儿子,农村的苦孩子,心灵呯然一阵颤动,心想,就是这盏灯,点燃了知识的火种,照亮了我永恒的的信念,照亮了我生活的前程,才使我跳出农门,走出田埂,走出农村,翻开人生新的篇章,不免让我萌生怀念,心生几许离愁,因为,它曾给我带来过光明,曾照亮过我的生活。


千年古城
◎ 朱先贵
朱先贵,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鹰文化报》主编。

皖中合肥之南,北临巢湖,南近长江,西依大别山脉的庐江县,自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建县以来,已有2100多年深厚的历史。两汉文明发祥之地的庐江县人杰地灵、人文荟萃。翻阅庐江的县志我们看到:西汉文翁以教育闻名,汉景帝末年为蜀郡守,兴教育、举贤能、修水利,是治理都江堰的第一人,政绩卓著;东汉黄禳高举义旗,为后人称道;三国王蕃通晓天文、数学,贡献突出;三国名将周瑜火烧赤壁,千古留名。爱国将领故里。涌现了抗法名将刘秉璋、清朝海军提督丁汝昌、援朝统帅吴长庆、抗日名将孙立人等诸多将领。星汉璀璨的历史风云人物铸就出庐江辉煌的一页。
2011年4月11日,我随巢湖市文艺家、新闻记者“走进三区”采风活动的团队一起走进了庐江,拜谒了周瑜墓园和孙立人将军的故居。
周瑜(175-210年),字公瑾,东汉末孙权部将,庐江舒(今庐江西南)人。出身士族,精通音律,文武双全,为建威中郎将,人称周郎。曾率兵破皖克浔阳、豫章、庐陵,镇守巴丘助策在江东创立孙吴政权。建安十三年率吴军大破曹兵于赤壁。赤壁之战,中国统一过程暂告中断,三足鼎立局面已露端倪,周瑜则声威大震,名扬天下。建安十五年率军西征途中,由于长期征战,积劳成疾,箭伤复发,卒于巴丘(即巴陵山,今湖南岳阳),时年36岁,厚葬本土,墓处庐江城东侧。“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唐·杜牧),时间可以沉没一起,但是它却无法掩盖历史辉煌的显现。我们在庐江县委宣传部卢昌留副部长等人的陪同下里观看了周瑜墓园的展厅。展厅画廊里显现的“周郎孝母”、“ 周郎好学”、“赤壁之战”那些图文并茂的历史故事跃然再现一位叱咤风云的东吴名将。一堆隆起土丘陵墓、一块“吴名将周公瑾之墓”的石碑留下了历史的永恒。两行轻松翠柏,坪地绿草如茵;伫立在周瑜的墓前我想起了周庆荣在《诗潮》爱雯儿组诗的推荐语中所说的话:“在她(爱雯儿)的博上读到这组《废墟上的抒情》,我大有触动。她笔下的“废墟”具指元大都城墙遗址,就在我身处的这座建筑物的对面。隆起的土身如今长满了青草与树木。在某一年冬天,我曾在那里洒过一袋麦种,结果,绿油油的麦苗成为我眼中一整冬的风景。八百年前,它当然是一座威严的城墙,上面生长的是身披盔甲的士兵”。(《诗潮》2010年2月)是的, 2348平方公里的庐江大地,数千年以来这里既生长着“绿油油的麦苗”一冬风景,也生长过叱咤风云的将军。周瑜的墓园在中国历史的人物画廊里为庐江装点出一道璀璨亮丽的风景。
一座城市就是一座历史的丰碑。中国抗日名将孙立人将军就是在庐江这片土地生长出来的。4月11日下午我们巢湖“艺术家”采风团一行拜谒了孙立人将军的故居。
孙立人(1900.12.8—1990.11.19),字抚民,号仲能,籍贯安徽舒城,国民党著名抗日将领。历任财政部税警总团团长、支队司令、国民革命军师长、军长,东北保安副司令官,中华民国陆军副司令、总司令、总统府参军长。
孙立人回忆录开篇写道:“我出生于安徽庐江金牛山南的一个小乡村。”孙立人1900年12月8日出生于安徽省庐江县金牛镇山南。其故居位于现在庐江县金牛中学内。孙立人故居原有一个好几进上百间的砖墙瓦房,另有水沟院墙组成孙家庄园。孙立人回忆他小时在此受过严格之私塾教育。1924年,孙立人与龚夕涛在孙立人故居完婚。1932年孙立人父亲孙熙泽病逝于金牛山老屋,时任财政部税警四团团长的孙立人回乡并主持丧事。第二年孙回金牛山将父母棺葬入土。采风中,巢湖市文联副主席王国刚说:“孙立人是我最敬佩的一位中国抗日的将领,也是我最佩服的一个铁骨铮铮的真正男人。”
孙立人是国民党将领中少数能打胜仗的名将之一。他所率领的三十八师、新一军远征缅甸,协同盟军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中,东征西讨,迭克强敌,屡建战功,在两次中印缅作战中,共歼灭日军3万3千多人,消灭了在中国战场上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日本皇家“王牌”军十八师团,使日本鬼子彻底折服,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正因为孙立人将军拥有出众的军事才能和骄人的战绩,善于指挥机械化部队,国际舆论界称赞孙立人将军为“东方隆美尔”。
晚年的孙立人将军一直心系金牛山老宅。1988年4月,孙将军旧部刘文美由台湾回乡探亲,带回孙将军故居照片,孙将军看后感慨万千,心情无比激动,可惜年事已高,未能如愿。孙将军临终遗愿,要求子女将自己的骨灰运回大陆,待父母遗骸移葬于金牛山以后,葬于父母身旁。
一代抗日的名将魂归故里,他将抗击倭寇血染的风采根植家乡于深厚的土地,郁郁葱葱永不褪色。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清·赵翼)由东汉末年吴国名将周瑜到抗日爱国英雄孙立人都是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更是安徽庐江的骄傲。中华民族五千年灿烂的历史就是这些中流砥柱的历史风云人物五彩光环的折射。然而,并不否认从激荡风云光环的隙缝中我们也看到了侵略者疯狂杀戮的残忍,战争硝烟四起的狼藉与无奈,我们希望永远地走出战争的阴影,渴望世界和平和人间幸福。


老 屋
◎ 刘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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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玉,女。2010年开始写作,在《天水日报》《天水晚报》《人民代表报》上发文20余篇。现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我家的老屋,经年的烟熏火燎,很有些年成了。它向我们诉说着沧桑往事,见证着父亲走过的艰难岁月和我们姊妹成长的历程。院中,有一棵石榴树,它斑驳的树皮,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这棵和老屋同等年龄的石榴树,是父亲亲手栽种的,挂着儿女的串串笑声,见证着父母亲生活的艰辛。
月下,树叶婆娑,蛐蛐鸣叫,清月高照,万籁俱寂。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月色中,站在广垠的天地间。那个月色高照的夜晚,空旷,悠长,深深烙进了记忆里,定格在风中,拉近了记忆和现实的距离。让我思绪悠悠,情思涌动。
一对年轻的夫妇,在月光的照耀下用架子车拉土、填院。这就是我的父母,那个独自站在月下的女孩便就是我。家中老屋就是在那个年月里,在月色中被父母用一车车黄土,用小小女儿站在月色中的姿势,和着父母的艰辛建成的。
小弟和妹妹都出生在我家的老屋里。小弟出生的那个年代,还是农业社的时代。那个时候母亲要忙于上地挣公分,照看两个弟弟的责任就责无旁贷的属于我了。那时,大弟弟有三四岁,他从小性情温顺,是我们姊妹几个里面脾性最好的。小小的他,在我的引领下,喝斥声中,总是不敢大声哭闹。倒是还不会走路的小弟,从小性情暴躁,被母亲用布条拴在窗框中的他,总爱哇哇大哭,使劲地往炕边爬,不时的会把尿尿在炕上,尿在他的裤子上。那时的我,看到他们很烦,也很无奈。但看到小弟湿漉漉的裤子时,还是会乘着他哭累了,睡着了,帮他脱下湿湿的裤子,挂在外面的玉米杆上晾干,或者压在热炕上暖干。趁小弟睡着之时,我便拿出馍馍让温顺的大弟吃,吃完了馍馍,大弟乖乖地爬上自己的枕头,在炕最里面去睡觉。他总是轻轻的不弄出声响来,生怕吵醒酣睡中的小弟。
小弟也有不闹人的时候。小弟睡醒了,我给他喂开水泡馍。他吃饱了,会蹬着两个水萝卜般白胖的小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此时,大弟和我也在一旁开心地笑。那个时候的老屋一定也背转身子在擦泪,一定也在擦完眼泪之后,轻轻地笑了。
关于小妹成长的记忆有些单薄清瘦,是因为我比小妹大十岁的缘故吧。小妹出生的时候,已经实行了土地责任制,母亲上地的时间相对宽松多了。我那时已是一名小学生了,有一书包薄薄的事儿可做。
母亲总是在老屋的煤油灯下,让我背诵课文,给我听写生字词语。现在能够写出自己的文字,有一半的功劳要归结于母亲。记得老屋最早的墙面都是父亲从学校带来的报纸裱糊的,最先让我认识的报纸是《文汇报》。那时候,我和弟弟写完作业以后,母亲总是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鼓励我们读墙上的报纸。最先,比赛看几个谁识的字最多,慢慢的就比赛看谁背会的文章多。后来,晚上站在热炕上,读报纸上的文章已经成为我和弟弟每晚的必修课。我们各自找喜欢看的文章,然后两个人站在一起小声地读文章,读到的错别字,总逃不过母亲的耳朵。母亲放下手里的鞋底,比划着解释字义或词义,让我们加深理解。我一直想,如果母亲是一位教师,她一定会是一位很杰出的教育家,因为她教我们学习的方式很独特,也很有效果。正是母亲对我在学习上严厉的要求,才让我得以跳出农门,要不然依我贪玩懒惰的性格,在八十年代考取一所学校是很困难的。
老屋不仅仅为我们遮风挡雨,而且还用自己无私的躯体,给了我们一墙面知识的海洋。
老屋檐下的燕窝,总是在春天的第一时间迎来北归的燕子。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天不亮,就可以听见小燕子求食的声音,唧唧喳喳,如沸腾的水。那时,父母早已去地里劳动去了,或者已经在院子里忙碌。在燕子啼叫的早晨,从来没有看见父母在炕上歇息,倒是我们几个孩子,总是被小燕子的叫声吵醒,在炕上打闹啼哭是常有的事。
家中爷爷奶奶早逝,让父亲和小叔早早的失去了父爱母爱。父亲年少聪明,再者是家中老大,在失去父母之爱的悲苦中,没有中断学业,在本家人的资助下,考取了天水县一中。腊月二十三,我们清理屋子,在老屋的房梁上,我曾经翻到一本陈旧的纸皮本,拂去厚厚的灰尘,打开一看,是父亲上县一中以及当时我们生活的记录。小小的日记本里面,父亲把老屋装进去了,把儿女的稚嫩装进去了,把捉襟见肘的艰辛装进去了,把人生的信念装进去了。小小的我,不懂得珍惜,只把它当做随手捡到的废纸一样看待,从没想到那是父亲失去依靠之后,用来歇息和倾诉的一块土地。等到想再翻翻那本日记本时,它早已不在了,只留给我记忆和想象以及一抹浓浓的遗憾。
威严的父亲,一直让我敬畏。有时候对父亲有埋怨,不敢在脸上表示出来,就嘟着嘴,和他赌气:赌气不和他说话,赌气不和他一起去学校,赌气上课不举手回答他的问题,赌气在学校他叫我拿馍馍吃时,装作听不见,从老师办公室跑到后院子里面去。父亲总是步履匆匆,来到学校的后院,喊我去吃馍馍,喝白开水。
岁月的脚步,带走了好多。我们的青春走了,我们的梦想走了,但有的东西是永远也不会走的。
父亲失去了疼爱,带着小叔独自生活,就像两只老屋屋檐下的燕儿,孤独冷清的啁啾着。
很多年来,我不敢触摸父亲陈年的伤疤。常言说道:“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三大不幸,我能理解父亲的痛,那时带着小叔独自生活的父亲,该是多么无助,多么势单力薄啊!父亲用自己瘦弱的身体,给小叔撑起了一片蓝天。
今日,老屋完成了它的使命,将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离开。在老屋里,父亲也用他大山一样的脊梁,把我们和小叔一个个含辛茹苦拉扯大。失去父爱母爱的小叔敏感寡欢,父亲便经常利用礼拜天去看望小叔,给他生活精神上的抚慰。那时候,父亲一个月的工资就十五元钱,还要抚养我们姊妹四个,生活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即使这样,父亲还是不能释怀他已经上班的弟弟。
一次,我从外面回到家中,看见父亲正在老屋里给小叔往瓶子里面装新榨的清油,我嘟着嘴,表示着我的不满。我们家很久没清油吃了,大多时候都是把蓖麻籽直接放在热锅里面,融化以后做饭吃,看见父亲如此记挂小叔,已经懂事的我极不情愿,并且父亲还是背着母亲在装油。父亲看见我拉着一张脸,就给我讲道理:你小叔一人在外面,一定也没油吃,我们家现在榨油了,不给你小叔一点,爸爸怎么能吃的下去呢?不要告诉你妈妈,免得你妈妈心痛自己的劳动成果,和爸爸吵架!我无奈地看着父亲,点点头。我也心痛我们的劳动成果,那是父亲母亲起早贪黑,用疲惫的身躯换来的,再说小叔也自己挣工资了,不像父亲一人挣工资还要养活我们一家人呢。心里虽然有些不平,但还是没敢告诉母亲,怕母亲不能接受和父亲吵架。我记得很清楚,父亲因为给小叔装清油,把绿色帆布包被清油弄脏了,当母亲问起时,父亲说是他不小心把帆包放在装油的碟子上了,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什么表情,因为我没去看父亲的脸,我在心痛父亲母亲劳作的身体呢。
成年以后,家里生活情况好转了。一次坐在老屋热热的土炕上,和父母拉家常,说起这件事,母亲已经不记得了,但父亲记得很清楚。父亲说,这件事我一直放不下,就像放不下即将离去的老屋一样。你那双抱怨又听话的眼神一直刺着我的心,一边是我的孪生弟弟,一边是你们几个,谁都没错,错的是那时生活太苦了,让你们都受苦了。我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小小的我,一份不经意间的不满,让父亲心生愧疚了几十年。我给父亲说,小时候,我在老屋最幸福,有你和母亲的爱,有弟弟妹妹的爱,你们是我幸福生活的源泉。
老屋的廊檐,似乎是父亲宽大厚实的脊梁。我是父亲的长女,而且还是一个性情很倔强的女儿,虽然有时候不是太爱说话,但认准了要干的事情,总不会轻易的去改变,倔强固执的性格从小就很突出。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总是站在老屋的廊檐下,等着父亲背我去上学。放学了,我站在教室门口高高的台阶上,等父亲宽宽的脊背。父亲背着我,一路说说笑笑,笑声传进了老屋,老屋也在夕阳的余晖里,一片灿烂。后来,大弟也来上学,明知道父亲现在该背弟弟上学了,但固执的我,在去学校时,怕母亲骂我,就不敢等在老屋的廊檐下。但放学回家时,依然会固执地站在办公室高高的廊上,一声不吭地等待父亲出来背我们俩个回家。大弟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双手紧紧抱着父亲的头,我趴在父亲的脊背里,父亲双手紧紧环着我。父亲背着我们,乐颠颠回到了老屋。那个时候,我总是认为父亲的脊梁是最宽厚,最挺拔的,从没想到父亲的脊梁也有一天会弯曲,会不再挺拔!
父母如今老了,脸上写满了沧桑,但是他们执著的坚守着自己的生活,用一贯有的热情和淡薄名利在教育着我们;用他们最朴实最执著的姿态,为我们展现着勤俭朴素之美。今日,由于新农村建设,老屋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和院子的其他树木一样将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但老屋会活在我们的心里,活在我们的念想里,活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忘不了那份情
◎ 杨春贤
杨春贤,青岛日报高级编辑、山东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曾任青岛日报科教部主任。在中央、省、市报刊发表大量小说、散文、童话等。著有《喧闹的海洋》《开拓者的足迹》等。作品被收入数十种选本及全国散文年选。获中国优秀图书奖、全国孙犁散文奖等20多项全国散文、小说、童话奖。

“呀,母校变得如此美丽,我都不敢认了!”不久前,青岛四中校长王济西邀我参加校庆60周年筹委会,一走进校门,我顿时惊讶起来。原来的校门并不朝街,要从大街上向左拐一个弯才可以进去,未免有些蹩脚;现在冲着马路就是电动大门。走进校园,眼前豁然开朗,红绿相间的塑胶运动场,令人赏心悦目,红底白杠的塑胶跑道,透出一派生机。
正在踌躇时,我突然想起来了,过去横亘在校门口的二层日本式教师办公楼和台阶右侧的党支部小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拆除了,怪不得视野如此开阔?甚至党支部门前那棵小树我还依稀记得,树干细细的,枝叶稀疏稚嫩。
运动场北面当年我上课的二层教学楼,现在翻盖成三层,房檐上鲜红的“求知楼”三个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求知楼左侧原来理化实验室平房的旧址,矗立起一幢现代化的科技楼。中间隔着一个体育场,与科技楼遥遥相对的是一座设计别致、美观大方的L形综合楼,取名润德楼,一半为办公用,一半为教学用。学校西南角原来的机械厂、木工厂和化工厂,如今被高大的“博慧楼”取而代之,里面辟有图书馆、资料室、微机室、语音室、音乐室、美术室和展览馆等。我不禁感叹起来,真是春风一夜万花开。
一阵轻风吹过,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在设施如此先进、环境如此优美的校舍读书,该多么惬意。
我漫步校园,心潮起伏,百感交集,往事涌上心头。
我是1958年考入青岛四中高中的,在这里度过了三年人生的金色年华,于1961年高中毕业。之后,虽然我曾来过两次学校,但基本没有多大变化,学校的巨变还是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最近10年发生的。
曾几何时,青岛四中赫赫有名,学校历史悠久,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质量有口皆碑。那时候,学习是紧张的,也是愉快的。二分钟铃响过,同学们便井然有序地走进课堂,在位子上正襟危坐。老师们治学严谨,教学有方,学贯东西,举重若轻。虽风格不一,却各有招数,有的侃侃而谈,有的娓娓道来,有的大刀阔斧,有的诙谐风趣。讲到精彩处,同学们目不斜视,洗耳恭听,如饥似渴、入心入脑,老师讲得头头是道,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有时,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会使我们茅塞顿开;有时,一段插曲,一个比喻,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教学效果,学生刚才还屏息静气,突然会开怀大笑。似乎是老师信手拈来,抑或妙手偶得,实乃精心设计、苦心经营。是的,课堂是我们心驰神往的地方,老师是我们竞相追逐的明星。感谢您,辛勤的园丁!
时值大跃进的年代,轰轰烈烈成为当时社会生活的一种常态,师生们意气风发地投身教育改革的洪流。就在眼下塑胶运动场位置召开的全校师生大会上,我们经常会看到老师们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上台表态,声情并茂、赤胆忠心地铿锵发言。面对你追我赶、眼花缭乱的热烈场面,同学们深受鼓舞,不时地唏嘘着发出阵阵会心的笑声。老师们昂扬的热情和活跃的身影,大大激发了同学们积极进取的精神和奋发学习的兴趣。
“政治挂帅”是当时使用频率最高的热门语言。遇到政治任务,教学便顺理成章地为政治任务让路。当交通运输告急,打破经济运行的平衡成为政治任务时,学校便动辄停课,大搞运输。
常常我们正上着课,透过窗户看到教导处康主任匆匆忙忙向我们班走来,大家便交头接耳地骚动起来:“又要搞运输了。”
果然不出所料,康主任径直走进教室,操着浓重的鼻音和地道的京腔,言之凿凿地说:“同学们,上级又布置下任务来,现在咱们停课,马上到埠头站去扛面粉。”
顷刻间,同学们便麻利地把书本放进位子,跃出教室,迅速地排好队,向埠头站方向走去。一路上,带队老师指挥若定地把我们安排在随机设置的几个站点上。
血气方刚的同学们仿佛有无穷的力量,颠颠地扛着面粉,沿着马路边道一溜小跑。多数同学扛一袋面粉,身高体壮的男生大都扛两袋,每人顶着个大红脸,头上冒着热气,生龙活虎般地将一个又一个行人甩到身后,一会工夫,便风卷残云般地把面粉扛到下一个站点,下一个站点的同学再接力运输。来来往往的扛面粉大军,成为街头一道靓丽的风景。
运输的物资名目繁多。我们不仅扛面粉,背坛子、搬砖,还用学校的几辆地排车运花生、拉水果等。大家朝气蓬勃、干劲冲天;豪情满怀、乐此不疲。
我们总是唱着歌去迎接新的任务。
下乡保三秋,确保粮帅升帐,也是政治任务。高一入学还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被安排到胶南参加三秋劳动。我们背着背包昂首挺胸,一路高歌,大踏步前进。乘船约一个小时,傍晚4点半我们到达胶南安子码头。原本只需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因为带队老师领错了路,我们走了将近一夜,沿着纵横阡陌摸黑步行了60多里路,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大家又累又困,昏昏沉沉,不时有人走着走着竟然睡着了,队伍在场院等待往农户分配时,不少人或趴在石磙上、或把头埋在膝盖上、或背靠背地坐着就睡了。等我们被安排到农户,天已经大亮了。吃过早饭,大家立刻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下乡的主要任务是刨地瓜。那年风调雨顺,经常晚上下雨,第二天艳阳高照,地瓜疯长。抡起镢头,用力一刨,脚下便露出一窝红皮儿的大地瓜。大家热血沸腾,浑身是劲,那种成就感、幸福感,早已把疲劳抛到了脑后。在那里锻炼,注定会使人吃苦耐劳,乐观向上。
当时各生产队都时兴大搞会战、早战、夜战。我们学生不参加早战,只参加夜战。夜战虽累却也妙趣横生。那天晚上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撒在田野里,同学们正忙着,张建思冷不丁地提高嗓门,惊喜地大叫起来:“呀,我捡了一面镜子!”说着便弯下腰去捡那面被月光映得闪闪发光的镜子。
大家停下手里的活,伸长脖子,好奇地等着看。
待张建思直起腰来时,突然像被开水烫了似的,用力把手一甩,怒气冲冲地嚷道:“他妈的,是谁拉了一摊薄屎!”
“哈哈,哈哈……”大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居然笑出了眼泪。这一场面,成为我们高中时代记忆中的经典瞬间。
“张建,我捡了一面镜子!”已经回到学校很久了,大家还津津有味地回忆着下乡那段令人捧腹的难忘经历,不时地开着玩笑。一些同学创造性地把张建思的“思”字给省略去了,似乎这样称呼显得更响亮,也更富有诗情画意。
“张建,我也捡了一面镜子!”另一个同学紧接着也过来凑热闹。
顿时,大家抱成一团,笑得死去活来……
我从教学大楼西侧走过,如火如荼大炼钢铁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1958年,为十五年赶上英国,为完成1070万吨钢,掀起了全民大炼钢铁的狂热运动。粮帅升帐了,还要保钢帅升帐。记忆中教学大楼身后的半坡上,这里那里地分布着各班垒起的小高炉,像小孩过家家似的。只不过那时煞有介事,一本正经,放学后同学们便心无旁骛地跑来炼钢。有的用鼓风机,没有鼓风机的就拉风箱,入夜,人声鼎沸,烈焰四起,炉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同学们个个汗流浃背,摸画得灰头土脸,却高门大嗓、神采飞扬。大家奋战了十来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铁皮、铁钉、铁锅碎片烧软,大喜过望地用铁钳从小高炉里夹出来,放在铁砧上,再用铁锤砸到一起,这便是我们解放思想,彻夜奋战炼出的钢。为此我们激动不已、欢呼雀跃,敲锣打鼓地到市委、市政府报喜。
“战地黄花分外香”,战斗中凝结的情谊尤其珍贵。
驻足博慧楼前,脑海里倏然浮现出当年熟悉的木工厂和李师傅的音容笑貌。
那时候,为贯彻“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校办工厂应运而生。学校办起了机械厂、木工厂和化工厂等,每周安排一天让学生参加勤工俭学劳动。我和另外3个同学被分配在木工厂劳动,跟李师傅学习制做课桌。李师傅行事干脆利落,当场发给我们每人一个刨子,并为每人准备了一个操作台,待亲自演示了刨子的用法并强调了要领后,便布置我们将锯好的方子木刮成桌子腿。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每人拿起一块方子木,硬着头皮刮起来。无奈刨子不听使唤,李师傅不厌其烦地在我们之中穿行指导,看操作是否得当,检查方子木刮得是否横平竖直。第二周又教我们用凿子打卯。
李师傅不苟言笑,非常严厉,第三周就布置我们独立干活。一会过来看看这个:“不行,你刮了些什么?歪歪扭扭的!”一会又过去看看那个:“你看中间怎么鼓出个肚子来,嘿,你那是刮了个地瓜?!”
“人家高云龙刮得多好,你们刮了些什么?”李师傅经常夸奖高云龙。殊不知,高云龙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木匠,即使耳濡目染,也会个三拳两脚,而我们3个人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等李师傅离开车间,我们便学着他的腔调,互相打趣:“你刮了些什么?嘿,你那是刮了个地瓜?!”然后便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我们逐渐发现,其实李师傅是一位刀子嘴,豆腐心,淳朴善良的长者。是啊,严厉有什么不好?严师出高徒嘛!
日久天长,我居然学会了使用刨子,也学会了打卯、开榫。正是李师傅的严厉,使我的木工技术有了长足进步。这技术很实惠,结婚后我还自制了书橱、半橱和碗柜呢。在母校,我不仅增长了知识,历练了思想,还学会了技能,受用终生,母校给我留下了亲切、美好的记忆。在这里,我不但收获了同学之间的友情,还收获了爱情。多年后,一位同班同学走进我的情感世界,成了我的爱人,现在的老伴。
拐过校园东南角,一位资深老师指着眼前一棵梧桐树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原来党支部门前那棵小树,你看,现在长得多高!”
我抬头仰望,感慨万千。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原来那棵不足胳膊粗的矮小的梧桐树,几经风吹雨打,毅然茁壮成长,如今粗大的树干足有一人合抱,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已经长成参天大树,高高耸立在美丽的校园。
敬礼,亲爱的梧桐树,您婆娑的绿荫是母校迷人的风景;您阔大的枝叶呵护着莘莘学子人才辈出;您默默守侯着母校朝朝暮暮休戚与共;您见证了母校的沧桑巨变和她带给我们的那份浓浓的深情。


彼时的茵陈蒿
◎ 张玉兰

在西汉水源头的故乡,没有人不喜爱茵陈蒿。一场春雨过后,山坡、地埂、路边的茵陈蒿出芽生苗,成片似蓬蒿,叶羽状分裂,裂片线形,密生白绒,恰如唐段成式《和徐商贺卢员外赐绯》诗所云:“莫辞倒载吟归去,看欲东山又吐茵。”此时人们就会欣喜地相互传递消息:“知道吧,茵陈蒿出苗了!”
茵陈蒿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茵陈蒿》:“此虽蒿类,经冬不死,更因旧苗而生,故名茵陈,后加蒿字耳。”在故乡民间有这样的传说,很早很早以前,山里有只白兔,别的不吃就吃茵陈蒿,久之白兔成仙,教化世人食茵陈蒿延年益寿。在我幼年的记忆里,茵陈蒿确乎就是仙草。春天,风柔草绿,茵陈蒿长出茸茸嫩苗,晨光初露的早上,母亲一手拎着小竹篮,一手牵着我的手,领我去山坡掐茵陈蒿。走上山坡,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双脚踩在富有弹性的长着茵陈蒿的土地上,心里一下子被快乐涨满了,心头涌起一展歌喉的激动。茵陈蒿苗小,匍匐在地面上,母亲蹲在地上低下头,两个指头掐住茵陈蒿的嫩苗,好像怕掐疼了茵陈蒿,轻轻地掐下嫩苗,缓缓地放进竹篮里,掐一会站起来伸伸腰,蹲下去继续掐。我也学着母亲的样,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掐了茵陈蒿嫩苗,轻轻地放到竹篮里去。等掐满一竹篮茵陈蒿,母亲一只胳臂上挎着竹篮,一只手牵着我的手,缓缓地走回家去。到家后,母亲顾不上休息,到屋后菜园的水泉旁,将茵陈蒿倒进一只木盆里,用清澈的泉水濯洗。茵陈蒿沾染着泉水的灵气,嫩生生也有了灵性,看着愈发可爱。我知道等洗干净,茵陈蒿就要下锅在开水中焯了,不忍心看到茵陈蒿在锅里受煎熬,帮母亲洗干净茵陈蒿,我就去别处玩了。玩够了回家,母亲已将一盘调好佐料的茵陈蒿放到饭桌上,不等吃到口,扑鼻的香味已让人滴口水了。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母亲用茵陈蒿做馅包的饺子。母亲把掐回家的茵陈蒿濯洗干净,放进开水锅里烫一会,捞出来捏干水分,切碎,和肉馅拌在一起,调上葱花和佐料,包好饺子煮熟和汤一起吃,清香满口,真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食。
故乡人喜爱茵陈蒿,还因为茵陈蒿全蒿可入药。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茵陈蒿》“主治风湿寒热邪气,热结黄疸,久服轻身益气耐老。面白悦长年。白兔食之仙。治通身发黄,小便不利,降低头热,去伏瘕。通关节,去滞热,伤寒用之。”幼年上学时,每年春天我们农家子女结伴去山坡,采了茵陈蒿回家,阴干后拿到收购药材的地方去卖掉,买纸张笔墨的钱就不再向大人要了。茵陈蒿虽不是名花佳卉,古人亦有诗词颂之。唐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之七:“棘树寒云色,茵陈春藕香。”宋苏轼《元日过丹阳明日立春寄鲁元翰》诗:“堆盘红缕细茵陈,巧与椒花两斗新。”明王世贞《散句》:“坐来薜荔时添润,斋罢茵陈尚送香。”
如今,吃茵陈蒿在城市成了一种生活时尚,每当吃起茵陈蒿,我总会想起故乡的茵陈蒿,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母亲牵着我的小手,去山坡掐茵陈蒿,心里就觉着暖融融的。那是多么深笃的母爱啊!


落叶在何处归根
◎ 宋元新
宋元新,笔名徽墨。发表文章《初中生周报》《别让烦恼长满青苔。

秋雨,下得好突然。一瞬间,天空就被雨水布满。秋雨打秋叶,悲伤点点,残迹斑斑。秋叶反抗飘零的呐喊,在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中被掩盖,被湮灭。于是,秋雨,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肃杀,像一把铁梳子,将枝头的叶残忍地剥下,落在地上,被匆匆避雨的人,踩烂在泥泞之中。
飘零的叶难以再长回,只因为生长在肃杀的秋天里!那么,都过着这个让世界都飘落的寒秋之后,叶是否可以碧绿依旧。秋天的寒风夹杂着初冬的寒冷气息,在肆意的嘲笑着异想天开的人!
既然,难以逃脱这飘落的命运,那么就让我成为这寒秋肃杀的傀儡吧!来一个痛快的了结!用双手拽下未落的叶,再张开双手时,看到的都是叶支离破碎的残躯。那手中流淌的碧绿,是你们的泪,还是你们的血?抑或是,树与叶分离的心碎!
满手的碧绿告诉我,你们还活着。那么,为什么这带有许多残绿的叶不能染色这小小的昏黄的土地?这眼前,还是一片昏黄!拾起一片叶,轻轻一握。满手的枯黄,告诉,你们已经死了!原来,你们都知道飘零是分离的时刻,所以你们将全部的碧绿,浑身的生机,重新交还给了树,毫无保留!因为你们知道,这一次分别就是永远!永远啊!
挪动一下脚步,却听到了细微破碎的声音,是枯叶的破碎!不用难过,踩碎的只是丢弃的空壳。那灵魂早就依附这大树之上了。望着风中仅存的几片秋叶,风雨中是那么孤独。有太多的话需要交代的吗?为什么还这样坚持呢?我在问谁?问它们,也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不断地拖延这里别的时间呢?亲人无尽挽留的言语,也寄托在这风雨里,无尽的细密,泥泞了道路,迷蒙了远方,没有让我现在匆匆的离别。
也许是到了离别的时候了,这迷蒙的秋雨,正好可以挡住我的身躯。因为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让亲人看着你孤独的背影离开,留下一片黯然。就让这秋雨淹没了我的身躯。
泥泞的路,泥土裹足。原来,离去的人故乡记得清楚。越来越沉重的脚步,累积的泥土,是土地的挽留,但我必须走,因为越停留,越难走。深深的情义,挽留不住匆匆的脚步,我知道故乡对离人爱得刻骨,也爱得辛苦,换不来离人一顾。故乡,你是否知道,离人在心里千万次的回首?
秋风送走了一片秋叶。离别的风,要将它带往何方,它又将在哪里落下,在何处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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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6:48 | 只看该作者
童年趣事
                                                                          ◎ 董存丽
董存丽,笔名董镕,女,彝族,籍贯云南楚雄,大学文化,林业高级工程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楚雄州第九届政协委员,1994年西南林学院毕业,1995年起在各级刊物发表文章400余篇,其中散文100余篇,曾获国家、省、州森林文化艺术奖及文学创作奖,主要作品有小说专集《女儿不出嫁》;散文专集《踏舞天堂》等。楚雄州进步文学青年,现供职于州林业局。
童年趣事
农村孩子的童年,较城里的孩子有趣得多。我的童年在欢乐与劳作中度过,虽然比较辛苦,有时甚至伴随着泪水,但它教会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使我深深怀念。童年里,我们主要的劳动就是打柴、放牛、割草、捉泥鳅;主要的娱乐是洗澡、挤榨油、抓小偷、摸瞎子、跳香炉、老鹰抓小鸡、玩泥巴、抓石子、扎水坝、打平伙等。我们的劳动和娱乐没有明显界线,许多劳动中都饱含着乐趣,一点乐趣都找不到的劳动,哪怕再轻微,在孩子们眼中也苦不堪言。
打 柴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干得最多的劳动要数上山打柴。那可是件既磨练人的意志又挺有趣的事。尽管山高路远,坡陡箐深,但能和小伙伴们一起,背着花篮,提着大刀,向山顶进发,那蓝蓝的天空,漫山的鲜花,淙淙的流水,空谷的回音,叽啾的鸟鸣,清新而凉爽的山风都会令人流连忘返。不同的季节,山上有不同的景色。我们到山上打柴,因为山箐里有狼、豹子、大蛇、还有螫人的蜂,所以单独是不敢进山的,总要约几个小伙伴同去,并由一个大一点的带队。如果这个领队的人心眼好,就会照应所有和他一起进山的小伙伴;如果这人可恶,就会有意撇下其中的一两个,不是年龄最小的就是走得最慢的。
有一次,我下午放学后和一群小伙伴到山上打柴,领头的叫宝儿,他是个大我五岁的男孩,平时就有些霸道,总爱欺负弱者。那天,我的篮子底通了一个窟窿,才从龙箐里出来,篮子里的松球就一路的掉,我边拾松球边着急地追赶宝儿他们。可宝儿见我追不上他们,也没让大伙歇气(平时都是上通龙箐口就歇气的)将就等等我,反而催促大伙快跑。在他的带领下,大伙一溜烟跑得精光,把我远远地甩在后边。眼看太阳就要落空了,我也不敢再拾掉地的松球,一个劲地追赶他们。可我一跑,松球漏得就越发利害,才追了一截,我篮内的松球就漏了许多。我只好停下来,折几根小树枝往漏的地方插进去,然后快步前行。很快,太阳落空,夜幕悄悄降了下来。而我,才走到令人害怕的大花坟处。山风呼呼地吹着,几只乌鸦站在坟头叫唤,身后仿佛还有一群厉鬼在追赶着我。恐怖将我全身笼罩,泪水在眼里打转,但我不敢哭。听大人们说,晚上路过坟地时,鬼听到谁家的小孩哭,就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将他背走。我也不敢看那高高的坟头,更不敢再捡掉地的松球,只是加快速度,一个劲地小跑起来。后来,我咬着牙,翻过了常有豹子出没的豹子洞坝和埋葬未成年人的小人坟处。天全黑了,我更加害怕,背着松球拼命地往家的方向赶。终于跑到黑泥坝了,那宽宽的坝埂,黑漆漆的坝水,冷冷的寒风都令我颤栗。这时,隐约能见到我们村的灯光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远处传来我姐喊我的声音,我伤心地大哭起来。我伤心宝儿他们不等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后边;我更伤心从来没能像其他小伙伴一样,背过一只合适的花篮。我背柴的所有花篮不大就小,篮子底掉了,也只能缠上几根山草绳混着背,经常漏柴,所以我老是跑在别人后边。姐姐来到我身边,背上我的柴,牵着我的小手,安慰我几句,我们就愉快地回家了。
从那以后,我就不爱和比我大的人一起去打柴了。我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我开始自己率领一群小伙伴下龙箐。我们谁也不欺负谁,都是一起打柴一起装柴,一块回家,其间无论谁出现意外情况,我都会让大伙停下来歇气,自己跑去帮助他们处理好,再一起赶路回家。
自己率领小伙伴打柴的感觉真好。我们只是下龙箐时谨慎一些,找柴时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跑散了。出龙箐时不敢歇气,必须一鼓作气走出龙箐。只要一出龙箐口,就可以放松一下,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赶路。待归家的路走了一半后,大伙就可以多休息一下。跑累了,放下柴,踏踏实实地躺在草地上,看看天上千姿百态的云彩,听听小鸟的鸣叫,嗅嗅盛开的花朵,再扑上几只蝴蝶做标本。渴了,捧几口山泉水喝喝;热了,脱下鞋子到溪水里跑跑,那才惬意!有时,还可以到坝稍捉几条鱼,用山草串起来,挂在扁担上挑回家。
自己带队伍就免了与大人一起去打柴的种种烦恼。大人们总是不准这样不准那样,歇气时,刚坐下一会儿,就催命鬼似地喊着往家赶。一趟柴打回家,第二天还觉得累。打柴回家的娃娃,大人们都挺心疼。一个小孩每天只要到山上打一趟柴回家,那半天的时间就不必再干其他劳动。那时就可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玩个痛快。
又有一回,我的小伙伴们都不在家,我又和宝儿他们去打柴。刚出龙箐口,宝儿就招呼大伙歇气,然后他们就钻入密林中找菌子去了。我只在附近转了一圈,就绕回我们的花篮边,一种报复的欲望涌上心头,我忍着剧烈心跳,抱了两个不太大的石头,扒开宝儿的柴,把石头分别放进他的花篮里,然后再把柴放还原位,打整妥当后,就去追宝儿他们。待宝儿重新挑担子上路时,他说他的担子好像比原来重了,我们谁也不支声,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赶。我心里既害怕又高兴。我怕宝儿发现我在他的花篮里捣鬼后会揍我,又高兴终于能报他那次带队时,撇下我不管,让我害怕都不敢哭的仇。
一路上,我强忍着笑,跑在队伍的最前列。又到了黑泥坝,宝儿的母亲来接他了。他母亲接过担子后,直夸宝儿的担子重,柴挑得多。
后来,我听宝儿的妹妹(她当时和我玩得最好)说,她母亲为宝儿倒柴时,发现宝儿的花篮里有两个石头,她气坏了,说宝儿不爱惜家什,故意挑些无用的石头哄骗她,便不由分说地赏了宝儿两大棍,那天下午,宝儿连饭也没得吃。听完这些后,我高兴极了,忙撒个谎,撇下宝儿他妹,独自跑到大伯家的小院里大笑。笑够了,静下来时,我又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我只是想让宝儿尝尝挑重担走在最后的滋味,没想到他母亲会打他,我渐渐后悔起来。此后,我再也不恨宝儿了。见面时,忙叫他“宝哥”。
岁月在悄悄地流逝,伴随着打柴的苦与乐,我们都渐渐长大。
放 牛
在农村,放牛也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任务,它给我们的童年带来无限乐趣。每逢星期或假期,约上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带点干粮,赶上一大群牛,到离村七、八公里外的山上、水草丰美的地方,任由牛儿啃草喝水,我们找个炎凉的地方就可以疯玩了,打牌、吹牛、吃零食。玩够了,拍拍一身尘土,再跑去看看牛在什么地方。
冬天去放牛,如果太阳不出来,大伙会把牛赶到背风处、有水的小箐里。然后几个小伙伴约拢,找一大堆干柴,烧个大火,伸出冻紫的小手,把一身烤暖和,再把带去的粑粑、饭团等拿出来烤黄后分着吃,那滋味美极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去放牛,那漫山的鲜花让你目不暇接,小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哼,我们闹得就更欢了,遍山遍野地去找鲜花、摘野果。出菌子的季节,大家都忙着找菌子,比比谁找的菌子多,谁找的鸡枞大,那时,放牛娃就成了采蘑菇的小姑娘,大家背着小背篓,争先恐后地往前赶。
记得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两大片鸡枞,大家的小背篓都装满了,丢了又觉得可惜,我们就用山草把它串起来,但串几串后就没兴趣再串。看看天色早,不知是谁提议烧菌子吃,恰巧那天有个小伙伴带了一小包盐巴,我们想试一下哪种菌子烧出来最好吃,就把杂菌子翻出来归一堆,逐一的烧。烧出来的菌子可真香啊!我们都吃了许多。后来,可能是菌子中毒了,我们都觉得难受,头昏眼花的。归家时,我们无精打采地跟在牛后边,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我们先前用山草串的鸡枞一路路掉着回家,谁也没有心思捡,小背篓里的也歪歪斜斜地掉了一些。我迷迷糊糊地回家后,听到母亲喊了我一声,接下我的小背篓,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听说我那天回家后就不醒人事,是母亲把我背到公社医院抢救的。我那天帮人家放的牛丢失了三头,其他小伙伴放的也丢失了几头。几家的大人没来得及吃晚饭就赶到山上,翻山越岭地找,硬是把丢失的那几头牛找了回来。
此后,大人们就不放心我们一群小孩子去放牛了。每次去放牛,总有一个讨厌的大人领着我们,不停地吆喝,“不准这样,不许那样”地管束着,我们对放牛的兴致也消减许多。
捉泥鳅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这首捉泥鳅的歌,是上初一时老师教的,它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使我时常想起童年捉泥鳅的情景,那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泥鳅的嘴小小的,嘴旁还有两根胡须,身体圆鳅鳅的,尾巴有点扁,脊背青黑色,身上粘乎乎的,浑身是肉,常钻在泥巴里、草丛中或河堤边,这家伙可狡猾啦,捉住它时,稍不留神,它就能从您指缝里溜走。所以我们总结捉泥鳅和鱼的经验是:“松拿泥鳅,紧拿鱼”。
我读小学期间,只要一有空,就会约上几个小伙伴,拎一只小桶,拿一只小粪箕,欢天喜地地去捉泥鳅。我们村的池塘、小河、秧田、水沟里,都留下过我们幼小的身影。每年的六、七月份是多雨的季节。有时,雨一下就是七八天、十天,忽大忽小,时紧时慢。下得田埂倒塌,河埂漫边,满路泥泞,下得人们心烦意乱。一场大雨过后,村民们总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忙着到田里挖沟排水,看着被淹没的庄稼,满脸愁云。我们小孩可不管这些闲事,只知道大雨过后,河里有活蹦乱跳的泥鳅和鱼虾,把它们捉回家清洗干净后,放点香油,再撒点盐巴煎出来,香喷喷的,那可是人间少有的美味。
我们村的小伙伴是最爱和我凑到一块捉泥鳅的,多时七八个、少时三四个。凡到鱼和泥鳅多的地方,我总是把大家组织起来,兵分几路分段包抄,直到闹完整条沟或整丘田为止。最后又把捉到的鱼和泥鳅清洗干净后归拢,按人头平分,待小伙伴们都满意地领走自己的一份后,我才拎起最后一份,愉快地回家。在捉泥鳅、捉鱼的过程中,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上初中后,与我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大都在小学升初中时没考取就回家种田去了。而我只有放星期或假期才能回家,我们一起捉泥鳅的机会越来越少。加之我们已渐渐长大,姑娘家去捉泥鳅是要被人笑话的。家里的大人也常念叨:“捞鱼摸虾,耽误庄稼”,我也就不再去捉泥鳅了。
洗 澡
我记忆中的童年,山巍峨地环绕在我们坝子周围,水清清地沿着村子四处流淌。村子里的坝水永远是湛蓝湛蓝的,青得让你想去捧几口喝喝。春风一吹,小坝周围田内黄黄的油菜花大片大片地向人涌来,加上蜜蜂嘤嘤嗡嗡的歌声,那才叫热闹。夏天,秧苗在田里发绿时,我们几个好玩的小姑娘就会约齐了偷偷地溜去坝里洗澡,而那时,深深的坝水常将人淹死。父母亲常说:“水火无情”,小孩子家不准去洗澡,小姑娘更不许沾水边。所以每次小伙伴们约去洗澡,都要神神秘秘的,有时还要打暗语,那情形仿佛电影里地下党接头,只讲时间和地点,然后比一个跳水的动作,这样才能瞒过大人。为了如约去洗澡,小伙伴们会为自己找各种理由,有的抛下手中的活,说要去问作业,有的背上花篮说要去找猪草,有的推说肚子痛要休息,然后趁大人不注意时就偷偷地溜到约定地点。我的父母最讨厌撒谎,所以我从来都是实话实说,我告诉他们我要出去玩一会儿。母亲是个慈祥的人,她通常会笑着让我快去快回。父亲可不大管这类小事,但他们都反对我们几姊妹去洗澡,所以每次小伙伴约去洗澡时我都不和他们细说。约好的时间到了,你不用担心有谁会不去,凡是约过的人,她们总会从田间地角、坝头坝梢神神秘秘、陆陆续续地钻出来,看看人都到齐了,说出各自溜出来的理由后,我们会愉快地大笑,庆幸能逃脱大人们的监控。接下来就是脱脱衣服,跳入水中,无所顾忌地嘻笑打闹,那欢乐劲,和过年差不多。我是最爱洗澡的人,也险些因洗澡丢了小命。
读三年级时夏天的一个中午,我一个人去割草,刚到田边就觉得热得难受,我走到坝边,看看左右无人,索性脱光衣服就跳进水里,可能是我跳得太猛了,刚跳下坝,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滑到了两米开外的深水中,只听水“卟通卟通”地往我耳朵里灌,我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我想:这回死定了!这时,我脑子里浮现出母亲的笑脸和几姊妹追逐打闹的声音,我想,如果我被淹死了,母亲和我的几个姐姐肯定会伤心的。因为她们平时总是百般呵护我,我决不能死。想着想着,我浑身来了力气,一个劲地乱扑乱抓,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抓到一条长长的水草,我拉着水草,一点脚尖,轻轻地被带回了坝边。我急忙上岸,迅速地擦干水气穿好衣服,无力地躺在坝埂的草地上。过了许久,我摸摸已晒干的头发,急忙背着空花篮脚瘫手软地回家。回到家里,可能是我的脸色吓坏了母亲,她没有责备我,只是问我是不是偷偷洗澡去了,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以后很长的日子里,我一直不停地咳嗽,那是被水呛的。半夜里,那种被水卷到坝中央,茫然无助的恐怖感觉时常把我惊醒。母亲到亲戚家找来獭猫骨头给我吃了几次后,我的咳嗽才慢慢地好了。
自此整个童年期间,我再也没有偷偷地去洗过澡。有时,禁不住小伙伴们邀约,我去了,也只是坐在坝边帮她们看衣服。实在心痒痒时,也只敢脱光鞋子,坐在坝边,把脚放进坝水里泡泡。
玩泥巴
那泥巴呀,实在好玩,只要用我们的小手,像大人揉面一样的搓揉好,揪下一团做成一个碗的形状,然后把它高高抬起,再把碗底翻回来往石板上一掼,只听“嘭”的一声,先前的碗底上烂了一个大窟窿,这时,在你前面“放炮”的那个小伙伴就得根据你“炮眼”的大小抠一团泥巴,用小手把它做成团,再展开成一个薄饼状的小块,补到你的窟窿上去,直到你满意为止。你赢了一块泥巴,该轮到下一个小伙伴了,她依照你的样“放炮”后,你也得心甘情愿地为她补“炮眼”。也有放“哑炮”的,泥碗砸下去后不会响,不需要补“炮眼”,这时,她的上一家心里感觉比吃了碗蜂蜜还甜,小嘴笑得合不拢,因为她不用输泥巴去为对方补“炮眼”。而这位放“哑炮”的小伙伴则会非常沮丧,待她为下一家补“炮眼”时,就极不情愿地随便抠一点应付。大伙明白她的处境,也不抓她的小辫子,就会愉快地接着轮下去。而这位放“哑炮”的小伙伴则无心再观看别人的表演,因为她得着手准备她的下一次“放炮”。
在玩的过程中,如果出现耍赖的人(输了不为她的下家补“炮眼”),下次玩时大伙就约齐了,坚决不要她玩。所以我们的小伙伴自小就养成了一种风格,输了就输了,决不耍赖。
哦!童年,难忘的童年,它使我深深怀念!
                         三峡游
                                                                                  ◎ 包 亮
包亮,原名周勇增,笔名:金匮笑笑生,为纪念他的母亲80华诞更名为包亮。对外身份为胶山居士、野花园闲人、江南秀才,江南书屋主人。1938年11月22日出生于无锡城东胶山脚下旗杆下周巷,1963年毕业于苏州医学院,被分配到原无锡县卫生部门,在数十年的医疗卫生工作中,曾撰写了《无锡县血防志》,为无锡县的血防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那年,趁一次“公差考察之名”,从重庆乘轮游三峡。因为从四川去湖南走水道是最佳线路。当时去时虽不是旅游旺季,但朝天门轮船公司内购票却相当困难。中国人多是最大的特点,一到码头,不说人山人海,大厅内购票的人排成长队。当天票是买不到了,只能是隔日票。附近的旅馆业紧张,只能住在底下通道内。当然房价是便宜的。那时,只要晚上有一个铺位,已很满足了,谈不上有其他要求。
轮船是下午开的,我是买的5等轮位,只能在通道内坐坐。轮船上有席条铺在通道内,倒也挺不错的。既省钱,又方便。山城的夜景在岸上已浏览过了。夜市场在码头一圈,正是热火朝天。火锅很便宜,什么猪耳朵、猪鼻子、蹄、内脏等样样洒着油。在灯光照耀下,油是发亮喷香扑鼻,令你胃口大开,一顿下来,不满头大汗才怪呢!这是火锅的魅力,那时年轻力壮,能忍得住。川味的辣是出名的。我在成都,刚下车站,就在车站下一家小馆子内吃一盆牛肉炒大蒜,当时价只须5角。满满的一盆,又香又辣,吃得鼻涕眼泪直流,但感觉特好,浑身是劲。天府之国,名不虚传。那时,四川还未开放,好多东西还运不出去。商家的营销策略还处在“自给自足”的农耕时代。马克思“资本论”里,关于“商品”这一概念,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还在天那边呢!在这里我想起大革命家陆定一,在长征到达陕北后,想着翻译马的“资本论”,因战务繁忙,无暇顾及。我们对商品信息的感念如果同西方国家相比,那真要相差半个世纪呢。
船在航行,别有一番景象。船只可容纳900人,在长江里算是只大船了。到达涪陵时,船舶停在码头,游客在争相买榨菜。当时我还不知道四川榨菜的产地就在这里。我一问,才知道。可惜只买了几小袋,价格很便宜,一袋0.2元不到。一个陶瓷瓶也只要五元左右。到家后,两个女儿直呼好吃,责怪我为啥不多买点。那时我们无锡还吃不到涪陵的榨菜呢!
船在丰都鬼城停泊。岸上有商贩卖鬼神画片一类的物件,相当于现今的卡通一类,看上去顶好看。我幼年时,每到春节过年了,老爸总要到街上纸麻店内买回灶神、财神、门神以及关公等纸片画,看上去很神,也很和蔼、慈祥。幼小的心灵里会记住这些神给人类创造的幸福。那时到除夕几天前,小朋友都高兴异常,盼望过年。小学生已识几个大字,可在砖场上画龙点睛了。写国泰民安、五谷丰登之类的大字(石灰浸水调成糊状),来祈求来年丰收。人一旦逝去,丰都就是幽灵的安息大本营。鬼城因此出名。如今丰都的一张名片,用鬼做商品,生意倒也兴旺。我想人活着时吆五喝六、耀武扬威,一旦离开人生大舞台到了冥冥世界,这大概算是归宿吧。活着的人有这样一种寄托,也是一种心愿,不必去追寻真的了。只要人们公认就可以了,信不信由你,你就是上帝。
船停泊了,大约在半夜时分。万县的山城灯火通明,我拾级而上,到山城走走。那时物价真便宜,一个大橘子0.2元,0.5公斤也就0.5元左右。巴山蜀水盛产柑橘,就是运销不出去。我买上1公斤,在路上解渴。大约在船上休息不多时,只听到引擎声徐徐响动起来,开航了。船长算好,从万县到奉节要行多少时间。凌晨天亮时,已进入瞿塘峡口了。10元纸币的红面图案就是峡口的景象。峡口原有暗礁“滟澦堆”,古诗上记载:滟澦大如猴,进塘不可游;滟澦大如龟,进塘不可回;滟澦大如象,进塘不可上;滟澦大如马,进塘不可下;滟澦大如鳖,进塘不可触。说的是水大、礁小,危险更大。古时都是木船,若舵手不知水的“流体力学”那就导致船撞人亡的悲剧。有经验的老船工,进峡口时,船头对准滟澦堆开,刚要抵上时,一个旋流抛向下游,顺流而下,煞是顺畅。要是遇上不习水性的新手,那就要演变成上述的悲剧了。
暗礁已在1958年时炸掉了,现今没有什么险境了。此时我还想起诗圣那宏伟的诗句:白帝高为三峡镇,瞿塘险过百牢关。“三峡星河影动摇。”瞿塘峡长33公里(其中峡谷最险段为8公里),两岸均是悬崖绝壁,雄奇险峻,有“夔门天下雄”之称。从船边向上望天空,天好像一条大的缝隙,最窄处只有50多米宽。正是“众水会万倍,瞿塘争一门”。该峡西起奉节白帝城,东至巫山大宁河口临江一侧峭壁千仞,宛如刀削。峡西端入口处,高数百米,宽不及百米如同门户,名“夔门”。杜甫在55岁时旅居“夔州”。作《秋兴八首》:“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诗人晚年多病,知交冷落,壮志难酬,心境是非常寂寞抑郁的,“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从峡口到曲江头,相距遥远,诗中的“接”字,把客蜀望京,抚今近昔,忧邦国安危……种种复杂感情交织成一个深厚壮阔的艺术境界。可以想见,杜游瞿塘峡口的心境同我们今人游瞿塘第一门的情景,是天壤之别。我们是在思古幽情,观赏景色。时代不同了,我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有在长治久安的环境中带来无限的欢乐,而无任何悲凉沧桑之感。我们党从诞生之日起,经历千难万险建立新中国,又经过长达几十年的艰苦奋斗,虽走过一段弯路,但如今是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景象。中华民族复兴了,也变得强大了。如今一些“发烧友”又在鼓吹“中国已是X号强国了。”在我看来,此话不能当真。中国共产党还面临最大的难点:台湾。两岸何时能统一?统一之时,才是强国之日。请君不要急躁,事物还在发展,朝好的方向发展是大趋势,小小的逆流也不可忽视。我期待在共产党执政100周年之际,能否两岸归一统。
游下去吧!话题又扯的远着点了。从瞿塘峡进入巫峡,景色又是不同了。巫峡12峰是瑶峡的天然屏障。巫峡是三峡中最为秀美的一峡。西起巫山县城东西的大宁河口,东到湖北巴东县官渡口,全长约40公里。西段称金盔银甲峡,东段称铁棺峡。巫山12峰中的神女峰最为纤丽奇俏。峰顶有一挺秀的石柱,宛若少女亭亭玉立,被人们视为神女化身。既然如此,在诗人、秀才的眼里就墨化飞笔生花了。说她天天与楚襄王晚间相会;大禹治水经过这里,她给以指点迷津;屈原投江时,她得以劝阻;昭君出村时,她送了一程又一程,又说她“蹙金孔雀银麒麟”,满身佩玉铃铛像杨贵妃。总之,人们以种种的神话来描绘她,这是人间的美好心愿。我站立在船舷口处向她眺望时,只是在彩云雾中,难见真容。这倒反而好,越是看不到,越是模糊,越是神话。诗圣的诗“巫山巫峡气萧森,玉露凋伤枫树林”。“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可以想像,唐朝时,巫峡两岸有猿猴栖息,李白从白帝城乘船下游时,吟唱“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两位大诗人笔下的巫峡景象如今只是忆旧了。人是万物之灵,又是万物之盗,好多物种在人类的滥杀滥伐下已绝灭了,有些已濒临边缘。人类应好好深思,如何对待养育我们的大地,这道题,世界各国、各类民族、各样人种都是逃不过的。愿大家庭中每一员都珍惜吧!在这里,我只能千呼万唤,善待它们就是善待人类自己。千万不要把二者分开。大地是我们人类、动植物的母亲,请记住这一点。
大宁河口还有条小江称“小三峡”,是大宁河下游流经巫山境内的龙门峡、巴雾峡、滴翠峡的总称。这三段峡谷长60公里,有多彩多姿的峰岭奇峰,景色优美。其中滴翠峡长20公里,其秀丽为小三峡之首。
过了巫峡,船进西陵峡。该峡西起巴东官渡口,东在宜昌南津关,全长120公里。(其中峡谷段长42公里)是三峡中最长的一段峡谷。峡中风光明媚、雄伟壮观,江流曲折回旋,水下礁石林立,险滩密布。峡谷中有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灯影峡等。灯影峡南岸上马牙上有四块巨石,酷似《西游记》中唐僧师徒4人取经满载而归。沿岸还见到“赤壁刻石”,云阳张飞庙,石宝寨等景点。其中有屈原祠,又名清烈公祠,始建于唐代。大殿后的屈氏墓是衣冠冢,石坊是清朝的原物。
昭君故里。昭君生于宝坪村,又叫明妃村。诗圣杜甫笔下“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昭君村,在荆州府归州东20公里。蜀郡秭归人也。紫台,汉宫名昭君远嫁乌孙,为汉匈和亲立下了千古丰碑。村里有昭君故里望月楼、梳妆台、楠木井、珍珠潭。香溪从村旁流过春季会出现美丽罕有的桃花鱼。香溪,相传昭君年幼时常在溪内淋浴,溪水因此得名香溪,常年散发出淡雅的幽香。
船行在葛洲坝时,犹如江面宽起来,流速也慢了,抬头一望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已展现在你眼前。这是我国自行研究、设计、建设的第一座在长江上的大型水利工程。由船闸、电站厂房、泄水闸、冲沙闸及挡水建筑物组成。当年在建设初期,要截流长江水时,正值水利电力部长钱正英坐镇现场指挥。场面壮观,为后代留下诗篇。当船进闸后,那两扇闸门就徐徐开启,船慢慢下沉,原先是在地平面上同岸上的人在看热闹,渐渐下到20多米,船往下游驶去。那时真正感叹,建筑这样的大坝、建造这样的船闸,内心是激动的。中国已在慢慢地起跑了。虽速度不快,但已在加力了。我们党在经过多年的折腾后,已迎来建设的高潮,怎不令“秀才”惊叹呢!
我常用“秀才”来形容自己,只能说明我是一个读书人罢了,别的也没有什么。有时,还用“居士”来代表,一样的意思。
船抵岳阳城陵矶,长江上有几个矶,如采石矶、燕子矶,大概就指这三个矶吧!
三峡行程中。那回船抵三斗坪,现时三峡大坝的坝址基地,还是一片沙滩。想不到若干年后,这里建筑起了世界上最宏伟的大坝,可使长江上游蓄水线上升175米。如今已达到这一高度。白帝城已淹没在水中了,已成一个孤岛。重庆朝天门码头,用手就可以触摸到水线了。
这是人间的奇迹。如果让时间老人向前推千年,唐代大诗人该何感觉,那又像今人步他们的后尘,也来书写一笔,当然要是同李、杜相比,我们充其量是沧海一粟吧!
待下回再游三峡大坝时,再写点感慨吧!
别了!永恒的三峡!
峡谷风光似仙境,醉倒画匠与诗翁;
神女若能再光顾,蟠桃盛宴会王母。
                                                           味 道
                                                                                 ◎ 李婕琼
李婕琼,笔名莲子,出生于云南大姚,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楚雄州作家协会会员,大姚县作家协会理事。《文学与人生》杂志社特约撰稿人。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出版有散文集《生命树》,中短篇小说集《紫玫瑰》,《生命花》是第二部散文集。诗集《花开的声音》,童谣集《核桃娃》即将出版。
有一种味道,会使我们思念某个人,想起某件事,会将记忆的长河打开,使我们走进渐行渐远的岁月里,把一些被遗忘的细雨、轻风、露珠、无名的花朵重新拾起。拾起某段难忘的岁月,这段岁月被冲刷,过滤之后,永远留在记忆的河床中……
这种味道让我想起我的家乡,我的父辈,我的童年。这种特殊的味道很亲切,也写满了辛酸,是我们农民的儿女们最熟悉的味道——烟草的味道。
我的家乡,在我的记忆里,很美!有清澈的小河,河的两岸有茂盛的桑树,河岸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小部分是稻田,大部分是烟地,烟地里种满“绿色的金子”。我的祖祖辈辈为了生息,就在这一片原野上劳作,耕耘,不断地种“金子”,淘“金子”,迎晨曦,送晚霞,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在这块蓝天沃土上种植着梦想,那是人们用辛勤的汗水写在大地上,献给人类最朴实、最伟大的诗篇。
我的父亲在很远的山区任教,不能经常回家,家里没有男人,母亲肩上的担子很重,经常一人在田间劳作。在我的记忆中,从农村开始种烟的那个季节起,家里就多了一种本该属于男人的一种味道——烟的味道。这种味道不是被父亲带回家,因为父亲先前是不吸烟的,而是被母亲带回家,因为母亲几乎天天都在地里侍弄她宝贝一样的烟苗,一直到采摘烟叶——编烟——烤烟——卖烟。那时我们姐妹几个都还小,家里没有多余的人,母亲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程序,都要一一做到,总是很小心地把烟苗种下地,然后心里充满希望,希望烟有一个好的收成,能烤出好的颜色,最终能买一个好价钱,用来添补家用和供我们姐妹几个上学。
云南被称作“中国烟草的故乡”。
80年代,我的家乡,人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种烟——卖烟。当时不懂事的我,看着母亲非常辛苦,总是天真的问母亲:“为什么不种花,不种树,偏偏要种烟?”当时的我实在不喜欢烟的味道,熏人!采过烟,编过烟的手,总是洗不干净,我甚至有些讨厌烟草!可是,看着妈妈整天弯着腰在田间劳作的身影,我心里就会酸酸的,十分难过,心里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种那么多的烟?后来,才慢慢懂得,烟草是云南楚雄州发展经济、政府财税收入的主要来源,他是经济命脉,经济支柱。要让大家富起来,手中有钱,过上好日子,就必须大力种植烟草,并且全面推广,加大种植面积。
当时,我们姐妹几个上学的费用和家里的开支,靠的就是父亲微薄的工资和母亲卖烟的钱来支撑着。母亲很辛苦,种烟最怕的就是遇上干旱。河里的水已经干涸,能够在河底行走。人们要到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水源,人们把能装水、运水的工具都用上。周末,我总是和母亲一起拉着手推车,车上放一个大大的空汽油桶,到有水的地方,把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汽油桶里,然后拉到烟地里,再用瓢一瓢一瓢地浇。天干得厉害,一瓢水下去,一下子就被土壤吸收,几乎不留痕迹。感觉水比油还珍贵。就这样,来回拉许多水,也浇不了多少,人们就一个字:愁。然后就是:盼。盼望老天爷行行好,下一场雨,救救快要干死的烟苗。还有最担心的是,费了很大力气,烟才慢慢长大,长高,长到快要采摘烟叶的时候,突然来一场冰雹,把烟叶打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就这样,人们可怜巴巴的看着所有的辛劳付之东流,所有希望顷刻间被摧毁。人们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可奈何,痛心疾首!那是人们最悲惨、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刻。
乡亲们一向很团结,互相帮忙。谁家的烟先采摘,就去帮忙。母亲经常去帮别人,到了我们家采烟的时候,别人又来帮忙。除了上学,周末,我们姐妹几个也参与进去,当时互相帮忙叫做“换工”。就是你帮别人几个工,别人也会还你几个工。那时,刚上小学的我们,个个都会采烟,编烟,动作熟练,编得又快又好,为母亲换得好几个工,母亲一个劲夸我们帮了她大忙。母亲把烤好的烟收回来,带领着我们姐妹几个把烟进行分类,分出等级。一等、二等、三等……分好后,还要小心的把每一片烟叶用手轻轻地抹平,一把一把地绑好。最后,由母亲用一个大篮子背着去烟叶收购站卖……
当时,母亲在我们整个村里,烤烟技术很好,我们家的烟总能卖个好价钱。村里种烟的人们非常羡慕。母亲用卖烟的钱来建盖烤房,扩大烤房烤烟的规模,村里所有的烟都集中到母亲的烤房里烤。母亲为乡亲们烤出的烟,颜色好,烟的级别高,价钱也就高。村里的人在母亲的带动下,认真研究烟的烘烤技术,慢慢摸索,渐渐掌握了一定的技术。大家一致认为,无论烟种得再好,烤烟这个程序非常关键。那是一个火候问题,人们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村的烟草收入相当可观。村里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改善,母亲因此而获得种烟“优秀劳模”的称号。可是,这种特殊的荣誉与母亲的付出是分不开的。
烟草的味道一直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感觉很忙碌,很辛苦。后来,姐妹几个用母亲卖烟的钱到很远的地方读书,完成学业,慢慢的远离了种烟的原野,远离了那种熟悉而又亲切的味道,但并不因此而显得陌生。那种味道已经留在我的记忆里,成了家乡特有的味道。慢慢的,居住在城里,看不到原野,眼前常常是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这儿是别墅,那儿是电梯房……在城中,很难看到原生态种植的烟草,除非到野外或者郊区。不过,在城里只要经过卷烟专卖店就能闻到熟悉的味道,那是烟草的制成品。
再后来,父亲身上的味道,代替了烟草的味道。
父亲现在都还在吸烟,父亲有一个习惯,不是直接把烟放在唇齿之间吸,而是用烟筒(水烟筒)来吸。把烟点燃,插在烟筒的烟嘴上,然后把嘴和下巴一起放到烟筒口里,用力一吸,烟筒里便发“嘣嘣嘣”水的响声,随着很有节奏的声音,点燃的烟瞬间就得燃烧一半,然后把它取出来,弹掉烟灰,再把剩余的半截插好,接着猛吸一大口,整支烟就被吸完,感觉相当的快,相当的爽,也相当的过瘾。父亲吸烟跟母亲当年种烟有很大关系,当时母亲卖烟,总会把一些没卖掉的烟带回来,舍不得丢,把它精挑细选,切成烟丝。父亲回家,就学会了用烟筒来吸烟丝。把烟丝撮一小撮放在烟嘴上,点燃即可吸烟。可以说,当时,父亲吸的烟丝是最廉价的烟了。如今我还记得,父亲除了吸烟丝外,后来有了包装的纸烟:有几种熟悉的牌子,我现在都还记得,比如:金沙江,小春城,蝴蝶泉等等。因为这几种也是纸烟中最便宜的,父亲就买来吸烟筒。我知道,父亲是为了省点钱,才这样节约的。
后来,我长大了,工作了,家里母亲已经不再种烟了。偶尔,我回家也给父亲买一点好烟。父亲舍不得吸,有朋友到家里来,他就拿出来招待朋友们!有时,也会在书房看到父亲拿出一支烟,要么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住,也不点燃,在聚精会神的看材料和看书。有时拿出一支烟来,用手捻一捻,然后放在鼻子面前,深深地闻一闻,来一个深呼吸,然后才慢慢点燃,吸一口,把烟子从鼻孔中慢慢喷出,或者从嘴里吐出烟圈,一圈接着一圈,很有趣,样子十分悠闲,其实,我知道父亲是在思考问题。时间长了,父亲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被烟熏黄了,成了吸烟者的标志。父亲的许多文章和报告材料都是在烟的陪伴下写出来的。
在父亲身上,我觉得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候很困,吸上一支烟,立马就有了精神,然后接着工作到深夜。
如今,父亲年纪大了,曾经尝试着要把烟戒掉,但是几次都没有成功。父亲有时会跟朋友开玩笑说:“这世界上,出了老婆,烟便是我永久的爱人,从未离身,我如何放得下。”父亲说完总是哈哈大笑。看得出,烟是陪伴父亲一生的伙伴,又怎能舍得下?想想那些艰苦的岁月,父亲和母亲两地分居的时候,烟里装的全部是思念。在烟陪伴的日子里,父亲练就了一手好书法。现在,母亲虽然陪伴在父亲身边,父亲还是把烟装在身上,这样,家里除了亲情的味道,还有男人的味道,家似乎也就变得更加的温暖了。
自从我成家以后,丈夫也吸烟,在我身边也有烟的味道。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种特殊的味道,从来未曾离开,总是萦绕在我身边。
我想,如果过很多年,或者说很多个世纪以后,国家变得越来越富强,人们不再吸烟,人类也不再需要种烟的时候,种烟的人们一定会想起种烟的日子,吸烟的人也一定会想起吸烟的日子,在人们的回忆里那是一段很难忘却的岁月。人们一定还会记起一些有关烟草的故事,回想起多少年来烟草所走过的历程,它将会成为某一个时代的象征。
烟草的种植,曾经陪伴过多少代人走过多少不寻常的岁月,那些岁月记载着社会的发展与变迁。烟草的味道,将是烟草时代一个永恒的记载,她在人类的土地上生长过,她将永远留在人们记忆的长河里……
                     笑游塞纳河
                                                                           ◎ 杜 剑
杜剑,本名杜建国,网名渭阳渔翁,陕西省礼泉县人。咸阳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调研员。先后在多种报刊和《中国作家网》《榕树下》《人民网》等网站发表文学作品多篇,出版有散文集《渭水情思》。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电视艺术家协会理事、咸阳市电视艺术家协会主席。
塞纳河,一条横贯法兰西首都巴黎的河流。
小住巴黎,无论是出门旅游和购物,或是走亲访友和散步,处处可见塞纳河。因此,塞纳河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塞纳河是法国的第二大河,发源于朗格勒高原起伏不平的石灰岩丘陵地带,向西奔流,全长776公里,最后注入英吉利海峡。
河源的丘陵一般都不高,海拔在100~400米之间,所以水流比较平缓,有“安详的姑娘”之称。被巴黎人誉为“慈爱的母亲河”,形象地说巴黎是塞纳河的女儿。
塞纳河的河源,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在朗格勒高原的一个狭谷里有一条小溪,沿溪而上有一个山洞。洞里有一尊女神雕像,她白衣素裹,半躺半卧,手里捧着水瓶,嘴角挂着微笑,神色安详,姿态优美。小溪从这位女神背后的山泉里汩汩流淌出来。当地的高卢人传说,这位女神名塞纳,是一位降水女神,因此,塞纳河就是以她的名字为名。
塞纳河流经的巴黎盆地是法国最富饶的农业区。塞纳河从盆地东南流向西北,到盆地中部平坦地区,流速减缓,形成曲河,穿过巴黎市区。自巴黎以下,塞纳河曲折西流370公里,流入英吉利海峡。河道宽200多米,水深达3米以上,流量稳定,全程通航,终年畅通无阻。塞纳河将巴黎同大海及大海港勒哈佛尔连接起来。良好的通航条件,使巴黎成为法国第三大良港。
巴黎市区段的塞纳河,都是石砌的宽阔堤岸和码头,河上精美的桥梁横跨,两岸高楼大厦林立,倒影入水,景色十分美丽壮观。
塞纳河贯穿于巴黎,蜿蜒十几公里,对巴黎的形成和发展,以及城市景色都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巴黎市就发源于河中的西岱岛。许多名胜古迹都是沿河而建,历史上不少文人骚客都是沿河而居。
塞纳河将巴黎一分为二,法国人以面向河流入海的方向将巴黎市区分为左右岸。将塞纳河南岸称为左岸,北岸称作右岸。左岸为拉丁区,有著名的咖啡店,充满文艺气息;右岸为政治中心和商业区。
几百年来,巴黎先后在塞纳河上修建了36座桥梁。在这么短的距离里,修建如此多风格各异的桥梁,在世界上绝无仅有。桥的存在使塞纳河两岸交通顺畅,即使早晚交通高峰时市内经常塞车,但桥上却不塞车。
住在巴黎,随处可见塞纳河的身影。但并未感到塞纳河形成的障碍,这完全得益于河上众多的桥梁。
巴黎市区的塞纳河两岸,修建者许多宏伟的建筑物,形成各具特色的人文景观。因而,从河上看巴黎景致,别具一番风味。
星期六的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位于埃菲尔铁塔脚下的塞纳河游船码头,登上豪华游船,从水上领略世界花都巴黎的神韵和风采。随着一声汽笛鸣响,游船缓缓启动,渐渐离开码头,船上的广播里传来讲解声。开始,我们听不懂导游的解说,当船开出一段距离后,广播中传来汉语解说。正是那让人倍感亲切的普通话解说,才使我们对塞纳河两岸的景色有所了解。游船上使用法语、英语、西班牙和汉语等六种语言解说。看来,非常尊崇本国语言的法兰西人,也在与时俱进啊!
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和人民的日益富足,使得众多的中国人有机会走出国门,了解外面的世界。大批中国游客前往欧洲,奔赴法国,走进巴黎。中国游客给法国的旅游业带来巨大的生机和活力,从而引起了法国政府的高度重视。法国当局为了吸引更多的中国游客,在塞纳河游船上和其它一些著名的旅游景点使用了汉语解说。汉语也通过塞纳河游船和旅游景点走向法国,走向欧洲,进而走向全世界。因此可以说,巴黎塞纳河游船和其它的旅游景点成为义务向全世界展示和传播汉语的一个重要窗口。
坐在塞纳河游船上,喜听汉语之声在船舱与河面久久回荡,似乎听到了中华民族在世界舞台上奏出的时代强音,令人无不为之振奋。这是中华民族在洗去千年苦难和屈辱,自强不息,重振雄风所产生的必然结果,体现出伟大祖国在国际大舞台上所享有的重要地位。
巴黎的塞纳河上名桥荟萃,36座桥造型迥异,各具特色,十分引人注目。
最古老的桥却叫新桥,已有400年的历史。西岱岛像一把尖刀似地插入塞纳河中,将河水一劈为二,新桥则横跨其上。新桥1578年由亨利三世奠基,工程因内战中断,到1606年建成,已到了亨利四世时代。桥长238米,宽20米,是巴黎塞纳河上最长的桥。桥有12个拱,每个拱上雕塑了无名壮士的头像。他们有的怒目圆睁,有的闭目沉思。新桥建成后的两个世纪,一直是巴黎的商业中心,桥上热闹非凡,有书商、流动摊贩、杂耍艺人等。直到今天,新桥仍然激发着艺术家的创作热情。迈步从新桥上走过,看到桥两边的人行道建有半圆形石椅,椅面已被磨损得凹凸不平,默默向游人述说着岁月的沧桑。
玛力桥建于17世纪初路易十三时代,以建筑师玛力的名字命名。桥南是圣路易岛,岛上的建筑富有浓郁的殖民地风格。18世纪殖民地时期修建的总督府城堡,南北两边的房屋还完好的保留着阳台和精美的铁制围栏。岛上的房子看去和桥一样古老,建筑物已经倾斜。著名雕塑家罗丹的女弟子卡弥儿·克罗黛工作室的墙皮已经脱落,隐约可看见裂缝,方显古老。
王桥建于17世纪后期的路易十四时代。路易十四自己掏钱修建了这座桥,建成以后成为巴黎人举办庆典的地方。历史上法国伊丽莎白公主和西班牙菲利普王子的结婚庆典以这座桥为中心,当时吸引了50万人前往观赏。桥南岸是思想家伏尔泰工作过的楼房,他1778年5月30日在这个小楼辞世。旁边还有作家阿那多尔在法国写作时住过10年的地方。
最壮观的桥是亚历山大三世桥。它于1896年10月7日由沙皇尼古拉二世和当时的法国总统佛朗索瓦·萨利·福尔奠基,于1900年巴黎世博会时完工。为不影响两岸景观,桥的拱起弧度压得很低。整个大桥雍容华贵,金碧辉煌,引人注目。它是由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作为法俄亲善的礼物,捐赠给法国的,并以尼古拉二世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的名字命名。大桥以其独特的钢结构桥拱,将两岸的香榭丽舍大街与巴黎荣军院广场连接起来。桥上的灯具由小爱神托着,寓意性的海长形象构成大桥装饰的主题。左岸两座立柱上,有代表文艺复兴时期与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标志。右岸两座立柱上,有象征古代法兰西和现代法兰西的标志。
情侣游客们最喜欢的桥是艺术桥。距新桥不远处,是专为行人而建的金属为主体的步行桥。桥上种植着花草,栏杆上竖立着艺术家弗朗西斯·加佐的作品,有“塞纳河上花园”之美称。步行桥启发了不少艺术家的灵感,常有画家和摄影师在桥上寻找灵感。一些艺术家也经常把自己的作品摆放在桥上展出,所以被人们称为“艺术桥”。站在艺术桥,东望大法院,西望王桥,南望法兰西研究院,北望卢浮宫。桥上视野开阔,水天相映,佳境天成。许多来浪漫之都巴黎旅游的情侣们,都喜欢把刻有双方名字的挂锁锁在艺术大桥上,以表达恒久之爱。久而久之,挂锁越来越多,不仅影响美观,而且增加桥的负重。为了保护艺术大桥,2010年5月巴黎市政府决定,彻底清理游客锁在桥上的各种挂锁。为此,世界各地来巴黎的情侣游客,对巴黎市政府的这种做法表示强烈的不满。
最招致批评的桥是戴高乐桥。它1996年建成,建桥费用高达2.4亿法郎,是预算的10倍。令民众难以接受的是,建桥的初衷是为了改善奥斯特利兹火车站附近交通拥挤的状况,可自1996年8月桥启用以来,桥上过往的车辆却稀稀落落,甚至交通高峰时间也没有多少车辆通过。花了那么多纳税人的钱,却建起一座实用价值不高、利用率很低的桥。因此,巴黎民众说把钱白白扔进塞纳河里了,普遍认为这是法国建桥史上最遗憾的败笔。
……
游览巴黎塞纳河的桥,会让你眼界大开,见识大增。
说到塞纳河的桥不能不提塞纳河的游船,因为桥的景色还需乘船观赏才会更加别致和有趣。
塞纳河的游船顶部均设有露天座位,下部有带暖气的玻璃舱,冬暖夏凉,四季咸宜。30多座桥白天显得庄重朴实,晚上在景观灯的装饰下则妩媚动人,这美景只有从游船上才能够欣赏到。游船都自备发电机,晚上游河时船舷两侧成排的大探照灯齐射,将河两岸的景色照得美轮美奂。
乘游船观赏巴黎景色,别具一番风味。乘坐船上,远远望见巴黎圣母院那哥特式造型,不由人感到建筑艺术的伟大,你还会联想到维克多·雨果笔下面貌丑陋,却心地善良的敲钟人加西莫多;经过古老的巴黎大法院时,你自然会想到这里曾经关押过路易十六王后,为红颜薄命的她惋惜;看到南岸古老得变形的旧楼,你会想起伏尔泰在窗前时而瞑思、时而奋笔疾书,会联想到大文豪海明威游巴黎时自得其乐的情景。
乘船游塞纳河,不仅会引起你对历史事件的追思,而且更令人兴奋的是两岸看不够的景观和船上游客的欢声笑语。当两只游船擦肩而过时,两船的游客们就会亲切地相互招手致意;当游船驶过桥下时,桥上的游客就会向下面船上的游客热情地打招呼,并有意恶作剧地将正在喝的水、饮料、可乐等抛洒下来,引起船上游客一阵骚乱和惊叫声。游船过后,河面上留下一长串欢声笑语。
观望河的两岸,一些游客席地而坐,有的弹奏乐器,有的三三两两聊天,有的手舞足蹈;有的看游船驶来,友好地频频招手致意;有的金发女郎身着三点式,平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尽情地享受着日光浴,好不惬意。塞纳河靠岸的水边还泊着一些船上人家,船上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电视和电话等一应俱全。他们与住在楼里的人家无异,只是不愿住楼,而喜欢住在水边,其中艺术家居多。不过这居家船只能停泊,不允许航行。虽然这居家船比较陈旧,但是租金却比市区相当面积的房子要贵得多。
塞纳河的游船,已有60多年的历史。
1949年,一名法国青年买下一艘小船,用其搭载游客欣赏塞纳河美景,塞纳河游船服务业由此应运而生。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和发展,塞纳河游船服务业已发展成为有十几艘大船和数百名员工的企业。游客只需花费几欧元便可乘坐游船,欣赏巴黎的美景。据统计,60多年来,塞纳河游船累计接待游客超过1亿多人次。近年来,乘船游览塞纳河,观看巴黎美景的游客剧增。使塞纳河游船成为位列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和蓬皮杜艺术中心之后,巴黎接待游客最多的第四大旅游景点。
塞纳河上的游船有不同档次,豪华型的游船上有乐队奏乐,游客可以在游览期间即兴翩翩起舞,并可以享用到著名的法国大餐;普通型的游船虽然没有餐饮,但视野开阔,便于观景。游船从码头出发,靠右沿着塞纳河的岸边行驶,到西岱岛调头折返,沿另一岸边驶回码头。人们在美妙的音乐和英语、法语和汉语等解说中,饱览两岸旖旎的风光。
半个多世纪以来,塞纳河游船完成了多次美丽的自身蜕变,它与河边的美景以及30多座记载着历史沧桑的桥梁,为世界各地的众多游客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塞纳河中的西岱岛,是法兰西民族的发祥地。
公元前300年时,岛上居住着一个民族,名叫巴黎西族,巴黎市因此而得名。公元508年,法兰克人科洛维定都巴黎,建立墨洛温王朝。从此,西岱岛就成为封建时代王权和宗教的中心。
塞纳河右岸带有更多历史厚重感,留下许多金戈铁马的英雄故事。无数个法国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对塞纳河的改造和巴黎城市建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公元987年,卡佩王朝诞生,巴黎成为法兰西的首都。从11世纪开始,巴黎开始城市建设和商业发展,逐渐向塞纳河右岸拓展。路易六世在右岸地区建立市场和道路。
1245年,在西岱岛上修建起第一个哥特式宗教建筑物——巴黎圣母院,其教堂可容纳9000人。700多年来,它一直是巴黎的宗教活动中心。
十二世纪初,路易六世在右岸地区建立市场和道路。后来腓力二世(奥古斯都)建设环绕巴黎首座城墙,拓宽城市道路,建设公共喷泉,同时修建卢浮宫。
16世纪初,弗朗索瓦一世在巴黎周边建造众多的城堡。
半个世纪后,凯瑟琳·德·美第奇王后在城市中央修建杜伊勒里宫和花园,并将它与卢浮宫连接起来。
波旁王朝时期,巴黎继续向四周发展,直到路易十四兴建凡尔赛宫,并将宫廷和行政机构都迁往那里。
巴黎市政府位于塞纳河右岸,它与塞纳河上游的巴士底狱广场和下游的协和广场并称为法国革命与自由的象征。
1789年7月14日,巴黎人民摧毁了巴士底狱,资产阶级革命从此爆发。大革命结束后,拿破仑兴建凯旋门和卢浮宫南北两翼,整修塞纳河两岸,疏浚河道,并修建大批古典主义宫殿、大厦和公寓。
1859年,拿破仑三世任命塞纳大省省长、巴黎警察局局长乔治•欧仁尼·奥斯曼男爵负责巴黎城市改造。奥斯曼大规模地进行改造,拆除巴黎外城墙,建设环城路;在旧城区开辟出许多笔直的林荫大道;建设新古典主义风格广场、公园、住宅区、医院、火车站、图书馆和学校,以及公共喷泉和街心雕塑;利用巴黎地下纵横交错的旧石矿井改造为城市给排水系统。今天的巴黎城市规划,基本上沿袭了奥斯曼制定的标准。
1889年,为纪念法国大革命100周年,并迎接巴黎世界博览会,巴黎修建了埃菲尔铁塔、地铁、大皇宫和小皇宫等。埃菲尔铁塔当时备受争议,无论是名人,还是普通市民,都担心这个巨大建筑物会破坏城市美景,影响巴黎圣母院、卢浮宫和凯旋门等其它地标性建筑。然而,今天矗立在塞纳河边的埃菲尔铁塔,不仅是法国工业革命的象征,而且成为巴黎最为瞩目的地标性建筑。
塞纳河沿岸的风光旖旎,令人着迷。
河的两岸种植着繁茂的梧桐树,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掩映着古色古香的建筑群。河北岸的大小皇宫,河南岸的大学区,河西面的埃菲尔铁塔,还有位于河中西岱岛上的巴黎圣母院等等,都以其个性鲜明的建筑形态,显示出别具特色的华美风格。
在游船路过的一个转弯处的树林中,矗立着一座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像,其造型与美国纽约的自由女神像一模一样,只是体型较小。据说纽约的那座自由女神像,作为法国民众送给美国民众的礼物,是仿照此像建造,可是体型却高大许多。
塞纳河上,停泊着用豪华游艇改建成的船型餐厅。船舱内播放着新潮音乐,餐厅里配备着现代化设备,穿着红白两色制服的服务生在舱内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擦拭得窗明几净的船舱让外面的美景清晰可见,舱内的食客们可以一边用餐,一边观赏河中与岸边的诱人景象,好不惬意!
塞纳河,为历史、文化和艺术之都——巴黎增添了无限生机和灵气,使其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扎兰之冬
                                                                     ◎ 鲁 村
鲁村,本名李锡山,原籍山东掖县。高级政工师、经济师。供职于内蒙古呼伦贝尔电业局扎兰屯供电局。15岁走上呼伦贝尔大兴安岭。伊图里河铁路中学毕业上山下乡,参加工作后深造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企业管理系,先后在多家电力企业出任领导。多次在《人民日报》《草原》《章回小说》发表作品。 已出版散文集《那山·那人·那灯》、小说集《月白色》。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电力文学协会副主席,呼伦贝尔电业职工写作协会会长、扎兰屯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深浅翠屏”的天拜山、羊鼻山静静地睡了,“迥环碧水”的雅鲁河静静地睡了,树睡了,草睡了,熊瞎子也在树洞里甜甜地睡了。
扎兰之冬是“望飞雪,满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是满天皆白,是林海雪原,是银的世界。
天地如此之神奇,有四方、有四海、有四角、有四声……还有四季。扎兰之冬,美得凝重,美得恬静。
“下了一夜大雪,地上白了,树上白了,房上也白了。”这是当年在故乡上小学时一篇语文课文里的几句。
胶东不多雪,扎兰雪多多。
乡下人是盼雪勤雪大的。城里人就两样了。“以雪为号,雪停挥锹”,街头清雪成了城里人的一种累赘。入冬了,乡下人就默默数道了冬的节气:冬至、小寒、大寒、一九、二九、三九……城里人,除了个中老者就不管节气三七二十一了。《北国之春》唱得真对,“城里不知季节变换”。这也是城乡差别、阶级矛盾?
除了雪,寒冷也是冬北方的胎记。
史记:扎兰之冬寒冷的“吉尼斯”,是零下40℃。那样的天气我未曾遭遇,那是公元1920年2月7日测下的气温。在我亲历扎兰二十余个严冬里,零下30℃的天气是屡见不鲜的。大地冻出了大口子,松枝冻出了白胡子,老牛嘴上冻出了冰流子。滴水成冰,毫不为过。
其实,许许多多扎兰人于冬季是盼冷的。才入冬,上了年纪的人便念叨了:咋还不冷哪?也该冷了,总不冷不是个好事……寒冷会灭掉病毒,杀死害虫。冬不冷,遭灾性。一些孩子也盼冷,他们盼的是热闹的雪场、冰场、冰灯,还有雪孩子。孩子们热盼的还有那个“年”。在他们的眼里,天冷了,下大雪了,“年”就快来了……
走在如今的扎兰之冬,你会突然发现人们似乎淡化了冬的存在,蔑视着冬的尊严。有人在整个冬日里从不问津棉裤;染着微微金发的少男从不与帽子打交道,却常常倘佯于大街小巷;富足的老板、派足的官吏,天再寒,脸如猫抓,也不肯放下昂贵的帽耳,牢牢守护着绅士的风度;妙龄少女猫步冰街,上身儿裘装狐领,下身儿体形裤袜,尽露苗条,傲显华贵。真可谓,三九天穿裙子——美丽动(冻)人。每于斯,我便想,是扎兰之冬不冷了?还是扎兰人身板硬朗了?抑或是人们刻意亢奋,尽展凌冬傲寒之风采?大皮帽子大棉裤当真要与大北方诀别了?
只有走进扎兰之冬的深处才能真正领略到扎兰之冬的多彩和扎兰人真正凌冬无惧的风采,那里才有真正的冬天。在乡间,依旧处处可见:大棉裤狗皮帽,光着脑袋戴耳包。在城里,风刀雪剑中,鹰一般的电力外线工照样凌空架线;鸽子似的邮政投递员照样分秒不迟地将八方信息捧到用户手上;可敬的环卫保洁工在“鬼呲牙”的五更寒里便将城市妆扮一新了;即使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室外货摊、流动货车也布满街头巷尾。货郎不论是男是女,都被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个嘴巴和眼睛。大棉被则捂盖着鲜菜、鲜果、鲜蛋,赤裸裸的是冻沙果、冻豆包、冻饺子。和寒风叫卖,赤双手成交。我认得一位下岗后在街头出售面食的大妹子。她从穿“半截袖”到穿军大衣,从卖热乎乎、白胖胖的手工馒头到卖硬邦邦、白花花的速冻饺子。飘着烟泡雪的寒天下,我问她,最冷的日子是什么样?她只用了“嘎嘎的”三个字告诉我,她说着,黑黝黝、粗糙糙的脸上还是泛着微笑。
我感慨!他(她)们是正真的冬主人。可是,我的感慨中还有着丝丝的心痛。
一个飘着清雪的周日中午,我骑车抄近履冰走过雅鲁河。忽见一帮人儿赤身露脚从冰块搭起的跳台上鲤鱼般地跳进刨开冰面的冷水里,尽情地游将起来。扎兰屯真的也有冬泳?我冷凝了的心,沸腾了。
顿时,我心中关于人与冬的话题,有了新的解读:扎兰人,不惧冬,但决不凌冬,也不是与冬抗争搏击云云,分明是与寒为伴、与雪为友、共享冬的美好与欢乐。
                           采 花
                                                                                ◎ 夏建国
夏建国,出生于安徽省潜山县,毕业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先后出版有报告文学集《突不破的防线》、诗集《激情生命的歌唱》;主编出版有诗文集《我为五星红旗添光彩》、《颂歌献给党》、《寻求接近正义的路径》、《公正司法与和谐社会构建》等,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法学会理事。现在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任职。
清明节,恰值是星期六。下午,我正猫在房间写家信,同在团部机关工作的几个好友突然来邀我去野外游春。看着桌上写了半截的信,我有些犹豫,和我同年入伍的老乡小王,扯着我的胳膊说:“嗨,快走吧!看你象古时的姑娘坐绣房一样,成天闷在这小屋里。到野外去走走,说不定那秀美的春色会启开你灵感仓库,构思出一篇好文章的!”另一个朋友小陈也说:“看你这小屋收拾得倒挺整洁,可惜就是缺少春天的气息。去外边采束花回来,往瓶里一插,既能流芳溢香,又可以借那红花绿叶把房间点缀得满屋春意闹!”瞧瞧,他这几年宣传干事没白当,说起话来文气冲天的。一半是他们的话起了作用,另一半是我怕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便换了鞋,同他们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天是晴朗的,湖水般幽兰的空中,浮着几朵淡淡的白云,象是被人撕烂了的棉絮,杂乱地、懒懒散散地漂在那“湖面”上。阳光洒在身上,使人觉得身上热烘烘的。前几天接连下了四、五天小雨,小路还有点泥泞,但走起来并不使人感到费劲。我们缓步走着,不时地停下来欣赏路边的野花。几个同伴似乎对花都有些研究,尤其是小王,对所见到的各种野花,不仅能叫出名字,而且还能讲点“使用价值”,譬如某花能入药,某花能提炼出芳香油,俨然是一位“业余花卉专家”。我平时对花草不甚留心,能认识的花屈指可数,更讲不出什么“使用价值”了。因此一路上,我只好用默不作声来掩饰自己对花卉知识的无知,以免净说外行话,授朋友们以笑柄。
因为既是清明节又是星期天,加上天气又好,所以野外游春的人很多。有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有三五成群的姑娘、小伙,还有扶老携幼全家行动的。有的背着挎包,携着水壶,想必是准备在野外聚餐的吧?一路遇见的许多人都带着花,有用手拿的,有放在怀里抱着的。那花红红的,在阳光下象是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炬。那花我是认识的,叫杜鹃,俗名映山红!看着那些开始往回返的人们抱着花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们开始是羡慕,后来简直有些嫉妒了。多美的花!我心里一动,悄声对同伴们说:“我们也去采些映山红吧!”“走!”“走!!”同伴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小王在前面带路,他声称哪里有映山红他了如指掌,让我们放心地跟他走。当走到一片山丘时,小王停住了脚,瞪着双眼朝四下张望着。我们几个都一齐睁大眼睛,在低矮的松林四周搜寻着映山红,但一连翻了几个山包,都未见映山红的影子。“咦?往年在这山头上映山红多的是,怎么今年没了呢!”小陈有些疑惑地问小王。“来晚了,你没见一路上碰到的那些伙计,手里拿着、怀里抱着的不都是映山红么?”小王有些不快地说。“嗨,看来我们是采不到映山红啦!”我有几分沮丧的说。“你是不是真想采映山红?”小王忽然冲着我问。“咋不真想?”“心诚就能取到真经。真想采映山红,就能采到。喏,看见没有?”我顺着小王的手指看去:嗬,对面的山顶上一片淡红,仿佛是笼罩着一片吉祥的红云。“映山红!映山红!开得好旺哟!”我惊喜地喊开了。几个同伴也都不约而同地仰脸朝对面的山顶上望去,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啧啧”声。“怎么样?”小王眨眨眼,用挑战的神气冲我朝对面的山顶一撇嘴。“上!”我不假思索地冲他一吼,也不管其他同伴乐不乐意,拔腿就朝山脚走。“为了几朵映山红,爬一趟山,出一身汗,合算吗?”我听小陈在后面小声嘀咕着。“咳!你这家伙,动员我出来采花的是你,现在吹冷风的又是你!快跟上吧,不要穷唠叨了!”我扭头朝身后扔了这么一句。
山,不算很高,海拔只有三、四百米,但却很陡。走到山脚边,仰脸细看,山峰象是一处经过多年风雨侵蚀的古城堡,山顶上凸凹不平,山腰上只有七零八落的几棵碗口粗的松树,那山石有的斜挂,有的竖立,有的却箭直横卧,象是从山腰里钻出来的一般,显得奇异古怪。更奇特的是,山石的颜色不一,有的黑黝黝的,象是生铁;有的灰蒙蒙的,如同露天放置的水泥淋雨后结成的水泥块块;有的则白生生的,宛如堆起的雪团。这些构成了这山斑斑驳驳的外在形象。我们面对的这一脉山的主峰叫怀胎峰。有四道小山梁成纵向伸向主峰的腰际,似乎是了了加固主峰,防备它塌倒似的。我们沿着正对峰顶的一道山梁走着,走到山梁的尽头,便是主峰赫然屹立在眼前,刚才在远处看到的,都成倍地放大呈现在眼前,只见巉岩笔立,危石棋布,一条鸡肠似的小路从山梁七扭八拐地绕到山顶。这山虽不高,却还有几分险峻。一股征服的欲望从我心中悄然升起。
在山梁的尽头,我们稍事休息,就开始爬山。是的,只有用“爬”字才能准确地描述我们当时的动作。我们两手挨地,小心翼翼地向山顶挪动着。山上没有树木可协助攀援,惟有一些低矮的野枣树可以凭借。在鸡肠小道的一个转弯处,路很滑,我刚移开左脚准备迈右脚时,身体突然向下一倾斜,不好!右脚开始滑动了。慌乱中,我猛地一把揪住右手边的一棵拇指粗的野枣树,同时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刺疼。一瞧,手心被野枣刺扎了几个小洞,正汩汩地向外渗着血。我将右手掌朝泥土一抹,看看身后的同伴,又奋力地向上爬去。离山顶大约还有一半路时,我们几个都已是气喘吁吁的了。浑身闷热,把外面的衣服脱下,倒可解决点问题,但嗓子干,却没办法,因为我们都没有带水。我靠在一个山腰凹处,朝正下方的同伴们望了望,见小王紧随在我身后,中间是小沈和小杨,落在最后的是小陈。我一扬头,见离山顶路已不远了,那山顶的映山红已遥遥在望。一见花,想到它将为我的小屋增浑添彩,我象是被注射了兴奋剂似的,陡然一下添了劲,脚和手和谐地协同着,敏捷地向上爬去。当我离山顶只有几步路的时候,忽听下边有人喊:“怎么停下啦?”我回头瞥见小陈双手扶着一块从山腰突出的大石头,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有人喊,他头都没抬就回了一句:“我歇歇气。你们先上吧!”“小陈!再加把劲就到了”我使劲地朝下喊了一声。小陈仰脸望了望山顶,又看看我,嘴嚅动了几下,但没有出声,看样子他真是有些累了。这也难怪,在我们一行五个人中,就数他长得单薄瘦弱。我想,此时此刻,激将或者挖苦,都只会促使他彻底失去信心,只有热情的鼓励兴许可以奏效。于是,我又朝他喊道:“小陈,先休息一下,再一鼓作气爬上来,我们在山顶上用映山红迎接你!”他朝我扬了扬手,便又开始向上爬了,从他那艰难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他是在被某种信念支持着的。我心头倏忽一热:当一个人信心动摇的时候,周围同志的几句热情鼓励是可以使他丢掉怯懦和犹豫,重新鼓起前进的勇气的。鼓舞了别人,也激励了自己。我鼓鼓劲,一阵加速便爬上了山顶。
啊,花!我顾不上擦一把顺着两颊往下滴淌着的汗水,急切地朝那盛开的映山红扑去。那花开的真是旺极了,一丛丛,丛丛相连;一蔟蔟,蔟蔟交相辉映。在夕阳下,显得那样的红,那般的艳,那么妩媚动人!我敢说,任谁见了那花都禁不住要心醉的。那花似一张张娇艳的笑脸,冲着人一个劲地羞笑。我想折一枝花,但却有点不忍下手,怕从枝上把她们折下,会使她们娇容顿失羞颜忽改。“你这家伙,楞在这里干啥?是被花迷住了吧?”小王突然站在我面前。我这才想起伙伴们,忙问大家都上来了没有?“就剩下小陈了。也快了。”我忙折下一枝盛开的映山红,几个大步赶到小路口,见小陈离山顶还有二十几米远,正低着头。奋力朝上爬着。我没有呼唤他,怕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出意外,因为越靠近山顶的路越险。我静候在小路口、看着小陈一步步地爬上来,当他一只脚刚踏上山顶时,我用双手将他一把扯了上来,使劲地冲他擂了两拳:“行!小伙子!献束鲜花表示我的敬意!”我油腔滑调地说着。“呸!不要穷大方,我有手!”他丢开我,急步朝那盛开的鲜花奔去。
我们在山顶那残墙破壁上或坐或倚,边休息,边聊天。“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上面为什么有残墙?”小王坐在一堵残墙上朝我们扫了一圈,没等别人回答,他便吹开了:“据说,旧时这山顶上有座大庙,庙里供着观音菩萨。本来高山修庙,山高路险,香客很少。除了偶尔有三两个游客在登山观景之余到庙里看看外,几乎很少有人上山拜菩萨,这庙倒也落得清净。有一年,外地有两个不孕的妇女,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这山上的观音菩萨能使不孕者怀胎,并且生儿养女均可遂求者心愿。于是,便带着香烛祭品,上山来三叩九拜,求观音菩萨发慈悲,让她们受孕。她俩回去不久,还真的都怀胎了,尔后还都生了个儿子,遂了她们的心愿。这下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周围方圆百里。从那以后,四方许多不孕女子,都不怕远途跋涉,不畏山高路险,争先恐后地带着香烛,爬到这里叩拜观音菩萨,总都是有求必应。从此不但这庙名扬天下,香客不绝,庙里终日香火缭绕,连这无名山头也得了个雅名——怀胎山。”虽然这不见经传的旧闻我们都知道,但小王那添油加醋的叙述还是把我们吸引住了。大家都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这昔日的香火胜地,都在想象着当年那些为封建传统观念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不孕妇女们,是怀着怎样的诚惶诚恐的心情,长途跋涉,冒险登山的情景。“嗨,这庙里观音再灵验,也不会发慈悲让咱们怀胎的!”小王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打破了沉寂,惹得我们一阵捧腹大笑。
山风习习地吹着。上山时的汗珠早被吹跑了,被汗水浸湿的衬衫也不再粘脊背了。我们站在山顶上,朝四周极目眺望着:下面,是我们来时的方向,来时走的小路象条不规则的曲线,把营房和山脚连在一起。山下那呈椭圆形的平地上,麦苗儿青,油菜花黄。村镇和营房周围绕着一片淡淡的新绿,那红瓦、白墙、灰楼色调分明,使那一片新绿层次分明。那一口口蓄满春水的池塘,零乱地散布在椭圆形中,发着幽幽的光。远处的山脚处,是横贯南北的京广铁路,南来北往的列车不时地从我们眼底穿过,那有节奏的“哐哐”声,象是这春天大地从胸腔里发出的音响,高耸的工厂烟囱,把淡淡的烟雾大口大口地吐向天空。身着单衣的社员们正在忙着往地里送肥。“啊!好一轴绝妙的清明忙种图!”我自语般地叹道。我恨自己不是丹青手,无法将这幅生趣盎然的清明图描摹下来,惟有贪婪地看着,用记忆的底片将它摄在心底。左、右面的山都逶迤地伸向远方。背面,是一眼不尽的丘陵地,数不清的大小山包,象是许多大小不等的馒头乱滚在地上。啊!春天的大地是这样的美!祖国的江山这样的秀!我猛然间感到生活在这样春光烂漫的国度是多么幸福!同时又觉得肩头很沉:人民的战士肩负着保卫祖国的光荣责任,我们不能辜负祖国和人民,一定要握紧枪杆,百倍警惕,捍卫祖国的春天不受侵害!
“哟!不早啦,该回去了!”小陈尖着嗓子叫道。我们一看表,呵,可不是,快五点了,便应声附和道:“对,是该撤军了!”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山顶精心采摘了一些映山红,然后沿着原路下山。我们一路上说笑着,手中的花是那样的红艳,那红光映得我们军帽上的五星更亮,照得衣领两边的领章更红,我们青春的脸上也被镀上了一层层淡淡的红光,使我们显得更加精神、更加英俊!路人都向我们投来三分惊奇七分钦羡的目光。我们干脆把花抱在胸前,自豪、神气地迈着轻盈的步伐,俨然是一群受到隆重欢迎的凯旋英雄。
大鸿寨的秋色
                                                                                     ◎ 高 卉
高卉,河南禹州人,生于70年代,多年从事电力新闻和文学创作,发表作品计300余万字。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屡次获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政工师,现供职于河南禹州市电力公司。
漫山层林尽染的红叶,是位于禹州西部的大鸿寨景区最吸引人的看点。
“中原正是好秋光,栌叶如丹照嫩寒。”10月15日,禹州市大鸿寨景区“红叶旅游节”隆重开幕。来自省内外的众多游客,伴着明媚的阳光,迎着爽人的秋风,涌入大鸿寨景区,赏红叶,拍美景,爬山健身,快乐秋游,感受大自然的轻松与惬意。
大鸿寨风景区位于禹州市西北山区鸠山乡境内,这里的森林公园面积30平方公里,以涌泉河流为界,自然分成南北两大区域,集自然山、水、洞、林为一体。主峰大鸿寨高1156米,驻足山巅,俯视四周,万壑纵横,群山拱围,峰恋叠翠,气象万千,是河南省少有的自然生态旅游区之一。
大鸿寨风景区在2006年以来连年成功举办红叶节的基础上,今年又精彩举办大鸿寨红叶旅游摄影、登山比赛。
大鸿寨红叶区有10余平方公里。红叶的集中区红叶谷,位于大鸿寨主景区东的一条峡谷之中,在长约2000米,宽约1000米的峡谷两边山坡上,满山的黄栌,在秋风中经霜变红,层林尽染,巍巍壮观。
在进入景区红叶谷的山路上,上下山的游客摩肩接踵。据当地山民讲,有早来的游客,凌晨4点就开始登山了。经过1个多小时的跋涉,我们艰难登上景区最高点——摘星楼的山口平台处。四下眺望,景区的各条山路上,驴友如织,喊叫声此起彼伏。
在山口歇息时,卖烙馍卷野菜的几个老大娘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她们说以前提一篮烙馍卷菜,一天也卖不完,今天不到中午就卖完了,下午还要再提一篮上来卖。
从山口下去,再向东走200余米,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就是红叶谷。只见红叶谷内,红叶满山遍野,娇艳似火,争奇斗艳,驴友们在红叶中穿行徜徉,摄友们在抓拍一个个精彩的瞬间。
在景区广场的一片空地上,驴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舞台。当晚,在景区宿营的驴友们将举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们帐篷已经提前搭好,景区的农家宾馆也已被订满。
夜幕降临,在千年银杏树南侧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燃起,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景区,映红了银杏树。在景区内宿营的各地驴友们,在大鸿寨红叶醉人的秋色中,伴着激扬的音乐,欢快的歌声回荡在山谷间……
                        夏夜乡情
                                                                           ◎ 李金川
李金川,1938年出生于福建泉州南安九都渡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福建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泉州清源诗社社员,泉州市鲤城区诗词学会常务理事,《鲤城诗词》编委。在国内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及菲律宾《世界日报》上发表通讯、散文、特写、游记、小品、民间故事传说数十万字。文章被选入《全国语文教师精短文学大系》《中国历代诗词赏珍》《八闽掌故大全》《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福建卷·鲤城区分卷》等十几种书中。
夏天的一个夜里,“噼噼啪啪”一阵豪雨,把游人赶到文化宫文艺楼下走廊上。
一位满头银丝、精神矍铄的老番客,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大步流星地走进南音室,在角落里找个位置,悄悄坐下,侧耳倾听丝竹清音。他半眯眼缝,如痴如醉。
一曲唱完,老番客起立鼓掌,并绕座请烟。他兴致勃勃地说,他从菲律宾回来一个多星期了,每天晚上来文化宫消夜,夜空中回荡着南音悠扬的旋律,却抓不住,寻不着。刚才避雨,竟意外地发现“原来在这里!”当他听说这儿每天晚上都举行南音清唱时,一拍大腿,无限惋惜地说:“咳!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星期!”
海外归来的南曲知音,引起了在座的兴趣。大家凑过来问长问短,热烈畅谈。
记忆,把年近古稀的老番客牵回梦魂萦绕的岁月。离乡数十载,他依然记得小时候在家乡听南音、学南音的情景。他会吹洞箫,唱《因送哥嫂》、《山险峻》……旅居海外几十年,他总爱唱南音,以此寄托绵绵乡思。他说:“南音在东南亚华侨界很流行。前年祖国南音代表团到菲律宾,马尼拉举行了罕见的踩街活动,成了华人们的盛大节日,非常热闹!”老番客脸泛红光,自豪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清唱又开始了,老番客全神贯注,似乎进入了角色,和着寮拍微微顿首,轻轻跟着哼唱。每个姑娘唱完,他都指指点点,加以评论。一个退休工人声音嘶哑,唱得摇头晃脑。老番客拍手笑道:“我爱听!”演唱者的一字一腔,一笑一颦,都使他陶醉和激动。眼角隐隐闪着泪光。征服人心,有什么能胜过乡音的力量呢?
象久别重逢的亲人在欢叙,老番客听一曲,讲一阵。他如数家珍地说:“往时弦管先生是很尊贵的。特别是琵琶,为‘万军’的主帅。南音四管演奏时,洞箫却要坐大位,因为康熙皇帝吹过洞箫!”
这时全场活跃。尽管这传说大家都谙熟,但出自老华侨口中,却显得特别有新意了。“康熙皇帝爱听南音,宰相李光地写信回来挑选五名南音高手进京。有人告诉皇帝,把南音四管分别关进四个房子里,吹弹出来的曲子仍然和谐合拍。康熙当场试验,用屏幕把四管隔开遮住。只听琵琶当当定调,洞箫引曲,二弦三弦齐奏,清唱的歌声同时飘出。康熙快活极了,拆去屏幕,接过洞箫,就吹起来。既然皇帝吹过洞箫,当然要让他坐大位了,琵琶只好坐在对面。”
老番客侃侃而谈,大家听得眉开眼笑。他品了一口茶,补充道,康熙君要把五位高手留在宫中,他们不肯,便演奏《归巢》一曲,康熙君受了感动,即御赐凉伞宫灯,封他们为“御前清客”,送回家乡。泉州知府出城迎接。此后,百姓遇有冤苦,便打着御赐凉伞进衙门申辩,众官都得下拜,不敢怠慢……
窗外,骤雨已歇。人们仍然不肯离开,满室气氛浓烈。在乡亲要求下,老番客抓过檀板,说:“献丑了。俗语说‘在家不唱《当初贫》,出门不唱《远望乡》。’今夜欢聚,来个《元宵十五》吧!”一阵热烈掌声,一曲华夏古乐,把人们的情感完全融化在一起。
夜色阑珊,月儿西斜,老番客才告辞说:“在故乡与父老兄弟同乐,机会难得,终生难忘!往后我每天晚上都来!”
                                                              小溪意韵
                                                                                   ◎ 萧尊凡
萧尊凡,1935年出生于湖南省洞口县。邵阳市作协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点点心迹》《坎坷弯弯路》《漫漫人生苦求索》《人间正道是沧桑》四部文集。退休后,从事高中民办教育。
岩湾小溪,源于雪峰,涓涓细流,永不消失。她永远萦回在我的美梦中,是我岩湾历史变迁的见证,是一部美丽的编年史诗。长年累月迈着轻盈而灵动的步子,记录下岩湾人改造岩湾、建设岩湾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在我扯猪草砍柴的年代,小溪就美在我心里。桃花盛开,小溪涟漪荡漾。两岸油菜撒籽的田里,那绿如翡翠的三月嫩藤,是最好的猪草。伙伴们扯三月藤比赛,角逐田间似精灵。我的同年老庚嫉妒我得冠军,呆在一旁。我把赢得的三月藤塞进他的猪草筛,他,朝我眼一亮,笑了:你真好,谢谢好朋友!从此,友谊的小溪就在我们的心灵中流淌。
太阳狠毒月份,伙伴们总喜欢在小溪边砍柴。砍满一担,就下到小溪成就的坝凼里赛游,见朋友们游得鱼儿似的溜活自由,可我只有惶恐、羡慕的份儿。老庚就把我拉下水去,教会了我“仰天游”。水中乐,难忘,更难忘我们之间的友爱。大水冲垮了水坝,小溪瘦得哭了,可我们就在几个齐膝深的小水凼中打水仗。打呀打,打得小凼中的鱼儿慌了神,一条小鲤竟蹦出水面,在沙滩上活蹦乱跳。我们几个一窝蜂似地捉呀,嬲呀,按得小鲤鱼遍体鳞伤,血污一身,我们快乐得成了小神仙。从此,小溪就成了我们游乐的天堂。没料想,往后还有更乐时。我,夜梦也在捉鱼。怪不得,那时的鱼肉与穷人的缘份太少太少。解放后,我们这些游乐的小子才成了劝学入校的大小子。小溪也就少了快乐。但小溪不甘寂寞,很快,投入了新时代人定胜天的建设中。
56、57年暑假,正是久旱未雨,车水灌田的季节,村民就把小溪的涓涓细流堵起来塞坝抗旱。小溪流则形成了我心目中的汪洋大海。溪水在龙骨水车里歌唱:抗旱保苗争丰收,自力更生乐无穷。当年打水仗捉鱼的小子,也成了车水抗旱的新力军。在抗旱实践中,我们对农民肃然起敬:在创造世界的历史上,农民充分利用小溪,劳苦功高!
岁月到了使用抽水机的年代,车水的龙骨车进了历史博物馆,但在灌溉天水田的工程中,岩湾小溪借抽水机的伟力,有声有色、慷慨豪放地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我们年轻人同村民与小溪共同享受到“与天斗,争丰收”的快乐!党还领导我们在小溪下游建成了钢筋水泥的岩鹰坝。从此,岩湾小溪在多次抗旱中屡立奇功。
改革开放以来,岩湾小溪恪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理念,在大兴土木建筑、美化村容的系列中,建树了它的丰功伟绩:
路是车的先导。岩湾的村道、组道,一色土路硬化成水泥路,小溪流雪中送炭,无私奉献;日夜穿行的小车需要洗脸、沐浴,小溪流就主动冲刷;凸显一个地域富足的标帜——高楼大厦的建设,水,如衣食不可须臾或缺,小溪流应邀,恪尽职守,立了大功。
青藤绿树群鸭,小桥流水人家,这是岩湾人独有的风光,它衬出我岩湾一片兴旺发达的风韵。“公德桥”长三丈,如雨后彩虹,横贯在小溪东西两岸。小溪中立一墩,高2米,如中流砥柱,顶天立地,稳固地承载着两米宽的预制板桥面。桥两旁衬有一米高的距离均等、间隔分明的钢筋栏栅,两边对称有致,别具一格。远看,小巧玲珑,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是我岩湾一道靓丽的风景。桥下小溪,则成了洗衣女快乐的天堂。她们宁可弃洗衣机而不顾,也要来桥下小溪流中快活:她们边洗衣边戏谑,笑语连连,逗出鱼儿追逐,时而跃出水面,亮出一道道银白,女人中一个叫“开口笑”的,扬声笑曰:哈哈,鱼儿也与我们同乐。其时,鸭群涌动,也嘎嘎直乐。水中之乐,意韵无穷。
白胡子的耄耋老翁,也喜欢来桥上聚谈,释放赏心悦目的快乐,他们见证着说:岩湾修“公德桥”的牵头人肖奉高、傅爱玉夫妇,确实风格高,有爱心。修这桥,得人心。从此,永远结束了木桥累遭洪水、冰冻期,孩子们滑倒在溪流中的苦难史!他们有感而发:过去,小溪是一条苦瓜藤,那零零落落的竹篱茅舍,正是这条藤上的苦瓜;如今的小溪,成了西瓜藤,那错落有致、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正是这条藤上的哈蜜甜瓜!
如今的小溪,流呀流,还流出我岩湾10多部小轿车呢!吸引着远近漂亮姑娘,争先恐后嫁到我岩湾来。过去打过光棍的老年人,咂嘴翘舌,为他们庆幸。小伙子们把车停在自己的晒场上,好风光、好气派、好风景:彰显出改革开放,给我岩湾人带来的福祉!
得天独厚!还有一景:岩壁上的大树枝繁叶茂,与溪边的绿树合拢成遮天蔽日的林荫大道。秋冬可挡风,春夏好歇凉,天然的调控器!乐得夏天的蝉儿引吭高唱:封山育林政策好,小溪滋润恩泽长。
小溪记下了岩湾的历史。过去,岩湾除一户地主、 一家富农外,其他蜗居在一起的都是穷苦兄弟,所以文盲多,斗大的字不识一谷箩;今天,这个穷山窝,不,这个富金窝,可是飞出了一批大凤凰!各类学士研究生、博士生、作家,差一点可以成为一个班的编制了!都是喝岩湾小溪之水、在五星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国之栋梁!如今,岩湾人总是乐得高唱:“哗啦”小溪爱唱歌,百姓幸福得自由,可喜旧貌焕新颜,改革开放更窈窕。
在新人辈出的今天,有人以“岩湾”两字做对联,曰:“岩前山环水绕,湾里鸟语花香”。后来加横幅“地灵人杰”,就更富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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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7:33 | 只看该作者

瘦金体

◎ 雪小禅

雪小禅,中国作协会员。专栏作家、现为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读者》杂志百名签约作家之一。出版小说随笔集20余本。在全国近百家杂志与报刊开辟个人专栏。作品入选中国小说、散文等各种排行榜书籍,作品现已经被翻译到日本、越南等多个国家,繁体版《无爱不欢》《刺青》已经在台湾出版。已发表文字五百万字。


瘦与金,仿佛贫穷与富贵,凑在一起,居然有一种别致的味道和气息。
是一个皇帝创造的一种书法体。
但凡这种皇上,一定做不好皇上。果然,创造瘦金体的宋徽宗对书法和绘画的偏爱,让他沦为金兵俘虏。但正是心中这些对于书画的热爱,才使他在沦为俘虏时不至于落难到不堪的地步——人的爱好,在生死关头总会拯救他。因为漫长的时光是无法打发的,这些爱好,可以与时间为敌。
喜欢瘦金体,是因为喜欢它的个色。
就因这叫法,分外有几分落寞的荒意。
像秋天长水。是寂寂的天空,有几声远走高飞的大雁,其实是含着人世间最饱满的情意的。远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想象,而这瘦里,就有了山的寒水的瘦。这金里,又有了人世间最真实的沉重和亮色。
第一次读到这三个字,就被吸引了。三个字里,跌宕出一种极为细腻的光滑与个色感。只这两个字联系起来,衍生出多么孤零的一种情怀啊。
再看字。真是瘦。绝非牡丹的肥腻,而是一枝清梅的瘦。枯而不甘。我喜欢那支棱出来的样子,一撇一捺都彰显出不同凡响的意味。看着一点也不洋气,甚至有些乡土,可是,一腔子里的血全是清傲的。
那份浓烈,那份傲岸,分外扎眼。
也像宋徽宗这个人。偏偏不喜欢做皇帝,偏偏把心染在了琴棋书画里。
另一个皇帝李煜,南唐后主。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诗词,一切如命,当然也会一江春水向东流。
总觉得喜欢上文字或者绘画书法的男子或女子会徒增一种莫名的伤感。于他的审美上或许是一种趣味的提升,于人生而言,并无多少益处。因为那样会使心灵过早地进入陡峭地带,过上一种看似平静实则颠簸的生活。虽然人生会因此厚了,肯定了,更值得揉搓和拿捏了。可是,它们带来的荒凉和皱折也一样多。——这些人要比别人付出更多对时间的交待和对生活惘然的品味。
就像瘦金体,看似锋芒毕露,实则是人生的无奈全在里面。
能在哪里张狂呢?除了在文字中。在日子中,不得不收敛,不得从春到秋,从夏到冬。日复一日重复和交待的,其实是差不多的内容。
那仿佛是经历过时光淬砺的女子,逆境让她一夜之间成长。被时光或打击过的石头、铁或人,往往更加光彩夺目。很多时候,顺境让人慢慢就沉下去了,而逆境,一经时间打磨,却可以散发出更加绮丽之光。即使是变得凛然了,突兀了,但那味道却是格外不同了。
人们很难记得历史上那么多皇帝。但却容易记得宋徽宗。金戈铁马是留给岁月尘烟的,一个书法体的诞生却是永远永远的留下来了。尽管想起时恍如隔世,可是,如果看起来、写起来,却仿佛昨天。
看过一个朋友临摹的瘦金体,分外古意。
却觉得并不远,仿佛可亲可近的人。贴在脸上,有温热感,放在怀里,是那亲爱的人。远远地看她写,那中式的长衫,那手中的毛笔,仿佛都带着一种阔绿千红的诱惑。在少年,我是如何抵触着中国文化,那么现在,我就有多么热爱着它——你曾经反感的,或者隔阂的,在多年之后,也许会成为最亲近的。这恰恰是岁月所赐。心老了以后,往往会喜欢一些沉静下来的东西,比如书法、绘画,比如戏曲。
因为不再有生活的节奏和韵律了,也渐渐失去争先恐后去要什么的意味。人生到后来,是做减法了。一步步减去那丰硕的气息,像瘦金体,只留下些风骨和枝桠就够了,那风骨,却更吸引人。因为隔着八百多年的烟尘与风雨,我仍然能感觉瘦金体的凛凛风骨。
那是一个男人的心声。
他更愿意臣服于书画之间的时间。那是属于他个人的时间。没有年代,没有界限……他似乎早就料定了。其实,他一定会比别的皇帝更多的出现在后代的书中或者文人们的嘴中。因为文化,从来是穿破了时间这层膜,而且,年代越久,味道会越醇厚,越有气象。什么东西一旦有了气象,便离成大器很近了。
因了宋微宗,我偏爱着寥薄清瘦的瘦金体。又因为瘦金体,我更高看这潦倒的皇上。有的时候,恰恰因为不堪和潦倒,才创造出一个个文字或书画里的奇迹,那些画牡丹的人,永远不会体味画竹或画梅的心境。潦倒,往往赐予人更高的灵魂品味和耀眼的光彩夺目,比如凡高,比如宋微宗。
破掉了富贵之气的瘦金体,就这样支支愣愣地入了我的眼——异数,从来就有着别样的动人大美。无论是书画、文字,还是人。

村外的路

◎ 白庆国

白庆国,河北省作家协会员。在《诗探索》《诗刊》《中国作家》《北京文学》《诗选刊》《诗神》《诗潮》《星星》《中国诗人》《诗歌月刊》等刊发表诗作。有诗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中国阳光》《2009打工诗歌精选》《大诗歌》等选本。曾获首届郭沫若诗歌奖。


那条路,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也许与村庄的历史一样长,村庄多长时间了,这得查看村志。反正我在村子里生活了近50年了,没有听到一个人提到这条路多长时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具体的事情要做,谁也不关心路的年龄。这是大家的事情,大家的事情可以不管,可以放着,有时间了让大家去管。我也只是问问,我当然也管不了。
一条路,只要它存在着,就有人走。无论它多么泥泞,多么坎坷。多么窄小,多么宽阔。只要它存在就有人走。当然,难走时,肯定避免不了人们的牢骚。
一条路就那么安然地在村庄的田野里放着,春夏秋冬,任人们随便走,你不走是你个人的事,路不管。路,从来没有给村庄里的人发过脾气。路只跟城市人发过一次脾气,那是一个到村庄相姑爷的人,他不知哪根筋错位了,非要把他的独生闺女嫁到我们村庄,他还哀叹着自言自语说,下辈子再也不生在城市里了,听他的语气好像城市有多么可恶。他开着小轿车来的,因为刚下过雨,路实在泥泞,小轿车的轮子转的跟飞一样,就是不往前走,他也许生气了,只说了一句这路真不好走,后来路就把他与车翻到了路沟里。但是,他依然没有改变初衷,最后还是把闺女给了我们村,后来他几次来,路就好走多了。
我来回在那条路上走着,从来没有嫌弃过它难走,二十年前父亲一直在它上面走,我只是跟着父亲偶尔走一次,现在,我一直在它上面走着,父亲偶尔走一次。现在,父亲年龄实在大了,走在路上摇摇晃晃,路,实在受不了这样的速度。路就不欢迎父亲了,但允许父亲站在村口瞭望,这都是我在路上时,路悄悄告诉我的。但是,我总不能把原话告诉父亲,我只是转弯抹角地给父亲说,父亲还是察觉了话的背后意思,父亲急了,父亲把院子里的一把锄摔的震响。我小心地给父亲解释,父亲还是怒火不息。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父亲说,我一辈子走它,我对得起它了。可它,低着头想一想,对得起我吗?几十年了它给我使过多少磕绊,有一次我拉着一车麦子往家走,我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它还是不让车往前走半步。有一次夜里浇地,浇完地已经是深夜两点钟,天上也没有星星,我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走到半路它把我整个人都摔倒了,而且还把我的一枚门牙摔断了,可我听到了它在暗处偷笑。我计较过它吗?父亲说到这里故意把牙呲了一下,好像是证实。其实我早就知道父亲的门牙掉了一颗,是摔断的,下半截牙根还存在着。可我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跟路说,我父亲太僵了,你看着办吧。路不让父亲走,肯定有路的道理。我声音很低地给父亲说,我给路讲讲情。其实父亲是理解路的意思的,他只不过当着我的面显示着做父亲的尊严。
以后的日子,父亲明显走在这条路上的次数降低了。而我欲加宽敞地行走着,父亲只是在收割的季节,从路上走来看我种的庄稼怎么样。我的性格父亲知道做事情不严格,他怕荒了土地,哪怕是一棵小苗的地方。如果我种的完好,父亲就满意地微笑。父亲不知道,我做别的事情不严谨,种地毫不马虎。现在算起来,我已经正式种了三十年地,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农人了。
种地三十多年,每天走在路上,对路有了感情,这是必然的。了解了路的情趣,它的爱好,它的执着,它喜欢什么样的走路姿势。什么时候走在上面,心情最佳。
每次走在路上时,我都小心翼翼,生怕对路有什么不利因素。锄在我肩上扛得端庄,左脚刚刚落地,右脚紧跟着抬起,一般情况下,不出现半步。每次走在路上我都有好心情,因为太阳从东方刚刚升起,靓丽的光线照耀着我要走的路,路一直向前方安稳地延伸着,路基结实,没有突然的塌陷,我每次都是放心地走在上面。如果是我往田里用人力车送粪土,我就把粪土用锹拍得方圆,不让粪土掉在路上,低着头一直用力拉车,路最嫉恨一个人干活不是干活,玩不是玩。有的人走路,一边走,一边嗑瓜子。还有的人一边走,一边打闹。这样的人最后都没有好结果。还有的人两口子打架了,就在路上发威,用脚跺路,这更使不得。
走路要有走路的姿势,也要有走路的心情,要面带微笑,这样你的日子就会顺畅。你的日子顺畅了,别人就会嫉妒,他们不知道你的日子顺畅的原因,还以为你命好,其实你的日子顺畅是因为几十年走路走得好,积来的福气。走好路是有好运气的,你不知一次地给别人说,他们根本不相信,他们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个理,他们只知道一元钱买四个馒头是确实的。
知道了走好路的好处,我每天走十几遍我们村庄的路,没事的时候我就扛一把锹,哪里坑了,洼了我就马上补上新土。哪里有一块石头,烂砖,我就把它装在口袋里带到沙滩里扔掉。几十年了,我都是这样。也没有感觉累,反而觉得心情舒畅,有时在路上我还哼唱流行歌曲。
我知道人生短暂,在有限的人生,我尽量多走我的路,希望多收一些人生的快乐。我还知道我像父亲那般年龄时,路也得嫌弃我。我也会同样与自己的儿子争吵,现在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加快走路的步伐。

空巢中的母亲
◎ 孙青松
孙青松,生于1966年3月,河南省镇平县人,内乡县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高级检察官。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河南省作协会员,内乡县作协常务副主席,《湍河文学》主编。荣获中国散文华表奖等国家级奖励十余次。

就像一只苍老的鸟,含辛茹苦地将一群“儿女”抚养大,眼睁睁地看着“儿女”们远走高飞,另栖枝头,自己却独守空巢,饱饮寂寞一样,母亲,我的八十六岁的老母亲,独居在故乡的老宅子;妈妈,我的驼背白发的老妈妈,一个人守望着我的旧居,顾影自怜,何等孤独,何等凄凉!而这种孤独和凄凉,也许将伴随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每当我一个人独处静思的时候,一种深深的愧疚和心酸便浮上心头,与母亲一起生活的往事也穿越二十五年的岁月烟霞,影视画面般呈现于眼前——
母亲,你温暖的羽翼庇护过弱小的我。母亲生于1926年的邓州市穰东镇盆窑村,童年时因病服“牛黄”药过量导致听力严重下降,村上人说她耳聋。由于这个原因,她没进过一天学堂,没念过一天书,不识一个字,甚至连钱的面值多少也不知道。19岁时,她与我父亲结婚,先后生育一女四男五个孩子。俗话说:一聋三分差。父亲老说母亲“傻”,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也不这么认为。母亲嫁给我父亲之后,几乎没有上街赶过集,甚至连三里外的娘家也很少回,一心一意与父亲过日子,称得上“足不出村”。童年的我,体弱多病,过一段时间就得看病,吃药打针。打针多了,屁股疼得不敢坐,一看见医生拿着针头准备给我肌肉注射,就浑身打颤。此时,母亲总是拿出一块白面烙馍劝我说:娃啊,别怕打针,打打针你病就好了啊!打完针,妈妈给你块烙馍吃,不让你哥吃啊!那年代乡村物质生活极贫乏,一块白面烙馍对我的诱惑力极大!就这样在母亲的鼓励和诱惑下,我忍受了乡村赤脚医生粗暴地注射之后,含着泪花拿着一块烙馍坐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轻声细语的安慰,盼望着病魔早日走开,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活蹦乱跳,满村子跑。病好的日子里,我有时因顽皮而打烂一只碗或弄坏一把锁,父亲心疼东西撵着打我。母亲总是及时赶来,掩护我跑掉,以至于父亲一怒之下误打了母亲。这时候,我后悔极了,下决心以后不再出啥“差错”,不让母亲再代我“受过”了。在母亲温暖的羽翼庇护下,我度过了梦幻般的童年。
母亲,你呕心沥血地养育我长大。八岁的时候,我开始在东邱庄小学念书,因家庭很困难,父亲无钱给我买书包,上学、放学时我总是把课本与作业本拎在手里,很不方便。刮风下雨的日子,格外糟糕。有一天下午放学到家后,我对母亲说:妈,别的娃们都有书包,我也想要一个。我本来猜想母亲会很为难,出乎意料的是她答应得很爽快。晚饭后,母亲忙碌起来,她翻箱倒柜找块块片片的碎布,嫌不够又舍脸到邻居家借些做衣服裁下来的“边角废料”,在废旧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缝缀布块直到深夜。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母亲就兴冲冲地告诉我:“娃啊,我给你缝了一个书包,你拿去试试。”我打量着母亲递给我的新书包,非常开心:这是一个用五颜六色的碎布块拼合成的书包,质朴而柔软,可装进去八、九本书,上口有两个长长的灰布条作背带,背在身上挺舒服、挺神气!这是我学生生涯有书包的开始,这个缝进了珍贵亲情的“土书包”陪我读完了整个小学。长大后,尤其是参加工作后,尽管我拥有过质地、造型俱佳的人造革包、皮包,但这些在我心目中都比不上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这个土气十足的布包啊!
我小时候正值大集体年代,社员们一不能经商、二不能务工,都是靠挣工分分粮生活,日子清苦,缺吃少穿。由于母亲耳聋之故,她不能去生产队参加集体农业劳动挣工分,只好承担了七口之家几乎全部的家务劳动——带小孩、做饭、洗衣服、做针线、打扫卫生、喂猪养鸡、看家护院……这是一个难以挑起的生活重担啊!母亲竟然挑起来了,从无怨言。七口人的脏衣服,全由母亲一个人在水坑边的废石磨上“手工”洗涤,晾晒叠收,常常累得她腰酸腿疼。冬季,母亲因一天三顿做饭,与冰冷的水掺和,双手皴裂,布满细纹般的口子,疼得揪心。有一种八分钱一盒的粘稠状润肤剂,叫做“螺壳油”,对治皮肤皴裂效果很好。我十天半月就去街上买一盒,母亲在患处涂抹几天,皴裂得轻些,也疼的轻些;但由于天天沾冷水这个病根未消,所以整个冬天手上的皴裂不断,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才痊愈。寒夜里,母亲是家里睡得最晚的人。为了省煤油,母亲尽量将灯芯拨小。她在昏暗的油灯下或摇纺棉线,或用针线纳鞋底子,干得那样专心,那样辛苦,那样快意!凛冽的冬晨,母亲又是家里第一个起早的人。她总是起床洗把脸后赶紧做红薯稀饭,然后将我和弟弟的棉衣和棉靴在火上烤热,快步送到我俩床跟,让我俩赶紧趁热穿衣穿鞋起床吃饭,生怕我俩冻着饿着。母亲纺线织成的土布,总是优先给其它家人制衣服,她穿的衣服补丁最多;母亲纳底子做布鞋,也是优先给其它家人做和穿,她自己的鞋底常常露着脚后跟。母亲没有专门的梳妆台,她卧室的泥巴窗台就是她放梳具的“梳妆台”;她的梳具寒碜得可怜,只有一把木齿参差不齐的梳子和一面棱角残缺的镜子,一样化妆品也没有。母亲也没有像样的洗具,她和家人共用一个脸盆。这脸盆是厚铁皮制作的,内铁外瓷。不知它被用了多少年,瓷皮斑驳,裸露着灰黑的铁质。盆底几处破裂,补了又补,依然漏水。洗脸的时候,只好将盆子斜靠在墙跟,让不漏水的部位落地,少盛点水将就着洗把脸。人们春节穿新衣是家乡的风俗,由于我的家境贫寒,家人添件新衣服也是值得父亲下决心的事。母亲在年关前总是动员父亲给我和弟弟添件便宜的“洋布”新衣服,而她自己总是找身没有补丁的旧衣服,洗涤一下当新衣在春节穿上。春节期间,忙碌了一年的父母才得以歇息;吃了一年素食的家人,才有口福吃点肉。一个春节七口人就买了六、七斤生肉,主要是用来招待客人,真正家人自己吃肉的机会也很少,往往是一大盘素菜中掺杂很少量的小肉块。吃菜时,母亲若夹住一块肉,总是不舍得自己吃,不是给弟弟就是给我。她看着我俩吃肉常常问:娃啊,肉香不香?当听到我们兄弟俩说“香”时,她笑得开心极了!似乎她也品尝了肉的香味。这情景多像一只母鸡在地里刨食,偶尔觅到一粒麦籽,马上用嘴叼来喂给它的雏鸡一样。这是何等伟大而纯洁的母爱啊!
母亲,你把青春和爱心都献给了儿女,却把孤独和寂寞留给了自己。我13岁时父亲因病去世,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母亲悲痛欲绝,打击很大,曾一度神经失常,后经治疗也没有彻底恢复。离开父亲后的日子,更加难过。荒春上,母亲曾领着我和弟弟去田野挖面条菜、苋菜、马齿菜之类的野菜,又叫我们爬到树上捋榆钱,用镰刀勾洋槐花,以此充饥度过缺粮的危机。夏秋时节,母亲常叫我们去地里拾柴禾、拾麦穗、捡豆子、遛红薯,以增加家庭收入。冬天放寒假了,我和弟弟又带上自制的小网去村外五、六里远的老堰河里破冰捞鱼虾,拿回家由母亲拾掇干净,摊在高粱莛锅盖上风干,作为春节全家人的“腥浑”,以抹去无钱去街上买鱼的惆怅。日子一天天逝去了,母亲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一个个羽毛丰满“出窝”了——姐姐出嫁了,两个哥哥成家分门另住了,我中专毕业后分配在县城工作了,弟弟也进城经商了,家里只剩下老母亲一人守着灰墙灰瓦的老屋,还有长着老榆树和杨树的旧宅院。屋角结着蛛网,院落生着蒿艾,满目荒芜。
母亲,你是我“家”字概念的核心内涵,你独住的老宅子是我“家”字概念的全部外延。当我不知不觉步入中年的时候,母亲也不知不觉地进入晚年,岁月之霜染白了她曾经乌黑的头发,时光之刀刻划了她满脸皱纹,生活的重担压弯了她曾经坚挺的腰板。她步履蹒跚,耳更聋了,人显得更“差迟”了。此时,我才恍然大悟觉得欠老母亲的亲情太多了,要抓紧尽孝心啊!家里的老屋多年失修,西山墙上有道“鞭”形的裂痕,使得老屋有一种风雨飘摇的危机感。我和弟弟曾劝母亲随我们进城生活,她摇头坚定地拒绝了,其理由很简单:我一辈子都在农村庄上住,去城里住不习惯啊!城里人不兴串门子拉家常,庄上都是老门老户人熟亲热啊!恭敬不如从命。我和弟弟合计后,2007年共同出资将母亲住的老屋拆除,新盖成座北面南的三间大平房,龙门院墙也翻修一新,硬化了院内地坪,并种树绿化;又给母亲添置了新家具,卧室装上了冷暖两用空调机。母亲高兴地迁入新居,开始新生活。我和弟弟又约定:母亲的生活起居托二哥照顾,全部赡养费用由我们小兄弟俩承担;节假日,我们勤回去看望老母亲。我们本想让年迈的老母亲晚年“享清福”,可事实上不尽人意——收麦季节,母亲总是蹲着不停地用双手翻晒我二哥摊在水泥地上的小麦,尽管烈日当头,她依然不温不火;秋收季节,母亲又常常坐在小椅上给院中堆成小垛的苞谷穗剥皮,纵然索然无味,她依旧神态安详。每当我回老家看望母亲时,一见面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娃啊,回来了,你吃饭没有?听到她这句“老生常谈”的话,一股母爱的暖流便流遍我的全身,我年少时与母亲共同生活时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亲切温馨的感觉,马上复归重来……
母亲,你纵然没有天生丽质,可在我的眼中你却美好无比;你虽然没有教给我一点文化知识,却将勤劳、朴素、执着、包容这些优良的人品,如雨露般在我心灵上潜移默化,足以让我终生受益;你固然没有给家庭积累可观的物质财富,却以对家人的无私奉献和无比亲善,让我一生感恩和回味。母亲,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呵护我长大成人,我却不能亲自给你养老,这是多么不公平、多么伤感的事啊!尽管你现在不能和我一起生活,是因为你惧怕城市人之间的生疏和冷漠,留恋老家邻里之间的熟悉和温情;尽管你不能和我一同出外旅游,是因为你坐不成汽车、火车、飞机,一坐你就头晕恶心,茶水不尽;尽管我和弟弟合资给你盖了新房子,你已经起居安稳,生活有了保障;尽管我给你的住室装上了冷暖双温空调机,给你买了时尚的保暖衣裤,让你四季温暖如春;尽管我给你买了北京老布鞋,让你步履稳健;尽管我给你买了精致的梳子和镜子,让你有照镜梳头的好心情……但是,我不能与你共同生活的缺憾,难以弥补;我不能亲自照料你晚景生活的愧疚,无法排遣。
母亲,你的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多想再听见你在家门外张望着深情地呼唤:娃啊,饭快凉了,赶紧回来吃饭吧!妈妈,你的在异乡生活的孩子,多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门口,撒娇地喊道:妈哟,我饿得很渴得很,你快给我拿个馒头倒碗茶吧!这些往昔我极平常的"待遇",今天却成了我难以企及的奢望,我的心里多么失落和酸楚啊!母亲啊妈妈,你的不孝之子在水土迥异的别处,默默地为你祈福——愿你在老家生活自如,健康长寿!

谷 雨
◎ 苏宪权
苏宪权,笔名雪野热风、清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乡土文学委员会理事,滑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半树槐香的抚摩》等书籍,获得全国、省市等级奖二十多次。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几声布谷鸟的鸣叫声,把人们从惺忪慵懒的睡梦里唤醒。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这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催促,催生着一个节气的来临和谷雨时节那个可以发芽的秘密。
又是一年谷雨临,驻足回眸万象陈。而经历了无数次季节交替的谷雨,依然清新,依然湿润,依然青枝绿叶,依然散发稻香。
24节气中,谷雨是一个很能引起人想象的充满诗意的节气。按古代流传下来的说法,谷雨本身就是播谷降雨、雨生百谷的意思。《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下而上也。”谷在此时播种,雨水应时而下。故此得名。也有人说,谷雨节是为纪念造字的仓颉而设的。
前年,谷雨时节,到洛阳赏牡丹,听到一个凄婉的传说:传说在唐代高宗年间,有位叫谷雨的年轻人,水性很好,有一次他的家乡曹州发大水,他凭借着这个本领救出了村民,还冒着生命危险救出了一颗牡丹花,并拜托一位花匠师傅好好地栽养。几年后,谷雨的母亲得了重病,谷雨既要照顾母亲,又要干活养家,很是辛苦,这时有位美丽的女子出现在他的家里,并每天都来照看他的母亲,谷雨与这位女子日久生情,就在谷雨想提出与这位姑娘成亲的时候,得知这位美丽的姑娘是位牡丹仙子,正是几年前他救起来的那颗牡丹。牡丹仙女约定“待到明年四月八,奴到谷门去安家。”谁知过了不久,牡丹花仙的仇人秃鹰得了重病,逼迫牡丹姐妹为其酿造花蕊丹酒医病。牡丹姐妹不愿取自己身上的血,酿下丹酒供恶贼饮用,却被秃鹰抓走关押。谷雨历尽艰险,在自己生日那天,终于闯入魔洞战胜秃鹰,救出了众花仙。当大家准备回家时,尚未咽气的秃鹰一支暗剑刺中了谷雨。牡丹恼怒万分,拿起谷雨的板斧,将垂死挣扎的秃鹰砍成了肉泥!回转身来,抱起谷雨的尸体,泣不成声。谷雨以自己的性命救了这些花朵们的生命。从此,在谷雨死的那一天,天空就会下起雨,所有的牡丹都会开放,以此来纪念谷雨。
民间流传着“谷雨过三天,园里看牡丹”和“芍药打头,牡丹修脚”的说法,还有“月季花落只去蒂,花朵随开无停滞”的谚语,形容这一节气百花盛开的人间春色。
百花之王牡丹,又叫做“谷雨花”。谷雨时节是她开花的日子。“惟有牡丹真国色,开花时节动京城”,城里的人们东奔西走,赶赴谷雨花会,而乡村里的女子正忙于采摘桑叶。《孟子》说:“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桑林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古人理想国的象征。有村庄处,必有桑林。“谷雨三朝蚕白头”,谷雨前后,任何人不得去左邻右舍窜门,即便是衙门的官差也不得下乡,以免冲撞了蚕神。等蚕上山了,祭过蚕神嫘祖,方才解禁。
谷雨这天的祭祀名目繁多,形式多样。西山里的男女要去小河里洗一洗消灾避祸的“桃花水”;北方人家要在墙上贴上“谷雨禁蝎贴”;南海之滨,人们用舞蹈与歌谣来祭拜海上的天妃之神;东海的渔人则在海边摆开宴席,用硕大的馒头与肥壮的整羊来献祭龙宫里的海神。谷雨时节最为久远的祭祀,恐怕要算是祭祀仓颉了。黄帝的史官——仓颉长相非凡,古书上说他“龙颜四目,生有睿德”。传说五千多年前的一天,走遍名山大川的仓颉席地而坐,依照星斗的曲折、山川的走势、龟背的裂纹、鸟兽的足迹造出了最早的象形文字。在他之前,人们一直用打结的绳子来记载事件,生活在巫术横行、人鬼混居的浑沌之中。“仓颉造字,而天雨粟,鬼夜哭。”上天为生民贺喜,降下谷子,鬼因为再不能愚弄民众而在黑暗中哭泣。人们从此把这天叫做谷雨,并在每年的这一天,祭祀仓颉。祭过仓颉之后,还要在灶神的旁边贴上一幅公鸡吃蝎子的图画。防止夏季来临蝎子精作怪。贴好“谷雨鸡”神符,人们往往会炒上一盘新鲜的香椿。“雨前香椿嫩如丝”,谷雨食椿,又名“吃春”。谷雨是春天最后一个节气,人们也许是想用这种形式留住春色,同时掩盖“落花流水春去也”的惆怅吧。
谷雨,是布谷鸟久唱不衰的歌谣。陆游有诗曰:“时令过清明,朝朝布谷鸣,但令春促驾,那为国催耕,红紫花枝尽,青黄麦穗成。从今可无谓,倾耳舜弦声。”谷雨时节,布谷鸟的歌声,追赶着耕耘的脚步,一声声,将农事催紧,将季节加深。在农人心里,布谷就是播种,布谷就是让天下遍布金黄的稻谷,就是永远的丰衣足食。质朴的农人,有着泥土的单纯,他们掐算节气,期待收成。
乡下人的日子,总是沿着二十四节气,来铺排。“清明秫秫(玉米)谷雨谷”,“清明高粱接种谷,谷雨棉花再种薯。”“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在黄河流域,作为古老的棉区,种棉花的谚语更多,“清明早,小满迟,谷雨立夏正当时。”“谷雨种棉家家忙。”“棉花种在谷雨前,开得利索苗儿全。”还有“谷雨不种花,心头像蟹爬”的农谚。谷雨,时时启发人们要抓住机遇,才能为一年的收成打好基础,谷雨给我们的,是一种哲学上的思考。
一滴谷雨,洗亮一面凸透镜,放大上苍的恩赐,读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原始寓意。于是,很多种子,在谷雨的雨后出发,一批批地走向田野;很多秧苗,在谷雨的雨里,生出满眼的绿色;也有很多心,在谷雨的雨里,生发出葱葱笼笼的希望来。清明垂青春回暖,谷雨育谷绿如烟。这时节,田间的麦苗葱郁着骄傲,杨柳的枝梢积蓄着茂密,远天近水弥漫着温暖的气息和生长的欢欣。
谷雨是一首流动的诗,洋洋洒洒,晶莹剔透。在谷雨的滋润下,春笋怒发,漫山遍野鹅黄淡绿,景色宜人。“春令有常候,清明桐始发。”西厢养蚕,家燕归巢,杏花疏落,牡丹初好。这世间的事物,总是遵循着自然的规律,沿着节气的脉络,顺理成章地走下去。谷雨如牛,但走不出乡村的农历,走不出农人的眸子,穿越那岁月的藩篱,驮着籽粒饱满的种子,裹着淡淡的泥土的清香。谷雨时节播下的种子,总会准确无误地走到自己所要抵达的驿站。
好雨知时生万物,随风入夜润无声;油菜金黄迎立夏,禾苗黝绿送清明。谷雨,润泽着肥沃的土地,为中原拉开了一年丰收的帷幕。此时此刻,农人把谷雨,用麦苗麦穗编织成一个序列,编成黄土里整装待发的童话,看结穗的麦子丰实饱满:谷雨麦挑旗(孕穗鼓肚),立夏麦穗齐,小满麦子黄了皮……
云卷云舒,岁月如磬,谷雨晕染着乡村田野,一串串农人的脚窝被麦色装点。行走在垄上,每个人的心头都会充满对生活的美好向往。
谷雨,从古老的智慧里长出,从唐诗宋词里走来,从苍茫烟雨里经过。满堂墨客歌诗疾,一介农夫出语真。大地的耕耘者,挥一根牧鞭,将时光赶成农田中禾苗的行距,哼一首民谣,将阳光铺成秋天里金黄色的谷穗……
鸟鸣水润的谷雨,醒着;一杯春茶茗香,飘着;一种乡村品牌,亮着;一种农事图腾,燃着……

最后的微笑
◎ 潘成欢

那条不宽却笔直平坦的水泥路直插墨绿的田间。身着淡黄色轻柔连衣裙的她推着辆轮椅,款款走在水泥路上。时而弯下身和轮椅上的老母亲讲话,时而抬头遥望苍苍原野。娟俊的脸上嵌着微微笑容。车上老人时不时抬起白晳的右手摸摸她的脸,摸摸她那黑缎子般的乌发,摸摸她的连衣裙。一双无力眼睛,从瘦得如枯黄的菊花般皱纹中使劲睁大,呆呆望着她,虽然无光、无神、灰暗,但满面漾然耀动着无比幸福、无比安祥、无比轻松的神情。
老人把手向后方指指,神情很急切地望着女儿。于是她把轮椅转过头,老人就用那手往远处划一下——远处,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八车道公路,正有无数辆各种色泽大小不等的汽车穿梭奔驰。公路的南边是新开发的洋洋洒洒数十平方公里的工业园区。从公路上射入无数条水泥路,四通八达地嵌入园区内各个角落。一座座楼房、一个个工厂,一尊尊高塔,还有那楼前飘扬的多国多色的旗帜,都在翠绿花红的环抱中,尤其吸引着她们的眼球。
啊,家乡发展得如此之快!女儿用她那细嫩红润柔婉的手指拢一下秀发,眸子亮熠熠的对着母亲点头。母亲张张嘴,似乎在说,咱家原来属汴河村,现在属工业园区了。又轻轻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她也是园区人了。條而翘起一个食指,又拇食指比划一下,说是她自己有补助钱了,一月一百八。她们久久凝望着淡雾轻染、楼房林立、车辆出入、机声交响的工业园区,留峦着这片沸腾的热土……母亲又让女儿把车头方向转回,手指着脚下水道路,干巴巴的手指伸成 “八”的动作。在女儿考大学之前,不知多少年月,这里只是一条泥土路。晴天是“扬灰”路,偶而有车辆通过,扬起的尘灰如放烟雾弥漫于空气中,半小时都浑浊不堪。先一阵子烟尘没散去,再来一辆车,烟尘又起。路旁的农作物看不见绿,而是泥灰色的。阴天刚下点雨,即成“水泥”路,路面被泥水组成了小河。满路深深浅浅的车辄印、大大小小的脚印和牛羊的蹄印,真叫人寸步难行。而女儿就是在这条路上寒来暑往地上学。女儿是踩着贫穷、踩着饥饿,踩着艰苦,踩着慢长泥泞长大的!和她一起上学的姑娘、小伙子就因为条件艰苦大部分都辍学了!母亲无神的眼里溢出两颗浑浊的泪珠。
那年,当女儿大学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中时,脸上飞扬着喜悦。母亲也得到消息,说这条路马上修成水泥路。母女俩喜得抱在一起,笑声和泪水凝成一片幸福。就在她们拥抱得更紧时,母亲身子软了,无力地、慢慢地倒在地上。母亲得了脑梗塞……
女儿去上大学了。母亲一直睡在床上。水泥路修得光亮如镜。八年来,母女就没机会在水泥路上走一步啊!现在女儿是城里示范中学高三班主任。有一天高县长带着数名局长前来走基层向她学习。她平时见到校长都有点颤颤的,这又来了一帮子大官、小官,她的心里更颤颤的。
有可能是反腐宣传药力太猛,也有可能信息过快,过透明,她的见闻几乎都是这个干部落马,那个领导腐败。似乎干部地位到了哪个层面,腐败就成了他们的生理现象。她平时若接触哪个家长干部,听到的尽是甜言蜜语。可他们骨头都腐败得支撑不了身子!不然他肚子会那么大?满身坠肉直哆嗦?怎么能身教于子!
这次见的高县长,任职没多长时间。听说他能耐非凡。全县拆违风暴是他掀起来的。不足十天,那些违法建筑全拆除。道路畅通了,街道整洁了。有人问他:拆违那么困难重重、矛盾那么尖锐复杂,你怎么就那么顺利呢?高县长淡淡的说,只要你是为大多数人谋利益,为本县发展所需,就能把事情办好。有一个占道经营者搭建一座铁房子,把公路都占了四分之一。高县长把那个家主叫到路中间,让他自己看他的小铁屋可损害大多数人利益,可阻碍发展与建设。这个社会关系较为复杂的“钉子”户当时就自己说“拆”。令人赞叹的是,他带头拆了无数家违法建筑,大到楼房别墅,小到各种棚子,没一个有怨言的,广大群众一致称好呢。
她见到高县长,开始一句话不说。高县长说,人只不过职位不同,其实我真的是来向你学习的,你一个年轻女班主任,实现全班一片红,两届高考本科达线百分之百,这是干出来的,谁也否认不了你的伟大!在你面前,我能谈得上伟大吗?这两届班主任要是我干,能取得这样辉煌成果吗?不能。我只不过是一个螺丝钉,拧在我们县这台机器上,如果不忠于职守,还会影响整台机器运转呢!
这时的她,似乎冷冻多年的心结慢慢舒展了些。高县长又说,家里老人身体如何?可别为了工作忽视对老人的关爱,敬老可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哟。她的心一震,想到母亲病倒八年,她都没能很好地照顾几天,心里着实有愧。她很感激高县长的提示,一阵湿热在眼里莫明地转动。
在她读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全县直中小学生集中听报告。那个县长是个不高的小老头,对学生讲话就像对犯人一样,全是训斥的语言。当时她幼小的心灵就产生无数个问号,这就是县长应该具备的吗?你虽是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吃过糠,祖国建设开过荒,可你也不能把学生当敌人来管啊!从此,她对领导干部印象就产生一种抵触。很长一段时间国家发展水平不能跃上新台阶,与很多领导干部主体意识高扬、低文明层次不和谐,有很大关系。比如全国性的大炼烁钢铁;种地,下种伍佰斤,可以收一千斤等等都是一些领导干部脱离实际想象出来的,所以失败。从现任高县长身上,可以看出,领导干部应是集知识型、学习型、理解型、灵活型、深遂型、切近型、超越型、走基层为一体,既能尊重和听取群众意见,又能大刀阔斧搞改革开放。从群众生活微小细节到建设与发展有着深谋大略的智慧。尤其是“敬老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使她被触 动得坐卧不安。
于是她买一辆轮椅,买一些吃的、用的,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
在一阵夏雨刚过,太阳把五光十色从高远的天空飘洒下来,凝集在无数绿叶的顶尖上。在馨香清丽,墨绿如海,轻雾淡裹的田野,她推着母亲缓缓步行在其间。淡黄的连衣裙在深绿色中曳曳荡漾,形成一副奇妙的生活剪影。
母亲虽不能讲话,但心里有数。几百米路段,一直将所有力气集中在无力的右手上,指指划划。最后,她叫女儿把轮椅推到玉米地里。她颤抖地抓着一个玉米,把头和脸贴在玉米边上,她那满头刚洗过蓬松而纯白的头发与茁长深绿的玉米紧紧相连,宛若一朵白棉盛开在绿色海洋中。
她的脸上慢慢绽开淡淡的微笑,轻轻地、淡定地,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夕阳静静地落下,遗留着漫天暗淡的玫瑰色,倒映着绿得深沉的苍茫田间,淡黄色的连衣裙轻轻飘着荡着……飘着荡着……


春雷万岁——城郊值班遇雷记
◎ 鲁仲宇

鲁仲宇,笔名盧中玉,网名雨子,湖北鄂城公友下鲁村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

丑夜,除开雨声淅沥,一切归于静;除开楼群隐约可见,一切归于虚无。总之,是似静似虚无的时空。
于似静似虚无的时空里,忽然有红光一闪。是微弱的电闪。
红色之光,来自西天;在正西的上空,有一处横着的红块块。红的颜色,淡如血水;红的面积,大约1米乘3米,但无棱角,中部略瘦。
红色渐渐隐没于天幕之中了。
“吰——”
这声音,犹似飞机于低空来临。只是“犹似”,那么,到底是什么声音呢?是雷声。是冬天过后第一个春雷横空出世。由此可见,刚才横于西天的红块块,便是春雷的本源。
红的电闪出现与雷声到达,它们之间,尚有半分钟的时距吧?
又闪了一下。这回的闪,是在北方天际;但不是红,而是白。
“轰——”
这是清晰的雷声。这雷声的音量,比前次大了许多。
又闪了一下白光。这白光,如同陈旧了几年的白纸,缺少白的力度。
又有了雷声。
又有了两下闪与雷。这两次闪的光,要白一点儿;这两次雷,要响亮得多,有如电影上打仗开炮那么震耳,那么浑浊,那么似连贯而不连贯。
若按光速每秒30万千米而声速每秒0.34千米测算距离,则第一声春雷的声源约在110千米远处,而第五声春雷则可能来自于60千米远的地方。
雨大了,成了绒线般粗的雨。地面,比先前明朗许多。雨条儿钻到水凼里,凼里便被赶出无数筷子头般粗的寸高水柱;雨条儿坐到石突上,石突上立即水花四溅。
五声雷,合共费时六分多。
第六声雷的出现,比前次雷声间隔时间长。
紧随第九声雷之后,雨突然小若鞋索了,而且渐下渐小,到了第十一声雷,雨已经细得几近牛毛。之后附上三次无声无息的电闪,雨也就若有若无了。
前后闪电十四次,共费时18分;每次闪电的间隔,自第七次以后,几乎一样多,几乎都是一分钟。
第3~13次闪电,同第一次闪电一样:都发生在天的西方。东方和南方,未曾有动静。
“叭——”
惊雷。雪白的闪电与震耳的惊雷,源自东方千米远的天地间。
豆大的雨点儿,将地面砸出数不清的晶莹的花朵。
“咕,咕。”
有了蛙鸣。
冬眠已久的千千万万的蛙,因春雷的频繁催促而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从而,这个曾经似静似虚无的世界,给改造得充满了生机。因而,心中高呼:“春雷万岁!”

七月豆
◎ 项 杰
每年的夏天,是毛豆成熟的季节,毛豆叫法是不是本地特有的没有考证,但喜欢吃。这不,上菜场买菜远远地就看见摊位上有青绿色刚摘下来的毛豆摆放着。走近一瞧,青绿色的豆荚,有的还带着些泥巴的,因为爱吃就买了些。
回到家里,按照程序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豆荚,洗完后本想剥出毛豆做一道灯椒炒毛豆,然在扔豆荚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曹植那首七步诗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于是就改变主意做一道做简单盐水毛豆。
盐水毛豆的做法很简单,把刚洗好的毛豆在锅里,放清水没过豆子表面,大约二十分钟后,揭开锅盖子瞧一瞧,如果豆子的颜色还是青绿的,且闻到一股清香,就可以放盐进去。然后再煮十分钟,捞起毛豆沥干了水,凉一凉,盛在盘子里。吃的时候用上下牙齿一挤,就把毛豆子从豆荚里赶出来,入口的豆荚表面的绒毛上沾了盐水,毛豆子却还是有点清甜的、脆脆的,味道蛮好的。如若将焖好的毛豆带汤盛入碗中,盖上保鲜膜,放入冰箱冷藏一晚,味道会更佳。但千万注意,在煮毛豆的时候,不可以煮久了,那样毛豆子就会绵而不甜,失却了原来的味道,也就非食者所为也!记得以前老墙门的邻居还喜欢把煮熟了的毛豆倒入“糟卤”中,然后放在打水的吊桶里,用绳子悬吊在井中。夏夜里在天井乘凉或聊天的时候,拿出来,就着一种本地产戏称“枪毙烧”的白酒,那感觉估计也非常不错。
本地上了年纪的人一年四季比较喜欢吃茶泡饭,夏天更甚。吃泡饭时,个人觉得用萝卜干炒毛豆子下饭是不错的搭配。萝卜干炒毛豆子一般家庭常做,鲜咸带甜,清爽可口。这菜虽简单,无非是两样稀松平常的小菜放在一起炒,但要炒好还是有讲究的。首先,毛豆要选本地出品的“七月豆”,这品种的毛豆豆壳带点黄,看起来扁扁的,和其他毛豆比外观一点不出挑,但“七月豆”一烧就酥,吃口又糯又香,还带点甘甜,与一般毛豆不可同日而语。萝卜干要选咸中含甜,脆而不硬,韧而不僵那种嚼起来有股软硬劲。
萝卜干用水泡半小时,切成比毛豆子稍小的丁。毛豆子洗净,先用白水煮熟,不能加盐,这时一加盐再好的毛豆子也永远煮不酥了。煮熟后的毛豆子也要用冷水凉一凉,如果不待毛豆子凉透入油锅炒,就会被焐黄,没了色。起油锅,油一定不能省,倒入萝卜干中小火翻炒,萝卜干吸饱油,放入毛豆子,等毛豆子也吃进油,加酱油、糖,适量味精,再改小火,慢慢翻炒至毛豆子与萝卜干都挂上亮红的汁水即可。做这道菜,毛豆子要比萝卜干多,即使这样,先被挑光的却总是毛豆子。这时也可再加点毛豆子回锅一下,丝毫不会影响此菜的风味。回过锅的萝卜干在油水酱汁里浸透,反倒老而弥鲜,越发的入味,也越发的下饭。吃起来还是大有快感的。

拿起针线活
  ◎ 丁碧岚

“妈,我的袜子坏了个洞,给我补一下吧,才穿没多久。”
周末的晚上,我正在看报纸,女儿拿着一只袜子过来,用惋惜和请求的眼神看着我。
“什么?补袜子?”我放下报纸反问了一句。这小东西怎么想起让我补什么袜子?真让我有点哭笑不得。平时衣服掉了纽扣绽了线缝缝补补也是有的,可补袜子这细活儿我都不记得啥年月干过了。女儿的袜子只有穿松了穿小了没有穿坏了的,大人的袜子也很少坏,穿久了坏了也就淘汰了。花老半天时间补个袜子,值吗?可面对女儿,我欲言又止,这毕竟与我平时艰苦朴素的教育理念相悖呀。于是我不得不找来针和线,细心地挑起纹理,不太利索地缝补起来。
小时侯生活在农村,针线活儿可是每个妇人必备的基本功。女孩子长大了要想找个好婆家,除了相貌和人品,针线活儿做得怎样也是重要的一关,相当于现在的文凭,做的好与差,很有可能影响到找婆家的档次。闺中待嫁的大姑娘,给未来婆家的一家老小每人做上一双鞋,在我们那里是不成文的规矩。未来的儿媳做得一手漂亮的针线活,更是让婆家人感到很争脸的事,来了人免不了都要炫耀一番。
农闲季节,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聚到一块儿做针线,我家东边的李大娘家就最热闹。每到深秋时节,稻谷屯进仓里,麦子落进土地,大肥猪在圈里吃饱喝足后,就是妇道人家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只见她们每人都带有一个针线匾,里面放着各色的线,还有顶针、剪刀、碎花布以及正在进行的鞋底、鞋帮、鞋垫什么的。婶婶奶奶辈的大多带着给娃们做的棉衣棉裤、待补的衣服等,溜门到李大娘家来上工。每逢周末或寒假,我也总爱往李大娘家跑,直到母亲催我回家吃饭。那里有一帮小伙伴做游戏,也有的跃跃欲试,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做小花鞋。姐姐嫂嫂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各自轻轻松松地忙着手中的针线活儿,纳鞋底的、缲鞋帮的、绣鞋花的,穿针、引线,那娴熟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似轻风拂面,看了是种享受。特别是红霞姐,手那个巧啊,绣出的花儿,能闻到香味,绣出的鱼儿,让小猫都睁大了眼睛,纳的鞋底针脚那个匀哪,简直像用笔画过、用尺量过。听李大娘说,红霞姐原本没这么能干的,自从找了个解放军小伙子对上象后,转眼就添了灵性,也不知那小对象咋会这样神。大家就这样谈笑纷纷的,各自发挥着想象。红霞姐呢,虽然脸泛红晕,假装恨恨地抿嘴瞪眼,但她并不真正理会,抬起手臂,将针锥在发间蹭了两下,轻快地含笑穿过鞋底,由她们说去。
上了初中后,母亲便有意识地教我做针线活了,最要紧的当然是做布鞋。那时在农村,大人小孩穿的鞋几乎都是手工做的,买的大多是解放鞋、胶鞋,一般情况下是不穿的,还是做的鞋透气又舒适。样式一般有方口、松紧口,还有船鞋,可以用各色布料,也可绣上好看的花儿。我觉得自小就做过一些小花鞋,有基础,做鞋这事儿难不倒我。可当我信心满满地准备做一双像样的鞋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看人吃豆牙快”。我用上吃奶的劲纳的那个鞋底,自己都目不忍睹——针脚七长八短,散不拉渣,活像一群吃了败仗的大兵,被强行纠集到一起。可我不服输,坚持把鞋底纳到了一半,结果针锥也断了,棉绳也断了,手指头更是没少挨针戳。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故让母亲大感困惑,以前她总认为学习成绩不错的小闺女该会是心灵手巧的,包括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起先,母亲还是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我,我也学得很认真,可她的耐心和我的信心最终被自己的笨拙磨灭了。渐渐地,母亲不再对我抱有希望,叹了口气说,丫头,好好念书吧,就你这双整爪子,在农村连婆家都不易找。
许是母亲的话让小小的我真的害了怕,我果真好好念书脱离了农村,不需凭做针线这一“学历”去找婆家了。弹指一挥间,二十余年已经过去,家乡也再见不到“扎堆”做针线活儿这样的场景了,本应该在家做针线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大多远走他乡,融入城市,她们的脚上和城里人一样,穿着漂亮的皮鞋、板鞋、运动鞋。就是家乡现在也很少有人穿布鞋,带补丁的衣服更是看不到了。在城市的大街上,倘若看到某个穿布鞋的人,总会忍不住地多看几眼,这些人大多与众不同,或气定神闲,或悠然自得,显得颇有品味和派头。而穿“补丁衣”乃至“乞丐装”早已成为时尚与潮流的代名词了。用手工做针线活的妇人也有,但非常少,她们安静地坐在大商场的门旁,低着头,用一双灵巧的手飞针走线,把你衣服补得几乎看不出一点破绽,让人不由得发出惊叹。当然价格也不低,一个小洞就要一二十块钱,但顾客大多认为这钱花得值,所以她们生意很不错,一个月下来可以净赚三四千,不比一般的白领差多少呢。真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小小针线活也经历了这番演变,该是当年在李大娘家热热闹闹做针线的乡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吧。

庭院的魅力
◎ 李顺午

李顺午,笔名木可,陕西大荔人。大专文化,中共党员,上校军衔,高级政工师。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陕西省作家协会和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与岁月握手》。

漫步在韩城的大街小巷旅游景点,令人处处感受到历史文化的璀璨与厚重。这里秀美的山河、悠久的历史、神奇的传说令人心驰神往;这里圣人祠墓、文庙寺院、梁带考古让人惊叹不已。但最令我钟情的还是以门楣题词和家训为主的庭院文化。
流连这一条条古朴的小巷,一座座整洁的院落,这高大气派的门楼,这多姿多彩的影壁,这造型别致工法考究的石雕砖雕木雕佳作,仿佛看到了主人物质财富上的富庶,看到了主人精神生活上的高雅。几百年前,党家村人耕种田地,外出经商,家家生活富裕,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一派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在这些热闹繁华的表象背后,深藏着一个崇尚文化重视教育的精神家园。
一座古老而普通的门楼,因一幅门楣题词而增色许多。如大夫第、进士第、耕读第、务为仁、课桑麻、奠厥居、长发其祥等等,这多达500多例的门楣题词,可分为显耀、箴铭、祝颂、标榜四大类型。这门楣落上几个字,一下就多出了一种庭院文化,多出了家人的修养与和谐。党家村的庭院文化已经影响广泛,在韩城乃至周边县区的村镇都能见到相似的门楣题词。
党家村的四合院,虽说历经风雨侵蚀有的墙砖已经斑驳,一些门窗已经破损,但大多都有健康向上镌刻精美保存完好的家训,其用料或石或砖或木或纸,依然散发着浓郁的文化气息。“动莫若敬,居莫若俭,德莫若让,事莫若咨,”这家主人在教育他的家人,努力做到举止应文明礼貌,生活要注意俭朴,行为应谦和礼让,遇事应勤学好问。“处富贵之地要知贫穷人的苦恼,居安乐之场要知患难之人的苦恼,在少壮之时要知老年人的辛酸,当旁观之境要知局内的景况。”“富时不俭贫时悔,见时不学用时悔,醉后失言醒时悔,健不保养病时悔。”这些富有哲理寓意深刻的话语,循循善诱地劝导人们,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应当清楚自己的身份,做到善解人意,不忘乎所以,多从事物的对立面考虑问题处理事情。
在党家村里,大多数门庭家训都是用来教育人的。这幅“心欲小,志欲大;志欲圆,行欲方;能欲多,事欲鲜”的家训告诉人们,办事从小做起,志向应远大;思想应当适应形势,行为要遵守规范;本领要大,是非要少。“友贵淡交,须从淡中交得去;人原难做,仍自难处做得来”和“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及”等等,这些家训告诉人们,交朋友应从平淡处找缘分,做人要知难而进勇于攀登,做人不能有傲气,欲望不能放纵,也不要满足现状,应当积极进取不断努力,享乐的事情一定不要过度。正是这些做人的哲理处事的常识,才使得党家村人学业有成生意火红,才使得党家村人有了日后邻里的和睦相处家业的兴旺发达。
在党家村的庭院文化中,既有做人处事的大道理,又有修身养性的小感悟:“无益之书勿读,无益之话勿说,无益之事勿做,无益之人勿亲。”“居家有道惟能忍,处世无奇但率真。”“薄味养气,去怒养性,处逆养德,守清养道。”这里讲的是粗茶淡饭最能涵养人的身心,和睦生活就要遇事谦让,身处逆境能磨砺人的意志,清心寡欲才能形成正确的人生道路。
这些养性修身的至理名言,令人钦佩,发人深思。人们在赞誉这些精美奇巧的木雕、砖雕、石雕传递的家训之余,又受到了中国儒家传统人文思想的教益,真实地感知感受到做人作事的哲理。漫步在沁透着沧桑感和书香味的党家村,让人倍感丝丝暖意与温馨,一种回家的感触始终在心中荡漾。
三间草屋书声朗,放下扁担考一场。一家家门额上的“耕读传家”的古训,深刻地道出了他们勤奋好学的入世思想,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绵延数百年的浓浓书香。党家村的先辈们崇尚文化,重视教育,这是他们留给后人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
一座距今已有数百年的小山村,以其风格独具保存完好的民居古建筑备受世人称颂,更以其庭院文化的无穷魅力而流传久远。

老 家
◎ 陈庆洪
陈庆洪,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供职云南省凤庆县教育局。
每个人都有老家。老家是一杯无法淡味的酒,那醇香和温暖可以葱郁一草一木扎根人的一生。我的老家在滇西的黑惠江边。除了一条蓝色飘带似的江以外,这里还有两条哗啦啦的河,一条叫黑河,另一条叫卡玛河。老家自然就山环水绕,风光旖旎。山环,给人以安慰。水绕,给人以愉悦。每回见到老家,总是欣悦无比。
在过去,回趟老家,不是费用问题,也不是与之有什么隔阂,而是行路难问题。从县城回去,早上乘一天一趟的班车到下午抵达鲁史古镇,还要步行四个小时才到老家石佛地。中途要涉河水,走山路,加上肩扛身背那些大包小包的物品,甚是吃力之事。所以一年到头,总是只敢回去一次。如今,大小公路翻山越岭,四通八达,回趟老家是既方便又容易,问题只是想回还是不想回了。只要心里一动,随时可以驾上自家车,经三个小时,就可以轻松悦愉地回到老家,目收到那青一色有南诏建筑风格的幢幢新旧瓦房,亲和进飞檐翘角的气势所组合出来的美丽的大寨子,拥抱到父老乡亲那一张张热情的笑颜。
回到老家,一年与一年不同。早年通电,老家第一次睁开了夜晚的无数亮眼,闪耀辉煌,仿佛在星汉之中了。那熏味呛人的明子火把成了记忆中的一个独特镜头。那河边叮叮当当唱过多少古老沧桑的老水磨,似乎在不经意之中就被老家的飞速转动的电磨所替代,占据其值得荣耀的历史舞台。前些年通路,那宽畅的公路就把喜悦的脸面闪烁进了老家的村子。有了公路,只见大车和小车,摩托车和拖拉机竞相来往,给人背马驮的艰难的历史段落画上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句号。这些年,小湾电站捧出了一个碧波荡漾的大湖,一直捧到了老家的面前,于是湖光山色之中,和风徐徐,波光粼粼,游船往来,水鸟飞翔,给老家绘就了一幅优美灵动的精彩画卷。那些网箱养鱼遍布整个蓝盈盈的湖泊,只见人们天天打渔,时时放歌,嘹亮心情。那贩卖鲜鱼的运输船只来来去去,汽笛声声,逐波欢悦。老家人说,那鱼是要运卖到昆明去的。听到在昆明的人能吃上老家的鱼,我就情不自禁,自豪感油然而生,因为,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眼望好大的一个湖,总觉得老家的运气真好,总与奇迹有缘。天还是那块蓝盈盈的天,而地不是那块地了。地上,渐渐地被妆饰得鲜活明亮了。
看看老家人过日子,那才叫自由,快活,幸福。说什么如今的农民是多么的活得有实惠,有尊严。再没有为承当国家的任何经济负担而发愁了。自己挣多少就是自己的,只要你学会挣,舍得挣。还有更为感动的是公路有政府开道,种烤烟有了补贴,娃子读书国家供,治病有农村合作医疗给解忧,老了有养老保险作保障。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白拿着国家的钱,养着老,安度着晚年,享受到了夕阳无限好的温暖。一句话,国家对农民是破天荒的好着呢。这一来,老家人自然是乐意钻,乐意打拼,把日子过得红红红火火。可谓吃不愁,住不愁,穿不愁,用不愁,行不愁,病不愁,老不愁,似乎一切都不愁了,脸上总挂着金色的太阳,整天乐呵呵的。老家人不再用电话,而是普遍用起了会唱歌的高档手机。那看了多少年的黑白电视也羞涩地悄然退出,让位给容光焕发的新型液晶平板电视,给老家人捎来更多的五彩缤纷。老家人很少烧火煮饭烹调,而是用起了电。是多神奇,多方便的电,把电饭煲、电炒锅、电热壶、电冰箱、电微机这些与电有关的新型用具引进了老家,洋溢了老家的现代化气息。世界在变,老家也在变。我一看,就觉得老家人就是那一门心思不想落伍,要赶上好时代,好年景。
脚踏着老家的红土地,心贴近老家的脉动,仿佛轻松了许多,安慰了许多。每逢回到老家,走亲串戚是少不了的。在兴致勃勃地交谈中,老家人不再带着新奇的目光问城里是咋样?对我所在的小城他们早已熟悉,因为如今进城是极为容易的事情了。大家有车,交通又方便,常来常往,对小城的变化老家人是经常能见到的。因此,老家人向我说的几乎是对于他们最为紧要的事情,比如,多谈的是谁家比谁家多挣了多少钱,谁家的存款最多,谁家的孩子读书最拿手,谁家的人外出打工启康了,谁家出去旅游到过的地方最远,最有名。谈来谈去,我才发觉我这个多年在外的人,在看世间方面还不及老家的人,那些大多年纪青青的老家人,几乎闯荡过全国,有的甚至到过国外的好多地方,老家人不再像过去一样,我一回去就怀着急切的心情,渐渐围拢来听我讲小城的故事。想来想去,要说缘由就在于现代社会传媒事业蓬勃,交通发达,信息流加速,信息公开与平等大大进步,城乡差距逐步缩小,人们越来越自主,老家人的腰包鼓了起来,老家人就有了广阔的生存与发展空间,活动范围当然就比我的大,眼界就胜过我,思想境界和精神境界也就不逊色于时代进步的召唤。
在我看来,老家如诗如画,对于千古过往只是幻境,而对现实来说是活生生的乐园,不是天堂胜似天堂。到如今,每当在外的同乡人问起我,老家又怎么样了,我就心里暖和,随口脱声,总说变化大着呢,老家人比我好过。说着说着,羡慕和自豪之情像澎湃的潮水就一浪高过一浪,让我无法平静。

寂寞的村落
◎ 刘海玲

刘海玲,笔名如荷。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濮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濮阳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

如今,我很少回老家去,即是偶尔去一趟,但感受到的却是那村落的无奈与寂寞!
我记忆中的村庄,村头小路两边是两条潺潺小溪,小溪旁边长满了芦苇。风起的时候,青青芦苇起着波浪,像少女的秀发在春风里飘逸。秋天里,芦苇叶黄花白,在不寒不炎的阳光下,泛着光,与蓝天白云,与潺潺清溪,与村头寨半腰的小树林儿,勾出一幅浓墨淡彩的自然画面,非常美丽!
村前,村后,杨柳成荫,树荫下是一坑又一坑清澈透明的碧水。杨柳叶轻飘下来,黄艳艳的,落在水面上与水漂浮一体干净透亮。夕阳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燕子在空中快活地盘旋,一会俯身飞吻水面,一会纵身飞上空中,总不愿离开这里,飞来飞去忙个不停。羊群在坑坡上啃草,影子倒映在水中,与鱼儿为邻,时不时咩咩叫几声,声音惊扰了青蛙的梦,青蛙就会叫声连片,与树上知了声汇聚一起,唱响夏天。
春天,各家各户的门前房后,墙里墙外,叫出名的和叫不出名的,各种各样的树,开着各种各样的花儿,五颜六色。喜鹊,麻雀站在花枝头叽叽喳喳喜叫着春。桃花白里透着浅红,梨花雪里透着玉白,糖梨花白瓣黄蕊,碎碎点点,开满枝头。榆钱,槐花,枣花,春花,莲子花各有姿色。等到她们花颜灿尽,静静落地也好,飘散飞扬也好,都一样浪漫了一个春天!
一年四季,大街小巷,村头村尾,都能看到青年,壮年,小孩,老人他们忙碌或闲散的身影。春夏秋的季节,好天好道的日子,人们从田间地头干农活回来,这个时侯,上学的孩子也放学到家,他们一手端着碗筷,一手端着馍菜,从家走出来,聚集在我家门前,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边吃边聊,边说边吃。父母在村上是与邻和善的夫妇,并且在村上同辈哥嫂中年龄最大,所以,我家门前是个人场。半道街的人不分老少都凑过来,仿佛不聚在这里吃饭就会吃不饱似的。谁家包了包子都要拿过来几个让大家吃,谁家做了改样的饭菜也要端过来让大伙尝。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冬天,四处寒风也似乎冻不住乡邻的心,老的,少的,还有年轻的男人与女人们,都愿在父母邻街的小屋里谈天说地,欢声笑语。每次大家聚过来,父亲怕屋里的小煤火不够劲,就在抱上一大堆木头,点燃火候,让大家取暖,暖暖地一拨又一拨的火苗是那浓浓的乡情,温暖着村落!
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地,清溪没了,芦苇没了,绿荫没了,坑里的碧水没了,飞鸟没了,燕子没了,羊群没了,知了没了,青蛙没了,果树没了,热闹没了,笑声没了。春天失色春的争艳,夏天失去了夏的热烈。青年,壮年背起行囊像是背起了一个沉甸甸的希望离开家乡,打工,挣钱,。跑外县的,跑外省的,跑外国的。家里留下的全是老人,残疾,孕妇和儿童。不是农忙时节,村庄上静悄悄的,从村头到村尾很少见着人影。偶尔碰上一位老人,你会发现一张皱巴巴的脸上,镶着一双模糊塌坑的眼睛,吃力的盯着你,好像你是从外星球来的,拄着拐杖,盯一阵儿认不出,摇摇晃晃走开。
父母生前的房门,也早已上了锁 。 因长久没人进出,门前已长满漆高的茅草。枯萎了的茅草白毛毛一片在寒风中摇颤。
曾经有声有色的庄园成了记忆的碎片,曾经欢声笑语的村落仿佛一下子走进了无边的寂寞。祖祖辈辈守候在这里的人们,用汗水浇灌了这片热土地,终于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让低低的破院墙变成了高高的红砖墙,户户人家的房屋大多以旧翻新,住进了高墙大院。然而,差不多家家户户大门上都锁着的一把大锁,却锁住了往日的欢笑,往日的热闹,往日的风情!
静静的村落,寂寞的村落,你是否为此而感伤?请你不要感伤,你耐心等待吧,等待人们挣多了钱,能够应对物价,房价,医疗费用时,或者跑累了,累的不愿再跑的时候,还会停留在这里为你守候。到那时,那被砍伐后的秃秃的村寨上,会有人植树造林为你搭起一片绿荫;那干枯了的又黑又污长满杂草的水坑,会有人为你挖掘成比先更美的碧水清潭;那因翻扩院落和加宽街道被刨掉的各种花木树,还会有人重新栽上。有林就会有鸟歌唱,有湖水就会有鱼儿把粼波荡漾,真正的春天谁也阻挡不住百花的争俏与芳颜。到那时,村上或许有了图书馆,娱乐场……让人们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精神,思想都得以放松与充盈,不在奔波它乡,而是,一心一意守护自己的家园,建设自己的家乡,能静静地喝上一杯茶,静静地读上一篇美文,静静地把生活细细品尝。那时,你就不再感到枯燥,乏味,单调,寂寞!

二十四节气四题
◎ 孙宗信
孙宗信,河南镇平人,供职于镇平广播电视局。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寻找清凉》、《孙宗信散文集》、《解密家园》等三部。

雨 水
【公历每年二月十八日前后为雨水节气。雨水,“斗指壬为雨水,东风解冻,冰雪皆散而为水,化而为雨,故名雨水。”】
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是一个需要低声呼唤的名字,你要轻轻叫一声:雨水!就象叫心爱的一个女子。女子是诗中的那位,在悠长悠长的雨巷里,撑着一把油纸伞,高跟鞋槖槖敲打着路面,款款地走来。听到你的叫,她会用嫩绿如水的声调轻轻地应一声:“哎。”她的衣裙是绿的,在雨巷斜斜的光线中,显得一些暗,她的颜色是明丽地,有一种惊人的含蓄的美。
纷纷乱乱的日子中间,雨水就随意插在阴历二月的某一个日子,这一页日子的颜色,也是嫩绿的,嫩绿中洇染一些儿鹅黄,很是明丽,这是初春的颜色,初春从严酷的冬天里脱颖而出,好象是少女逃出了阴暗的大家族,她提着裙裾,轻俏地跑着,越跑越快,把气喘吁吁的笨重的冬天闪到身后,她是一团毛茸茸地轻绿,走到哪里,便在哪里染一片烟笼般地绿意,干硬僵白的土地一见到她,马上酥软了筋骨,骨感的山岙水淖,一见到她,马上湿润明媚起来。
我们平日说雨,就是说雨,不会再带上一个水字,雨不就是水么?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却是把两字并列的。我们祖先造词,是十分简约的,作为节日的“雨”尚带着一个“水”字,是有一些讲究的。从字面上看,这雨就不同于一般的雨,这雨是湿淋淋地,水蒙蒙地,雾腾腾地,青烟一样飘飘洒洒,朦朦胧胧的,只应是牛毛一样的细雨,纷纷地,在平静地水面上洒呀洒,洒下一片透明的青针,这雨又无形又无声,让你感觉不到它是雨,只是轻雾一般的润,只有这样的湿雨,才配带上一个葱笼的水字。而夏天大喊大叫的豪雨,冬天阴冷连绵的冷雨,秋天无休无止的淫雨,都只能是雨,而不能是雨水,雨水是柔媚地,浸润地,飘洒地,毫无风骨地,是有韵致的。象巷中那位款款走路的女子一样。
这样柔柔地雨落在人身上,也不能叫“淋”。“淋”字太动感了。只能叫“洒”。洒是一种飘柔。方丈的拂尘轻轻掠过,面上觉出一片凉意;洒壶倾着,无数银亮的银线飘然而下,这才是洒。雨水就是这样,洒着春天,和春天以后的日子。洒得这一天的日历也软软绵绵地,汲饱了水份,洇得雨水这两个字也都模糊。
被洗练的北风删了枝叶的树木在飘逸的雨水中醒了,它揉揉惺松的睡眼,打了个哈欠。一朵腊黄的荠菜花探头探脑地从河边的土里钻出来,顶起一块泥土,好奇地打量着这轻绿笼笼的雨水中的春天。
每一个季节都是以轻柔开端,以浓重结束的。春也会老的,春老了的时候,就不及幼时的可爱,我们还是喜欢春小的时候,她在“雨水”的年纪。
惊 蛰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晋代诗人陶渊明有诗曰:“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每年农历三月的某一天,深邃的天地间总会响起一个神秘的声音,这个声音人们是听不到的,极锐敏的感觉也感觉不到。它可能如同撕帛,也可能如同裂石,总之,很短暂,又很轻微,要靠领悟,要用心灵感应它的存在。这个神秘的声音对于土地,以及土地上所有的植物和动物都无异于一声惊雷,在这个声音还没有到来之前,一切都在静静地期待着它。明知它会来,迟迟等不来,一直等到它该来那个日子。
像是运动员已经箭在弦上,赛场上突然沉寂,都在静候那声发令枪响。
树木还在梦着它繁茂的四月,干裂的老皮,生铁一样的枝桠,黢黑而干枯。花和草梦着它曾经绮丽的盛装以及与风调情的日子。细碎的土壤冻成了一地波浪,连素来温柔的湖也僵硬起来。到处都干白冷硬,大地失去了它母性的丰腴和柔媚。动物和昆虫静静地伏于土中,在温暖安静的土层中首尾相接。随心所欲地蜷着身子,无知无觉地睡着。你枕着它的腰,它的腿脚伸展在你的腹上,坦然地无状地交错着,享受着肥厚的土层的庇佑和爱护。一日又一日,它们就这样半知半觉或者无知无觉地甜甜地熟睡着,一切都在酣酣的睡梦中,间或动一动睡姿,发几声呓语,接下来还是无休无止的昏睡,时光停止了,运行静止了,外面世界声音的传递消逝了,黑甜乡中,是永恒的暖意。
动物和昆虫在睡着,花草树木在睡着,山岗在睡着,土地在睡着。
它们只有一根神经醒着,等待接受那个天外的神秘声音。
在这个时间,世界上也许发生了许多事情,多事的人们也许凭空弄出了许多动静,这些动静也许被人类自诩为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但是,动静隔绝于它们,它们不为所闻,无动于衷。和过去的许多时日一样,又连接上现在的许多时日,酣睡,依旧在温暖的土地里。
那个神秘的期待还没有来临,那个神秘的声音还没有响起之前,它们只能深深地酣睡。
三月里的某一天,它们被惊了一下,惊醒它们的是来自土层深处的那个神秘声音;也许是土地中一块石头的一次呻唤;也许是时光的一次报时;也许是田野的一次深呼吸;也许是植物根系的一次伸展;也许是被冬天遗忘的一颗果实从树梢坠落。像是水泡迸裂“叭”的一声,像是春困醒来“哦”了一声,象是山石跌落“的”的一声,像是一朵云落下地面“噗”的一响。总之,这一声很细微、很细微、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个声音在大自然和人类制造的各种噪杂声音里很快被吸附了,象一片落在眼睛里的雪,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形状,就消失了,它和无限时间里的每一秒一样,消逝于深邃的无限中。
然而,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声音对于蛰于地层下的动物昆虫和花草树木们,却是沉雷一样响亮,醒着的那根神经接受这个声音的瞬间,甚至有些战栗。土层下的它们一个激灵,全部被惊醒了。像是蓄势待发的运动员听到了久已期待的发令枪声。响声如此巨大,是如此清晰的切入了它们的身体,不约而同地,它们都睁开了眼睛。在同一个时间,它们急不可耐地扒开土层,纷纷向外惊喜地打量,它们看见了崭新的三月的阳光,无比清新鲜嫩的天与地。它们再无一丝慵懒的睡意,一个个精神起来。
哦,惊蛰了。
清 明
【清明, 二十四节气之一。“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按《岁时百问》的说法:“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一到,气温升高,雨量增多,故有“清明前后,点瓜种豆”、“植树造林,莫过清明”的农谚。】
因了杜牧那首写清明的著名的诗,明媚的清明也因此感染上了忧伤:细雨霏霏,烟雨迷蒙, 枝头的杏花被打湿了,扫墓归来的路上行人,相遇于途,都沉浸在深深的哀思中,开口未相问, 只在烟雨里寻,到那里去消解这无边的哀思呢?问牧童,遥指杏花村。
在这里,迷人的春雾,柔情的细雨,枝头的新绿,大地的生机,一齐被忽略了,被置换了,被置换成了一种低迷的哀伤的踏青扫墓图。淅淅沥沥的春雨也成了意味着伤感的行人泪。在春风中快乐舞蹈着的酒旗成了麻木心灵的好去处。
其实,这只不过是诗人的一种情绪,一种诗意的感觉,一种被独特结构了的清明,它涵盖不了春光的明媚,它消解不了春色的无限。悲怆和伤感与春天原是不相融的。是一种诗人的情绪渗进了这个季节,并使一个健康的季节被一种不适合的情绪所笼罩。这只能说,是诗的魅力,是文字的魅力使然。魅,不可知的怪异的能量,通过规整的诗句偏移了人们对季节的正确感知。
清明的本意原不是这样的,是爽朗,明丽,清新,提神。犹如一桶井拔凉水兜头泼下,颤切切打一个激灵,抖了抖头发,水花四飞,凉意一过,神情为之一振,所有的春困、慵懒一扫而光,浑身的细胞都活泼起来,展眼一看,原野如润,田地如酥,天气清而且明,无边的春色逼入眼来。这时突然有了一种激情,一种冲动,一种从身体里向外涌动的活力,立马要做点什么,或者要破坏点什么,反正不能闲着,于是“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清和明两个字都是平声,读起来也不激昂,也不低沉。平实得像阳春三月的大自然,平实得像一种健康的心境。这种平实,蓄势待发,给人一种想立马做出一些事情的原始冲动。虽然与杜诗的意境天差地别,但正是合乎春天的真谛,春天正是一个易于冲动和激情的季节。
端 阳
【端是“开端”、“初”的意思。初五可以称为端五。农历以地支纪月,正月建寅,二月为卯,顺次至五月为午,因此称五月为午月,“五”与“午”通,“五”又为阳数,故端午又名端五、重五、端阳、中天等。从史籍上看,“端午”二字最早见于晋人周处《风土记》:“仲夏端午,烹鹜角黍”。】
榴花红艳似火,江南春色正老,绿涛迭翠,烟雨一片,正是梅子黄时。刚进入古历五月,人们的心情便有了一些牵挂,好像冥冥之中一种神秘的召唤,引起了心灵感应,召唤人们去完成一个仪式,这个仪式很古老,古老得就像那苍苔斑斑的小桥流水。履行这个仪式不需要创新,只需要延续,不需要求异,只需要守旧。让思维在习惯的轨道上一直滑行,只有古旧才能保持仪式的古香古色。履行这个仪式是需要各种人以各色形态参与的:男人孔武有力的臂膀,女人心灵手巧的刺绣,儿童稚气好奇的眼睛,诗人沉静大气的诗篇。同时参与仪式的还有:平静如画的江水,山上青青的菖蒲,竹子脱下的胞衣,大米蒸成的黏糕,细长翘首的龙舟,还有一味中药比如雄黄。
经过几天的忙碌,仪式所需已经备齐,本是代代传承,熟悉这些程序就像熟悉手掌上的纹路,不用号召和布置,勿需提醒和安排,人们凭的是心灵感应,一切只是水到渠成的操作,只要季节准备好了,一切便都妥当。
这个日子未来的时候,人们也没有扳着指头计算它的归期,这个日子要来的时候,人们也没有往常迎接节日一样的兴奋,该来的终究会来。人们神色平静,一丝不苟的包着粽子,采来菖蒲,绣了香袋,调和着雄黄酒,或是重新油漆龙舟,平静的神色里可能含着一分两分怆然,两分三分凝重?都是被内敛着。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龙舟竟发,气氛才陡然的热烈起来,激越的鼓声,忘情的呐喊,飞溅的浪花,划拨的浆声,强壮的手臂,奋力向前的竞相争先的龙舟,才搅乱了五月的平静。男人的角力总会表现出一种气势,这撼天动地的气势把灵秀的江南搅得动荡不安。
端阳,便每每在一年的五月, 在平静内敛中开场,在激扬热烈的氛围里收场的。
据说,端阳的起源,原是因祭奠历史上的三个人物,后来, 归结成了专为祭奠一个人,这归结便是一种认同,这认同便是人心的向背,这向背便是一种取舍,这取舍便是世道人心的价值。
用世世代代的一个日子来祭奠一个人,无论这种祭奠的仪式是宏大还是式微,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专设一个节日来祭奠一个人,不论这个人的事迹多么赫赫,功业如何彪炳,生命多么华丽,都不足以构成纪念的理由。纪念的也许是一个失败者,一个穷困的,潦倒的,为世所弃,为世所难容的人。人们认同的标准不是功业的成败,只是人格的力量,就是他心里是否装着人民,一生为着人民的, 人民心里也装有他。他为人民流血流泪受苦受难,人民也会用最虔诚的方式来纪念他。
屈原大夫的事迹,虽然鲁迅先生谑之曰:“帮忙而不得” 。但他确实是为楚国的利益招致自我毁灭的。当一排排的谗言,一桶桶的污水,劈头盖脑一齐泼向一块洁白的玉,仍不能淹没玉的光泽,当谗言和污水都加重了浓度,黑如墨汁,臭如老厕,密如急雨,任意撒泼时,玉的光泽便被覆盖了,这时候,美玉保持自己的唯一方式,只有碎掉,玉碎的过程,石破天惊!.像一只雄鹰,从长空呼啸而下,奋力撞向一块巨岩, “轰”的一声,天空响满悲壮的啸声;像一股岩浆,从地心冲天而出,在天空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像一道闪电,劈裂长天,发出耀人眼目的一瞬。一个伟大的生命迸散了,一块举世无双的美玉破碎了,一道灿烂的光华却长留在天地玄黄间。
近年来,有民俗学者研究端阳节习俗,得出这样的结论,说屈原不是怀石自沉,而是被政敌追逐于江上蓄意而沉的,他援引民俗还原了千年前浩浩大江上忠良被奸佞谋杀的一幕:屈原驾舟驶于江上,许多船箭似的追赶上来,桨橹激奋,波涌浪飞。屈原挥剑搏斗,他们把屈原五花大绑,系石然后沉入江底。目睹这一惊险追杀过程的人不敢说破实情,借用隐喻的方式告诉了人们真相:竞发的龙舟,捆包的粽子,再现了两千年前江上追杀的细节。
不论怎么说吧,两千年前一个黑色的日子,岁月流转到了今天,仍然没有褪色,仍然值得人们纪念,而且一代一代不改变仪式的味道。历史断裂过,可纪念没有断裂,人心变化过,可祭奠没有变化,这一个多么巨大的延续,是中国文化和中华文明的延续,更是中华民族良心的延续。诗人深沉的思想和瑰丽的诗篇已经成为民族的精神营养,纪念的和被纪念的,相隔两千年的时差仍然延续至今,这说明,中华民族的良心从来就没有偏离过轨道。

渐行渐远的村庄
◎ 聂永清
聂永清,江西省永丰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在我童年生活过的故乡,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莫过于春天。春天里,草木繁茂,田野碧绿,在明媚的阳光下,沿着山峦温柔的曲线望去,到处郁郁葱葱,到处呈现着山野的清新。就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春天,我回了一趟故乡。回故乡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我的村庄。我有好些年没有回去过了。
已经踏上了故乡的土地,村庄就在我的前面,像一艘港湾中的旧船,静静地泊在那里,多年来一直在守候我的回来。我熟悉这个村庄内部和外部的全部细节:它的祠堂、老屋、道路、水田、菜园、水井、洗衣塘、风水树,它的风俗、灾祸和幸事,它在夏日早晨的清凉俊朗,它在冬日夜晚的枯燥与昏味。我不仅熟识这个村庄大多数人家的主人,有段时间,甚至连哪条狗是谁家的都分得出来。
我是上午回到故乡,跟村庄见上第一面的。乍一见面,村庄愣了一下——它似乎认不出我了;我也愣了一下——村庄似乎不像原来的村庄了。
在村口,一群孩子像顽皮的小狗一样相互追逐。他们的笑声像阳光散落的碎片,微微地波动着这个上午寂静的时光。我看着他们,却叫不出一个孩子的名字。他们忽地停下来,好奇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一个胆大的男孩歪着脑袋问我:你叫啥名字。我伸手去摸他的手。他头一缩,身子像滑溜溜的泥鳅一样地跑开了,然后人群哄地散了去。
我惆怅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那背影就是我昨天的童年,就是我多年之前的竹马和青梅、童谣和牧鞭……哦,有多少岁月就这样悄悄地流逝了呢。在多年之前,我就像这群孩子那样,宛如地头的青草一样一天天地长起来,而我的长辈和亲人们却像开花的败竹那样一节节地枯下去。
刚进村里就碰见一条狗,我隐约记得,它是住在村头的树根家的狗,我离开村庄之前,它好像刚生下来,机灵,乖巧,一副很讨人喜欢的模样,现在它长成了一条老狗,也不认得从前的我了,对我瞪着怀疑的眼睛,还大声朝我吠,作冲锋威吓状。这一来,我也摸不准它到底是不是从前那条小狗长大的,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原谅了它的无知和无礼,怕它的主人从屋里闻声出来,赶紧绕道走开。
迎面走来一位老人,我本要给他让路,但他先停住脚步,给我让路,并用疑问的目光望着我,仿佛是在说:“这是谁呀?我怎么不认得呢?”但我什么也没说,低头就从他面前走过去了,内心里却怀了一丝愧疚,觉得对不起故乡对不起故乡人。我在故乡生活了十三年,就像一只羽毛丰满后的鸟,飞离了巢穴。往后只回去过两次,一次是随父母回乡参加祖母的葬礼,另一次是回乡祭祖。出巷口时,回头一望,老人已不见了,空空的一条巷,刚才的经历就像一个梦。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左折右拐,我走到二叔的门前。二叔是我在故乡最后的一位本家血亲。二叔的家没有了先前的粉墙黛瓦,一幢三层新楼,蓝玻铝合金和白瓷砖外墙,在阳光里格外的夸张。我敲了一下门,屋子里没有动静。再敲,就见二叔颤颤巍巍地从屋子里出来。他看见我,没了牙的嘴突然张开了,脸上放出灿烂的笑:“早上听到喜鹊叫,我想有稀客来了,原来是你。”看到二叔微笑、满足的样子,我也很高兴。只是二叔老了,有了一头的白发。沟壑纵横的脸上,留下了岁月刀刻斧斫的痕迹。年轻时,他是村庄第一代“打工仔”,那时叫“合同工”,最终因户口问题,没能转正,在城里画了半个圆,又抛物线一般回到了生养自己的这片热土,而他的孩子,都一个一个走出了村庄。二叔说,如今的年轻人,被外边的花花世界迷惑了,心野了,过完年就出去,直到春节才回来,村庄里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人、妇女和孩子。二叔又说,我那老大、老二,一个去了广州打工,一个去了南昌做生意,他们都把孩子交给我和你二婶带,说是留给我们做伴,免得寂寞。可我们年纪也老了,既要打理几亩庄稼,又要拉扯几个孙子,寂寞是没有了,却更加辛苦了。
二叔道的是实情哩。随着一系列惠民利民政策的出台,特别是后来取消了农业税,农民肩头的重负减轻了,人人不再为日常生活而发愁。但伴随着“农民工”大潮的持续高涨,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一些青年人甚至中年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一个个鱼贯似的走出家门,到广州,到深圳,去苏州,去无锡……哇,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开始,一到农忙时节,这些外出打工的还能回来,现在,回来的却越来越少,除非春节。有的干脆在城里安营扎寨,甚至把老婆也接去,孩子呢,留下给父母照看。现在,村庄里剩下的,是一些离不开村庄和离开村庄又回来的人。离不开村庄的,是一些留恋村庄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孩子。而出去又回来的,不是身子残了,就是病恹恹的。是耶,非耶?幸耶,不幸耶?真是难以说清。作为早已定居在城市的游子,我也只能怅然一叹!
在二叔家用过午饭,我出去溜达。沿着村中的小巷往东走,映入眼帘的是几幢刚建好的新屋。这里原先是一块庄稼地,种过油菜、水稻,也种过蚕豆、棉花。春天的时候,种的是油菜,我曾背着竹篓到地里去拔草喂我家的黄牛,有金黄色的油菜花落满我的头发,小蝴蝶般的蚕豆花落进我的鞋里。夏秋两季来的时候,地里种的是水稻,稻田里的水流进小河,就会有小鱼奔上水来,二叔有空的夜晚,会叫我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跟他一起去小河里捉奔上水的鱼。没有月亮的晚上,我就给二叔照松明火。
我来到那条小河边。过去,涓涓流水如少妇的长发飘逸俊秀,水清如许,养育着故乡的人们。用河水浇灌瓜果蔬菜,肉肥味正;用河水做出来的豆腐白嫩嫩、甜滑滑的;小河的浅水面长出来的荸荠,红红的,圆圆的,挖出来吃甜津津的。小河水产丰富,有鲫鱼和蝌蚪;河水深处,有鲤鱼、鲢鱼和鳝鱼;岸边的泥窝处,有螃蟹和甲鱼;在淤泥中用脚稍加一踩,就会踩出几条泥鳅来。夏日黄昏,满河里都是一丝不挂的孩子和大人,畅快地游啊,洗啊,喧闹啊。如今,河水变浑了,变浊了,有股异味,不知上游那家企业的废水渗进来。别说洗澡、洗菜,连浇灌庄稼也不能。尽管如此,小河还是艰难地不屈不挠地向前流动。我除了扼腕叹息,还能说什么?
我踩着坑坑洼洼的石桥过了小河。河对岸的油菜熟了。一位中年妇女在收割油菜。我走近,和她聊起来:“今年油菜收成怎样?”她说:“虫子特别多,打了三遍药,不知是虫子有了抗药力,还是药水掺了假。这样一来,减了三成产,六亩地四千元收入的计划要落空,给儿子定婚的安排至少要推到明年。”我说:“晌午也不歇歇?”她说:“农事不等人。收完了油菜,就要耕耙插上早稻。”这当口,我看见她的脸晒得乌黑,皮肤粗糙,额头和眼角已爬满皱纹,下巴两边深得像条沟,远不能和城里四十几岁的同龄女性相比。建房子,娶媳妇,孩子上学,像三座大山,压得她(他)们喘不过气来,哪有金钱和心思去美容。想到这里,我的心有点灰,但也说不出个中滋味,只是下意识地转过头。
这一转,我无意之间发现,不远处的水田里,有一个男人正吆喝着牛在耕田,瞧那身影,像我儿时的伙伴桂元。走近一看,果真是他。他比我大三岁,小时候是我们的“孩子王”,当年一块放牛,一块上树捣鸟蛋,一块下河捉小鱼,甚至一块干坏事。好友相见,分外热情,说话随便。我说:“你年纪也大了,干活悠着点。”他“啊”了一声,继而又摇了摇头,说:“不,趁着身体还好,多干点,积攒两个钱养老。”我说:“不是有儿女嘛。”他说:“唉,都出去打工了。现在种田也没有三犁三耙的细作了。有的水田管得不好,水库、山塘和渠道有些地方损坏较多,使一些田块缺水闹旱,好在杂交水稻新品种推广,总收成没受多大影响。”他叹了叹气,接着说:“一些田地没有劳力耕种也荒了,你这个耍笔杆子的要写文章呼吁呼吁这些事。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没种,家大国大,这么多人吃饭咋办?”我宽慰他:“这些事你少操心,天下粮仓,土地流转,农田水利建设,国家在思考着推进着,耕种的条件将会越来越好的。”
辞别了桂元,我踱步来到村小学前,学校与我当年在那里读书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的砖木结构,只不过木门换成了铁门,上面诱迹斑斑。砖墙上几十年前刷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被“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标语取代。隔着铁门向里张望,一个攀在铁门上的顽皮男生问我:“你是哪里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他我是这个村庄的人,来母校看看。他孤疑,叫来几个大点的男生来集体辩认,结论是我在撒谎。我说出树根、桂元的名字,他们的眼睛里多了些信任。其中一个大点的男生,看到我胸前挂着的相机,说:“你是上面派来检查的吧,你进来吧,到办公室去抓吧,我们老师在打麻将。”
孩子们的戒备与聪明让我又心酸又欣慰。
刚回到村里,就听到一个女人的骂声。我仄耳听了听。是骂谁家的猪没关好,拱坏了她家两畦韭菜,值几十块钱哩。声音像一竿笛,句句是骂猪,那恨劲儿,真想立即剥了它的皮;句句也是骂猪的主人,那恼劲儿,真想上去和他拼了。骂得有板有眼。
我站在屋檐下四处张望。望来望去,我就有些迷糊了,说村庄还是原来那个村庄呢,它又不像,说不是呢,它又还像从前那个村庄。这个村庄到底是还是不是从前的村庄呢,真的有些说不清了。

菜 市
◎ 梁炳青

梁炳青,生于1965年,教师,有作品在《散文百家》、《散文诗》、《散文世界》、《青年作家》、《四川文学》等发表。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卖菜集中的地方,就叫菜市。菜市往往又叫农贸市场。
最先醒来的或许就是菜市。天还没亮。将晓未晓。路灯还睡眼惺忪。菜市里就有了车辘轳滚动的声音,金属卷帘门“咣铛”的声音,磨刀的声音,搬动货物声音。但这还只是菜市交响曲的前奏或序曲。到九、十点钟,菜市里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合着,形成不同的声部把曲子带入高潮。剁肉声是打击乐,鹅叫声是长号。人流像条淤塞的河,缓缓移动着。空气中,五味杂陈:有葱花、芹菜的清香,有泥鳅、鱼的腥味,有鸡屎鸭屎的臭味。如果是热天,还有人的汗味。
那些菜们,无须包装,就装在菜筐里,或摊在地上的塑料袋上面,素面朝天。有未洗净的泥还固执地残留在根部叶间,有个别菜青虫躲过菜农的眼睛,在叶床上惬意地睡着觉。黄瓜黄,绿豆绿,白菜白,青菜青。不说别的,关名字,就让人心生遐想。再看看它们的长相:土豆长得有些邋遢,像一个个只知道成天在地上打滚的娃娃。老南瓜显得呆头呆脑、憨厚、老实、木讷,是不善言辞的那一种。花菜是位爱做梦的姑娘,把梦想开成一朵朵白玉般的花。丝瓜清秀,莴笋清新,豆腐娇嫩。生姜纤纤玉指,萝卜白白胖胖,冬瓜大腹便便。还有辣椒,小青椒着一袭青衣,娇小、玲珑,小家碧玉,而大椒则红袍加身,大气、富贵,像大家闺秀。肉却一直独步菜坛,始终是菜市里的主角。
菜的主人,姿态不一,或蹲或站。也有坐着的,把背菜的背篓口朝下,坐在背篓上。或将挑菜的扁担在地上一横,坐在扁担上,或将手里的篾扇、口袋垫在屁股底下。如果是大热天,他们的肩上或菜挑上还搭着张揩汗的帕子。如果是雨天,他们戴着草帽,脚板或裤腿上会粘有泥巴。清闲些的,坐着慢慢地卷烟。急什么呢,慢慢卖吧。也有性急的,见一个买菜的从跟前过就叫住。我常想:如果我是画家,是摄影家,我一定要经常到菜市里来写生,照相。菜市里,一定能捕捉到最丰富最真实最自然的表情。
三天两天,我就要去菜市,提一兜菜回来。买菜的过程就是鉴别、发现和欣赏的过程。它们长相有别,形态各异。它们有贵贱,但没有高低。金玉其表、光彩夺目者,或许有着腐朽的内心。其貌不扬、虫巴烂叶者,往往是最绿色的。买菜里包含着最简单的经济学: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菜市里,有我的从前的邻居,推着手推车叫卖着糍粑。有我小时的同学,在菜市买干鲜。有我母亲曾经的同事,下岗后在菜市卖咸菜。有我的舅舅、舅娘,他们的土地被征用后就去批菜来卖。他们常年起早贪黑,冒着严寒,顶着酷暑,栉着风,沐着雨。看到这些菜和菜民,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那粪土的当年,想起我曾栽种过的丝瓜苦瓜,想起从前那一个个翠绿的日子。
每次我提着菜满载而归的时候,是我内心最充实的时候,也是我幸福指数最高的时候。每当我手握一把蔬菜,总会动作轻柔、目光清洁,满怀温馨与感激。天有好生之德,地有化育之恩。它们来自山上、田间、地头,太阳抚摩过,月光沐浴过,雨水滋润过,清风亲吻过。草木养育我、土地恩赐我、自然馈赠我。人这一辈子可以不识金银、玛瑙,可以没有香车、宝马,但不能不识蔬菜,不能离开蔬菜。没有它们,我就会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有气无力。一把蔬菜,就可以带给我知足的一天。就算处陋巷,居陋室,一样可以击缶而歌,向风而舞。
我常想:一个城市或场镇的心脏不是机关不是政府大楼而是菜市,要是有一天菜市上没了菜,这世界会怎样呢!股市震荡的震源往往就来自菜市。菜市里悬挂的一块肉,可能会变成南美洲的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骤然间掀起狂风和巨浪!菜市里,我们会听到最真切的声音,看到最绚丽的色彩和最真实的表情。生活的真相和秘密,或许就层层包裹在一棵白菜的内心里。看似满满的菜篮子里,或许装的是一兜的无奈和沉重的叹息。菜市才是经济的晴雨表和温度计。发脾气的时候,它不只是抱怨一句“蒜你很”,往往也会反过来“豆你玩”,甚至“姜你军”!
曾几何时,我们会经常相约去逛商场,超市,但从不相约去菜市。我们往往以在商场买了件名牌的外衣,高档的家具来炫耀,但没有人会炫耀在菜市买了把便宜的蔬菜,新鲜的瓜果。菜市,早成了朵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城市越大,菜市似乎离我们越远。我们都陀螺似的忙着去工作,去找钞票,去做比买一把菜更重要的事。即使近在咫尺,我们似乎也没有去买一把菜时间。
去菜市买菜,这应该是一个人生活中必做的功课。只有经常去菜市的人,才掂量得出生活的轻重,才品咂得出生活的滋味,才能发现的尘世里的光辉。

相公镇
◎ 邰翠玲

邰翠玲,笔名邰枫,女,山东省临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高中语文教师。在网络天涯论坛,新浪读书网发表散文小说若干。

刚毕业的时候自己真是很能折腾的,先是到一个文字部门编稿几天,又到了一个粮食部门做文秘一阵子,几经周折来到这个镇子教书。这个镇子也没打算久呆的,打算呆一阵子就走。来上班的时候,到底还有些年少轻狂,以为这里只是一个跳板,三年两年还是要走的。抱着一摞英语资料,挑灯夜读,准备走得更远。三年后我还是走了,从一个学校调到另一所学校,只是没有走出这个镇子。从此成家立业都在这个镇子上,十余年时光过去了,我融进这个镇子,这个镇子也走进我的心里。
一个地方如果没有历史的沉淀,没有文化的熏染,也就显得底气不足,缺少了意蕴的底子。这个镇子,却有着悠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早在春秋时期,这里就已经相当的繁盛。所处位置,交通便利,南通江淮,北达幽燕,西接兖泗,东临海滨,有着驿馆、酒肆、茅店、茶棚,……几千年来,那些过往客商,贩夫走卒,在此歇脚打尖,镇子就在那儿经历几千年的风风雨雨,在历史里沉淀,就这么且走且行,坚守着,发展着。
一块普通的石头,在这里也有它存在的历史意义。比如叫做分金台的那块石头,就留下了管鲍之交的历史佳话。春秋时期鲍叔牙在此做生意,巧遇当时潦倒的管仲。鲍叔牙就拉管仲做生意的合伙人,每有收益就和管仲在此分金,虑及管仲家境艰难,还有老母要赡养,每次都要多分一些给管仲。后来鲍叔牙又保举管仲辅佐齐桓公,齐国遂成春秋五霸之首,管仲也做了齐国的宰相。相公是当时对宰相的尊称,相公庄由此得名。相公街上现有管仲路、鲍叔牙路,还有条小河延伸到八湖境内,叫做管仲河,河边有村子名之曰管仲河崖村。
以后相公庄改名相公镇,又改名相公街道,几易其名,相公俩字保持不变。相公还是古代女子对丈夫的称呼,以至于后来我告诉我同学我在相公镇工作,同学都笑我岂不是去那里找相公的。一语成谶,没想到我真的在这个镇子上找到了自己的相公,并且结婚生子在此居住。
相公镇以村名,镇上连着几个村子,相公一二三村,有个村子叫南寺的,古代此处是有个寺庙的,称为释佛寺。寺于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建成。建成之后,香火日益繁盛,依寺形成村落,名之南寺。据《临沂县志》记载,明朝万历年间,大范庄天齐庙拆除并于释佛寺,民间集资重修扩建释佛寺,佛寺建成,占地三十余亩,建筑规模比以往任何朝代都大。清康熙七年(公园1668年)郯城大地震,释佛寺毁于地震,其中一尊石碑断裂。清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重修,并立碑记述此事。1931年,相公庄“乡妈妈会”张、宋、孙、苏四位老妈妈,化缘集资,经历三年,于1934年将寺内佛神像修缮。后释佛寺毁于战火。现开山主持释秒莲法师,传承宗教文化,弘法利生。2008年重修复释佛禅寺,建筑更加宏伟壮观。禅寺建成之后,弘扬佛法,传承经典文化,广种佛田,香火鼎盛,各种佛事活动陆续开展,诵经,腊八施粥。
相公镇文化繁盛,从民间走向上层。走出了北派山水大家孙天牧先生关门弟子,山水画家刘明杰,其画中有诗意,师法自然,文笔简易,而又回味无穷。走出了不知疲倦的歌者江非,参加青春诗会,获北京文学奖、华文青年诗人奖,首师大驻校诗人,临沂诗群的重要人物之一。民间的小剧团,秧歌队,书画家,藏书家也有很多。农闲时节晚饭之后,街道上锣鼓喧天,秧歌队开始排练,红绸子绿绸子灯光下彩云飘飘,一冬天的排练到春节各村秧歌队汇集到镇子上表演,我就曾经参加过这里的秧歌队,是一件很锻炼人很有意思的事情。
文化是可以传承的,途径便是教育。在一个镇子的一条街上就一字排开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几所学校。另外镇子上还有寄宿制公办民助学校益民小学益民中学,还有刘团的职业学院。一个平常的小镇上有学校不足为奇,然而有这么多学校并不多见。
相公镇所辖周边村庄的名字也很有意思,有个大范庄必有个小范庄,有个大茅茨村必有个小茅茨村,有个东南旺就有个西南旺,大气的叫沈阳村,沈阳都成了村了,小点的叫曹店叫宅子村,比较朴素的叫屯,甘屯付屯黄屯寇屯,洋气的叫沙兰,李沙兰徐沙兰张沙兰,类似于法兰西新西兰的说法,还有好几个团林,刘团是比较出名的,九十年代就全村统一盖起了小洋楼,有自己的学校和机械厂,属于比较早富裕起来的村庄。
镇子处于城乡接壤的地方,城里有的,这里都有。乡下有的,这里也都有。村民忙时干农活,闲时做生意,属于亦商亦农的生活。这个镇子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作坊工厂,铸造厂,橡塑厂,机械厂,木器厂,磨砂厂,饲料公司,化肥公司,电器公司,还有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作坊,大到挖掘机小到一根针一个钥匙扣都能生产。镇上的生活很是方便,银行就好几个,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农村信用合作社、邮电局电信局,商场也有很多,卖服装的有贵和服饰广场大富豪服饰广场大红门新时代等等,小服装店更是数不清。到处都是理发店美容店干洗店浴池洗化店,到处都是小吃店,馒头店煎饼店包子店水饺店盒饭店,给人们生活带来了更加的便利,也一点点掏着人们的腰包。超市有东西两个金果连锁超市利源超市汇源超市华联超市。过了公路还有比较热闹的农贸市场,新鲜的蔬菜水果鸡鱼肉蛋应有尽有。每月四九逢集,诺大的集市占了几条街,从早上八九点一直到夕阳西下,一整天的时间,商贩们是迎着照样来跟着夕阳回。
相公人们的生活是朴素的,和所有乡村里的人一样,乐观、率性、勤劳、简朴,白菜萝卜的那么过着;相公人们的生活又是时尚的,青年人玩苹果的手机看时尚的杂志穿时髦的衣服。以貌取人在这个镇子上,绝对是要闹出笑话的。在超市里戴着斗笠排队买特价鸡蛋的老人,说不定就是个退休的老干部,家里住着带院子的二层小楼。那个拿着袋子每天早晨好几次到垃圾箱里捡垃圾的老太太,家里的老头是个退休教师一个月四五千的退休金,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孙子在国外留学。勤劳节俭于她乃是一种习惯,再平常不过了。一次放学看到一位在路边戴着草帽,围着毛巾,穿着拖鞋晒粮食的妇女,怎么看怎么像个农村种菜的大嫂,可是休息的时候她坐在路边拿出手机就打电话;“喂,你要的样品图片已经放QQ上传过去了。”原来她是一家小服装加工厂的老板娘。节俭是一种生活的品格,勤劳成了一种习惯,在这里一年四季很少有人懒洋洋的蹲在墙根晒太阳。人们秉承着一种淳朴的过日子的理念,日进分文强过分文不进,毕竟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
相公镇每年春秋两季有两次庙会,庙会一开便是三天,东西南北,两条路上绵延几里,富庶与繁盛都在这个庙会上展示出来了。成衣、家具、熟食、蔬菜、水果、炊具、肉案、炒货、干货、花卉、宠物、应有尽有。临沂的小吃也都聚在这里了,烤地瓜、煮玉米、爆米花、冰糖葫芦、摊煎饼、炸串、烤面筋、烤羊肉串,炸鸡柳,棉花糖、煮十六天毛蛋、油煎包、杂面条、千层饼、蒸年糕……,香满一条街。卖玩具的、捏糖人的、杂耍的、地方戏表演的、跳楼价大甩卖的,煞是热闹。赶会的百姓是喜悦的,大人有大人的欢喜,小孩有小孩的欢乐,这欢乐从内心里涌出,在脸上表现出来,整个庙会也是欢喜的,和平年代里丰衣足食是实在的。
先前家里有姑娘要出嫁,都是提前要到会上置办嫁妆的,大件的小件的东西,一个柜子是不能少的,因为蕴含大富大贵的涵义。家具都是实实在在的木头做的,钉得结结实实,每有顾客带了怀疑的语气询问,卖者便有受辱的感觉,拿个锤子敲打了给你看,厚重的声音梆梆的传出来。只是现在家具商场多了,嫁妆市场也冷清了许多。但是柜子,椅子,桌子,还是卖得和从前一样好。半条街是卖衣服布料的,商场里有的,这里几乎都有。先前的姑娘出嫁是要到集市上做衣服买衣服的,真正的量身定做,只是现今都到商场里去买,出嫁的被面还是会到集市上扯的,半条街的花团锦簇龙凤呈祥,买的卖的都是一脸的欢笑,眉宇间都是喜庆。
相公镇上住的久了,慢慢的感受着她的温度。相公镇的人们是热情的,从那爽朗的笑声里就感受得到。在这里住得久了,和街道上一些人都熟了,路上遇到,老远就大声打着招呼,嘘寒问暖,吃了喝了的那些事情。一次我去煎饼店买煎饼,老板娘锅里正煎着黄花鱼,称好了煎饼,非要给卷上两条鱼,让吃吃尝尝,整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是相公镇还是有些缺憾,至少缺少一条清粼粼的小河,缺少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一个地方有悠久的历史,便利的生活,倘若再有青山绿水可以憩息,就更让人流连。万事万物都有个不足,镇子也不例外,我们也不能苛求。
相公镇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也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可是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很关键的时期。我在这里工作、结婚、生子,在这里教出一届届的学生,写出一篇篇的诗文。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是熟悉的,这里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温暖的问候都铭记着。也许一两年的时间我还会走出这里,走得更远。也许,我在这里慢慢地过完我的年轻岁月,直至衰老退休。不管怎样,这里我曾来过,这里给我了我太多。岁月在那里急管繁弦头上催,人走着走着就老了,可是一个镇子还是在那里,在那里继续成长着。

夜 声
◎ 式 路

式路,原名陈睿达,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飞天》、《朔方》、《绿洲》、《散文世界》、《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中国文学》、《杂文月刊》、《甘肃日报》、《中国土地资源报》、《人民之声报》等报刊杂志,已出版中短篇中说选《蓝瓦》和散文选《如花的微笑》。现任市作协副主席、县文联主席,《祁山》杂志主编。

夜晚也会疯狂。
夜晚来临前这个城市所有的嚣声忽然平静了下来,就连潮水一样奔驰的车辆也减少了许多,以致使条条道路宽广了些许,就像大腹便便的孕妇产后一样空瘪,萦耳不绝的嘈杂之声也忽然远去,川流不息的人群像被砍斫了大半。世界仿佛在喘息了一口气。
夜色悄悄乘机来临。就在世界完全变成黑暗前的临界,有无数的灯在悄然亮起,一颗颗从幕色里钻了出来,就像是靛蓝的水塘里忽然冒出无数大大小小的五彩气泡。世界仿佛是由无数的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灯组成——白的、红的、紫的、绿的、蓝的,应有尽有。最引人注目的是变幻莫测不停明灭成千篇一律形状的霓虹灯。这样的霓虹灯到处都有,每座高楼的顶端和大门口,每家KTV歌舞厅的门口,就连水边的栏杆上都分布着,白天里分明还是一棵棵向街而立的绿化树,也都在此时此刻腰身一变成了火树银花,灿若云霞。
声音就在这时传来,由远而近,由弱暂强,重锤一般敲响。沉闷、有力、满含霸气,谁也不可阻挠似的。这样的声响里还混杂着其他一些声音,譬如车辆的奔驰声、汽车的喇叭声、急刹车的声音、建筑工地打桩的声音等等,但最突出的还是这种饱含霸气而沉闷的声音,这是架子鼓混着别的许多乐器的声音。发出这种声音的源头也许是一支乐队开始了夜里的第一场演出,也许只是一张播放的碟片。若仔细分辨,就在这样的声音里,还裹着男男女女的歌唱。它们一齐从那些亮着霓虹灯的安着不同名子却富有视觉听觉冲击力的各家KTV包厢里传出来,再自由地放大扩散到夜空,直钻进你的耳朵,谁也不可阻拦,不听都不行,不管你是高官,还是放羊娃,是白领还是布衣,只要你长着耳朵,只要你不聋,你住在这个城市,你就得听,即便是宋祖英刘德华的歌唱,或者是别样的鬼哭狼嚎。
在包厢外的马路边沿,会有三五成堆的小青年蹲着,像在商议着什么,胳膊上的袖口一直推移到肘部,似摩拳擦掌的样子,嘴里叼着的纸烟在黑夜里一明一明地闪动,似鬼眨眼。
这样的声音在夜里12点前是十争亢奋的,整个夜晚都被它感染得亢奋起来,仿佛是夜晚发了疯,以致使世间所有的一切均沉浸在疯狂中一般。
安静还是有的。安静躲在城市的边缘。这里是刚刚建成的风情线,仿佛是这条河水的边缘派生出来的一个世外桃源。有绿树、青草、水池、花朵,亭台、楼榭,鹅卵石铺的龙蛇似的小路在绿树和建筑物中穿来穿去。
在这里享受安静的多是中老年人,他们大都在散步,纳凉。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延年益寿。也有青年男女,他们到这里来好像是专程来喝啤酒的,待将瓶里的啤酒点滴不剩,所有的啤酒瓶必然粉身碎骨在他们的身前身后,才肯离去。在亭台的拐角处,也不时看到一对蛇一样缠在一起的男女,无论谁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都全然不觉。

请客的的尴尬
◎ 蒲雪野
蒲雪野,六十年代初生于四川盐亭。作品散见各种报刊并收入多种选本,著有散文集《不再沉默》,系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牧桥准备请他的一位同事吃饭。
牧桥是很少请同事吃饭的。牧桥很少请同事吃饭不主要是因为缺钱,更多的时候是因为缺心眼。就在昨天,一位同事还在抱怨说牧桥是个铁公鸡,这么多年了,连个饺子也没请他吃过。说这话的同事其实与牧桥私交很不错,平时也都称兄道弟。牧桥实在无话可说,就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啊,谁叫我们都是君子呢。
牧桥要请的这位同事说起来还是他的老领导,他们的私交也很不错。但这位同事他必须请,因为他回家探亲时人家给他送过行,回来时又给他接了风,过意不去。更重要的是今天的机会正好,他们两个都加夜班,而且他们两个都没吃晚饭。
牧桥和领导穿行在夜幕下的大街上,心情很不错。然而就在他们要过地下通道的时候,牧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发现钱已经不多,忙说要去银行取点钱。领导说不用了,如果不够,他有。牧桥请客,怎么好让领导掏腰包呢?不过他说,一般的餐厅都可以涮卡,我口袋没有卡里有。
两人自在地在靠街边桌前坐下来,很有气派地点了四十个饺子、两盘凉菜。牧桥看凉菜有点少,又去点了一盘花生米。牧桥还要来两瓶啤酒,被领导给挡住了。他说他一喝酒就脸红,还要加班,影响不好。
牧桥他们吃着,说着,不知不觉三盘凉菜已经一扫而光,两个饺子盘已空空如已。牧桥有点不好意思,说再来点什么。领导拍拍肚皮:饱了。
牧桥也就不再客气,就去结账。老板噼里啪啦一算:六十元。牧桥从裤包里一掏:四十元。领导见状已经走过来:没事没事,我这儿有呢,边说边掏腰包。但牧桥很快就发现领导的脸红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换衣服,忘记把钱掏出来”。看着老板一副不解的神情,牧桥忙说:“没事没事,我马上去取”。领导就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牧桥急速找到最近一家银行,但不巧的是银行的自动取款机给锁了起来。牧桥又急速冲向较近的一家银行,这家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前有人正在忙碌。牧桥迫不及待地取上钱,小跑步回到餐馆,而领导还在那里站着。
从餐厅出来,牧桥和领导都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牧桥说:“今天这事就算扯平了,我请了你一回客,你替我当了一回人质”。
领导笑了,连说好。
这声“好”还在耳边环绕呢,牧桥又遇到了一件尴尬事。这事还是和吃饭有关,还是牧桥请客。
他今天请的是一位朋友。
大约下午八点左右,他们正在大街上走着,说些阿猫阿狗的事。朋友说他家里没煤气了,天天在外面吃饭。朋友说这话的时候,牧桥的肚子有了些反应,咕咕地叫了两声,让牧桥给听见了。牧桥就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请你”。
朋友没有推辞,他们选择了最近的一家大盘鸡店。
牧桥他们一坐下,就有一个瘦高个的服务生走了过来,问他们要什么,要多少。牧桥想都没想就说要一个大盘鸡。服务生问他们几个人,牧桥就说你没见吗,两个。服务生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了。牧桥就对朋友说:“我给你讲件事情。有一次我去一家餐馆吃饭,那是个冬天,外面很冷。我一推门进去,眼镜还没擦呢,老板就问我:你要什么?我脱口而出:要饭。结果话一出口,全餐馆的人都笑起来,老板笑得连菜单都掉在地上了”。
朋友笑。
牧桥就继续讲:“你知道吗?我昨天被罚了五元钱。原因是我负责的版面上有一则征婚启事,那位征婚的先生说他能吃苦耐劳,结果让我给搞掉了一个字,成了能吃耐劳。那位先生还没找我事呢,负责报纸阅评的判官们不愿意了,说你这不是存心让别人找不着对象吗,先罚你五元钱再说”。
“哼,能吃有什么不好,我就吃两只鸡给你们看看!”牧桥借题发挥说。
正说笑着呢,服务生已经将大盘鸡端了上来。他们摆开架势就吃。可是还没两口下肚,服务生又端了一盘大盘鸡上来放在旁边。
牧桥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给我们上了一份吗”?
服务生说:“你们要的是一只大盘鸡,我们的一只大盘鸡就是两盘”。
牧桥傻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我们要的是一份不是一只”!
服务生说:“你问问你的朋友看你说的是一份还是一只”?
朋友看着牧桥,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牧桥很火:“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啊,你看我们两个瘦筋筋的像是能吃两个大盘鸡的吗”?
旁边有个女孩捂着嘴笑。
服务生也很火:“吃不了你可以打包啊,我们这儿还有要两只鸡的呢”!
朋友一见场面有点失控,赶紧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他没有听清楚,不要跟他计较了”。老板也过来拉那个服务生,并向牧桥他们表示歉意。
牧桥一看有了台阶,也赶紧下,因为他很清楚,真要理论起来,他是要输的。只是他很恼火,一个一向自以为是的傢伙竟被一个小小服务生的“一份”和“一只”套得牢牢的,还没得话说。
不过事后牧桥想想又忍不住笑了:这就是生活,它总会跟你开一些善意的玩笑,让你五味杂陈,让你不尴不尬。而作为我们除了笑纳,还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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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8:12 | 只看该作者

根雕的村庄

◎ 宋世兵

宋世兵,土家族,现供职于保靖县文联。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湘西州作协理事,县作协主席,天开文运主编,在各级报刊发表作品100多篇,多次获奖。

驻足凝望,在来去匆匆的步履声中,泪水模糊了视线。
武陵腹地,酉水中段,一个名叫那溪坪的村庄。自称毕兹卡的子孙成群结对地鱼贯而出,身影消失在山的尽头、水的遁处。白发的老人和纯真的孩子目光眯漓,循着目光的方向,太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射出万道霞光。一个这吃罢十五肉抱着锄头哭的日子,注定凝固成村庄永恒的记忆。这一拨人在海的边缘,钢筋水泥堆砌的建筑里,寻找未来,装扮自己的日子。每逢那个叫年的日子,不管前方的道路阴霾密布,抑或雷雨交加,不能阻隔背驮收获的行囊回程的步伐。
    这里是祖祖辈辈不离不弃的地方,生死相依的地方;也是生长生命,生长爱情,生长亲情的家园啊。
    这里,起伏如一波波山的褶皱,流淌似一浪浪水的裙裾,祖辈追逐着野兽赶山而来,追寻着鱼群踏浪而来,荜路蓝蒌,刀耕火种,围猎捕鱼,伐木筑巢,背山而息,依水而栖。山水相依相拥,拱出一块块坝子,一个个村庄。于是吊脚楼里有了炊烟,劳作喊起了吊子,歇息唱起了山歌,节日跳起了摆手,祭祀扬起了梯玛老司的唱辞,鲜活了村庄的日子,喂养了村庄的筋骨,延续了村庄的血脉,孕育了生机和希望。而对伟岸的大山和弯蜒的河流,那一排排吊脚楼是修给家人住的,那一声声号子是喊给自己听的,那一句句唱腔是诉给家人念想的,那一缕缕炊烟是飘给子孙看的,那一幕幕舞蹈是跳给村庄和家园看的,那一摞摞藏风聚水的台地是留给自己安息的。这一切的一切,在大山深处,河流上空汇演,一年又一年轮回。
    这里是祖辈的村庄,也是父亲的村庄,剪断的是脐带,割不断的是血脉。
    我们像候鸟一样,在大海与大山之间往来穿梭,永不停歇。前胸装满一片蔚蓝色的希望,后背紧紧贴着祖辈们的渐渐远去的背影,祖辈的村庄徐徐拉下了帷幕。
    当一条沥青水泥路从村里穿过,那一阵阵汽笛的鸣叫沿着那一条209国道的方向延伸,所有老老少少的目光也沿着国道的方向延伸。整个村庄集体改变了方向,父辈的村庄开始登场,上演一幕幕只属于村庄的故事。我们亦步亦趋地跟随父辈的脚步开始登场。父辈的村庄只属于那一条叫酉水的河流,那一方方隆起的武陵山下的台地。不知是哪一个父辈带头,面朝那一条充满希望的大道建起了一栋栋吊脚楼,背靠大山面朝酉水的村庄逐渐改变了模样,只有少数几栋仍倔强地面朝酉水,原地踏步。父辈的村庄与那一条大道和大道上的车流交融对话。父辈起早贪黑地在大山里收寻,收寻一节节一蔸蔸树根,归集在楼前屋后,自制一把把铁质的工具,在树根上化腐朽为神奇。腐朽的是树根,神奇的不再是树根,是父辈手中的一件件手艺品——根雕。图案的形状极具想象,有嫦娥奔月,有龙凤呈祥,有梅开二度,有大鹏展翅,有猴儿望月,有虎踞龙盘……所有美好的想象在起落之间定格为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极具视觉冲击力,足以与美术大师的作品相媲美。
    那一条大道给予了父辈生活的勇气,那一阵阵汽笛声唤醒了父辈的艺术创造力,那一群群来来往往的车流激活了父辈的日子,那一件件艺术品随着车流走出大山走向大海,甚至漂洋过海,装点着另一片天地的日子,也改变了村庄的脸庞,改变了我们的命运。这根雕的村庄乘着鸟儿的翅膀,沿着酉水奔流的方向,朝着大海奔去。
    根雕的故事是父辈的激情抒怀,根雕的村庄是父辈的灵魂栖息,被根雕的我们又将演绎起怎样的神话。
    在根雕的喂养下,我们有如五月的秧苗拔节疯长,个头与父辈差不多大小,身高与父辈的比肩,腰板与父辈一样硬朗。不知何时,一条条光缆开始在大山间铺就,一台台像电视一样的东西开始上山下乡,父辈也开始不知所措,目光开始游移,神情不再坚定,父辈们的村庄渐渐老去,根雕的村庄也渐渐老去,根雕的日子也渐渐老去,我们也将开始追逐属于自己的光荣与梦想。
    我们有特殊的称谓,70后80后90后开始在起起伏伏的人生波涛间以打工的诠释着自己的身份。这身份与根雕无关,与父辈的村庄无关。我们是多么地渴望像父辈一样,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控村庄的未来。尽管背后有多少不舍的目光,有多少梦萦魂绕的牵挂,我们毅然决然地朝着大海那一片蔚蓝奔去,在钢筋水泥构筑的世界里上演一群名叫农民工的生命传奇。我们在大海起伏的波涛间劳作,在钢筋脚手架上奔波,在城市街道上忙活,在高速路上耕耘,在机器轰鸣的车间打拼,脸上淌满汗水,手脚磨起了血泡,目光依然坚定,姿势永远向上。我们像拓荒牛一样地活着,尽管吃得是草,挤出的是牛奶,仍无怨无悔。我们尽可能地像城里人一样打扮自己,委屈地放下身段,吃力地学着城市方言,为的是尽快地与城里人沟通,尽早地融入城市,生活的天空依然不曾改变颜色。城市不可能全部接纳我们猥锁的躯体,游荡的灵魂,廉价的寄托,难道我们只能默默地承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养儿打地洞的宿命。祖辈、父辈一辈子劳碌的命运交响曲,注定要在我们中的大部分人身上重演。
    这一群城市的农夫,村庄的工人,不得不像候鸟一样往来城市与乡村间迁徙。后方有数不尽的牵挂,前方的启明星仍在内烁,道路迷茫,方向迷失,何处安放城市农夫那一颗一颗小小的灵魂。
    去,因了那片蔚蓝色的诱惑。我们企图改变那一种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劳作姿势,那一面散发泥土芳香的颜色,那一腔如山般刚毅如水般柔情的嗓调。然而,似乎总是徒劳。
    来,因了那一丝如锥般的疼痛。我们劳作的姿势与城市格格不入,我们的语言与城市无法沟通,我们的歌声与城市总不合拍。我们不得不回到村庄,寻找些蔚藉。来来去去之间,蓦然回首,我们的身影在家园消失了,我们的本色在城市消失了,不知道从那里来,又将向何处去。
    那溪坪——根雕的村庄,祖辈的村庄,父辈的村庄。我辈的村庄,你在哪里?

给父亲叫班“鼓尚”

◎ 李发明

李发明,1972年出生,现供职于沈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曾在武警部队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近年写作文体主要为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青少年文学》《辽宁青年》《诗潮》《芒种》《长城文艺》《湿地》《南方周末》等报刊,部分诗文获奖。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沈阳作家协会会员。

父亲活着时不止一次对我说,等他过世后一定要给他叫班“鼓尚”(在当地农村专门为丧事服务的乐队),他希望自己走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我满口答应:甭说一班,就是两班也没问题。没想到,在父亲去世的当天,一场突降的大雪封住了山里的道路,阻断了村子与外界的联系,使得我当年对父亲的承诺无法予以兑现。时光如梭,一晃父亲三周年就要来到了,我早早地开始张罗,说啥也要为父亲叫一班“鼓尚”,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同时也弥补下自己心中的遗憾。
    在我老家张家口的农村,像其他地方一样,给老人发丧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尤其是年岁大,有儿有女的老人,丧事操办的一定要隆重。有的儿女在老人活着时看不出怎么孝敬,往往在为老人操办后事上场面搞得却是很大。农村就是这个样子,在操办老人后事上要是有所懈怠,会被乡亲不齿与耻笑。父亲活着的时候之所以再三叮嘱我要给他叫班“鼓尚”,轰轰烈烈地操办他的后事,我想其中缘由无非就是:自己有儿有女,照别人什么也不差,自己的后事必须也要办的热闹、体面。我认为父亲这种想法,并不是一种虚荣,倒是一种对人生价值追求和生命尊严的捍卫!
    一二周年过的比较简单,儿女们带着供品纸烛到坟上走一遭就可以了,而三周年就不同了,通常都要大大操办一番的。坊间有种说法,故去的人在三周年之后,就去与比他先故的亲人团聚了。所以三周年是要当作喜事来办的,而且讲究叫班“鼓尚”,气氛搞得越热闹越喜庆才好。
    父亲生前身体一直很好,整整活到89岁。他的离去叫人始料不及,好似一枚熟透的果子从树上陡然坠落,生命陨落的悄然无息。高龄老人去世属于喜丧。在当初操办父亲丧事的时候,母亲叫大家不要过于悲伤,说父亲一生乐观坚强,哭哭啼啼的会令他走的不安。
    父母一共生了我们儿女三双,而且子孙满堂。我和两个哥哥都不在父母身边,使得二老很少能够像别人那样享受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尽管我每年都要带着妻儿回家探望,并尽可能多给钱给物,但没能够尽到在床前奉养双亲的义务,内心里始终充满深深的愧疚。父亲从活着到去世,没给儿女们添一点麻烦,作为儿女,在送别父亲的时候,为他叫班“鼓尚”,热热闹闹地恭送他走,是我们所有儿女们的共同心愿。
    距离父亲三周年的日子愈来愈近,给父亲叫班“鼓尚”的想法也更加急切了。老家的实际状况却又叫人无法乐观。村子地处偏僻山区,交通不便,至今没有通公路。祖祖辈辈的人们以种地为生,完全靠天吃饭,而且十年九旱。前几年政府搞退耕还林,能种的地少了,也不让养羊了,年轻人纷纷到外面打工寻出路,村里就剩下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许多房屋都闲置起来,院落里长满了齐人高的蒿草。办红白喜事,图的是热闹,讲究的是人气儿,人越多越好。可是,如今村子里人没几个,能住的房子没几间,要想把父亲的三周年办好谈何容易?最后,我跟大哥商量决定,周年要办,“鼓尚”也要叫,但规模可以缩小。
    进入冬天以后,老家的雪是一场接一场地下。要是父亲周年的时候仍旧下雪,大雪一封山,就是花多少钱“鼓尚”都请不到。我默默祈祷,希望老天爷关照,在父亲周年的日子里有个好天气。
    父亲周年的前三天我赶回老家,跟大哥一起到镇里把办事所需要的东西全部买好。村里的三姐和姐夫也开始忙和开了,将闲置许久的房屋打扫一新,点燃了炉火,把房子早早地烘烤起来。沧州的四哥和四嫂也专程赶了回来,他们两人作为临时厨师,负责周年当天宴席的料理。总之,兄弟姐妹全上阵,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目的就是办好父亲最后的这个周年。
    周年当天一早,亲戚们从四面八方陆续到来。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没有受到邀请的情况下,很多搬到外面去的乡亲还是踩着日子回来了。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朴实而熟悉的面孔,我的心情无比激动。
    父亲生前是个热心肠,喜欢热闹,村里婚丧嫁娶什么的,他是逢请必到,热心帮忙。村里过年或者谁家办喜事,讲究念喜歌(就是说一些顺口溜式的吉利话),父亲的喜歌往往是张口就来,而且深受众人喜爱和推崇。父亲为自己攒下了极好的人缘和人气,所以在他去世后,村子里很多人来给他上香、烧纸钱。因此,在父亲三周年这个日子里,那么多人回来送他最后一程也就不足为怪了。还没想到的是,今天老天也作美,阳光明媚,风轻云淡,有种春天突然来到的感觉。
    上午10时20分,祭奠仪式正式开始。各种用纸张糊裱而成的金库、银库和楼阁等祭祀用品整齐地摆放在院子里。父亲的遗像被高高地放置在漂亮的灵楼里,前面的供桌和香案一字排开。“鼓尚”们非常卖力地鼓腮、运气,手里的喇叭、笙管等各种乐器呜呜哇哇,有腔有调地争鸣起来,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庄重而又肃穆。
    大哥作为长子首先给父亲上香,接着开始上供。我和哥哥们跪在第一排,其他人按照一定的顺序一排排跪在后面。在主持人的吟唱下,水果、点心以及冒着热气的供菜一样样地端了上来。主持人喊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前点纸焚香,并向父亲的遗像或行礼或叩拜。轮到年近70的老姐夫行祭拜礼时,冷不防叫人抹了一脑门子的黑,一时间笑声四起。现场气氛一时活跃了许多,俨然不同于父亲刚去世那会儿的悲凉与沉重。
    透过缭绕的青烟,望着父亲的遗像,我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沉重起来,眼泪随着哀婉的鼓乐无声地落下。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脑海;失去亲人的悲伤再一次在我的心间蔓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一种多么叫人痛心疾首的感受啊!
    父亲一生坎坷,命运多舛,曾遭人迫害被扣上四类分子的帽子,长期受到批斗、游街和整治。可以想象,在那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充满苦难的岁月里,他能够把三双儿女养大成人是何等不易。没平反前,父亲走路是不敢抬头的,儿女们也备受别人的欺凌。父亲平反时,案卷里记录他犯罪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剥了两棵小榆树的皮。而他剥榆树皮的目的,就是为了儿女们不至于被眼巴巴的饿死(榆树皮可以碾压出面,用这种面可以制成面条来食用)!父亲挨了多少批斗,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但他最终还是挺过来了,而跟他一起被批斗的人却都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父亲真正享福是在65岁以后,掐指一算,他仅仅享了20多年的福。我想,父亲之所以能够从苦难中走出来,最终品尝到生活的甜蜜,无疑跟他乐观豁达、坚强刚毅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祭奠仪式一个环节接着一个环节在进行着。行动困难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一边静静地观看整个仪式,并且不时偷偷地擦拭眼泪。母亲此刻的心情是激动和复杂的。我想,除了她对父亲的思念之外,还应该有几分开心和释然吧?
    在整个祭拜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轮到了我上前去祭拜父亲。说实话,父亲去世的三年里,我也曾在异域他乡遥祭过父亲,也曾在梦中梦到过他。不过几次梦到父亲,总感觉他对我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所以每次醒来,我都泪湿枕巾,心中充满无限的哀伤。点燃手中的香火,我一边叩头,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对父亲说:父亲啊,你生前的嘱托,儿子今天终于为您办到了,你该安心地去了吧?我这个最小,又离开你最早的老儿子,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再牵挂了,因为自从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真正长大了,完全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了!
    安息吧父亲,愿您在九泉之下幸福安详。如果有来生,我愿意还做您的儿子,继续我今生未尽的孝心。

父亲的青春,在二胡声里归来

◎ 向墅平
    向墅平,重庆万州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文学月刊》签约作家。文章散见于《散文选刊原创版》《中国散文家》《散文百家》《散文诗世界》《散文诗》《文学月刊》《文苑》《意林》等全国多家刊物。

父亲总说他老了。
    那天回乡下老家,看望父母。见着父亲,我的鼻子禁不住一阵发酸:眼前的父亲,满脸憔悴,双目黯然;一头花发乱蓬蓬如秋天的枯草;衣着也有些邋遢,很随便地穿着一身已洗得发白且变皱的旧衣服;父亲口里衔着一支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咳着嗽。
    这些年里,父亲和母亲留在老家那片土地上,继续他们的农耕生涯。而我和兄弟常年在外奔忙,很难回一趟老家。据母亲说,我们不在他们身边的日子里,父亲吸烟很厉害。我明白,吸烟,已成了父亲排遣寂寞的一种方式。
    接下来陪父亲闲聊时,我关切地说:“爸,吸烟伤身啊,尤其是您的肺。”“嗯……”父亲点着头。“您和母亲都是60多岁的人啦,要适当注意休息;有些农活,您们可不做了嘛,我和兄弟不是经常给您们汇钱回来么……”我接着说,趁母亲也在一边坐着听我们谈话。母亲一直是个最闲不住的人。父亲很配合母亲;多年来就默默跟着母亲,做着那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农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农活,已然磨去了父亲生命里所有的鲜活;加上岁月的摧折,父亲已慢慢变得麻木迟钝,难怪父亲会老念叨他“老了”!在我的娓娓劝说下,母亲终于答应减掉有些农活;父亲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
    吃过晚饭,我和父母一同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机是一台45英寸液晶大屏幕,是今年春节时我和兄弟从城里大商场买回的,算是给二老献上的一份孝心。原以为这台液晶电视会为二老的精神生活,带来足够的充实,可并非如我们所愿。我发现,当我暂时跟父母停止谈话,专心于电视节目时,父亲却慢慢耷拉了脑袋,打起了盹儿。母亲在一旁像受了感染,也跟着微闭了双目。父母似乎对电视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现代色彩的画面,提不起多大兴趣。想想父母这一代老人,除了会干似乎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和家务外,几无什么娱乐方式——至多也就看看电视而已。无休无止的农耕生活,像一根无情的鞭子,已将他们驯服成劳动的机器。他们的精神世界,是极其荒芜而枯涩的。
    我的目光,缓缓在房间里逡巡。蓦地,里屋墙角边那一把父亲早年用过的二胡,闯入了我的眼帘!我起身走到那把二胡前。它寂静地靠在那里,上面蒙着了厚厚一层灰;弦已断,再发不出声响。我轻轻捧起二胡,犹如捧起一件珍宝。我摩挲着它,心中思绪翻腾。它可曾是父亲的最爱。从长辈那里得知,父亲年青时,不仅人生得英俊,二胡也拉得很好;并被选入乡文艺宣传队,四处巡回表演。彼时的父亲,意气风发,对前途充满了梦想。果然,后来,市文工团下乡来选拔人才,一下就相中了才貌俱佳的父亲。接着,乡宣传队将父亲的相关材料报送上面审批。在等候消息的日子里,父亲天天拎上那把二胡,到村头黄桷树下奏响悠扬的乐声。然而,在那个夕阳如血的黄昏,也就在那棵黄桷树下,父亲等来的,却是最终被上面否决的噩耗。理由只有一个,爷爷曾当过几天国民党保长!在那个一切看“阶级成分”的赤色年代,爷爷的这一历史“污点”,自然成了斩断父亲锦绣前程的致命黑剑。当时的父亲,发疯似地在黄桷树下,拉了整整一个黄昏的二胡……从那以后,父亲很少再拉那把二胡;我只是在年幼时偶尔听过几回父亲的二胡声。随着养家户口的生活重担的逐日压肩,更随着时光之流的冲洗,父亲渐渐褪去了昔日的风采,也渐渐淡漠了对二胡的热情,二胡便终于被遗忘在岁月的一隅……
    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为父亲重新买上一把二胡!
    当我试着轻轻唤醒父亲,告诉他说:“爸,咱要给您再买一把新的二胡,如何啊?”“啊——”父亲眼神里又闪过一丝亮色,接着连声应道,“好的,好的……”接着,我跟父亲促膝谈心,谈了整整一个晚上。及至后来,父亲开怀一笑……
    我回城时,带上父亲,让他亲自去专卖店选购了一把精致的二胡。
    以后,我每每在电话里欣喜地得知,父亲几乎天天都会在晚间休息或农闲时,拉拉二胡。父亲吸烟量,也大为减少。父亲的精神状态,大胜从前。
    我更频繁地回老家。
    这个春光明媚日。我又回了一趟老家。父亲刚赶集回来。此时的父亲,着一身新装,而且一头白发被染成乌黑;面容也较以往饱满,并带着惬意的微笑。父亲的面貌可谓焕然一新呵!
母亲在厨房做饭时,父亲主动从里屋拎出了那把新买的二胡。而后,父亲就坐在和煦的阳光里,摆开架势,为我拉起了二胡。父亲的神态,是那般的充满自信;父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华彩。父亲好像一下子变得年轻,那么富有活力!在如流水清风一般悠扬婉转的二胡乐声里,我仿佛看到,父亲那曾经逝去的青春,正和着旋律,翩然归来……


梁明祥先生印象记

◎ 王锦忠

王锦忠,笔名乔轼,1969年生,浙江绍兴人。1991年起开始发表文艺作品,有小说、诗歌、散文及书画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等。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绍兴市作家协会会员;越城区文学爱好者协会副会长,越城区文联杂志《山阴》副主编。


    “惟人之初,总总而生,林林而群。”
    算起来我与梁明祥先生的第一面距今(2010年1月27日)正好5个月了。梁先生给我的印象归结起来最后形成两点:一是慷慨激昂的陈辞,二是别具一格的书法艺术。
    梁先生是绍兴县标准计量局的原科长,退休干部,同时也是我们文化研究会的副秘书长:两片高倍近视镜架构在他那张精干的瘦脸上,遇人总是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他的热情问好,梁先生称得上是一位领导喜爱的能瞬间调节气氛的“和局大使”。
    在文化研究会成立大会第二次预备会议上(2009年9月28日),我有了与他的第一面。他的发言是那么的激昂,稍带着“点评”的味道,向众人一一介绍与会的每位成员,赞扬之词贯串始终,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气氛中结束了他的“总结性”发言,自此便给了我一个慷慨陈辞的印象。
    梁先生有个习惯性称呼——梁工,这样一个象征着职业背景与身份的尊称被广泛地流行于研究会的成员中,以致于许多人对于他的真名早已语焉不详了。研究会的“老人们”个个都有着显赫的身份,专家学者济济一堂,不夸张地说概是集中了当今绍兴一大半文化界的著名人士。故而,从文化这个角度来说,梁工仅凭计量工程师的职业背景是难以与其文化团体副秘书长的身份相当的。他又有什么不为我所知的一面呢?应该有吧。
带着这种疑惑我搜索着与之相关的信息,不久终于有所发现。在会长办公椅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对书法立轴,上书:文化研古越,壮心泽华夏。
    一进门,我便被这幅立轴上的书体所吸引:似隶而非隶,有篆若无篆,与周庸村先生的爨宝体相近,但更具观赏性。我立时惊愕,这是爨宝体吗?好象又不是哦,它没有爨宝体的平直硬朗而更具布局优雅的翰墨韵致,形式自由,这究竟是出于哪位大家之手呢?
我迅速地把目光移至落款:山阴梁明祥书。
    梁明祥?呵呵,千真万确!
    原来梁工确有我未知的一面啊!我算是为先前的疑问找到了一个妥贴的答案。这才与他副秘书长的身份相称哦!高!我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很快地我有了向梁工求教的念头,对于这种新体书法与隶、篆、爨之间的异同与渊源。
    在平水大龙山农庄会议结束后,接待方安排了参观“余氏宗祠”的小节目,在步行途中我有意地凑上前去,讨教于梁工。梁工终于向我介绍了他的“新体书法”:“这是我自创的一种书体,它界于隶书与篆书之间,算是一种隶篆的破体吧。”
    对书法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兰亭“鹅池”题字集中体现了“二王”书法的差异——鹅瘦池肥。其实“小王”之书法贡献不仅仅是体现在“肥美”上,还在于他的“行草破体”创举,在中国书法史上可谓意义非凡。梁工的“隶篆破体”似受了“小王”之启发,在隶篆间求同存异另辟蹊径,经过多年的潜心研究,终有收获。
    “既有如此造诣,梁工你是否参加了此次在上虞举行的‘第七届全浙书法大展’呢?”
    见我问及,梁工以一种平和的语调回答:“小王,我对书法只是出于内心的爱好,自来就没有成名成家的想法,故而从不去参加比赛或展出的活动,也不图那个书法家的虚名,真的!”
    这样的回答确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别人都如我般地想着去图个“名”,不久前我还为去参评加入市书协而复印了一些奖状委托一位师伯递交。原来,这世上竟还有梁工这样的艺界真君子,潜心于书法艺术之中静心养性,却不为名利所动。
    梁工见我爱慕,疑为索要他的墨宝,缓缓地说:“小王,我心中有数,你是一位诚心的年轻人,我一定送你一幅。”
    在会刊试刊号出刊前夕,我在研究会偶遇梁工,他居然真的亲手奉上不久前手书的一幅横幅,上书“志存高远”四字,以资对我这个后生的鼓励。

泪是乌云的花

◎ 莫秋言

莫秋言,原名李龙龙,生于1988年三月,安徽省淮北市人。退役大学生士兵,中共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为安徽(合肥)莫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执行总监。

在我离开家的第七日,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我听到母亲声泪俱下的呜咽,顿时,不禁眉头紧锁,心头一憋。
    我莫名地感到局促,撂下手中细活,躲在无人的角落,倾听远方的呼唤。母亲敛起嗓音,愁肠满腹地道来。儿子,打你离家之时,我便开始想念。我时常会思考,你是否温暖,能否吃上一口饱饭?今天,我再一次来到你故乡的居所,为你开窗晾晒、缝补清尘……妈妈知道你很忙,但是请原谅,我这无心且又琐碎的打扰;只是看见你书桌上的照片,因为触景生情,实在是情不自已……
    母亲语无伦次的解释,诉说着依赖与惦念,无助地像个孩子。我亦如针芒戳入皮肤,隐隐疼痛。我边隐忍着慌张的泪水,边笑意盈盈地宽慰。然后是撂下电话,旁若无人的嚎啕。
    想起与母亲分别的那天夜晚,我从幽暗的楼道里走出,母亲特地为我打开房门,用客厅透来的光亮为我引路;直到我辗转离开单元的楼道,那扇沉重的铁皮大门,许久都不曾听见声响。
    我站在远处,回眸瞭望那座屹立于街角,星空下的居民住宅楼,六楼的天窗依稀可见。收容我眼底的,是一双为我送行,期许流盼灼灼的目光,并蘸满了岁月的潮湿。那一夜,我拥抱长街,与无边月色久久缠绵。直到泪眼婆娑,直到我被拉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浓渐淡,凝聚成一孔记忆的交点。
    当我乘着晚风将要离去,不忍告别的,是那盏暖暖的灯。我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我无心诉说再见,只得把脸埋藏于手心,不觉然地流泪。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在部队火热的大熔炉中百炼成钢,流血流汗不流泪。但又试想,尘世之间,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敌得过亲情这张牌呢?于是,我褪去了外表坚硬地壳,原谅自己歇斯底里的脆弱,允许被泪水所吞没。
    十八岁,我怀揣着一纸录取通知书,意气风发地走进了象牙塔的殿堂,母亲用眼泪诠释着内心的爱和喜悦。二十二岁,我背起行囊,军装笔挺地迈进橄榄绿的方阵,母亲站在我人生的月台上,用婆娑的眼泪为我灌溉着梦想。二十五岁,当我再一次选择人生的朝向,两鬓微霜的母亲,依旧站在我的身后,默默地,只用眼泪为我送行。那咸涩的泪滴,总有诉说不尽的相思和祈盼。
    作为母亲一生耕耘的一部作品,我们总能在每一个不经意之间,轻易地惹得她的流泪。无论为之流淌的是心疼、无奈、想念和牵挂;也不管我们的人生,正走在或悲或喜的哪个阶段,总少不了母亲的眼泪这味佐料。
很多年后,当我后知后觉地在母亲的泪水中长大,直到我能够独自撑起一小片天空,才能真正感觉得到泪水的温度,和光阴的温柔。我想,总有那么一次流泪,会让我们瞬间长大。因为,母爱是一颗泪,泪是乌云的花。


郊外夜色

◎ 王建成

很少有闲暇的时间,享受郊外的夜色。今晚,觉得屋里格外沉闷,于是走出门去,漫无目标地沿着城边熟悉的小道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城西郊外的河旁。
    这里离城约一里左右。一边临河,西溪河水映着城里透来的亮光,轻轻缓缓地向前流去。河对面是有名的渡头山,山虽不高,是城西的标志山。沿河而去都是数十米高的山崖直立,让人触目惊心。河这边是平阔的田地,周围远近散落着几户人家,显得格外地宁静。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庆幸在这城乡结合处,有这么一块能让心灵憩息的地方。   
    我在河旁的一块大岩石上坐下,静静地让心融入今晚的夜色。让自己心情的浮躁在这夜色尽情释放,让夜风荡涤着心中的阴郁与不快。
    郊外的夜色很是迷人。今晚,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点缀在苍茫的夜幕上。有如同夜空点起了无数的街灯,疏密有致,明明朗朗。淡淡的云朵不时漂过,有时似一块面纱,装饰着夜空美的蒙胧。有时如洁白的绢巾,擦拭着夜空更加明净。有时如游弋的小船,在美丽的银河中轻轻荡漾,显得那样优柔自在。
    河对面矗立的山峰,如紧贴在天幕下的剪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仿佛象一沧桑的老人注视着孤独的你,无语地让你感受他的教诲。此时人心中显得格外沉静,油然而升起一种肃穆和悲壮,不由地想起了许多过往的岁月。
    脚下的河水轻轻地流淌,低吟浅唱,宛如舒曼的小夜曲,那么美妙动听;是那初恋时情人的呢喃私语,轻轻慢慢,让人如痴如醉。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水面映着银色月光……”远处的城边谁家正在播放《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前苏联名曲,那么巧合着眼前的夜色。此时,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优美的乐曲,胜过了所有的声音。我默默地闭上眼睛,长久长久地享受,身心沐浴在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之中。
    什么时候,夜风又一波轻轻地吹起,携来了乡野草叶的芬芳,散去了胸中的沉闷。轻风拂过脸颊,仿佛孩提时母亲抚摸你的手,让心不由地升起了无限温暖与欢欣。
    夜,渐渐深了,城中的喧闹在慢慢消寂。远处乡间的农屋中有微弱灯火透出,闪闪烁烁,如一双双关切的眼睛在注视这里孤独静坐的我。屋中似乎传来的低低的说话声,他们也许与我一样,也在为人生的烦恼而不能成眠。时不时从哪里传出一阵阵不合时宜的鸡鸣声,以及狗吠声,这让在城里生活的我已是多年没有听到了,心中充满了一种亲切与温馨。
    在这近似原始般的小城,我生活了50多年。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我父亲当兵转业带母亲在这里落户,生下了我们儿女。于是我们成了小城忠实的居民,童年、青年、中年,到今天生命的老年,都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父母亲晚年生病去世,最终也葬在这里。这地方成了我一生的牵挂,是我人生感情的归宿所在。这里每一处地方,每一个熟悉的人,每一件多年的往事都如电影般在眼前,都会让我思念绵绵,感慨万端。
    然而这地方并没有给我太多幸运,年轻爱情的失恋,中年事业的挫折,老年亲人的侧目。更是母亲的过早离世,让我饱受了人生情感的悲苦。虽然我也感谢这地方养育了我,成就了我,宽容了我,让我安度了大半辈子的岁月,让我读懂了人世间的真谛。
    小城的现代的氛围早已淹没了往日的原始风情,过去的小城宁静已不复存在。都市的生活不适合我,困扰那个年代过来的我。城市的喧嚣,生活的沉闷一直郁积在心里,以至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能用什么可以排遣?!
也许只有这样的时刻,才会用心感受夜晚的郊外。让我在这里读出郊外夜晚的美丽风景,读出了美好的心境。更是今晚有时间在这里冷静地审视自我,回首往事。让往昔所有的郁闷和所有的不快在夜色中一点点散失殆尽,让生活的美好重新占据心灵的领地。
    郊外的夜色多么美丽,天地间原来也有这般美好,无论什么地方,无论是对谁。今夜就是如此,一下让我找到人生的平衡,找到精神的归宿,让我的心有过从未过的欢欣和满足。人生也需要白天黑夜,有痛苦也一定有欢乐,有失望也会有希望,荒漠的沙洲终会有一块绿地,喧闹的城市也会有一方宁静,而我的情绪也得到充分的喧泄。
    此时透过夜色我回望城里,那我曾生活长久的的地方。曾让我熟悉而陌生,曾让我心扑溯迷离,曾让我感到离我愈来愈远而现在又愈来愈近,愈来愈亲切。于是我一身轻松站起来,义无反顾地向那里走去。
夜幕过去,还会有天明。经过夜色的洗礼和沉淀,明天会塑造出一个崭新的我。
哦,今晚这郊外的夜色多么撩人心绪,让我的心从此定格在这美好的郊外夜晚。


古城春意

◎ 胡雪蓉

静卧在山谷里的熊猫古城像一个初入尘世的少女,满脸娇羞,却怎也掩藏不住满溢的清丽秀美。

像一条青碧的玉带轻柔地缠绕着,青衣江柔婉地绕着古城缓缓而去。
    春日里,随意地漫步于依河的休闲道。挨近水,内心似乎就在不经意间慢慢贴近一种饱满而澄澈的安宁。
    野樱花铺天盖地地盛开。
    油菜花金灿灿地占据了满坡的耕地。
    野草在路边碧汪汪地生长着。
    春天的信息蜂拥而至。
    暖融融地,阳光漫不经心地洒开去。
    风轻。且柔。像是爱人的手穿过发丝,或是娇儿粉嘟嘟的小手触及母亲的肌肤。忍不住想伸开双手拥抱这围裹着的温暖与安谧。
    柳丝轻扬,湖面波光粼粼。浑身洁白的水鸟时而一群,时而三两只贴着水面逗弄着嬉戏着。尘世的喧嚣和着大山的倒影都沉寂在这碧蓝的湖水里。所有的纷争纠葛,内心的刻骨伤痛,都被这干净温暖的阳光抚慰着,驱逐着……若有似无,水声里的安宁,像滤过树丛的那缕春日暖阳,淘洗着过滤着弥合着内心深处极力掩藏的忧伤。尘世如若隐若现的车鸣声,渐行渐远……

随意漫步,安谧娴静。清新干净的空气弥散于街道、小径。每一个角落都犹如被琼汁玉液洗过,纤尘不染。
花香悠悠,在身边缠绕,若有似无,令人恍惚让人迷醉。
叮叮咚咚潺缓流过的小溪,穿越小城。穿越闲散漫步的人心。走在古城的街道上,一切都慢慢慢了下来。你无法把城市的快节奏播撒在古城的大街小巷。古韵悠悠,古韵悠悠!如一曲幽婉清丽的古筝曲,如一首舒缓曼妙的小调,熊猫古城,兀自在大山围裹的安谧里坚守着一份内心的安宁。

红,红,红!
    大街小巷一串串的大红灯笼染红了古城。如娇羞的新娘,古城新装新貌。
    青砖碧瓦,古色古香。
    大红灯笼,热情奔放。
    时而古韵悠悠,时而热烈豪放。古城如歌,清韵悠长;古城如歌,青春正好!
    古城似一位清丽的佳人,缓缓述说着穆坪土司文化的源远流长;古城如一位含羞的少女,初出尘世的娇羞掩藏不住熊猫文化的灿烂辉煌;古城似一位成熟稳重的小伙,故作沉郁的稳健怎也掩藏不住四射的活力流光溢彩。
漫步于安静的小巷,似漫步于悠远的过往。轻轻风过,仿佛听到古战场上战马嘶鸣,古剑铿锵。似又听到“安勇”武士威猛的呐喊。攻打金川的号角似乎还在山谷里回荡,久久缭绕。
    一盏盏灯笼,照亮一段段隐秘的尘事;一块块青砖,讲述着一个个久远的故事。一片片碧瓦,记录着一场场穆坪土司的骁勇之战。
    哪一块青砖,才记录着那位受到朝廷嘉奖,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年仅29岁的女土司王氏夭夭于清朝雍正十三年,统兵五百远征贵州等地的昭然战绩?
    哪一盏灯笼,才配映照那段穆坪土司王国的辉煌?

随意行走,哪个方向都能与水相遇。
    水,缠绕着围裹着滋养着年轻的古城。古城浸染着水的温婉包容,深蕴着“利万物而不争”的水的品性。
处处有水。
    树木葱郁,满山苍翠。
    处处有水,洗净苦行者心中尘垢。世事繁芜,红尘滚滚,灯红酒绿处,找不见水的清澈明洁。
    青衣江边行,听汉白玉护栏和着涛声讲述“宝藏兴焉”丰饶的内蕴。
    教场沟登山,弥勒宫的肃穆威严恍若就在夕阳的余辉里,经声悠悠,环绕于心。再有多少苦海不能回头?还有多少名利痴恋于心无法放下?佛号声声,一声一声,敲击着无法挣脱的尘念;经声悠悠,一念一唱呼唤着迷途的羔羊。
    放下一整天的劳碌,将红尘屏蔽。走进冷木沟“峡谷”,任凉风扑面。风像是在筛子里滤过,干净得就想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食。一路上沟里溪水的寒气,洗净劳碌洗净满身的烦闷。所有的苦痛与屈辱,都在干净的空气里弥散开去……

夜,渐渐浓了。
    站在任意的山坡,守着古城入眠。那份心的波动,如黄昏时候的灯光,连自己也捉摸不透。
    一盏灯,亮了。
    再一盏灯,又亮了。
    更多的灯,在夜幕徐徐落下的时间里,悄悄地点燃了每一个窗口的活力和生气。
    远山,朦朦胧胧地像一头硕大无比的怪兽,渐渐隐去。半山上星星点点的路灯,逶迤绵延至天边。连接着天空里闪闪烁烁的星星。眨一下眼,你就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路灯。
    山谷里的古城却在次第闪烁的灯火中神秘莫测。
    站在半山腰,周围只剩下黑。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远远地,山脚下已是一片灯火辉煌。没有喧哗,没有嘈杂,只有静谧之中安睡的小城。温馨而安详。
    夹着油菜花浓郁的馨香,风,一阵阵悄然而过。似乎连树上残存的枯叶也怕惊醒。
    溪水依然轻轻地流过小城。像一首轻柔的催眠曲。
    古城在一片安谧的灯火中渐渐入睡。
    劳碌的心,也在遍布的安闲静谧中鼾声阵阵。


一湖碧水一湖诗

◎ 王景瑞

王景瑞,高级政工师。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员、湖北省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

我所居住的赤壁一路,前面有个很大的湖泊,曰遗爱湖。湖边绿柳依依、桃花灼灼。亭台楼阁,错落其间。假山池沼,相互映衬。漫步亲水台栈道,耳闻安国寺的佛鼓悠远,行走鹅卵石小径,目睹遗爱亭的高古恢宏。清风徐来,水光潋滟。诗情画意,心头摇曳。一年四季,这里红绿如约而至,都在遗爱湖公园竞技妖娆身段。尤到三月,暖风振臂一呼,大街小巷、门前屋后的绿,也都抖擞起来,披挂整齐。那些花朵,这时倏然来了精神,就像锁在后宫的三千佳丽一样,姹紫嫣红,竞相媲美。
    黄州是座古老的小城,我就生活在这座安静的城中。小城,让人细细读来总是带有一种宿命的味道,浪漫的故事,总是把背景铺陈在一座小城之中,那种感觉很暖心,就像沈从文先生的《边城》。其实,小的物质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面对喧嚣的世界,我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只是黄州不少城墙已被拆掉,竹楼记、临皋亭,也都成了遥远的记忆。然而,闻名遐迩、游人如织的东坡赤壁与之毗邻,风流千年的苏轼似乎一直都在那里手抚美髯,笑迎宾客。
    诗人说:“湖泊是一座城市的幸运。”遗爱湖地处城区中心,系由东湖、菱角湖、西湖三湖组成,水域面积广阔,湖景占地面积近8000亩,湖岸曲线丰富,湖中小岛点缀,周边山峦起伏,公园临湖辉映。进入园中,左右两侧一词两赋大型浮雕,气势恢宏,意境深邃。路旁林中,诗文碑刻点缀其间,无处不在张扬苏轼豪放诗词的内在律动节奏和动人艺术魅力。前行数米,只见高大的白色苏轼全身立像,面对大江长天,手握书卷,衣髯飘逸,昂首远望,似正构思新的诗篇。
    缓步公园石径,倾听灯光照亮绿树的呓语,沐浴缓缓吹来的湖面轻风。数盏五彩斑斓的地灯栖息在绿草中、石径上,路旁的松树、桂花、兰花、月季变得轮廓分明。水幕电影,演绎古今中外动人情节。喷泉水柱,拍打人们心岸的乐潮。那里,还有老人舒缓的漫舞,还有青年热烈的蹦迪,还有孩童的嬉戏,还有夫妻的柔情......灯影里的遗爱湖,没有桨声的轻歌曼舞,却有捕鱼的小舟,在湖中低吟浅唱的游走,坐在灯影里的石栏杆上,仿佛是坐在了“灯影桨影里的秦淮河”的夜境中。登亭南眺,可见一条白色的带子,水天一线,逶迤东去,那就是长江。
    湖水清澈温婉,水质晶莹剔透,轻风乍起,吹皱一湖水波,激起朵朵硕大水花,盛开着、变幻着、欢呼着,跳跃着,搅动了一湖的碧水,氤氲着周边的空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环湖的竹木,将千丝万缕的柔情都洒向湖面,微风过处,宛如十万绿衣女子起舞,一样曼妙的身姿。阳光下面,万亩湖面如同披了一层金色的薄纱,近水波光潋滟,游鱼绿藻,历历可现;远水浩渺生烟,每一起伏都是光华四射,明艳不可直视。如果说黄州是一窈窕淑女,遗爱湖就是黄州的魂灵。
    遗爱湖公园标着很多温和优雅的景点名字,比如,“遗爱清风”、“临皋听涛”、“大洲竹影”、“野岛秋鸿”、“水韵荷香”、“东坡问稼”、“琴岛望月”、“江柳摇村”……让人看到感觉心都变得酥软起来,像是春风拂过面颊,柔柔的,痒痒的。置身遗爱湖公园广场,庸常芜杂的思绪渐渐远去,心里一片澄明。每每华灯初上的时刻,天宇澄澈,一碧如洗,于是大家倾城出动,公园里,广场上,湖水边,山岗间,音箱唱着宋祖英《今天是个好日子》,到处都是游人。你看,跳舞的队伍里,有年幼的孩子,有中年的男女,还有耄耋的老人,扭得那样认真卖力,一脸哂笑,畅快淋漓。你听,鼟鼟地鼓槌频频地跳动着秧歌欢乐的音符,咚咚的锣钹仿佛是在告诫人们今夜无眠!花香、鸟语,练武、习文,读经、唱戏,小城的美——自然之美,人文之美,都在这小小的方寸空间浓缩了。借用那首典藏的《小城故事》吧——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如果可以用文字记下一些故事,或许会好一些;如果小城是一位健谈的长者,或许会好一些;如果昨日可以重现,或许会好一些。只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静下来去聆听,或许能领悟到一些什么。在公园,我端详,我默想。在湖边,我漫步,我流连。这时,不禁胸臆诗潮澎湃——如此一汪天河水,神韵悠悠逾千古。阳光雨露铸湖魄,清纯不共浊与污。纵令马良恃神笔,也自喟叹画不如。而今又逢新世纪,景殊更垂天下慕。君不见,春来春水漾湖皋,湖皋菁菁栖候鸟。千羽万羽如期至,羽民熙熙湖天高。君不见,夏来夏水摇荷影,荷影婆娑媚钓翁。西来疏雨水烟漫,东悬霓虹荷香蒸。君不见,秋来秋水凝秋晖,秋晖淡雅远尘秽。篙舞秋风浑身爽,桨荡秋湖几回醉。君不见,冬来冬水凝玉肌,玉肌晶莹无雕饰。恰似处女暗含羞,含羞闺阁梦魂驰……

惊异的海

◎ 张俊清

张俊清,黑龙江省人。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大庆红岗区作协副主席。红岗区老年学学会会长。现供职大庆市某区政府,《红岗文学》主编。著有散文集《黎明雨丝》《一张城市的名片》。

无数次地见到海,都曾为海唯美的姿态而折服。
第一次目睹大海,是那一年从大连乘船去威海,乘了一夜的船。清晨,我早早地出了船舱,站在船头,看到了太阳从海平面升起那一刻的奇妙景象。遥远广阔的海天连接处,那个恰似红皮球的太阳浮出了水面,慢慢地在海水的涌浮下有了动感。只一眨眼功夫那只红球便圆润了红通了丰满了,倾刻间一道道霞光铺展在海面上,那灿烂的光环,令我们无比惊叹。那天,我看到了大海那平静温情闪光耀眼的一面。
     从此我喜欢上了海,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夏季,站在海边看白云在蓝天上飘荡,看海浪一波一波地涌过来扑向岸边。看海面上的海鸥欢快的鸣叫肆意地飞翔,
喜欢看那些孩子与海浪嘻戏玩耍快活的模样,也喜欢看一对对情侣在海水陶醉温馨惬意的样子。多少次我迎着海风吹来的凉爽,看那远去的帆船,海水扑向岩石的撞击声,时时澎湃敲打了我的心,我领悟出大海的坦荡和壮观。我特愿意嗅海水那咸咸的味道,因那是大海特有的一种味道,湿湿的暖暖的直入心扉,给我的心平添了一丝丝慰藉。
    但海也不永远是风平浪静的,纵观历史,海上曾有过无数次的兵刃利剑的厮杀和炮火硝烟的海战。真正认识海还是那一年在旅顺甲午海战纪念馆,我听到了导游小姐低缓沉重的解说。在大屏幕前我亲眼看到了,中国舰队“致远”号和日本军舰展开的一场海战。在这场惨烈的决战中,日军先进的军舰炮显示出了优势,在茫茫的黄海上,北洋舰队连连被命中,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邓世昌驾驶着“致远”号,在烈火浓烟中,向日本“吉野”号冲去,但终因在日本炮火的强烈轰击下,我们的军舰和英雄沉入了海底。日本夺取了陆上的所有炮台,北洋舰队终因弹尽和无援,刘步赡和勇士们亲手炸沉了自己的军舰,日军攻克了旅顺后,在全城展开了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如此悲壮的惨痛,看的我心情沉痛。这一切都是因清朝政府腐败无能和动用海军军费,修建颐和园造成的。让我看到了一个国家要是软弱了,强盗就会欺负到你的家门,让我感到了国富民强是多么的重要。
    那天,我站在刘公岛的山头,望着迷离飘渺深不可测的海水,我的心情也是沉闷的,这片海城里,有我们中国先驱亡者的魂灵。为了保护国家领土的完整,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奉献出了生命。此时,海水惊涛拍岸的哗哗声,也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我的心也如眼前这片海一样的沉重。我为眼前这片海水的忧伤而沉默不语。我才知道,海并不总是阳光灿烂,它也有忧伤和疼痛。它美丽的底层深处,掩藏着多少深邃惨烈的故事呀。
    几年前,在厦门石狮我走进了一个叫海湾村的小村庄,这个远离城区的小渔村,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村落有通幽的小径,古朴的石头房屋。一位年纪五十多岁的老渔民,长得却像六、七十岁的样子,满头的银发,脸上是海浪风霜雕刻的沧桑痕迹。他慢悠悠地向我诉说着他的父亲出海打鱼的艰辛。他的爷爷就是和村里的几条船出海打鱼,遇到了台风沉船遇难的,那时,他父亲只有十二岁。他长大后经常和父亲出海打鱼,在他的记忆里,每逢他父亲出海打鱼,他的母亲就会跪在妈祖像前磕头烧香,盼他们平安回来。尽管那时打鱼人生存很危险,但鱼还是好打的,只要勤劳,撒下的渔网都会有收获。可现在打渔越来越艰难了,村子里有很多人家的船都停泊在岸边,腐烂和荒废了。很多人已改了行外出去打工了,他上了岁数打工也没人要了,只能在家吃闲饭喽。现在附近的海湾,都被人承包了出去,作为养殖区了,渔民打鱼的海域没了地方,我们怎样生存呀?他忧伤地说。那天,我才懂得为什么南方的人,信奉妈祖,那是他们为求得生活平安富足的一种企盼呀。
    黑褐苍茫的海面,有时也会有粗暴狂野的力量。在电视里,我看到印度洋发生的一场海啸,真的令人恐惧。狂风大作房屋被冲毁,多少人在海水里挣扎沉落。对渔民来说,打鱼人的危险系数要比土地上农民种地要高的很多。台风袭来海难发生,有多少船只沉入大海,有多少鲜活的生命被海水冲走淹没。因此,我对大海有了不解的敬畏,为什么会发生这样难以想象的事呀。本来海洋是人类的朋友,是我们生命的摇篮,这就像我们脚下踏着的土地一样,供奉给我们生活必需品。它绚烂多彩的海水里,生长着排列着千姿百态的鱼儿,它们壮硕的生命犹如“五谷杂粮”一样,喂养了我们祖祖辈辈。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后来,我才粗浅的认识到,生存在地球上的海洋,它也有生存的自然规律,它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它的喜怒哀乐也是人给造成的。随着人口数量的增加,人们对海洋的索取更加地肆无忌惮了。人们过度地捕捞,以致有些鱼种灭绝,有些国家违反国际法规则大量捕捉鲨鱼去鳍切尾,只因为人们对保护海洋意识的淡漠,使本该蓝色的海水,改变了颜色,使海面上升起了尘雾,产生了阴霾天气,掀起了狂风巨浪产生了海啸。
    在电视里我看到,潜水员带着四十多公斤的潜水器深入海底,在石缝中采撷海参和扇贝时,我才知道,我们吃的海贝是多么不容易呀。看来保护海洋也和保护好我们土地一样重要。海洋生长的鱼和贝类,是我们人体需要的最高级的营养品。所以,海洋不仅仅属于我们人类,海洋也是万物生长的家园。不要破坏了我们的家园,不要在悲剧发生以后我们才懂得爱护我们的海洋。


梦像花儿一样开放着

◎ 朱先贵

朱先贵,国际华语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先后在《诗刊》《星星》《散文选刊》《散文诗》《中国散文家》《西部散文家》《散文家》《诗词世界》等报刊和选本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各类体裁文章。

水升温蒸腾,草遇春发芽。人有了追求,便滋生出梦想。
中央电视台综艺频道节目主持人朱军,2012年6月携新作《我的零点时刻》在济南签名售书向记者表白自己一路走来的感悟: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些不靠谱的梦想,我的青年时代也一样。怀揣着主持的梦想,我拿起背囊开始了远行。虽然翻篇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相信机会总是愿意拥抱奋力向它奔跑的人。
一个人想要成功,最重要的就是要拥有梦想,不管梦想有多难实现,面对任何困难,千万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因为这是通往成功之路的指航灯。
    梦想是支撑我们自身追求的一种精神力量,也是我们日益进取的动力源泉。我国东汉时期的思想家、哲学家王充,少年丧父,家庭很穷,但励志要学有所成。首先,他通过优异成绩获得乡里保送,进入当时的全国最高学府——太学,利用太学里的藏书来丰富自己的头脑。其后,当太学里的书不能满足他,而自己又无钱购买时,便把市上的书铺当书房,整天在里面读书,通过帮人家干零活来换取免费读书的资格。就这样,他几乎读遍了洛阳城的所有书铺。由于他积累了丰富的知识,终于成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学者,写出了有很重要价值的《论衡》。
对于任何一个想要成功的人士来说,梦想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法国一位年轻人很穷,很苦。后来,他以推销装饰肖像画起家,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迅速跻身于法国50大富翁之列,成为一位年轻的媒体大亨。不幸的是他因患上前列腺癌,1998年去世。他去世后,法国的一份报纸刊登了他的一份遗嘱。在这份遗嘱里,他说:“我曾经是一位穷人,在以一个富人的身分跨入天堂的门槛之前,我把自己成为富人的秘决留下,谁若能通过回答‘穷人最缺少的是什么’而猜中我成为富人的秘诀,他将能得到我的祝贺……我留在银行私人保险箱内100万法郎,将作为揭开贫穷之谜睿智人的奖金,也是我在天堂给予他的欢呼与掌声。” 遗嘱刊出后,有18461个人寄来了自己的答案。这些答案,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绝大部分的人认为,穷人最缺少的当然是金钱,有了钱就不会再是穷人了。还有一部分人认为,穷人最缺少的是技能,一无所长所以才穷,有一技之长才能迅速致富。另有一部分人认为,穷人之所以穷,最缺少的是机会,穷人之所以穷是穷在“背时”上面,等等。在这位富翁逝世周年纪念日,他的律师和代理人在公证部门的监督下,打开了银行内的私人保险箱,公开了他致富的秘诀,他认为:穷人最缺少的是成为富人的野心。在所有答案中,有一位年仅9岁的女孩猜对了。为什么只有这位9岁的女孩想到穷人最缺少的是野心?他在接受100万法郎的颁奖时说:“我想,也许野心可以让人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谜底揭开之后,震动法国,并波及英美。一些新贵富翁在就此话题谈论时,均毫不掩饰地承认:野心是永恒的治穷“特效药”,是所有奇迹的萌发点,穷人之所以穷,大多是因为他们有一种无可救药的弱点,也就是缺乏致富的野心。
    梦有多远,路就有多长。美国著名的整形外科医生马克斯韦尔莫尔兹博士在《人生的支柱》中说:“任何人都是梦想的追求者,一旦达到目的,第二天就必须为第二个梦想动身启程了……人生就是要我们起跑、飞奔、修正方向,如同开车奔驰在公路上,有时偶尔在岔道上稍事休整,便又继续在大道上奔跑。旅途上的种种经历令人陶醉、亢奋激动、欣喜若狂,因为这是在你的控制之下,在你的领域大显生手、全力以赴。”一个没有梦想的人生,就是无得放矢,缺少方向,就像轮船没有了舵手,旅行时没有了指南针,会令我们无所适从。一个明确的梦想,可令我们的努力得到双倍、甚至数倍的回报。正如苏联作家高尔基说:“一个人追求的梦想越高,他的才能救发展得越快,对社会就越有益。”
    生活中,有些人和你一样辛勤工作,甚至比你更努力,但却没有成功。教育也不是关键的因素,华尔顿从来没有拿过罗德奖学金,但是他赚的钱,比所有上过哈佛大学的人都多。伟大的成就源于对积极心态的了解和运用,无论你做什么事,你的心态都会给你一定的力量。抱着积极心态,意味着你的行为和思想有助于梦想的达成;而抱着消极心态,则意味着你的行为和思想不断抵消你所付出的努力。从实践看,往往是奋斗梦想越鲜明、越具体,就越有益于成功。
    梦想如花开在心田,点缀着人生的四季。人生因梦而美丽,人性因梦而伟大。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无论职位高低,能力大小,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梦想,13亿人的梦想就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光艳夺目——浩浩荡荡地构建成万紫千红的“中国梦”。每个人的梦想都与国家、人民整体利益相关联,所以说 “中国梦”,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梦。“中国梦”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这是一个伟大的、美好的、振奋人心的梦想,更是一个凝聚人心、顺应人脉、催人奋进的梦想。这个梦想,凝聚和寄托了几代中国人的宿愿,体现了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整体利益,承载着全体中华儿女的共同向往,昭示着“中国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美好前景。

柳湖公园

◎ 张金川

张金川,宁夏青铜峡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山文学网签约作者。

人们去平凉,有两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一个是崆峒山,另一个便是柳湖公园。
柳湖公园位于平凉崆峒区城廓西北偶,是平凉乃至陇东与闻名遐迩的崆峒山齐名的旅游景点,它宛如镶嵌在陇东大地上一颗璀璨明珠,栩栩生辉,闪闪发光。它以“柳湖晴雪”“柳中湖”“湖中柳”的独特景观吸引着中外游客。
    知道柳湖公园这个名字,是2009年。是因为我游了崆峒山,写了一篇游崆峒山的拙文,引起了一位在平凉博友的关注。博友曾留言问我是不是平凉人,我说不是,但我老家距平凉很近。博友再没问我什么。只提醒了我一句:“去了崆峒山固然是好,但不去柳湖公园是不是有些遗憾?”我接着反问他一句:“柳湖公园真有那么好吗?”博友说:“有空去看看就知道了。”博友给我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演泽成为一个梦。也让我从那时起,几乎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它,希望有朝一日,能走进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今年五月,正值盛夏之际,我利用探亲之机再一次来到了平凉,来到了让我魂牵梦绕许久的柳湖公园。
    史料记载,柳湖公园始建于北宋熙宁元年(公元1608年),距今有九百多年的的历史。时任渭州知府蔡挺“引暖泉为湖,环湖植柳,建避暑阁于其中,为柳湖之所由肇。”;明嘉靖韩藩昭王乃占柳湖为苑圃,筑亭榭楼阁十多处。清乾隆年间辟为“百泉书院”,后改为“高山书院”,增建石桥,牌坊及南北学舍。同治十年毁于兵鏃。同治十二年,陕西总督左宗棠修复,更名为“流湖书院”。1958年辟为公园,1979年柳湖公园正式开放。
    经了解,柳湖公园面积约199亩,其中湖水面积约56亩。柳湖以暖泉为源,由小巧秀丽的西湖,端庄俊雅的中湖和优雅别致东湖构成,湖与湖之间由引月桥,凌虚桥和渭州桥相连,湖中有观澜阁、水云间、左公亭等观光亭。是游人欣赏柳湖的含灵蕴秀、苍郁翠雅之诗画境界的最佳选择。
    打的从柳湖公园的南门下车,进入大门,一个巨大的牌坊映入眼帘,牌坊立柱上楹联吸引了我的眼球:“翠暖玉波雨湿四堤烟,柳影碧凉银絮晴飞三月雪”楹联栩栩如生描绘了柳湖公园的独特胜景。
    虽然我是五月份来到这里,已错过了阳春三月,柳絮如雪,飘洒纷扬的季节。但我想像得到被罩在如烟似雾中柳湖因柳絮而绽放的绚丽色彩。
    经过牌坊的台阶而下,或者从东坡的林间通道漫步,总感觉两旁的树木如诚挚热情地主人,伸出双手夹道欢迎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游客,让人有种回归家亲切感。在台阶幽径信步漫游,柳荫葱茏,遮天蔽日,仿佛这柳湖公园就点缀在绿意荡漾的怀抱之中。
    顺着南门向西漫步不久,便到柳湖西南角的暖泉。暖泉,是柳湖的源泉。柳湖的胜景,也出于暖泉。暖泉水清见底,萍草漂浮。暖泉的四周,柳岸亭台,楼阁雅致。
    对于暖泉,有人曾经这样说过:“如果没有暖泉,就不会有柳湖,如果没有柳树,那柳湖也就失去了它的神韵”。可见暖泉在柳湖的地位与重要性,我叹服这样精辟而又独到的见解。
    暖泉碑是清同治十二(1874年)陕西总督左宗棠驻兵平凉时,重修柳湖,篆书“暖泉”二字,并亲书碑文,刻于石碑,立于暖泉处。文曰:“平凉高寒,水泉盛冽,此独以暖称验之,隆冬不冰也。权郡守喻君光容(即清同治8-12年时期的平凉知府喻光容)甃为池,以惠斯民,为以此求之。太子太保陕甘总督一等恪靖伯湘阴左宗棠书。”
    顺着林荫小道漫步,不久便到了坡沿。到了坡沿,便到了湖边。站在湖边,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一棵棵柳树。在其他地方,柳树都是一副婀娜多姿的身姿。但到了柳湖,却是另一种身姿。棵棵柳树显得苍劲高大,形态各异。
    据说,类似这样苍劲高大的柳树近五十棵,但大多数在文革的浩劫中被毁。我想,假如没有那史无前例的文革,那这些苍劲高大的在柳湖是怎样一个规模与景象啊!
    著名作家贾平凹游了柳湖公园,见了这里苍劲高大柳树曾感叹道:“柳湖公园的柳树刚健而又魁梧,如伟岸而健壮的男子汉,结实而高大的丈夫”。名人就是名人,看问题总有自己独特而又深邃的见解。确实,其它树与高大的柳树相比,就渺小了许多。就如魁梧高大的男子与小家碧玉,芊芊少女相比。让人从心底里对它产生出一种敬重之感。
    柳湖公园地势低,像座落在一个大坑里,这种感觉从下车进门那刻起就体现得淋漓尽致。这里的树总觉得有铆足劲往高长的势态,尤其是柳树。你看,这儿的柳树,在一人高一点的时候便生横枝,横枝由小变大,渐渐变粗。让人好奇它是如何生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如人好奇巨人是怎样成为巨人的一样。
面对星罗棋布般虬枝苍劲,形态各异的柳树,让人有种应接不暇地感觉。而坐落于左公亭附近的左公柳,便是其中的代表。
    左公柳实名为旱柳,是杨柳科,落叶乔木。是为了纪念左宗棠率部栽植三千里杨柳的功绩,后人称颂其为“左公柳”。三千里杨柳是怎样规模,我无法估。但现在看到这依依的柳树,就会想到“左公柳”,就会想到左宗棠。左宗棠率部栽植杨柳的丰功伟绩早已载入陇东乃至甘肃的历史史册。一代名将的率部植树,造福后代的壮举在陇东大地也传为美谈。
    站在坡沿上往下看,景色各异,处处是绿。这绿,有深绿,有浅绿。深绿绿得深沉,浅绿绿得清新。站在台阶往湖中看,湖光潋滟。让人联想到明代嘉靖八大才子赵时春被贬回古籍平凉后,曾为韩王府的坐上客,经常与韩王谈古论今,诵诗作赋。他有一首在观澜阁赏雪,感悟柳湖冬季美景的佳作《柳湖观荷》:“帝孙台榭枕城边,招客重开锦锈筵。花底鱼游青障里,柳塘云拥碧荷天。清波摇荡随风出,绛殿平临对日鲜。置醴同欣接宴尝,浴沂何让嗣群贤。”
    当然,有首描写至暮春时节,柳絮轻飘,弥漫柳湖的 “柳湖晴雪”。更是将柳湖公园的美景渲染到了极致:“茂柳浓荫雨里烟,碧湖倒影水中天。春发翠绿飞晴雪,冬泛清波涌暖泉,昔日藩王为府第,今朝大众可休闲。和谐盛世添新景,关陇名园展秀颜。” 
    站在湖边,柳树倒影,水光潋滟,碧波荡漾。如果往下走一个台阶,湖似乎有往上走一个台阶的感觉。等走到了最下面的台阶,这种感觉便不存在了。我想,这或许是人的自然幻觉吧?
    面对这种幻觉,我多少有些不解。此时此刻,让我又想到贾平凹游过柳湖公园后的切身体会:“在湖边走,总感觉像在绕圈子,总像围着圈转。每走一圈,湖边的柳也围着圈转。柳湖公园的柳树全倒影在水里,在湖里。湖里不是水,而是柳。站在湖边,感觉湖里一片柳,湖外一片柳。一片柳在地面,一片柳在湖里,在水里。湖里的柳树围着湖一个圈,湖外的柳也围着湖一个圈。”我想,贾老师道出了柳湖公园“湖中柳,柳中湖”的精髓。
如果说“柳湖晴雪” “湖中柳,柳中湖”等是柳湖公园的自然景观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那么位于柳湖东门的“柳湖书院”则彰显着陇东乃至平凉悠久历史文化。座落于柳湖书院中的平凉市文化馆、平凉市图书馆、平凉市画院,彰显着了柳湖书院的文化内涵,使这一古代官办“学堂”,在新的时代焕发着夺目地色彩。
    柳湖书院在柳湖公园的东边,书院建有大讲堂、大成殿,藏书楼、厅堂、上学舍,下学舍、魁星阁等建筑。站在东门外,望着柳湖书院的大门牌坊,更显得气势宏伟、古朴风雅。给人以庄严而又肃穆的感觉。想像着过去那些前来平凉柳湖书院的学习的各属学子学习就寝的地方,竟是这般庄严肃穆,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曾经的柳湖书院是怎样在明清时期,在平凉的文化教育,兴贤育才方面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也在甘肃文化教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除了以上自然景观、文化景观外,当然还有湖心亭、观瀑亭、花房、西湖映月等新景点,还有游船小码头、儿童乐园、承晖台等游乐设施。在游人游乐观光同时。也领略了柳湖的卓越风韵。
柳湖公园还是个娱乐休闲的绝佳场所,无论清晨还是傍晚,健身的人随处可见。凉亭中歌声,秦腔声,二胡电子琴等乐器夹杂着广播的乐曲声,以及伴有鸟啼雀唱,将柳湖的清晨渲染得多姿多彩。当然也有漫步曲径,荡舟湖中,柳荫垂钓,花房觅芳的游客。初次来游玩游客赏景拍照留念,尽情享受视觉盛宴。想让这天赐美景流芳千古,成为心中永久的记忆。
    清晨柳湖其它地方一番热闹景象,那么柳湖书院却又是怎样的呢?
只见书院讲堂门前,大成殿门前,学舍门前全都站满了健身的人。仿佛一下从什么地钻出来似的。大家在活动腰身的同时,大家一齐打着节拍吆喝着健身口令。我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也不知从那一天开始这样晨练阵势,我无从说起,也不好意思打扰健身者雅兴。只知道大家是一样的表情,一样节拍,一样的拍手曲腿。那气势,那节奏很难让人从心中抹去。我想,这也许是柳湖的另一景吧!
    大家晨练完了,有的进了秦腔娱乐厅,有的进了舞蹈培训厅,有的进了钢琴培训厅,有的则提着学书画工具进了书画室,好像约定俗成似的。让人感受到有一种浓浓的文化氛围在此堆积着,凝聚着。
    我想,地处干旱地带的平凉因为有了柳湖,因为有了那苍劲高大的“左公柳”,因为有了那水光潋滟的湖才使有了陇东名城内涵。我知道,柳湖是平凉人的骄傲,平凉人以柳湖而倍感自豪。柳湖这个既有南国之秀,又有北国之雄著名旅游景点必将成为平凉人向外炫耀的资本。
    打的回旅馆的途中,乘坐了一位老家在甘肃静宁的士师傅的车,师傅五十来岁,二十年前来平凉,来这里找过好多工作,但最终选择开出租车,说的过程脸上流露着满足。我想这满足不但来自安逸舒适地生活,更来自于因为柳湖而带给他们这份幸福。
    聊起柳湖,谈论起柳湖今昔与昨天。健谈的师傅一下子来了兴趣,那种对柳湖的崇敬,向往之情,情有独钟的神情,溢于言表。谈到近年来,随着诱人的增多,柳湖的影响力不断增强,新修了不少亭台楼阁,扩大了湖面,新添了树木花草,重修了文革期间荒废的原先破旧“暖泉”石碑和荒凉的土台。对于暖泉亭,蓬莱阁景点也正准备翻建中。他坚信,经过重修翻建,柳湖佳景之一的暖泉景区亭台楼阁也呈现出昔日的恢弘气势。
开心的时刻往往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在同师傅说说笑笑中来到我所到达旅馆。师傅收了我四元钱,说是计价收费。下车时,师傅一句“迎你到平凉来做客,欢迎下次再来游玩柳湖公园!”让我感慨万千。顿时有种不是一家,胜似一家人的情愫在心中涌动。
    柳湖一游结束了,但我还意犹未尽,脑海里还浮现着柳湖的人文景观。我想,如果有机会,我还会来柳湖,尤其是阳春三月,柳絮如雪,飘洒纷扬的季节。让我亲眼体会一次如烟似雾的柳湖因柳絮而绽放的绚丽景色。

矿山无贼

◎ 张恩华

张恩华,中国散文家协会、云南省作协、楚雄州作协会员。长期从事矿山文化宣传工作,现供职云南迪庆州矿业公司,任宣传部主任。于80年代初写杂文、散文、小说。曾在云南省内外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杂文、小说、散文200余篇,有《“哥们”小传》文集出版。

自幼多愁善感,总想找到一个心中理想的、没有过多纷争和能表达善良人性的地方来慰籍自己的心灵。
    童年时读过沈从文先生的《边城》,心情一激动就去找母亲要钱:“要去湘西找《边城》中描写的地方看看!”结果,为这天真的想法挨了一把掌。后来读初中,读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时,心情又激动起来了。虽然不敢再去要钱,但还是把语文老师翻译的这段话:“这里土地平坦开阔,房屋整整齐齐,有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塘和桑树竹子之类(的景物)。田间小路交错相通,村落间能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那里面的人们来来往往耕田劳作,男女的穿戴完全像桃花源以外的世人。老人和小孩都悠闲愉快,自得其乐的样子”背个滚瓜烂熟。
    遗憾的是童年很快就过去了,不想长大的我,却偏偏快速地长成了一个大男人。是大男人,就得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就得进入江湖社会随波逐流。随着江湖年龄的增加和岁数的增长,心中总有一种疲倦的感觉,有一种如在海上漂泊了多年的小船想进入港湾修整的感觉。
    所以,辞职去了在云南省的经济文化中心城市,在人人羡慕的手捧“银饭碗”的银行工作,来到了云南最北部的泛香格里拉寻求心中的梦想。
    从读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开始,到基本走遍了滇北、川西、藏南三省的泛香格里拉,心中都是激动的。但忽发奇想的是:走的地方越多,越想到妻子和情人的关系问题。
    妻子,是一个在某一场所见到,忽然间感觉到面红耳赤,又通过各借口接触才建立了亲密关系的美丽女人。天冷了,她给你添衣。天热了,她给你添凉。肚饿了,她给你抬饭。口渴了,她给你端水。而情人,则只是给你增添一点生活情趣的萍水相逢的女人。
    所以,走遍了泛香格里拉,心中不能舍去的还是同自己耳鬓斯磨了10年的羊拉矿山。
    “羊拉”,藏译汉是牦牛角尖尖的意思。或者形象一点说,是高大雪山、白雪皑皑的山脉。
    关于雪,从来都是被许多作家、诗人美化过的美好吉祥物。冰清玉洁、冰释前嫌等成语,都是表明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没有贪欲、没有邪念、像冰融雪化一样可以消除与别人的怨恨的意思。也许,在雪山上生存的民族,也是“近雪者洁”、象白雪一样不含藏污纳垢的民族。
    羊拉矿山,地处白茫雪山东北麓的半山腰上,东与四川甘孜、北与西藏昌都州相连。可以说是中国藏民族东南片区的中心点,也可以说是浓厚的民族特色保存得最为完好的地区之一。
    说这个地区“山含情,水含笑,牦牛骡子把客邀”也许一点也不过分。2003年9月,这个矿山正在筹建时,我和我的同事刚刚踏入矿山,同事见到小路边有一头骡子,就兴奋地叫起来:“哇,你看骡子!骡子,过来同我照张相。”那只骡子就真的点着头走过来和我的同事并排站着,我的同事搂着牠的脖子亲切的照了一张相。
骡子懂感情,也许人就更感情了。尽管语言不同,肤色不同,但有眼睛和手就足够了。听说,在上世纪的70年代,云南省地质队首批来羊拉探矿的三个地质队员走迷了路,怀揣遗书而在饥饿中闯进了一户藏族群众家。这户藏族群众没有因为陌生而拒绝他们,没有因为语言不通而不知所措。相反,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在火堂里为他们升起了火,抬来了荞粑粑和酥油茶。这三个地质队员含着热泪说:这次吃到的荞粑粑,是一生中吃到的最好的食品。
    俗话说,上山识鸟音,下水知鱼性。在藏区时间长了,就发现藏民族的许多俗言俚语,都能成为他们净化自己和别人心灵的灵丹妙药。比如他们经常说:“爬山是活宝,到处拣虫草”、“干活出力气,吉祥又如意”、“偷了别人瓜,会得泥秋痧”。在藏民族中,很少有好吃懒做的人,很少有干活偷奸耍滑的人,很少有小偷小摸的人。我们矿山周边的许多藏族村子,他们晚上睡觉从来不关门,除留门给冬天晚归的牲口进家方便外,还与这个地区没有小偷关系密切。在我们矿山的周边山上,夏天成群结队的牦牛、骡子从来不兴赶回家。而是成年累月地放在山上,要等到冬天或者需要牦牛犁地,需要骡子驮货时才赶回家去。
    在我们矿山,由于受地形的影响,许多员工宿舍和办公室,不可能像内地一样高墙大院,门庭宏伟。矿山的总部,多年没有设置大门,没有配备保安,也没有哪间宿舍丢了一根针和线;车间虽然设计了门,但员工下班而去、厂房门仍然敞开着,入驻10年也没有丢失棵钢筋和螺钉;一些藏族员工的摩托车摆在公路边,10天半月,仍然还原封不动地在那儿。
    在藏民族中,如果有人犯了一点小忌,自己发现或者被人指出后,只要去面对活佛许一个愿,今后都能履行自己许下的诺言。比如说,我们矿山有一个叫扎西的工员,因为酒后打架,受到公司的严厉批评。醒悟后到活佛处许愿断酒,他言必行,行必果,在饭桌上我们多次挑逗他,他都婉言谢绝。
    我们矿山入驻至今10年,也有许多的苍蝇蚊子一批批地飞进来过,但由于没有生存环境,最终都只能一批批地饿死了之。在外人眼里,矿山总是声色犬马的地方,矿山总是急需要女人的地方。于是总有人一厢情愿地想建立歌厅、女人市场。但歌厅建一个倒一个,商业女人来两个走一双。
    在现实生活中,总有人抱怨外部环境如何的不好,社会诱惑如何的大。在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中,在陱渊明先生的《桃花源记》中,纯洁的乡风民俗都因大山的阻隔和交通的不便而保存了下来,而在今天的信息高速化环境里,为什么仍然有“矿山无贼”的净土呢?
    其实,大树从来不会因风大而摇摆。一个勤劳的民族,不需要嗟外来之食;一个有坚实信念的民族,也是一个坚韧的、有净化能力的民族!


花 猫

◎ 朱闻麟

写下这个题目,大伙一定以为我是要讲述一段有关猫的故事了,然而事实却非如此,我要说的花猫是我家的一条狗,一条平平常常的草狗。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花俏名字,倒真是与猫有关。
    几年前,全家搬进了现在居住的房子,独门独院的居住环境感觉很是舒畅。居住条件改善了,随后却也遇上了烦心事。虽说是个全封闭的小区,可门卫就一个老头,人与车子可以自由进出,于是招来了小偷光顾。时不时就有东家报警说偷了,西家报警说被撬了。听多了贼伯伯光顾的坏消息后,我们这些入住的人家开始自我保护起来,加高了围墙,加固防盗门窗,还纷纷养起了看家狗。
    人家防贼我自然也得防,于是跟着养起了狗。以前在乡下时也曾养过狗,都是那种小小的草狗,感觉这种狗最好养,于是没跟别家学养大狼狗,而是从乡下亲戚家捉了只小草狗。
    换了新环境人都有个适应的过程,狗自然也不例外,小狗天天晚上叫个不停。怕狗叫声吵着邻居,那几天里,我们想了不少的办法,可效果并不理想,最后还是把它放在箱子里,晚上搬到了自己睡的房间里,这样才算止住了它的叫声。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们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小狗身上,自然而然地就忽视了从老家带出来的那只花猫。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一直绕在脚边讨食吃的花猫不见了。全家人从房间院子直到整个小区里找了个遍,也没有花猫的踪影。
    猫狗都能认路的,我们自然深信这一道理,耐心地等待着花猫的回归,可事情并没有顺着我们想象的那样,花猫从此没了音信。
    看着黑白相间长得粉笃笃的小狗,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想,会不会是小狗来后把花猫气跑了。得了,反正要给小狗起名的,不如干脆把它叫作花猫吧,这样可以弥补那只老猫走失带来的遗恨,从此,一只叫“花猫”的小狗在我家长住了下来。
    吃一家顾一家,还是小狗的时候,只有听到外人的说话声、脚步声,它就会窜出去,对着来人一阵狂吠。那个凶相十分难看,真怕它会咬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得买来铁链把它拴起来,不想才拴上,它就呜哩呜哩叫个没完。没办法,只能在屋与围墙的夹弄里,用砖头垒了垛墙,把它散放在里面。
    也别说,把狗当成了猫,这“花猫”还真有了点猫的本领,一吃饱肚子就开始作跳跃运动,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跳出那垛墙,可以自由地在院子里,甚至是小区里疯跑。
    每次“花猫”成功跳出后,我总会用砖把墙加高几层。在慢慢地加高中,小狗也长大了,再看那垛墙已垒到跟我一样高了。面对如此的高墙,“花猫”终于停止了无为的跳跃,老老实实地呆在那一方空间里。
    相安无事了好几年,前一阵子,不知为什么,“花猫”又一次施展起了自己的独门绝技,愣是跃过了那垛高高的墙跑了出来。
失去了几年的自由,“花猫”再也不听我们的指挥,在院子里疯跑了一个晚上,这才慢慢静下来,被我们捉住放了回去。
    你能跳我们就能加,然而这次的效果却不理想,即使是加了三块砖高出了四五十公分,可转眼“花猫”又跃了出来。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花猫”还真像猫一样,先是一跃而上,然而用爪子一点点地爬到墙面上的,无怪乎高墙奈何不了它。
    已养了五六年的狗,按寿命来算已是三四十岁正当年,所以会有如此的精力和本领。
    当然无论狗有多聪明,它还是聪明不过我们人类的。你能用爪子爬,我们也有办法对付,我用硬纸板挡在里面,爪子随即失去了作用,“花猫”再也逃不出来了。
    看着在围墙里团团转的“花猫”,我突然想到,不论是人还是动物,自由是最重要的,虽然已给了“花猫”一定的空间,但与自由行走来说还是有相当的距离的,所以它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跳出来。

雪夜漫过记忆

◎ 孙德华

孙德华,青岛日报主任编辑,山东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曾在部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后转业到青岛日报社任记者,编辑。在省市报刊发表大量散文、报告文学和新闻作品,创作芭蕾歌舞剧《帆板姑娘》。


    2012年春节,正逢四九严寒,一场大雪覆盖着江南僻远的小山村。床前,我陪伴着96岁的老父亲,谈古论今,一家人其乐融融。
    窗外又飘起了大雪,父亲高兴地与我聊起他在五十年代外出打工开河的情景,未若柳絮因风起,惊艳千年天下喜,在融融的雪意中我跟随着父亲的叙述,幸福地回忆着童年时期一个个曾经向往的故事。
    我8岁那年冬天,每当早饭时,村长陆产欣总是用小铁锤“铛,铛,铛”地敲响挂在树上的那块钢板,发出集结号令,催促着全村的男女老少拿起铁钯、钢钻、铁铲,挑起簸箕萝筐,然后,带领大家急急忙忙赶到村前的山脚下去挖渠道。等我们村的队伍赶到时,全乡的农民工也都来到自己的工地。
    我们村承包的是一段硬地,我用足了全身的气力一耙下去,冻土上溅起几个白点,引得大人们一阵大笑。那个年月,大家干活不计报酬,互不攀比,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毫不保留地拿出自己全部的力气干活。我的父亲和大家一样,奋力地挖土、挑土、抬石头。乡亲们经过一个秋冬的努力,一条流淌着清水的环山渠道挖成了,全乡的农民们敲锣鼓放鞭炮,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个好年。
    第二年秋忙后,我们村上又接到一个任务,要步行到离家一百里外的一个叫小河的地方去开运河,村民们第一次出远门干活,心里又高兴又没底,出发那天,全村的妇女、老人和孩子都赶到村西头送别。那时,我母亲在上海做工,我拉着小脚的奶奶也来到村西头,只见村里主要男劳力一人挑一个担,有的一头放着开河的工具,一头装着大米粮食;有的一头担着被子褥子,一头担着油盐酱菜;有的担着锅灶餐具。我父亲也在里头,他强壮的身背,挑着担健捷有力的脚步,和乡亲们一起勇往向前的气态,给我留下了终生不忘的记忆。他们的身影在我熟悉的田埂上愈走愈远,看着父亲和乡亲们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山尽头,此时大家的心里一阵阵伤感,一阵阵依恋,但是更多的是喜悦。
    父亲告诉我那个年代农民出去打工,主要是开运河、挖渠道。其实,父亲就是五十年代的农民工。全国刚解放,国家穷,老百姓要解决吃饭问题,首先要开河挖渠道,搞好农业生产,全国农民都搞,父亲出去开河、打工没出过省,十几年里到过小河、孟河、魏村、西夏墅、九里铺、李城、新闸、镇江等地方,有时一年要出去好几次,那个年代没有汽车乘。不管路近路远,出门就靠两条腿走,不像现在挤车、买票、抢票那么麻烦,也没有要工钱、欠工钱那些事。外出打工的都是整劳力,在家干活队里一天记10工分,外出开河打工一天记12工分,国家把钱贴到队里,年底统一计算分红。父亲说,我们开河住的是就地搭的临时工棚,睡的是通铺,被褥都要自己带,还要带一口锅,全队一起吃大锅饭,一天三顿饭吃得非常开心。
    父亲高兴地说,晚上,上级经常派电影队到工地周边村头或野场上拉起银幕,放露天电影。电影《夜半歌声》的故事就发生在当年开河的九里铺,抽空我们还去参观过当时拍电影的地方。从父亲堆满笑容的脸上,看到了他的满足,老天是公平的,文娱生活不光是当代人的专利,我们老一代人也经历过享受文化生活的疯狂年华。
那是1957年的一天,父亲告诉我他们要到我就读的中学北面6里地外的月城镇开运河,我高兴极了,多少年来对他们外出打工充满迷漫憧憬的谜底终于可以解开了。那天中午,我三口两口地吃完了饭,匆匆地朝月城镇方向赶去,刚过月城镇,眼前出现了惊人的一幕,一条一望无边的干涸的河床里,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农民工在开挖河底,坡堤上抬土担土的人繁忙如织,我惊喜地安慰自己,父亲和家乡的人一定在这里面。
    我沿着河堤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前方不远的河床里,村上的乡亲们都停下手里的活朝我看来,原来在繁忙单调的工地上,河堤上走来一个陌生的学生是很抢眼的。在寻找中,我终于看到了担着土的父亲,停在坡堤上定定地看着我,我们俩对看了一回心里都会意了,然后担着重担的父亲就消失在繁忙的人群中,我也没有再过去找父亲,因为下午1点半钟还要上课。看到了父亲和乡亲们开运河的真实情景后,心里非常开心,心满意足地扭身返回学校。
    后来有机会到青阳镇去,看到父亲他们开挖夕澄运河的另一段,碧波荡漾的河面足有百米之宽,两边的河堤象初中几何画的梯形一样笔直正规,两岸河堤上种的柳杨刚刚吐出嫩芽,河面上大小的运输船只来往忙碌着,“啪、啪、啪”柴油发动机的拖轮鸣响着,拉着几十只运输船在水面上划出一条条水纹,真美啊!从山村出来的孩子我第一次看到祖国山河这么壮观、美丽、浩大,现在想起这些来,心头依旧涌动着当年感概的热流。
我渐渐地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在那个年月里全国亿万农民工兴修水利的重大意义,为祖国今后几十年里农田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红旗渠”、“根治淮河”的壮举和业绩永远裁入中国人的史册,然而这些社会现实怎么也改变不了我童年眼里对它的神话般的美丽遐想。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看着父亲那干枯苍老的双手,沉重的心情似乎感触到了千年历史车轮的转动和飞扬的尘土,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英雄。我是农民工的儿子,感承重负,历久弥新,此时想起了当代农民工歌手旭日阳刚唱的《春天里》的歌声:“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农民与历史永远同在,农民工与春天永远同在……
    晚上,我和父亲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平静得几乎能听到窗外树上,矮屋顶上,田野里传来美妙神秘的雪絮音乐,传说这是世界上最难解析的难题之一的天地亲吻之音,在这甜美传奇的天籁音符里,我俩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朦胧中过去的一切,都又返老归璞成世外桃园般的童话故事和壮丽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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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8:58 | 只看该作者
澜沧江,我的母亲河
                杨永平
  杨永平,云南省凤庆县人。凤庆县文联《茶乡》杂志副主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在漂泊和思念之间,我总是不经意地就把自己想像成一条江,一条可以在前进中无坚不催、势可破竹的江,也是一条温顺柔和顺逆境而流的江。我说的这条江,她的名字叫——澜沧江。
    据资料记载,澜沧江是中国西南地区大河之一,也是一条国际大河。她发源于青海省杂多县境唐古拉山北麓查加日玛的西侧,自北向南奔流直下,穿过西藏、云南,然后出国境,与国际接轨,改名换姓为湄公河,再经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最后从越南南部入南海。我还记住了一组数字:澜沧江长2179千米,流域面积16.4万平方千米,占澜沧江—湄公河流域面积的22.5%。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我要说的是上天的恩惠,让我出生在了滇西纵谷南部澜沧江中游一个叫做凤庆的地方。
澜沧江的上游我没去过,下游我也没走过,但流经我家乡的这段旅程却是实实在在地注入了我的血液深处、心灵深处、思想深处。我在她的轻呼中睁开眼睛,我在她的抚育中茁壮成长,我在她的眷顾中劳作耕耘。她是位慈祥的“母亲”,精心养育着家乡的稻谷、小麦、玉米,养育着家乡花草树木,养育着家乡飞鸟走兽家禽家畜,养育着我们这些依江而居,依山而作,依水而生的我的先辈、我的邻居和我们这代澜沧江儿女。
五千万年前,由于地壳的运动,在滇西这块土地上,印度洋和太平洋板块偶然相撞,撞击的结果是隆起了一群群高山,高山与高山之间是深谷。这些高山被划为横断山系。我的家乡就在横断山的折皱深处,境内群山连绵,山川相间,属于横断山余脉。澜沧江——我们的母亲河,从上游来到这里,被迫沿着这些山谷走向,曲曲折折,跌跌撞撞着,时而温顺地旖旎缓行,时而愤怒地激流勇进。携带着丰富优越的水资源一路奔流南下,浇饥灌渴、调温养气。奔腾跳跃间,不时分洒出股股支流,被勤劳的乡民引灌进山坡谷底布开的旱地水田。江水甘冽,浇灌得山田耕地肥沃滋润。流水充沛,五谷丰登,粮仓殷实,人民富足。也有不少流水渗进地底,或是蒸发到云层再变云成雨洒落山谷沟涧,最终被饥渴的的各种生物不同程度疯狂吸收,于是形成复杂的生态环境多样化的生物群落。榕树、云南松、余甘子(滇橄榄)、木棉(攀枝花)、秃杉、滇桦、华山松、滇樟木、杜鹃、地盘松等植物,依据山势海拔垂直分布澜沧江两岸,郁郁葱葱,密不透风。林间各种野花小草密密麻麻,粉状素裹,巧妙点缀,鸟雀野兽,呼朋唤友,嬉戏觅食。喝着澜沧江水成长的乡民,血液里流淌的是澜沧江水的灵性,他们用睿智靠山栽树、伴水开荒,依托丰富的水资源和山地资源优势,大力繁殖茶叶、核桃、花椒、竹子、蚕桑等绿色生态产业,“种植”出别具特色的生态效益、社会效益、经济效益。
说到澜沧江,不得不提一棵树——香竹箐锦绣茶祖。香竹箐锦绣茶祖是一棵人工栽培型古茶树,经专家考证,高10.06米,树冠南北11.5米、东西11.3米,其根径1.84米,茎围5.84米,是目前地球上最大最古老的人工栽培型古茶树。香竹箐锦绣茶祖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生命树”,它就生长在澜沧江畔,三千二百多年来,它一直默默地享受着澜沧江的哺育,默默地铭记着澜沧江急急而来又匆匆而去,默默地繁衍着子孙后代。它的子孙沿着澜沧江一路繁衍,溯源而下,我们找到2500多年的双江勐库古茶树、1700多年的澜沧富邦古茶树、1300多年的澜沧景迈古茶树、800多年的勐海南糯古茶树。这些古茶树的存在,为“澜沧江流域是世界茶叶重要的发祥地之一”的论证多了重要的依据。资源也是机遇,勤劳的乡民们敏锐地抓住澜沧江流域得天独厚的宜茶气候环境优势,不断开发培育发展茶叶产业,在澜沧江四周种植了数百万亩新生茶园,茶园重叠密布,茶叶清香弥漫,将茶叶打造成了富庶一方的产业。说到澜沧江,还不得不讲述一条传奇古道——茶马古道。六百多年前,随着茶叶等地域物资的不断发展,以及澜沧江流域民众对外交流欲望的膨胀,一条承担着“生命线”意义的从滇南通往蒙化(今巍山县)、下关、昆明,北上丽江、西藏,直达印度等国家,南到缅甸的交通要道应运而生。在澜沧江两岸“魂断行人猿啸雨,心惊瘴毒鸟投渊”的险恶鸟道上,马帮清脆的铃声引领着茶叶、药材、山风野俗走向外地,中原内地的先进文化与先进技术又逆着这条茶马古道缓缓而入。澜沧江成为阻碍马帮来往的一个关隘,开始时,马帮过澜沧江都必须靠竹筏横渡。然而澜沧江水流湍急暗礁遍布,船毁、人死、马亡的事件屡屡发生。终于,在当地有识之士的努力下,一座肩负历史重任的桥在澜沧江上凭空而起,这就是有名的青龙桥。青龙桥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嘉庆十九年(1814年)、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两次复修,其后经多次修葺。桥全长93.52米,宽3米,桥身距江面高15.64米,桥体由16根铁索构成,上铺木板,两端各有桥亭5间,岸边有摩崖题刻数处。桥的建成,让顺下线比从思茅到无量山道好走多了,因此,来往的马帮再也不用舟楫横渡,真是“是几时混沌凿开,铁锁连环,万壑千峰通鸟道;将半壁河山撑住,金汤巩固,蛮烟瘴雨落虹流。” 桥修好了,一拨又一拨的马帮们唱着用艰苦饱蘸的山歌摇摇晃晃地渡江、滇红茶的创始人冯绍裘过桥到凤庆创建茶厂、中国抗日远征军过桥奔赴战场,因为青龙桥的咽喉地位,几乎每根桥链都沐浴过战火,日军的飞机也曾在桥边投下炸弹,这道青龙桥跨越着百年历史长河中一个个永恒的瞬间。因各种原因,青龙桥多次被毁又多次重建,但桥上的繁忙从未中断。上世纪80年代,随着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一条条乡村公路逐渐分担了茶马古道的历史责任。青龙桥下游不远处,人们建起了一座公路桥——莽街渡公路桥,公路开通,汽车逐渐替代了人走马驮的历史,这条茶马古道被淘汰出局,青龙桥也开始沉寂。2002年青龙桥下游的小湾电站开工,因电站蓄水的缘故,青龙桥和莽街渡大桥终于彻底完成历史使命,被拆除。现在接替它们的是另一座新漭街渡大桥。新漭街渡桥总投资约1.8亿元,主墩最大高度168米,主跨长220米,均为亚洲之最,设计车辆荷载为公路Ⅱ级。新漭街渡大桥虽然是凤庆最大的桥,也是亚洲第一深水桥,它主要连接沟通云南省凤庆县新华、鲁史、诗礼三乡一镇近10万人,它存在的文化意义已远远未及青龙桥。说到澜沧江,还不得不说一个人——大旅行家徐霞客。徐霞客老人为“余原疑澜沧不与礼社合,与礼社合者,乃马龙江及源自禄丰者,但无明证澜沧之直南而不东者,故欲由此穷之”,于崇祯十二年(1639年)八月初五——十五日,沿着澜沧江流向一路颠簸而来,从保山到腾冲,再从腾冲到顺宁(今凤庆)、云州(今云县)。在云州时,“前过旧城遇一跛者,其言独历历有据,曰:‘潞江在此地西三百余里,为云州西界,南由耿马而去,为渣里江,不东曲而合澜沧也。澜沧江在此地东百五十里,为云州东界,南由威远(今天的景谷县)州而去,为挝龙江(挝龙江即是澜沧江),不东曲而合元江也。”“于是始知挝龙之名,始知东合之说为妄”,“间有江右、四川向走外地者,其言与之合,乃释然无疑,遂无复南穷之意”。澜沧江疑问已释然,又因顾夫艰难,原来顾的脚夫又未到,便返回顺宁。在顺宁停留数日,购买胡饼,后出顺宁城北往澜沧江而去,“又下三里,过一村,已昏黑,又下二里,而宿于高枧槽,店主老人梅姓,颇能慰客,特煎太华茶饮余。”第二天,徐霞客老人带着“太华茶”的馨香筏渡澜沧江,到鲁史(今凤庆鲁史镇)啃着胡饼独自过中秋节,然后出巍山走回他的家乡。“澜沧江从顺宁西北境穿其腹而东,至苦思路之东,又穿其腹而南,至三台山之南,乃南出为其东界,既与公郎分蒙化,又南过云州东,又与顺江分景东。郡之经流也。”《徐霞客游记》里精彩的记叙,为凤庆的历史,为后人对澜沧江的考证,留下了一笔笔珍贵的资料。
今天,每一个踏上凤庆的人都会被澜沧江的博大精神、神秘厚重折服。澜沧江是凤庆的血脉,培育了凤庆厚重的历史文化、神秘的民族文化。凤庆,古为蒲蛮之地,故亦称蒲门。早在春秋战国以前,便有人类在这澜沧江两岸繁衍生活。最早居住在这里的被称做濮人,是今天的布朗族、佤族的祖先,继后有傣族、彝族、白族、回族、苗族、傈粟族、拉祜族等相继入境定居。明清两代,汉族才从南京、江西等地大量迁入。操着不同语言、不同生活方式的民族在澜沧江的胸怀里融会贯通,和谐共处,书写着一部民族大团结的绝美乐章。
沧江悠悠,每一滴浪花都是一部精彩传奇故事。商末,我们的先民濮人植树于澜沧江畔,撷之于家,制之为茗,并“献之于武王”。诸葛亮澜沧江边七擒孟获。为复明大业呕心沥血的龚彝、被朱德无帅题为“护国之神”的赵又新将军、著名翻译家罗稷南、舍身抗日的著名将领李文龙和胡彦、著名抗日县长张问德以及当代全国缉毒英雄吴光林都是在澜沧江喂养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代英雄豪杰。
涛声阵阵,每一颗沙石都是一道五彩斑斓的风景。和着沧江涛声,凤庆人民唱起优美的山歌、情歌,跳起多彩多姿的民间舞蹈。文人韵士自领风骚,诗词歌赋散文小说斗艳争妍。沧江两岸,文物古迹如若星辰。除蒲蛮部族所建的新华村牛肩山的勐氏石城及县城东的庆甸县遗址外,今尚有明、清两代留下的许多文物古迹,如凤城有由鸣凤阁、大成殿、大成门、棂星门、龙门等组成的孔庙古建筑群和文明坊(楼),城东有红龟山文笔塔,还有横跨澜沧江上的青龙古桥及石洞寺云岩双阁等,临沧市文管所还收藏有县境出土的战国时代的铜钺。古迹景点风姿犹存,每一个热衷历史文化和猎奇探游的人无不称奇赞叹。江水绵绵,每一次奋进都是一个创世纪的崛起。历史创造了茶马古道奇迹,创造了青龙桥的骄傲,现代社会的发展却又无情地将它们淘汰出局,不变的只有澜沧江。她的方向未曾改变,她的流量未曾衰竭。家乡的每一座山岭都是她的守护者,每一道沟渠都是她的杰作,每一个生命都是她的子孙。从上游而来,奔下游而去。不停息,不止步,不回头,不留恋。对于飞泄千里的澜沧江来说,凤庆只是她流经的一个不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小浪花。她的存在不只是为了她的诞生地,而是为了流过更多的土地。“向最长最远的远方永往直前,为更多更广的需要付出”是她永恒的信守。汇聚各方支流,穿越无尽险阻,用澎湃的姿势造就成功。当我一次次以各种方式穿越这条江,看着她奔腾不息的姿势的时候,我总是不由地要把自己想像成澜沧江,就是潜移默化了澜沧江精神,澜沧江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生命之水,更重要的是创造和超越的力量。就在今天,凤庆人民秉承了澜沧江的精神,历经磨难而信念愈坚,饱尝艰辛而斗志更强,以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和波澜壮阔的创新实践,重新书写世界著名“滇红之乡”、”核桃之乡”“滇红小镇”和小湾电站的辉煌。是这条数千公里的江,将家乡这个小地方与世界联系在了一起,澜沧江让我们有限的空间和人生呈现出无限的可能。
澜沧江是我们的生命形态和存在方式。
校对:杨荣昭  毛素梅

             
              
漫话商州
               何剑波

商州是一座充满传说的古老城市。
商州的神奇传说,源于商州之“商”的起源和演绎。传说仓颉在洛水之滨阳虚山下创造28个汉字后,因嫌不足又来到丹江河畔访山历水,寻觅造字灵感。一个冬日晌午,当他行至丹江源头东百里之处时,被江南岸边的奇山异峰所吸引,停步仰望,只见茫茫雪野之上,绵绵群峰之间,一山峰高岭阔,腰平脚直,形如人立,状若私语,由此感悟而造“商”字,这座山也由此称作“商山”,山下小镇取名“商镇”,镇西洲城也因而得名为“商州”。自古至今,每遇大雪初晴,商山犹如一银镶玉嵌的巨大“商”字吸引着众多游人,“商山雪霁”也以其景象迥异的独特魅力被列为“商洛八景”之一。
也许因了商州得名的神奇传说,也许因了“商山雪霁”的灵光辉映,商州自古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历史上曾有“尧帝葬子”、“舜帝封臣”和“四皓隐居”的美丽传说。商州是尧帝长子丹朱的栖葬地。尧是丹江流域最早的部落首领,他的长子丹朱英勇善战,勇武过人,在部落交战中多次破敌,屡建奇功,深得尧帝的赏识与宠爱,后在一次交战中不幸遇难,尧帝倍感伤心,就把他葬在山清水秀的商州粉青江畔,粉青江也因此改称丹江,这就是现在丹江名称的最早由来。商州是舜帝大臣契的封居地。舜帝时期,商地洪水泛滥,舜派大禹治理水患,大禹心系黎民,公而忘私,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舜帝大臣契因协助大禹治水有功,舜帝把商地封送给他。据唐《括地志》记载:商州东八十里商洛县,本商邑,古之商国,帝豪之子所封也。契在这里传授“五教礼仪”,教育人们君臣忠义、父子相亲、夫妇分工、长幼有序、朋友信义,引导人们从愚昧走向文明。商州是我国古代著名数学家商高的封居地。商高是黄帝二十五子的昆孙,周成王时封于商。他发明的“商高定理”在我国古代数学典籍《周髀算经》中已有记载,比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发明的“勾股定理”要早500多年,只是由于当时交通落后,东西方文化交流很少,商高定理未能及时传到西方,因而西方人一直认为“勾股定理”的最早发明者是毕达哥拉斯。新中国成立后,经过我国数学家的不断认证和宣传,商高定理的地位和价值逐步得到世界公认,这一点让人略感欣慰。商州是我国古代政治家商鞅的封居地。商鞅是战国时期秦国的政治家,他于秦孝公时期实施变法,废除井田制,统一度量,准许土地自由买卖。通过商鞅变法,秦国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综合国力日益强盛,到秦始皇时秦国终于统一六国而建立了我国古代第一个强大的封建制国家—秦朝,由此揭开了我国社会历史发展新的一页。商州是贤士“四皓”的隐居地。相传秦朝后期,秦始皇为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封建统治,大肆实施“焚书坑儒”,许多典籍论著被付之一炬,一大批文人学士惨遭杀戮。为逃避官府迫害,保全自身性命,秦博士唐秉、崔广、吴实、周术四位老人相约入商,隐居商山。因其年近古稀,白发皓首,人们称其“四皓”。秦亡汉兴,江山易主,汉刘邦改朝称帝后,曾召四皓回朝辅政,被四位老人婉言谢绝。后刘邦欲废太子刘盈,大臣张良献计刘母,邀四皓出山辅佐刘盈。刘盈即位后加封四皓以表感激,但四位老人依旧婉言谢位,辞官归隐,甘愿在商山碧野草栖穴居,终其一生。
清风浩浩,岁月悠悠,古老的商山见证了远古时代那感人至深的官场一幕,商山脚下的四皓墓向后人昭示着四皓贤达固守节操的高风亮节。

商州是一座美丽多彩的城市。商州的美丽,镌刻在每一座山的灵峰上,流淌在每一条河的碧波里。
先看城东的东龙山。相传舜帝出巡时,不幸驾崩于苍梧之野,他的两个爱妃娥皇与女英闻讯大恸,赶忙驾青龙赴湘地奔丧,因伤心过度飞至商州城东泪尽而逝,青龙便化做一座苍山守护芳魂,东龙山于是临江蜿蜒,犹如青龙汲水,山衬水映,形象栩栩如生。最为壮观的是耸立在山腰两侧的“龙山双塔”,据传,名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左右,商州修葺城墙,所用青砖要从60公里之外的龙驹寨运送,由于山路崎岖,运输不便,聪明的役夫们在龙驹寨到商州城之间排起一字“长龙阵”运递青砖,由于战线太长,首尾难以呼应,城里的砖已经足够了,但后面却不能及时停运,等到停运的命令传到龙驹寨时,商州城里的青砖已经多出五十多万块了。负责修葺城墙的官员就用这些多余的砖在龙山上修建了两座砖塔,以此奠基忠贞殉情的两个皇妃,于是龙山上就有了这两座巍峨高耸的古砖青塔。每当旭日东升,绚丽的朝阳与双塔一起映入丹江,塔影荡漾,江波流金,一江绚丽,两岸秀色,“龙山晓日”的独特景观,将大自然的天然神韵展现得一览无遗,也把商州的神奇与美丽阐释得淋漓尽致。
再看城西熊耳山,两峰相对,似熊竖耳,神形兼具,惟妙惟肖。夕阳西下之时,落日余辉之中,静静观赏熊耳晚霞,让人禁不住心旷神怡,浮想联翩。还有城南龟山状如寿龟,静心颐养。还有城北金凤山形似凤舞,跃跃欲飞。更有那被誉为“州城绿纱”的清清丹江绕城而过,千里浩荡汇入长江,把一江清水送往首都北京。东龙、西熊、南龟、北凤“四大名山”与清清丹江环绕城周,“龙山晓日”与“熊耳晚霞”相映生辉,将山清水秀的美丽商州映衬得多姿多彩,格外迷人。

商州是一座摇曳多姿的城市。商州的多姿多彩,融汇在广场建筑的风格内,洇蕴在广场文化的氛围里。一条丹江自西北向东南悠悠流淌,商州城也自西北向东南缓缓延伸,州城里的街也自西北向东南徐徐蜿蜒,街道边的广场也自西北向东南依次点缀。
古朴雄浑的商鞅广场立于城西入口处,东连城区繁荣繁华,西望秦岭一山青秀,北沿湖滨长堤与仙娥湖翘望,南依312国道与丹江相通,两面江湖相望,三边山水相间,巍峨高大的商鞅塑像屹立于广场中央,让整个广场平中见奇,旷中藏幽,在繁荣中彰显古朴,于镌秀中隐涵雄浑。温润清秀的望江楼广场伫立在丹江岸边,东西与丹江公园紧密相连,南北沿通江大道直通丹江,依山傍水,披绿衔翠,广场中心的望江楼格调优雅,造型别致,登高远望四周奇峰,俯瞰尽揽丹江秀色,“一江清水送北京”的大幅标语耸立江岸,把商州人的骄傲与自豪展现得淋漓尽致。典雅精致的文化广场镶嵌在北新街中段,别具一格的文化墙丰富多彩,小巧玲珑的古典式彩灯摇曳闪烁,灯柱上李白、韩愈、白居易等古代大诗人描写商州的诗句展示着古商州的美丽与繁华。临街立着一块造型别致的褐色大石,石上刻着“商州文化广场”的红色大字,让人想起《红楼梦》中青埂峰下那块神秘而充满传奇的宝玉灵石,想起曹雪芹笔下灵石上的“通灵宝玉”,想起“通灵宝玉”背后那一系列传奇美丽的故事。市井繁华之下,车水马龙之中,这样一块石头静静的站立在闹市中心,喧嚣中透出宁静,热闹里隐含清幽,去留无意,静观天边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笑看庭前花开花落,“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的雅士风格尽在其中。中心广场位于商州城的中心地,北新街横穿东西,中心街贯通南北,交通便利,地势开阔,集娱乐与严肃于一地,聚休闲与庄重于一处,是各种大型活动与公众聚会的中心。群众性的广场演出在这里频频举行,丰富多彩的广场文化在这里生动演绎,不拘一格、雅俗共赏的文体活动,使这里成为商州最繁忙最热闹最精彩最隆重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是耸立在广场中心那四只展翅高飞的白鹤雕塑,那是商州城的城标,也是商洛市的市标,更是商洛人昂扬向上、奋发有为精神力量的凝聚、浓缩和真实写照。因为这种精神的鼓舞,商州逐步融入了“西安一小时经济圈”,因为这种精神的激励,商洛顺利跨入了国家“关中—天水经济发展规划区”。在经济腾飞突飞猛进,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历史轨道上,商洛犹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不,她更象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在广阔的天地里穿云破雾,一路高歌,在蓝天白云之下,于栉风沐雨之中,谱写着一曲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雄美壮歌。
这就是如诗如画的商州,这就是如歌如情的商州,这就是如虹如练的商州,这就是我心中如痴如醉、梦牵魂萦的商州呵,是我一生说不完、道不尽、爱不够、忘不了的美丽商州。
商州呵,我心中永远的商州。
校对:杨荣昭  毛素梅


阅读上十岭
欧阳华
欧阳华,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中华当代文学会员 ,在江西省彭泽县林业局工作。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我爱山,故我是仁者。
                                             ——题记
    久居钢筋水泥闹市的我,应彭泽县诗词楹联学会会长朱直云老县长之约,慕名来到江西省环境优美乡镇——彭泽县上十岭垦殖场,重温那“碧水青山曲径斜,门外山川美如画” 的自然风景。同行的还有叶兆昆这位五十年代打成“右派”上山到上十岭的林业工程师,他在上十岭工作生活达三十一年之久,此次同行可谓是故地重游,感慨良多。饶振群老师,则是与上十岭毗邻的东升镇人,曾在东升中学执教二十余年,家族又与上十岭有联姻关系,此次同行可谓是走亲访友,一举多得。
    这是一个初秋的晴日,阳光灿烂。龙城双湖治理改造工程战鼓正酣,彭湖高速建设竣工通车在即,机声隆隆,热闹非凡。我们驱车绕道经太泊湖颠簸驶入彭乐公路。公路两旁一排排高大的绿化树木向我们频频招手,点头示意。九点半钟我们就到了上十岭总场。小憩片刻,在王场长的陪同和引领下,一路边走边看,尽情阅读和欣赏着这人间胜境——上十岭。
    当车子驶过上十岭大桥,送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座层林叠翠的连绵群山。叶老满怀感慨地说:北面山上是我亲手设计指导营造的杉木人工林,现在一片连着一片,郁郁葱葱,而且大都划为桃红岭国家级梅花鹿保护区范围。王场长接着说:南面的是松阔混交林,属于国家生态公益林和国家级野生阔叶树林种籽采培基地。车行公路上,人似画中游。真有“东青山,西青山,东西青山相送迎,悦目又赏心” 之感觉。
    车子行至三角村前,我们弃车而行。来到红光水库大坝上,举目眺望。湖光山色,水碧山青,相映成趣,不禁使我想起“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的诗句来。王场长说:上个月省林业勘察设计院的技术专家前来上十岭实地勘察设计,并申报上十岭为省级森林公园,届时将水库改造成水上乐园。王场长说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询问王场长说:上十岭境内有几座水库。他说:有四座。除红光水库外,还有三座,其中镜子岭水库还建有小型水电站。他点燃一支香烟接着说:镜子岭水库还有个美丽的传说哩。相传镜子岭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明亮如镜,光可鉴人。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时,曾兵败逃至镜子岭树林内躲避。陈友谅率部穷追猛打,追到镜子岭岩石前突然呈现出人唤马疾的影像,陈即刻随影像继续追去。阴差阳错,才使朱元璋侥幸逃过此次劫难。此岭便命名为镜子岭,一直沿用至今。听到王场长饶有兴味的描述,我似乎真的看到了当年朱陈大战的猎猎战旗从眼前飘过;咚咚战鼓声,从远古隐隐传来,并把我的耳膜敲痛。我想:上十岭座座水库好像高峡平湖,是大山的梳妆明镜;潺潺溪泉,是群峰怀抱里弹奏的最优美动听的琴声。
    王场长转身指着水库对面公路两边一幢幢新式小楼房的村子说:这就是三角村,今年初荣获江西省建设厅颁发的“最佳宜居环境奖。” 啊,好一幅挂在天底下美丽的田园风光画。“青山正补红墙缺,绿树偏宜屋角遮。”
    行走在小山岭、大芦岭、小芦岭幽静的石板古道上,我们踩着古徽商人逶迤的脚印,心灵碰击着历史文明的碎片,似乎聆听到明清时期徽商赶集推拉独轮车吱呀吱呀的声音。我轻轻放慢脚步,生怕与古人撞个满怀,惊醒那沉睡的山魂。
    在那四面环山,中间一片开阔地上,矗立着一株饱经沧桑的古板栗树,好似一把撑开了的绿色巨伞置于山野之间,郁郁葱葱,悠然自得。传说这是明清时期,彭(泽)湖(口)都(昌)至(德)望(江)宿(松)六县议事的“六音堂” 所在地。我驻足于林缘小径,久久凝视着这株擎耸于天地之间的古栗,不禁想起唐代诗人卢照邻《长安古意》的诗句来:“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啊,好个“六音堂” 。睹树思堂,情何以堪?!
    踟蹰在林间小路上,初秋的“老虎” 丝毫没有下岗的意念,正儿八经地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神圣职责。云絮不知到哪开小差去了,看不到踪影。阳光移动着树叶的碎影,热气中透着丝丝凉意。复归自然的我,在深深吸了一口山气的同时,仿佛听到了大山的心跳,森林的歌声;感受到了大地的呼吸,虫草的低吟。我全然融入在大山的怀抱,忘却了人生经历的痛苦与困惑,尘事的猥琐与虚荣。
    “这叫白花木槿。” 王场长的话打破我的沉思。他指着径旁盛开的白花木槿说:“这花可入药,用冰糖煎水饮服可治头痛。”“此花还可做菜,非常好吃。” 叶老接着说。看到这开得正艳的白花木槿,我心中一阵暗喜 ,想起古人“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 的诗句来,抬头一望,槿篱楼舍,多么富有诗情画意。饶老师在与一位亲友叙谈后转身说:“我的几首诗词就是取材于这些景物的。”说着就吟起诗来。
    穿过一片板栗林,我们朝两面青山阅去,山顶上散生着一株株形态各异,虬枝傲穹的马尾松;山中部是一簇连着一簇的天然阔叶树林,墨绿,翠绿,鹅黄绿,满眼皆是绿;下部是一片连着一片毛竹林,或矗立向上,或俯首摇曳,蔚为壮观。我触景生情,忆起古人咏竹诗句:“竹本固,固以树德;竹性直,直以立身;竹心空,空以体道;竹节贞,贞以立志。”“食者竹笋,居者竹瓦,载者竹筏,饮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戴者竹冠,履者竹鞋,真可谓不可一日无此君。” 可见,竹之节,令人敬;竹之途,何其广。难怪苏东坡喜竹种竹:“宁可食不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难怪郑板桥爱竹画竹:“写得一枝清瘦竹,”“逢人卖竹画清风。” 胸有成竹,清风两袖。何等的淡定与雅致,景仰,景仰!
    临近中午时分,带着阅兴未尽的感觉,我们回到总场。张书记用上十岭农家宴款待我们。席间,炊事员说:桌上十多道浑素菜,除了炒豆芽是买的外,其余都是自产的农家绿色食品,酒也是自酿的陶令老窖,环保营养健康无公害,放心吃。此一番话,拨得满堂哄笑,大家频频举杯,开怀畅饮,情浓酒酣。
    午饭后,我们与场领导聚集一堂,举行了简短而又热烈的座谈。令人醒目的是挂在会议厅内一块块奖匾:有国家农业部颁发的“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区”;有江西省环保厅颁发的“江西环境优美乡镇;” 有江西省建设厅颁发的“江西人居环境范例奖、”“最佳宜居环境奖。” 等等。
    上十岭以其优美的生态环境而闻名遐迩,受人青睐。不仅是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区,全国无公害生猪标准化养饲基地,而且还是国家森林有害生物综合防治示范区,国家级野生阔叶林种籽采培基地和江西省山江瑚绿色食品试验场。多年来,他们利用山地资源优势,发展现代生态农业和循环经济,走猪沼果、猪沼林、猪沼棉、猪沼粮、猪沼渔等种养新型生态绿色环保生产的路子,使青山常在,绿水常流;人们安居乐业,社会和谐。
    阅读上十岭,好似阅读一部泛黄的线装书,口齿噙香;
    阅读上十岭,好似品尝一杯千年佳酿,韵味绵长;
    阅读上十岭,好似欣赏一幅美丽的天然田园风光画,美不胜收;
    阅读上十岭,好似观赏一座硕大的自然博物馆,满目琳琅。
上十岭,.“水送山迎人,一望一灿然。”
校对:莫景春   杨荣昭


阅读乡村
           曹柏青
  曹柏青,字金坤, 1957年9月出生于湖北应城。系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化艺术市场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群众艺术促进会常务理事、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青年报》、《安徽文学》、《湖北日报》、《长江日报》、《芳草》、《郑州晚报》《湖北作家》、等百余家报刊作品千余篇,30余次获奖并收录作品选。
  
村 树

树是村庄的标志。池塘边的杨树、柳树、桑树;村头巷尾的椿树、皂角树、楝树;房前屋后的槐树、桃树、枣树……任何其它地方的树都不像这样绿,这样茂密,把一个村庄掩映着,芬芳着。
村树的灵魂、精气,不染世俗纤尘,沐浴绿叶清香,聆听百鸟啼啭,才凝聚成这片脱俗的绿!这绿非树影映衬,而是庄稼人和万物灵光的汇集。这一片绿入眼,圣洁明亮;入心,荡涤灵魂。让一颗游离故乡的心,根一样回归大地深处。
伫立这绿的面前,我想起了儿时的往事:村子里的孩子都很顽皮,这是他们的天性。我爱他们清亮的眸子、天真爽朗的笑声,还爱叫他们的奶名:狗子娃、辫娃、叉口、丑货、小毛、丁点……这帮捣蛋鬼,经常到树林里玩跳房子、捉迷藏;去废弃的碾槽玩“摸鱼”的游戏;爬到树上掏鸟蛋、捉知了;摘果子、采桑叶、摘桑葚吃,把一双双小手、一张张小嘴弄得乌黑。一到夜晚,有的孩子从家里“偷”来手电筒,伙同这帮捣蛋鬼到树林中捉麻雀,把捉来的麻雀浇上煤油点燃,玩“点天灯”;去偷辫娃家枣树上的枣、叉口家桃树上的桃,还偷我家石榴树上的石榴吃。有时惹得辫娃的奶奶从村南骂到村北、从村东骂到村西。这时他们都会被爹娘的棍棒侍候、遭受皮肉之苦。我的奶奶对我这帮小伙伴很是慈祥,喜欢给东西他们吃,讲故事给他们听,教他们儿歌童谣,教他们采桑养蚕……奶奶对哥哥和我管教很严,不允许我俩玩“点天灯”、干坏事,更不允许偷人家树上的果子。要我俩做好事,做“善”事,长大后成为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汉子。
星光点点的夜晚,忙碌奔波了一天的庄稼人,喜欢在房前的大树下,摆上竹床、竹椅、条凳;吃饭、乘凉、聊天,疲倦与辛苦荡然无存。
我家门前有一棵大槐树,高过屋顶五米多,一树槐花在风中婆娑起舞。白天有耀眼的阳光,夜晚有柔情的月光、飞舞的萤火虫、火焰跳动的油灯。这故乡的光芒,槐花的芳香,村树的绿,给我的童年升起生命的曙光!
奶奶总是坐在槐树下,纳鞋底、缝衣裳;纺棉线,织鱼网。奶奶一直忙着纺呀、做呀、纳呀、织呀,把疲倦和辛劳纳进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里;用自己的满头银发缝制希望,把喜悦、幸福一缕缕的编织成对子孙的期待。奶奶是村里“拿事的人”,红白喜事,乡亲们都愿找她商量;邻里闹矛盾的、家庭不和的,也来找奶奶评评“理”。在乡亲们的眼里,奶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她懂日月星辰,天干地支、金木水火土;她深知二十四节气与五谷丰收和传统习俗的血肉联系,六十花甲周而复始;她教村里的妇女用皂角洗衣、洗被,帮产妇接生;教大姑娘、新媳妇用皂角、桑叶、芝麻叶洗头,洗了的头发柔软蓬松,乌黑发亮,还有一股清香味。做米酒奶奶是一把好手……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很尊重她,景仰她。奶奶在乡亲们的眼里就是一棵大树,为我们的日子遮风挡雨,遮阳蔽日。
奶奶为忙碌的岁月、贫穷的乡村留下一缕缕背景。无论岁月走多远,我将铭记奶奶不同寻常的日子。
村树,悠然自得,叶冠如伞,绿得神圣,默默注视着乡村芸芸众生。顽强、善良的村树,你让我学到了做人、做事的道理;体会到长辈的辛勤与困苦,感受到乡村生活的艰难与纯美,孩子的活泼与天真,更多的是品尝到乡情、亲情的那种暖心慰怀的温情。村树啊!你一次次驱散父辈的劳累与寂寞,你像神灵一样感动着我……
那远逝的岁月,也都深藏在村树的背景之中!

油  菜

花朵的爱情在第一场春雨中拉开了序幕,蜂蝶信守着坚贞的约定,在旷野、山林、田间痴情地寻觅未了的情缘。它们的目光,掠过金灿灿的油菜花,折射出扑朔迷离的光影。
是谁不小心,弄翻了春天的调色盘,留下大片大片金黄的写意。如果可以,请允许我与春天对话,与油菜花一样金灿灿,在春天的合唱里,我是一个跳跃的音符。
蜂蝶柔弱的翅膀,惊不起油菜花浪的涟漪。没有风的油菜花地静谧耀眼。蜂蝶翻飞,忙碌采蜜、授粉;野兔像孩童捉迷藏一样躲进了树林;有野鸡时而掠过,时而在麦田里鸣叫;一条大黑狗在油菜花香的迷雾中,跑来跑去;蝉声还嘶哑在节气尘封的光景里;一辆大客车载着乡亲们奔驰在乡村公路上;布谷鸟在不停地为春天传递着欢乐;蛙们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中醒来,欢快地歌唱……
除了遍野怒放的油菜花心事重重,谁又能读懂油菜花的芬芳、沉寂呢?仿佛神秘春天的宿命,江汉平原上抽苔放枝的油菜,坚守着秋冬垂炼,骨子里的那份坦然和纯真,赶赴春天的盛宴。当一旦怀揣着岁月孕育的芬芳梦想时,并顺利地完成生命中最辉煌的升华,它们内心滋生的馥郁,已长成春天的高度。
乡村的风景,年复一年寂寞地铺展。请允许我与春天做伴,陪着一茎小草与油菜花为舞,阳光和雨露都是我想要的。穿梭的蜜蜂,你们哼唱的歌谣,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乡愁?
擦拭油菜花心中的泪痕,试图洞开油菜花心事的大门,是担心孕育着心腹中的胎儿,害怕连阴雨水溺湿了自己的产床,或被布谷鸟的啼声惊吓……很多猜测淹没在油菜无边的沉寂里,任凭油菜母体的血液,燃烧得比天际的霞光还灿烂。
我伫立在春天的身边,守望着乡村的风景,一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香,在风中弥漫,忽浓忽淡,幽幽袭来。置身油菜花地,我有被金光艳影接纳的通透自在。蝴蝶穿上花衣,杨柳拂过涟漪,牛在堤坡上啃草,炊烟袅袅升起……油菜花啊,因为你,我爱春天!因为你,我爱乡村!春天因你更加灿烂;故乡因你更加温暖!
春天在油菜花的枝头上堆积,越堆越浓,越堆越艳,渐渐引领百花盛开,高过春天的头顶。油菜籽的心事丰盈饱满,在辽阔的风中,轻轻晃动自己的成熟和妩媚。农人的一把镰刀利落地把成熟的愁绪斩断……油香倾泻,弥漫乡村,香透了乡亲们的心田。
油菜籽的一声叹落与提炼,芬芳在岁月肩头的使命感如尘埃般落定……
炊烟
玉琢粉砌的白云,遁走于蓝天一汪翡翠清波悠然里,那府河晨曦中沐浴的隔蒲桥,衬着女儿红酒似的湍湍河流,托出数处袅袅闲雅的炊烟。  儿时的我不曾千次万次的盼望着,盼望我家屋顶上升起着炊烟……。这里也有歌声,那是晨雾里牛的爽朗激扬的哞声,那是放牛伢骑在牛背上的小调歌谣。
炊烟尘封在乡村放牛伢的翘首仰望里。
炊烟有根,炊烟的根在乡村。
炊烟用感性的语言,讲述乡村曲折而动人的故事;以朴素的修辞,解读乡村的奥秘。
斜阳下,村树旁,乡道上,流浪的游子,驮着漂泊的辛酸、沉甸甸的思念远走他乡。炊烟,在岁月的时空中寻寻觅觅;纵然你从我的视线中,飘过千次万次,我依然读你,爱你。有谁知道?在遥远的他乡,你是温柔的恋人;在游子的心里,你是温暖的风景。归来的游子,望着炊烟踉跄的脚步,踏进村庄,把对家的渴望,装进梦的炊烟里,嵌进一首歌的忧伤里。进家的门槛,痕纹斑斑,那一刻,母亲的心,家人的心,柴草的心,心血鼎沸;饭菜的清香、炊烟的幽香,横贯冬日乡村的苍茫……
炊烟领着你眺望远方;炊烟带给你飞天的梦想。炊烟用善良温柔的心碰撞乡村孩童的生命;炊烟是清贫辛苦的娘,用敏感真诚的话语,安抚乡村每一个生命精灵。
炊烟升腾,翻开记忆,让耳朵贴着岁月的诗行,聆听娘那响彻的呼喊;让眼睛注视着屋顶袅袅的轻烟,感悟故乡那深沉的风景。
炊烟升腾,你会感受到时光的迷人、乡村的灿烂、儿时生活的多彩、现实生活的无奈。炊烟升腾,你会感受到少年的历史是那么的美丽,成长的过程是那么的震撼。
乡村的朴实与纯美,生活的简单与丰富,人世的炎凉与烦忧,都如炊烟一样幻化着,在你面前铺展……
乡村的演绎,一目了然。

烟雨

家乡的烟雨,迷迷茫茫,在季节的深处肆意飘逸。抬眼望去,满目飘洒,传递出怡人的意蕴,让人沉思怀想。远离尘嚣,独自倾听纯净幽美的雨声,我感到生命的乐趣不在于拼搏,也不在于成功,而在于一份难得的悠然。面对上苍和大自然的恩赐,独享天籁的幽美和宁静,我感到很美,很满足。
家乡的雨是随情任性的,一会儿细雨绵绵,一会儿大雨滂沱;时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阵雨,时而又是悄然而至的太阳雨。百种雨态,引人遐想,让人不知不觉地滋养出雨的情结,而且契合了中国传统文人在诗词歌赋中呈现的听雨情怀。
夕照青山,风卷旌旗,英雄拿云,壮士登高,铁马嘶月,金戈逐日,而我倾听雨声。
听雨的魅力迷惑何在?雨是国人不堪明亮心绪的最佳背景,是儒家思想的最好归结吗?雨是我们内心娴静安宁的信号吗?是文人独步倾听自抒胸臆的舞台吗?还是无法宣泻无处倾诉的场景?无论雨怎么张狂或缠绵,无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空终究会云开雾散,雨过天晴,坦然地展示她的辽阔、湛蓝和清澈。听雨是大幕低垂心绪上演的前奏,雨声能洗去粉脂、洗尽铅华、淘洗心灵。
倾听雨声,我浮躁的情绪得以平静;受伤的心灵得以抚慰;强烈的欲望接受净化;甚至对得与失、歌与哭、悲与喜、爱与恨、生与死……将会有全新的理解、体验和升华。岁月的积垢、尘世的污染、人性的邪恶,都被雨声清洗和淹没。只要你倾听雨声,融入雨声,热爱雨声,拥抱雨声,你就会舍末求本,去伪留真,淡泊名利,清静无为,博爱致远。
人生犹如家乡的雨,平淡寻常事,春秋匆匆过,潇洒到百年。人生浮游的天地间,须得为自己营造一个听雨的空间:楼阁亭台可听雨,茅屋瓦房可听雨;竹林芭蕉可听雨,池塘荷田可听雨;山色空蒙可听雨,大野苍茫可听雨……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是何等的纯净而神奇啊!时时听雨,融入天籁之中,你会风度凛然,离圣贤很近。当理想与现实产生巨大落差时,一种强大的力量源自内心的雨声和闪电,我找到了犀利的应世之态,那就是一杯清茶,几本好书,在雨声中咀嚼;一张宣纸,缤纷色彩,在雨声中点染;人世纷争与我何碍,下雨,即是超然物外的空灵,遁入雨声雨境中,随风化雨,此时的解脱忘情,百感交杂……少了许多红尘的喧嚣、杂念和欲望,我的心就会纯净起来?像空中的雨,潇潇洒洒。
老土陈旧也好,不合潮流也罢,从小到大,雨便是我心绪安宁、灵性召唤的密码,是我内心与自然的耳语,是灵魂深处的倾诉,或是茫然的哑言失语,是放下尘俗纷争、一切得失的独处。倾听淅沥的雨声,叹宇宙之无穷;俯视茫茫的雨线儿,觉天地之寥廓。
烟雨菲菲,芳草凄凄。至此,少年听雨歌楼上,是轻狂浮躁的不谙事;中年听雨愁滋味;而今听雨,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了然。一个任字,天命通达之后的放任,是人生悲喜淡然处之的豁达,是偷得浮生一点闲的愉悦,是命运沉浮坦然面对的随意……
雨后的山更青,水更秀。一只飞鸟把我的目光叼向远方,叼向雨声之外的寂静和辽阔……

荷韵

水之湄,柳之荫,荷叶争绿莲争艳;亭亭玉立,一片翠绿碧连天。此景宜人,静的凝固成画,动的摇曳成诗。
莲是我熟悉和钟爱的植物。我的家乡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荷藕、菱角自有生长的条件,池塘田野到处都是。印象最深的是鼓皮洼的两冲及大官塘,还有刘陈垸、郑洞湖,那一望无际的荷野。
荷花又称莲花、水芙蓉,其恬淡、清净、高洁的风韵,数千年来,一直为人们所喜爱。宋人周敦颐在《爱莲说》中赞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又是佛教吉祥圣洁的象征,佛祖以莲花为台座,以莲花比喻妙法。历代中国画家从敦煌壁画到宋画的《出水芙蓉》,从清代赵之谦的《白莲图》到现代张大千的《荷塘图》,都着力从不同的审美角度描绘荷花的冰清玉洁,天然淡泊的气质。在入世者眼里,荷是芳然而高洁的;一树一菩提,心似莲花开。在出世者眼中,莲又是超然而脱尘的。我想起宋人杨万里的诗句:“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我也感叹:卓然芳洁俏炎夏/碧水翠绿如诗读/莲子荷花惊艳开/不绝香韵作琴听。
家乡的亲人喜欢养莲种藕,对荷花、莲蓬情有独钟。鼓皮洼就有荷花地名,传说刘邦西进咸阳引兵登陆的罗家山,也叫莲蓬山。亲人们崇拜莲花,把莲花恭奉为图腾。祖先的骨头、叹息和梦想被莲蓬山悄然珍藏。长住荷香飘逸的东马坊鼓皮洼,每逢夏日,蛙声四起;风中绽放的一朵朵莲花,红红白白,婆娑起舞。
风吹荷塘,翠蔓飘逸;流水潺潺,渔歌互答;静观云水,倾听荷露;远眺长空,心境澄明。一枝一蔓,清纯脱俗;其俊秀飘逸的神韵,高雅空灵的气质,淡泊明志的品格芬芳了我的信念。
田野荷绿,日披映阳,夜缀星光。嗅着荷香,吃着莲藕、莲蓬长大的我,走过弯弯曲曲的田埂,只见禾苗的影子,村树的影子,藕花的影子随风摇曳,生机勃勃。自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昔日的鼓皮洼、莲蓬山早已成为机器轰鸣,火车奔跑,厂房、楼房、烟囱林立的工业区。由于水土污染,老家的莲藕产量低了,口感差了,煨不烂了……
烟笼村舍,月照四方。家乡烟雨,拍打荷风。池塘小河,波光粼粼。家乡的美景被泪水冲洗过,经诗文描述过。我站在家乡的幸福堤上眺望,天空蔚蓝,浮云雪白,风把十里荷花舞成一浪一浪的丝绸。这时,最好捧一卷诗经或唐诗,听若有若无的《出水莲》曲声裹满荷香从远处飘来。总有一些时刻属于自己,触摸由远而近的幸福;总有一个角落属于自己,用来安放忙碌疲惫的心灵,放飞浪漫惬意的快乐。恍忽间回到踏月夜归的孩提时:小伙伴们到莲蓬山上放牛、挖野菜、摘南瓜,烤红薯;鼓皮洼水中摸鱼踩藕,摘鸡头苞,摘莲蓬,打水漂;莲蓬山上,油茶树下,嬉戏打闹,跳绳跳房……打弹弓、打雪仗。童年的生活很苦,但也多彩多样,细细品味,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如同莲蓬山上的桑葚。
往事如烟。雨水把岁月和风声抱到怀中。伸手抓一把阳光,抓一把鸟声和荷花的芳香,我的心情难以平静。那代替黄泥小路的水泥路,四通八达,村村相连,连接乡亲们的心,连接鸡鸣犬吠和辽阔的憧憬……
校对:莫景春   杨荣昭
 
              
墙缝里的小黄花
                                    胡雪蓉
胡雪蓉,四川省雅安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窗对面一堵矮石墙,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一簇一簇的杂草东一块西一团地生在墙缝里,简直就是墙面上活生生的立体装饰。那道开裂的口子里,一朵小黄花怯怯地在一个微雨蒙蒙的清晨悄悄地张开了柔柔的花瓣,我是在晨起推窗时无意间巧遇它的。看起来是那么孱弱,好像风一吹就会把它折断。看着那一小块淡淡的黄,在清晨的薄雾中那么弱小,又那么坚持地打开自己,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暴雨如瀑,席卷了看似坚固的桥梁、河堤,河岸高大的树木,甚至房屋。瞬间平地起水,公路、街道成了水的世界,淹没了半个轮子的汽车辗起丈余高的水花。一切,都在雨里挣扎着。
  那堵老墙在雨里静默着,雨水顺着墙面流成一条条小溪。一簇簇的草倒是被雨水冲洗得油亮碧绿,生机勃勃。那朵小黄花,许是经受不得这般突来的暴雨,拦腰折了。小如拇指的花朵斜靠在砖缝上,花还没有完全张开,最外沿的花瓣已经掉落一些。很想伸手扶起花杆。从稍远处折来一根小树枝,再找来一根细绳,左看右看,想找个合适的角度插下树枝,扶起花杆。可又担心着这般柔弱、小小的枝干经受不住再次的外力,虽然,我是多么想看着她立起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静静地转身。
  很多天,刻意地避开那堵老墙。
  多日后一个天朗气清的黄昏,夕阳映照着山峦,红霞斑斓美丽,一切是那么的安闲恬适。
漫步于室外,享受着连日雨后青天空明的惬意。
  再经过那堵老墙,原以为那株曾经的小黄花即使整颗草不枯,花朵也定然因折断了枝干难以供足养分而枯萎了,本身她就生长在墙缝里,连泥土都没有的石头上。可令人惊讶的一幕深深刻入眼眸,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惊:那株开着小黄花的小草依然从折了的枝干处倒伏着依在砖缝里,叶子依然绿绿的,花骨朵没有枯萎,多日的暴雨后,在这个夕阳美丽的黄昏,她全部盛开了。张开着一重重嫩黄的花瓣,小小的花蕊被簇拥着,一缕淡淡的清香弥散在四周。花瓣上还有几滴亮晶晶的露珠,在夕阳里泛着盈盈的光。
     我安静地站在老墙下,久久久久……任由黄昏的光晕渐渐逝去。
是否当痛成了一种常态,生命的力会变得愈加坚韧、顽强?就像眼前这株小小的黄花。
那么,死神如影随行,如蚁般蚕食着并不强健的肌体,消磨掉的意志得靠自己去建立。没有谁能帮得上。
纵然狂风,纵然暴雨。只要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只要还有一丝生的渴望。
还能够漫步在月下,数数天上的星星;能踩着第一缕阳光,听第一声鸟鸣;能看着风消雨停,哪怕伸出的手不能握紧一缕风;还能留下一滴眼泪,为这个世界感动着,希望着,即便痛着……
是的,只要能活着!   

               蜻蜓点水
     异常燥热的午后,突降的一场暴雨瓢泼一般,说来就来。雨幕笼着山峦田舍,稀里哗啦倾轧而下。顷刻间房前屋后碗口大的水流如溪四处乱串,低洼处的堂屋也积了厚厚的泥浆。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暴雨过后,一切都被洗得干净清爽。玉米叶子泛着青碧油绿的光,暗红色的樱子挂满晶莹滚圆的水珠。原本卷曲打蔫的四季豆叶子在雨后的阳光里尽情地舒展开巴掌一般大小的叶片。有轻微的风拂过,地里玉米叶子簌簌作响。
坑坑洼洼的院坝里积满了水,大大小小的水凼泛着盈盈的光,一簇簇青草在水凼里悠悠轻漾。不晓得从哪里突然间飞来这么多的蜻蜓,怕有好几十只吧?五颜六色的蜻蜓盘绕在水面上嬉戏轻舞,时而疾飞,时而滑翔;时而轻扇薄翼驻留天空,时而低空盘旋轻触水面,“点”开阵阵涟漪。各色蜻蜓在院坝子盘绕飞翔,引得被大雨赶到屋角的母鸡带着鸡仔咯咯咯窜进了院坝的水凼里意欲啄食这些水面舞蹈的精灵。
刚刚会走路的小侄女看见满院子飞来飞去的蜻蜓,兴奋得手舞足蹈,直叫着捉虫虫。看见母鸡带着鸡仔满院子追着蜻蜓跑,她也张开双手蹒跚着满院子跑,简直不管大人们的紧张和惊呼。
看着鸡母不断啄食着翩飞的蜻蜓,小侄女竟然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含糊不清地喊着:“打鸡咯咯,打鸡咯咯……”。小侄女稚嫩的哭声和那一颗小小的心,柔软着混迹在尘世里已木然的思绪,心底深处仿佛有锥咬的微痛渐至明晰。抄起竹枝,赶跑了咯咯叫着的母鸡和鸡仔。
被惊飞的蜻蜓很快又飞回院坝里,有的绕着水凼低飞,有的栖息在院子旁的花草上。一只红蜻蜓静立在一朵开得正艳的月季花瓣上,嫩黄色的花瓣还带着几滴雨珠,欲落未落,在花瓣上颤微微的,几乎就要滚动起来。蜻蜓落在花瓣尖上,雨滴滴溜溜滚进了花芯里。雨后的阳光干净温暖,还有一丝丝的凉意。蜻蜓鲜红的身子在嫩黄色的花瓣上静立着一动不动,在阳光的背景里越加鲜艳夺目。四片薄薄透明的翅翼上,闪着莹莹的亮光。微风拂过,薄翅微微煽动着,那样的柔弱,好像就要被吹走一般。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幅静美的画,心底有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很小的时候就刻在骨子里的这个意境又跳出来,只是,这大山里没有荷,也没有静谧的塘,只是有淙淙流泻的清凉的山溪。
一直惊羡于杨万里《小池》的意境:新荷初出,似睡未醒,蜻蜓静立,微阳煦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一睹荷的美韵,几尽半生却无法走出大山,走出溪声高树,月下之荷竟至于成了一个潜藏在心底幽幽的梦。在尘世中劳累倦怠时,翻出来,想象着那份似乎在江南才有的清韵,于月下独自品味。那俏立荷梢的蜻蜓,慢慢羽化成一幅定格的丽图,偶尔在这个醒不来的梦境里,悄然独嗅清荷的一缕幽香。
    墙角的枯枝上缠绕着正开花的豌豆苗。长又粗嫩的枝干挂满一串串紫色、白色的豌豆花。两只黑蜻蜓(或许应该叫花蜻蜓,我自然是搞不清它的属类,姑且以外形与之命名。)选择一朵开在一丛叶子后的花停歇。细长的身子上一截黑色一截黄色,大眼似乎透着暗绿的光。薄且透明的翅布满黑色网络般的纹路。张开双翅静立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凝重,肃穆。如果不去动它,几乎无法判断它的生命是否还在继续。小时候,总是会在枝头叶尖捡到死去的蜻蜓。至今我还没有见过哪种昆虫死后有像蜻蜓那般的魅力。看见一只蜻蜓在枝叶间或草地上久久不动一下,轻轻捡起来,竟是早已苦干的躯体。它没有任何肉质类动物或昆虫死后的腐臭和邋遢肮脏,依然轻盈、干净、飘逸、美丽。张开的双翅像是准备随时翩然起舞。大概是喜爱蜻蜓这样优雅的死亡?记得小时候每每捡到蜻蜓的躯体,都会小心翼翼地找来花瓣,然后在向阳的坡上挖开一个小坑,极仔细地用花瓣铺好然后轻轻将蜻蜓放到花瓣上,再覆盖上花瓣,一点一点盖得严严实实,撒上松散的泥土,做成个小小的花冢。还要扯来青青草,栽在小冢周围。独自一人的时候,还会伤心地流泪。大致就是小时候心太柔弱,一直不忍看美丽的东西消失。极易伤感流泪便成了伤及身体的痼疾。纵或意识到这样的情绪并非好事,也难以真正从骨子里剔去。大约人就是这样的吧,明知应该放弃一些于己无益的东西,可,已经深入骨子的血性注定一辈子也在挣扎中沉浮。取舍看起来似乎很简单,要或不要,留或不留,好像就是一瞬间能决定的事,有时候却需要或许是整整一生的抉择。全然没有蜻蜓点水这般轻盈潇洒。
虽刚刚雨后,残留的清凉很快就被午后炽烈的阳光驱走。院坝里除了凹下去的水凼,平整的地方水汽很快就干了。炫目的阳光在蜻蜓的薄翼上跳跃。轻纱一样的薄翅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烁着莹莹的光。那只歇在月季花上的蜻蜓忽然凌空而去,像一抹夕阳消失于隐秘的山峰,忽而就不见了踪影。旋绕在院坝里的蜻蜓也悄然飞去。,只留下一抹阳光在小小的水凼里独自轻漾。
校对:莫景春  杨荣昭
  

丽江印象
张培华

张培华,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躺在昆明开往贵阳的车上,看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很有一种满足感。身体开始放松,脚也随着耳机里的音乐打着节拍。对面半透明的窗花下面,坐着一位红衣女孩,她目光深邃,皮肤细白,一手托着下巴,欣赏窗外的风景,阳光伴着车身的晃动在她脸上跳跃,鲜红的衣服格外耀眼,她就这样晒着太阳,看着远处。
       这红色让我想到了刚离开的丽江,一进城的暗红色浮雕,蔓延了整个城墙。上面,记录着丽江人生活的习俗。听一个男导游愤愤地说:在这里,一个女人能娶四个男人。周围一阵唏嘘,几个中年妇女更是红光满面,唉,真爱一个就够了。
往前走是水车。可惜人太多,照相纪念还要抢位子,还好我们安排的时间充裕,不用跟着导游屁股后面跑。惬意地踩在石板路上,突然听到一阵风铃声。赶紧跑过去,同行的湖南朋友大声喊:“不要跟丢了!”葡萄架似的长廊上挂满了许愿风铃,小草帽的顶加上一个铜铃,下面吊一块小木牌,或长或方或圆或扁,楷书、东巴、英文、法语,求平安保顺利祈爱情祝长久,方寸之间应有尽有。我踮起脚尖,伸长手指跳芭蕾一般拨动风铃。才知道,太多的祝福堆积在一起太吵杂。也许上帝没有那么多耳朵去听,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帮人们实现吧。
      在一家名为“龙抄手”的店吃饭,看着坐在店外河畔的纳西族老阿妈悠闲地在晒太阳,很是羡慕。
饭后。开始走。走着,走着,放慢脚步,睁大眼睛,看芸芸过往,看各式小店,看小桥流水,看天空天蓝……一束柔柔的阳光透过岸旁的垂柳,洒在斑斑驳驳、透亮的青石路上,洒在大石桥上。找了一家不知名的小店喝咖啡,只因为它的广告牌上写着:看书、发呆、聊天、晒太阳、拍拖,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大家懒散地把自己埋进大大的座椅,盯着桌上造型怪异的小摆设发呆,静静地倾听水的呼吸。因水成城的丽江,只有那些水中自在的锦鲤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恬静。桥是没有声音的,哪怕背负了很多、很多;石板也是没有声音的,尽管穿越了许多的朝代,世间的一切,幸福、沧桑,在此时此地只是一页写满了悠闲的信笺。
下午,听老板说从丽江可以骑车到束河古镇,大家一致赞同,第一次骑自行车过马路,幸好有大家照顾,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束河正在举办摇滚音乐节,到处都是刺耳的电子音乐,不免有些失望。
       再回到丽江的时候,四方街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已经在纳西古乐中沉下去了。到处灯红酒绿,游走着的、闲坐着的、东张西望着的,多少孤男寡女和痴男怨女们,每个人似乎都在期待着点什么?思念着点什么?忘却着点什么?突然发现丽江古城就像一个久经风尘却依旧风姿绰约的女子,带着她谜一般的美丽进入你的视线。四方街不尽的流水,涤尽了她脸上岁月的铅华;纳西文化的博大和渊源,赋予了她足够的平和与包容;玉龙雪山的苍劲挺拔又孕育出她如男儿般的豪情和大气。夜褪去了她白天的朴素,化上浓艳的彩妆,一身中国红的旗袍,把她的身躯包裹得更加曲线玲珑。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四方街的石桥上,男人们,大都为她的成熟和性感所迷幻,想她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即使是久经了岁月的磨砺,以为生活不再有感动,遇见她,那颗冰冷了太久的心,也依然会荡起一丝骚动的激情。女人们,大都为她的美艳所惊讶,没想到竟有女子可以这样美仑美奂。她们除了暗自感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外,还把她视作了自己最大的情敌……在四方街上和纳西姑娘小伙围着篝火跳舞时,我再次被丽江的娇媚所俘虏。整个晚上,我感觉着她的艳丽,触摸着她的性感。
    丽江是一个符号,东巴古字一般难解。
   丽江是一场期盼,期盼着一场风花雪月。
   丽江是一道风景,风景中的你和看风景的他。
   丽江是一种归宿,喧嚣嫁给了宁静。
校对:陈平  陈顺

                            

柳湖神韵
                         金木行
  金木行,天津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夏初的五月,离开平凉那天,导游安排半天时间游玩柳湖,时间充裕,算作是休闲游吧。去往柳湖公园的路上,导游把柳湖的风景大略的介绍了一遍,柳湖之水来自暖泉,冬不结冰,旱不少量,在这缺水的陇地,柳湖宛若一弯明月,熠熠生辉。公园内尚存“左公柳”40多株, “柳中湖,湖中柳”是公园独特的景观,枝高叶茂,翠色参天。早就听说过清代爱国名将左宗棠当年在西北遍栽柳树的故事,近几天所见尽是满目的沟沟壑壑,粗犷而苍凉,实难与秀美的江南景色相媲美。没想到陇东竟然有着一座秀美的自然山水园林,不但自然景色秀美,还历经历史长河的涤荡,数更其名。 “崇文书院”、“百泉书院”、“高山书院”和“柳湖书院”这一系列的名字,向人们展示着延续千年的柳湖浓厚文化底蕴。游兴一下子炽烈起来。
上午九点左右,车子在公园门前停下,门楣上的匾额上是左宗棠手书的“柳湖”二字,苍劲飘逸。隔着院墙,望见柳荫葱茏,山顶高处是一长溜城墙,止于转角望楼处,有古代交通要塞和军事重镇的色彩,一下子把人带进苍凉久远的历史岁月。走进公园大门,一片开阔的水域尽现眼前,湖面上和湖对面的儿童游乐设施,色彩斑斓;透着现代气息,西望尽是婀娜多姿垂掉飘舞的柳梢,湖光潋滟,新园老园衔接的天衣无缝、新湖老湖珠连璧合。
园内游人不多,显得幽深而静谧,纳闷没有见到验票人员。问及导游,才知为免费公园。顺着湖岸的甬道左行,沿途古碑林立,尤以暖泉最为抢眼。前行至一空旷处,正在挥毫的华发老人吸引了我们的视线,大家不约而同地驻足观看,老人左手提着五公升左右的塑料水桶, 右手挥动一米见长的拖把,水为墨、地为纸,肆意挥毫出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大字,有人脱口念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在蘸水时,老人抬起头来回答一位游人的问话,自称书写的是毛体,老人精神矍铄,简单地回答了游客的问题后又怡然自得地沉浸到自己的书法世界中去了。
此时,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传来,逗引的大家循着歌声寻去, 在浓荫掩映着的一座宫殿型建筑前,大约四五十人的合唱方队正在演唱,仔细一看,成员全是退休老人。湖水、垂柳、园圃,小山、城墙,望楼被歌声萦绕,使整座公园透着四维之美。我们陶醉其中,尽情地享受着音乐之美。
倾听良久,绕柳伴湖而行,又是一阵歌声传来,高亢激昂、粗旷豪放、苍凉纯朴。走到凉亭处,一位身着黑色健美服的老年妇女站立凉亭正中,眉目传神,唱、作、念、打,专注而陶醉,凉亭一侧的围凳上六位老人各自拉着板胡、二弦子和二胡等乐器,神态各异,有的闭目陶醉,有的专注的盯着跳动的胡弦,有的摇头晃脑。啊,这就是秦腔,原汁原味的秦腔,人们说秦人饭食少盐寡醋没辣子可以凑合,生活中没有秦腔却没法过。今天,真正领略到它的魅力,再也挪不动脚步,此刻被古朴的民风浓浓裹挟,在这雄浑美妙的秦腔中,匆匆过客与这片家园的主人,宛若两股溪流,汇在一起激起一阵漩涡,情感的涟漪轻轻柔柔地荡飘开来,已无法分清孰为过客孰为主人,如同贾平凹笔下的“两个柳的湖和湖的两个柳”,此时,我们就是地道的西北人,亦真亦幻。
沉浸在秦腔里半个小时之久,我们如同贪婪的孩子,又被周遭的美景所吸引,恋恋不舍地顺着蜿蜒曲折的湖畔往前徜徉。前行不远,带着西域特有韵味的歌声《洪湖水浪打浪》从树影婆娑中的一个小亭传出。甜脆的歌声,使我们错把柳湖作洪湖,奇怪这里的歌声竟然互不相扰。好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一群至真纯朴达观的老人,好生羡慕平凉的市民百姓有着如此仙境般的消遣娱乐休闲之所。
沿着石阶上山,坡陡林密,曲径幽幽。径旁树丛盛开着叫不上名字的小花,鸟儿安详地在丛间戏耍,面对行人不惊不惧,顽皮地在树梢间跳来跳去。登高远眺,墙外是高楼大厦,背倚城墙,脚下不足一米远的距离就是刀削般的陡崖。俯瞰整个公园,柳荫葱笼,湖光潋滟,柳影婆娑,掩映迷离,湖水倒映着白云蓝天,绿茵簇拥着湖水,游乐设施若隐若现,山雄水柔,湖水里的柳影宛如一个个妖娆妩媚的少女。绕湖的柳树伟岸而立,自然的美景与人工的雕琢竟是如此的协调,游人与市民乐于其间,一幅祥和画面。
时至中午,依依惜别柳湖,回眸身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竟带有一丝遗憾。那就是未见“柳湖晴雪”美景,心里想象着阳春三月柳絮如雪随风飘扬的场景,罩在如烟似雾之轻纱中。那秦腔的歌声,更是一番韵味吧!
校对:陈平  陈顺
                  

哀牢山深处的草皮街

                           王印吉
   王印吉,60年代生于云南弥勒,从军27年退出现役,官衔至正团上校。中短篇小说、散文,散见于军地各级报刊。散文、短篇小说曾荣获首届“金剑文学奖”、“2009中国百篇散文奖”。出版散文集《大青树下》、《大围山下》和短篇小说集《红月亮》。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国际作家联合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去逛藏于深山的滇南哀牢山深处的草皮街,是我的心愿,一个在心里驻扎了多年的心愿。
初春的阳光,虽然大方而无私地倾注于大地,而连接云天的哀牢山深处,乍暖还寒,雾霭裹夹着轻风一旦掠过,丝丝寒意便凉透全身。带着莫名的好奇,下到乡武装部实施民兵整组的我,迈步跟随一位素不相识的赶马的哈尼大哥,向慕名已久的草皮街艰难地走去。一条隐隐约约、忽明忽暗的弯弯山路,紧紧困住我的双脚。我和哈尼大哥接连翻过几座大山,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全被汗水湿透。当陡峭的山路终于向一个平缓的山顶徐徐伸去,耳畔隐约传来猪崽撕心裂肺的哀鸣,我才意识到,神秘的草皮街已经在不远处翘首迎接我们。穿过一片太阳鸟嬉戏的水东瓜树林,炊烟和哀牢山特有的土狗肉香味牵制了我的嗅觉,拉直了我不守规矩、四处乱蹿的目光。但见一块长满一寸长的茵茵野草约有几千平方米的斜坡上,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杂货满眼。身着节日盛装的哈尼、彝、苗、傣、壮、瑶、汉……各族群众,或买或卖,穿梭往来,为隐蔽于哀牢山深处的草皮街,助长了几分热闹与繁荣。
在离草皮街一二百米远的山箐中,一股脸盆粗的山泉,清澈透明,从山顶匆匆奔来。遇到悬崖,去路嘎然而止,山泉控制不住前进的脚步,一失足,从几十米高的崖顶跌落,飘舞成一道晶莹剔透的瀑布。落地时,砸出一个方圆四五米直径的深坑。忙累了的山泉终于找到了歇脚之地,停泊在坑里养精蓄锐,再向更远的地方奔去。这池天然山泉,正好成了草皮街赶集者取之不完、用之不竭的生命之源。一个头包黑帕的哈尼阿波(老爷爷),从池中取了3竹筒泉水,背着向草皮街一个飘着沁人心脾香气的狗肉摊艰难走去。老远闻着土狗肉的香味,我急不可待加快步伐,沾满灰尘野露的双足,终于踏上了想往已久的草皮街。
中午12点的草皮街,是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段,前来赶集的山民,将用马驮、人背运来的香蕉、草果、小米辣、鲜猪肉、猪崽、土鸡、旱鸭子、草包土鸡蛋等货物,自发地在草坪上摆成两排。从外地赶来的四川人、浙江人和贵州人……将带来的塑料凉鞋、衣服、手电筒、电池、盐巴、味精……摆放在草皮上垫的塑料布上,举着小喇叭高声叫卖。这里少了城管,少了卫生监督员,更不需上税。山是集体的山,地是空闲的地。没有房子,没有铺面,没有货架,不存在租金,一切都是天然的,真正的自由市场。而满地摆的,却吃的、穿的、用的,生活所需品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只要兜里有钱,琳琅满目的货物随你挑、任你选。附近去乡集镇远、去县城更远的各族群众,每逢农历属狗日,就把山货运到这里出售,再购回所需的物品,图的是方便、省事和快捷。长年驻守在哀牢山深处的边防部队,负责生活保障的给养员,也赶着骡子到草皮街采购货物。
很多年以前,深居哀牢山的少数民族群众,把经商做买卖看成是丢人现眼的丑事。哪家的汉子要是到城里卖山货,全家人在寨子里都抬不起头来。他们需要盐巴时,就捉只鸡用背篓背到经常有人路过的大路边,拴住鸡脚,放在最显眼的地上。人则戴顶草帽,躲到路边的树丛中,瞪大眼睛,窥探动静。有从城里回来的人背着盐巴路过,看到拴在路边的鸡,立即心领神会,轻轻放一袋盐在地上,将鸡抱走。需要盐巴的人见放盐人走远了,钻出树丛,兴高采烈地把盐巴丢进背篓背回山寨。
以物易物的习俗,在哀牢山的少数民族中传承了上千年。如今,生活在这里的哈尼、彝、苗、壮、傣、瑶、汉各族群众,搭乘商品经济的快车,不停地驶向时代前沿。他们彻底摒弃了“饿死不经商、屈死不告状”的落后观念,走出家门,走出山寨,跨入商海,破浪前行。即使是地里种出的一把小葱、一个南瓜、一棵青菜……深山里野生的一粒山楂、一朵菌子、一枝山蕨蕨……他们也要把它採摘回来,翻山越岭背到草皮街上交易。
春日暖阳映照下的草皮街,摆摊设点做买卖的各族群众形形色色,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倌倌、老奶奶,下至八九岁的小男孩、小姑娘。城里的机关干部,也不时来凑热闹。偶尔,还有高鼻梁、蓝眼珠,脖子上吊着照相机、摄像机的外国游客,操着唧哩呱啦的异国语言,到草皮街这里逛逛,那里瞅瞅。不时对着好奇的东西,摆弄脖子上吊着的家伙。他们是哀牢山中一道怪异的风景,走到哪里,哪里就引来诸多好奇的目光。
来逛草皮街,我只是出于好奇。想看,想玩,想体味今天哀牢山人的生活。几百米长的草皮街,我虽然逛得认真细致,但不到一小时就逛遍了。想返回,又觉得还有事。说有事,又想不起是什么事。其实,是还未到草皮街时就直往鼻孔里钻的狗肉香味,一直挽留我,不让我离去。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到山箐沟里背水的哈尼阿波,他正翘着尖戳戳的屁股往三个石头支撑的行军锅底下塞柴。呼呼地又吼又蹿的火焰,欢快地舔着锅底。翻江倒海的行军锅里,被苞谷杆烧烤得燋黄、裸露了一部分在汤外的狗头、狗腿子和狗肚皮,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浓浓的香味,四处蔓延,逗引得前来赶集的行人一个个吸鼻子咂嘴巴,口舌生津唾液直流。阿波的儿子、儿媳,一个忙于切葱、切野芫细和土狗肉,一个忙着抓米线。哈尼山寨的红米米线,色泽红润,煞是惹眼。几个汗流浃背的瑶家汉子,围成一圈蹲在草皮上,已经吱、吱——地开始大口喝闷锅酒,大口吃土狗肉。一个汉子抹一把油乎乎的嘴,两眼乜斜着阿波的儿媳吼道:“再加点小米辣,老板娘!小X失气呢!”阿波的儿媳抬来一碗用木圆臼冲碎的新鲜小米辣,在每个人支在草坪上的蘸水碗里各加了两勺。我找了块空地蹲下,要了一碗5块钱的土狗肉,一碗哈尼蘸水,打2两闷锅酒,学着瑶家汉子的姿势,嗞、嗞——地喝了起来。甘醇的闷锅酒,喷香的土狗肉,又麻又辣又香的哈尼蘸水,吃一回就终身难忘,吃一回还想吃第二回、第三回……我非常遗憾自己孤身下乡,没有性格和话语投机的同事或朋友。否则,将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背背篓的哈尼汉子,朝一个守着几个猪崽出售的哈尼汉子挥了一下手,喊道:“入,子八多!”(哈尼话:走,喝酒去)。守猪崽的哈尼汉子向依在马鞍上绣花的婆娘打了声招呼,与背背篓的哈尼汉子一同向狗肉摊踱来。吃饱喝足了,我起立伸个懒腰,又信步在草皮街上闲逛。心里有说不出的欣喜和亢奋。逛着逛着,一堆成串的草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可爱至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成串的带把的草果。于是,好奇地蹲下身去选购。我问卖草果的苗家大嫂,多少钱一斤?她说,两块钱一串。经打听,我才弄明白,山里人买卖不兴用秤。以个、把、棵、碗、串、堆……为计量单位。我喜爱地买了两串草果塞进挎包,到山箐里的瀑布下将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灌满,闻着山道上叮当作响的马铃声,朝我蹲点的乡武装部走去。
一路上,阵阵惬意涌上我心头。草皮街,草皮街上的各族群众,草皮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总在我脑子里闪现!
校对:陈平  陈顺


云南的山珍
杨继渊
    杨继渊,彝族,云南武定人。已在《民族文学》、《边疆文学》、《云南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山里的诗笺》、《山地恋情》,小说散文集《山乡聆螺》,散文集《乡土三原色》、《天下武定记》。作品入选多种选本。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中共楚雄州委、州人民政府第一、二届“马缨花文艺创作奖”三、二等奖。
经过冬春漫长的干旱季节,夏秋之际的云南红土高原树林里就会冒出一把把微形“小伞”。红的是胭脂菌,黄的是鸡油菌,绿的是青头菌,紫的是牛肝菌……不是有“山珍海味”之说么?这些味道鲜美的菌子,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和经济价值,这就是云南的山珍。
    夏秋的云南红土高原多雨。雨季一到,到处湿漉漉的。雨,常常连绵地一下七、八天。那洁白如融化中的云团,也似乎浸满了雨水,被大风一刮,惊雷一触动,就会如天河开闸般地倾泻了下来。正因为雨水充足,云南红土高原的土质又肥沃,菌子也就特别多。
    夏秋的云南菜馆里,时令菜也全是各式各样的菌子:青辣椒炒干巴菌,大蒜炒青头菌,鲜味胜过肉类的鸡枞汤,香色味俱全的青辣椒炒牛肝菌……令人馋涎欲滴,食欲倍增。
如果你去乡间,吃菌子就不是小碗小碟,而是海碗来盛。一场雨后晴天,只要你上一趟山,就能捡回一大篮菌子。                                                            
最先出现的是香蕈。这肥美鲜嫩的香蕈,每朵都有小碗口那样大,巴掌那样厚。云南的森林茂密,无边无垠的原野是香树组成的原始森林。天长日久树林逐渐腐朽,一棵棵倒下,再经过日晒风吹雨淋,满山遍野的朽木上都长满了这种香蕈。很多大山里的少数民族同胞捡不尽吃不完就用来喂猪,所以他们的猪连放屁都是香蕈味,猪肉更是散发着熏香……很多外地游客深为羡慕。谁说云南的少数民族在山上艰辛?他们可是享受着人间天上的清福呢!                                                                                           云南的高原雨,连下几天,叫“一拔”。每拔雨后,都能捡到鸡枞。鸡枞,是云贵高原的特产,仅我国西南和台湾所特有。它的形状像一把小灰伞,“伞把”特别长,深埋在红土壤中,鲜嫩无比。无论炒、炸或烧汤,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被推为菌类之冠。著名散文家汪曾祺先生对云南的鸡枞情有独钟,称之为“人间至味”。相传,大明王朝的皇帝朱由校专门派骑兵一个驿站一个驿站地传递,把云南特产的鸡枞沿着古驿道送往京城,供他独享食用。连皇后想尝一口汤,他都舍不得给。         
鸡枞不像那些单身杂菌,爱群居而不爱独身,一窝就是十几朵或几十朵,而且它一旦“定居”之后,世世代代不挪窝。只要发现了鸡枞窝,如果雨水勤,一年就可以捡好几次鸡枞。                                      
鸡枞中还有一种价格昂贵的菌种,俗称“山鸡枞”,又名松茸。这种鸡枞盆子状、肉质。近年来有治癌之说,引得日本商人蜂拥而来,当天收购当天空运回日本。“松茸”这个名字,是近年才开始叫开的,以前云南人只知道它叫青㭎菌。松茸成熟的季节是在秋天。每年八、九月,山上的呱呱鸡一叫,割草放牛的大人小孩就窜进青㭎林找松茸。松茸生在青㭎叶积成的腐殖土层里,颜色和老掉的青㭎叶差不多,极不容易分辨。但云南人有办法,只要发现有裂缝的地方,就知道附近有松茸。原来,那土裂缝是被松茸撑裂的。如今的松茸,也成了云南许多餐馆里的佳肴。食品店里也售有松茸酒、松茸礼品特产,只是价格昂贵些。        
菌中之王——虎掌菌,无盖无柄,极像老虎的脚爪趴在地上。菌体常见黑、黄两色,因长着淡黄褐色茸毛和虎皮纹路而故名。菌肉鲜脆,奇香浓郁。虎掌菌好吃难找,云南省境内仅楚雄彝族自治州和丽江地区的高山悬崖草丛深处才生长。                                    
虎掌菌含有丰富的胞外多糖,菌体不易破碎,且营养丰富,含有17种氨基酸和11种矿物质及微量元素。其中,7种人体必须氨基酸占总量的41.46%。它性平味甘,具有追风散寒、舒筋活血、降低血液中胆固醇和防癌保健等功能。                           
物以稀为贵,相当多的云南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虎掌菌。形异、奇香的虎掌菌历来被视为国宝珍品,是云南向历代朝廷进贡的贡品之一,被誉为“香茸”。虎掌菌与建文皇帝传说有关。相传,明代建文皇帝落难逃至武定狮子山,朱棣为绝后患,派刺客追杀到云南武定狮子山。刺客得知武定狮子山佛寺主持设宴请建文帝,便收买寺内做饭的僧人,在菜中下了剧毒。建文帝初食滇人美食,可口至极,龙颜大悦,饱食之后,去打坐念经,竟没有一丝中毒迹象。于是刺客大惊,旋转逃之夭夭。原来,是天上玉皇知建文有难,命黄虎星下凡,化为虎掌菌除毒增香,才使建文帝逃过这一劫。黄虎星走过的地方,留下脚印,就会变成虎掌菌,所以虎掌菌独独云南省武定县出产较多。虎掌菌这道菜便成滇味菌类的皇家菜。抗日战争后期,“云南王”龙云在昆明五华山用虎掌菌宴请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的陈纳德将军和夫人陈香梅女士,留下了中美友谊史中一段动人的佳话,也使云南虎掌菌的“赫赫虎威”远播海内外。      
去年四月,随海外华人作家采风团来云南采风的京城一文友回到北京后,打来电话不无遗憾地说:“我一直想着你们云南的菌子,可我去了一趟你们云南元谋土林、武定狮子山,也都没有捡到呀!”我笑了,告诉他,那是游人如织的地方,再说阳历四、五月雨水还没落地,是干旱的季节,哪会有什么菌子?如果有机会,雨季时你再来,我带你到附近的山野去走走,或者远去乡下,就会捡到许许多多的菌子!电话那头,又一次传来了他激动的声音:雨季时,我再来,我一定要来!                           
校对:曹矞  莫景春


历史遗落的契丹三叠
路军
路军,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笔名飘飞,飘飞的岁月,河北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马盂山——契丹始祖崇拜的神山,葱郁的森林广袤的草原,洁白如羊群的云朵写意蓝天,青牛白马的浪漫传说流传久远,一个令历史为之惊叹的马上民族从这里展开双臂,横刀跃马,叱咤北国的天宇。
我站在流淌了千年的土河边,我在寻找,寻找历史遗落的影像,我在遐想,我的脑海泛起朵朵涟漪。

青牛白马
英俊的白马王子沿着土河上溯,追寻青春梦想。他相信,在奔腾不息的土河上游,春花飘曳的草间,一定有一位纯情俊秀的女子在静静的守望,她痴情的目光飘过山川,马蹄声声催开豆蔻年华的摇曳心扉。
一辆踽踽独行的牛车背负着岁月的承载,吱吱扭扭的背后留下追寻的脚步,是谁凭栏远望,远方的土河流向何方?小溪水汩汩的细语,缠绵的情思化为天使的眼泪。她等待,在寥廓的原野深处,朝阳喷薄而出的地方,一定有一位洒脱英武的七尺男儿向这里一路追寻而来。他深邃的眼神早已经被一座神山慑服,远方天际的璀璨云霞装扮了她梦中的花园。
浪漫的故事在一瞬间的双眸对视中久久流传,奔腾不息的土河记忆一见钟情的浪漫誓言,相拥的背影走向马盂山。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筑起爱的温暖小巢(帐篷),与蓝天白云比邻而居。串串野花,潺潺流水,飘拂的清风中送来沁香,晨曦的鼓角吹破原野的寂静。纵马扬鞭的喧嚣与袅袅炊烟飘散天际,猎苑的弓弩射穿麋鹿时光的奔跑,阵阵嘶鸣嘹亮了勇士的豪情。一对归来的马队暂时收藏起幸福的痕迹,坐卧洁白的云朵里,只待妻子温热香甜的奶茶流润心间,如玉石温润的溪水,夜晚的篝火燃亮星河,祈求的匍匐虔诚的膜拜,倾听大地颤抖的回音。长生天的眼睛在暗夜中熠熠闪烁。土河水哗哗地翻卷幸福的涟漪,青牛白马的浪漫繁衍出八位英男,如散落北方原野的一粒粒种子,随风飘散四方,历经风霜的磨砺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八子的稚嫩双肩撑起坚毅的信念。马盂山的巍巍魂魄是给予他们力量的源泉,烈马的鞍鞯一次次地拴紧岁月的绳索,纵马扬刀的呐喊撕裂胆怯的云天,自古英雄出少年的驰骋铁骑扬起剽悍的狼烟!
我们不知道历史为何常常会沾满血腥的滋味,翻阅史册的双手会颤抖,凝注的眼睛洒落伤感。历史的动荡会改变世间一切美丽的虚幻。马盂山短暂的平静在鼙鼓争鸣中渐行渐远,烽火台的硝烟跌宕一段曲折的残酷诗篇,杀戮的剑戟横飞。白桦树的脊背刻印着善良与邪恶的殊死搏斗印痕,久久的镌刻,久久的昭示,最终倒下,化为尘土。

2、耶律阿保机
严冬风霜,盛夏如火,弱肉强食的丛林哪有几刻安宁?迁徙流浪,流浪迁徙,家园的白色帐篷仿佛漂泊不定的白云,任狂风肆虐的狂暴,辗转流徙,荣与辱的猎旗飒飒生风。你看,时空的战车吹响惊天的号鸣,八部的铁骑在历史的天空中高扬弯刀,生命的渴望眼神直逼苍穹,为了一个新生民族的未来。彪悍的风暴也席卷大漠的漫漫黄沙,骄傲的回声穿越时空隧道,沉重地撞击着岁月的遗忘。我们在寻找,血与火的洗礼催生涅槃。历经五百年的动荡纷争,历史的夹缝中钻出一丛丛智慧的小草,很稚嫩的招摇,指向神山,高扬的手臂汲取长生天的智慧与胆魄,晚霞映天的瑰丽涂满小草的额头。它已经睡着了,等待,静静地等待一个奇迹的诞生。
一道神光恍如太阳临世,漆黑的夜空惊异星河的黯淡失色,草原的篝火彻夜不息,苦涩的烟霭拥抱东方的朝阳。历史选择了他——阿保机,神秘的降世,神秘的失踪。仇敌很讨厌她的奶奶的絮絮叨叨的呓语,走出大帐的一瞬间还在乜斜晦气的眼神。谁又知道旁边土帐中蓬头垢面的孩童,他的胸中已经积聚起神山的能量,双目圆睁,如火烧灼眼前的污浊——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在世,还敢与之争锋吗?
神山永远不会老,亘古不变的坚毅已经升腾化为云雾,洒落群山,溪涧的汩汩流水,土河的喧腾延续生命的永恒。人间的滴滴玉珠就是感天动地的欢呼。
盘旋草原的雄鹰翱翔苍穹,俯瞰大地。北方的原野群雄逐鹿,室韦,突厥,越兀及乌古、六奚,乱世中祈望重生。中原王朝满目凋敝,自顾不暇,哪一个皇帝也无豪情威慑草原大漠的枭雄。于是,鼙鼓惊天,“拔发骑龙望斾旌,经年鼙鼓未休兵。” 浩劫杀戮,血流成河的草原在尘烟暮鼓中消失着颜色。
阿保机曾经长跪在神山面前,那匹嘶鸣长啸的战马俯下身子享受片刻的安宁。他眺望,寻找,祖先许下的誓言一定洒落芳香四溢的草原;他在回忆,眼前跳跃闪现的弯刀勇士高擎苍天;他在倾听,剑戟的碰撞搏击,弓弩的呼啸嘶鸣;他在流泪,浸泡的心房挣扎,泅渡。彼岸就是芦苇丛,一只只小船盛满了放飞的希望。
纵横捭阖的先哲声音响起,如洪钟巨鼓击穿草原的黑暗。他凝神思考,土河,潢河,长生天赐予的珍宝,择水而居,水能润泽灵魂。他忆起土河边那个农耕的汉子,镔铁的坚犁划破田野的脊背。秋天的原野殷红灿烂,那个汉子的土屋中还有几本残破缺失的书,拾起似乎能发酵起一个清朗的明天。
他明白了,他胸中的丘壑需要一个人巧夺天工的点睛,而那个人一定来自中原。

3、韩延徽
人生总有几次柳暗花明的瞬间,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预言一次次的上演。
韩延徽决不会想到他的后半生影响了一个民族的未来,一个令历史精彩纷呈、风云失色的契丹王朝的未来。饱读经书的少年幻想大唐盛世的再现,祖训“达则兼济天下”记在心间。晚唐的夕阳渐渐地落入天际,余辉残照,无可奈何花落去,仕进的路太遥远。
他的满腹惆怅与才思落成诗篇,捧在手中留下声声慨叹,一个人听到了北方原野深处的呼唤。虽然暴虐愚蠢,可是眼前这位儒风飘逸的青年还是令他眼前一亮,暗暗称奇。“你跟着我吧!你不愿做等闲之人,我也绝非鼹鼠之辈。”韩延徽走上了一条捷径,是许多文人雅士的梦想,在乱世枭雄的身旁辅佐,期待乱世谱写豪壮的诗篇。
韩延徽在刘仁恭的身边才华横溢,妙计迭出。刘仁恭的地盘越来越大,他的官职屡屡升迁。刘仁恭也越来越骄狂,不可一世的睥睨群雄,几次征战后他在幽州站稳了脚跟,开始吃喝玩乐无所不为。刘仁恭色迷迷的眼睛盯住了幽州城外的大安山,风光绮秀,云雾缭绕。若有一处行宫立在云端,岂不可以长寿万年?他想着想着,醉眼迷离的进入梦想。
第二天一上朝便向百官提出此建议,众呼英明,只有一个人在默默不语。韩延徽明白,夕阳的光辉就要垂入森郁郁的群山。他隐忍下来,与冯道一样,寻找机会。他相信北国的天空群星闪烁,一定有最亮的一颗闪耀天际。
刘仁恭没有想到捆住他的竟然是自己的逆子,荒淫而吞咽的果实来得迅疾。刘守光手指一挥韩延徽:你就做我的幕僚吧。刘守光的为人韩延徽很清楚,可是选择幕僚的权力他没有。他轻轻一叹,仰望北国的天空,俯瞰中原。他成竹在胸,他说:自古合纵连横者得天下,我们何不联合契丹?歃血而盟,稳固后方,寻机指戈南下,一定中原!刘守光惊呆了,这等好事求之不得,而将梦想成真,快哉快哉!
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一列马队飞出幽州。滚滚尘烟隐没天空,塞外西风古道,荒草连天,雁群南归。韩宴会的铁骑一点点如群蚁消失在北国的地平线。“面见 ‘天皇王’,跪下行礼!”韩延徽蔑视冷眼,一拱双拳:“我乃天庭子民,只上拜天地,下拜吾皇。自古云:夷夏有别,尔等夷族岂可受拜?”句句如箭镞直刺阿保机的心窝。“你太小视我契丹的镔铁弯刀了吧!口出狂言就不怕成为刀下鬼吗?”阿保机双目咄咄逼人。“若怕成为刀下客,我也就不会奉命出使了!”韩延徽铁骨铮铮。很奇怪的韩延徽,在呆霸王刘守光面前显得谦卑礼让,一来到草原就忘了自己的任务吗?“那好,你想做苏武,我成全你。我的神山有无数彪悍的战马,你来放牧最好了!”如短兵相接的一见湮灭了出使的誓言,韩延徽被囚马盂山。
夜幕四合,韩延徽的双眼透过帐篷的天窗,寻找天宇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他在哪里?我还要寻找多久?他夜不能寐,耳畔的刁斗金柝阵阵飘来风寒。那个阿保机看起来亦不过一介匹夫而已!可叹可怜!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门被守卫打开。铁链子哗啦啦的坠地声还没有完全消失,一个英武的彪悍勇士站在他的面前。韩延徽惊呆了!这不就是与他唇枪舌战的阿保机吗!“你守节不屈,说明你是个有德行的人,我为什么凌辱呢?这次待你以礼,希望你留下来。”阿保机俯下身子,在向文明顶礼膜拜。浴火两重天的感觉来得太迅疾,太不可思议,使自己判若两人的就是眼前这位契丹领袖吗?
大帐中彻夜长谈。“我契丹需要你这样的赤胆智勇的谋臣……”走出大帐,晨曦的天空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还在闪烁。
答案就在韩延徽的脑子里,阿保机离不开韩延徽,三国时刘备也离不开诸葛孔明。
春天来了,土河,潢河,河岸的肥沃田野中悄然竖起来一节节树桩,嘿呦嘿呦的声音从大地深处传来。这群北归的汉子的双臂抡满了希望的彩虹,迁徙流浪的脚步停在这片水美秀气的山川。这是翘首以待的新家园,是生命灵魂归宿地。作坊间的炉火映红了天,烧灼掉契丹民族的一些野性。滚烫的铁水奔流,奔流出划破希望田野的沉重铧犁。彪悍的战马狠劲地拉出农耕的文明收获。
秋天的北国粟米黄灿灿的闪耀金光,阿保机的梦想飞上了蓝天。韩延徽对阿保机说:“胡汉分治才是永远。”于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创举在北国的茫茫草原诞生,南北两院成为一道奇景。韩延徽辅佐耶律德光时,两院变成两官。北官金花毡冠,黑衣长裤,南官锦袍金带。韩延徽的智慧之光熠熠生辉,他向阿保机献策:“营都邑,建宫殿,正君臣,定名分,法度井井。”一个彪悍的马上民族的血脉里流淌起中原文化的因子,令历史风云失色的民族叱咤纵横。
一个秋雨如烟雾霭朦胧的清晨,我驻足在土河边。我在寻找,我试图倾听历史的回声!那回声充满智慧,我是否读懂了遗落的诗篇?
校对:曹矞  莫景春


恩  师
陆天成

教师节又到了。每到这个节日,我总是想起中学时的黄老师。
那时我们风华正茂,像一群欢悦在草坪上的鸽子,对年龄根本没有概念。只觉得黄老师看上去已经很老,头发灰的灰白的,长长瘦削的脸庞上皱纹密布,一副酒瓶底儿似的白色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他批改我们的作业时把镜片推到额角上,鼻尖几乎要触到薄本上。当时我搞不懂,既然这样,就不戴眼睛好了。而当他把镜片推到额头上时,我发现他的眼袋下垂得厉害,眼珠鼓凸得厉害。
也许因为他其貌不扬,起初同学们都不怕他,上课时随意得很。可他却认真得近乎严厉,遇到哪个同学不专心听讲,他会立即停下课程,用那嗓音略沙喉音很重的苏南普通话讲一番 “书到用时方恨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说到动情处,他脸色发红,眼睛潮潮的。每每此时,课堂便鸦雀无声。
黄老师古文功底极好,听他的古文课简直是一种享受。他喜欢引经据典,深入浅出。遇到课文中关键的词语,他并不主动讲解,而是让同学们自己体会回答。凡有意回答的,他都一个个请到。如能得到他满意的答案,他的镜片后面总会闪动一种特有的光芒,就象武林高手发现有长进有悟性的弟子。他说,这样教学能使学生勤思考多动脑,能牢牢地记在心里。如果你一讲而过,学生很快就会忘记。
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他教我们作文。每次上完作文课后过不了几天,黄老师总要把最佳的几篇打印出来,让同学们赏析,再把他发现的常见的毛病一一指点出来。我是班长,他对我自然就严格。遇到我的作文写得不理想,他就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帮我分析原因,指出缺陷,从主题提炼到谋篇布局悉心指导。每到此时,我总觉得,他慈爱的目光就象那片清朗的月辉。
有一次他对我发脾气,使我终身难忘。他的书法绝棒,担任我们书法兴趣小组的指导老师。我写字只求好看,像跳舞的小姑娘,他不厌其烦地指导我。他说,书法讲究的是抑扬顿挫,讲究的是韵味与笔锋。而我总学不到他的真谛。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屡教不改”的毛病。有次,我写“学”字,落笔时又写中间的一竖。他大声训斥我:“我说多少次了,要先写左面的一点,这是不用心思的表现。”说罢,用他那青筋爆凸的手捏着我的手用力往下一点,弄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脸一阵红似一阵……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也老了。回想起来,我这一生在文学和书法创作上能有所长进,都得益于我的恩师。可他在那场浩劫中也难逃厄运,造反派把他当着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黑样板”、“臭老九”无休止地进行批斗。在贫病交迫中不久他便去世了。可我没能参加他的追悼会,没能向他表达我的绵绵师生情。这将是我的终身遗憾!
校对:曹矞  莫景春


我与周纲先生
李跃平
李跃平,四川乐山市人,1963年生,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以诗为主,兼散文、小说和报告文学,常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报刊或发表或收编或获奖。著有诗集<<最后一片绿叶>>。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乐山市作家协会委员,五通桥文联常务委员,现供职于五通桥区规划和建设局。
乐山有一本新创刊的杂志《沫水》在全国产生影响,主编便是周纲先生,这位在五十年代曾以诗集《山山水水》蜚声诗坛的著名诗人周纲,新时期以来,文思泉涌,佳作迭出,成为乐山新时期文学的一杆旗帜,然而却无缘相见。那时我正二十来岁,有一股牛犊劲,也尝试写一些诗文寄去,但不是退稿便是石沉大海,这让我有了拜见周纲先生的想法。
五通桥有着悠久而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有着深厚而肥沃的文学土壤,后来办起了一家书店,取名为作家书屋,专卖《华夏诗报》《黄河诗报》之类的文学书报,据说该书屋就是在周纲先生的帮助下创办起来的。每每有空,周纲先生总爱来书屋座阵,这位与乐山血脉相连的中国现当代诗人,让不少文学青年屁颠屁颠的跑去,那时我还在老龙坝上学,一有机会就骑一部铃子不响全身响的五羊牌自行车来书屋,以便当面请教,但时运不巧,总是错过相识的机会。
八十年代初期是一个文学狂热的时代,翻阅当时的报刊,凡有征婚的,都会写上热爱文学的字眼,大多数小青年在当时都有过文学的梦想,追求文学成为一种时尚。后来五通桥成立诗书画院,我见到画家鸣皋先生,他送我两本周纲先生的诗集《大渡河情诗》和《黄金马蹄》,他的诗曾经影响了乐山一代诗人,然而这两本珍贵的诗集,却让我的诗弟小胡横刀夺爱,借去不还,最后只好用一套《鲁迅全集》才换回一本《黄金马蹄》,而《大渡河情诗》至今不了了之。
五哥车祸罹难,他的挚友亨山兄常来我家装裱字画,他长我10岁,是一位非常友善的兄长,偶尔我也和他谈谈文学,无意间,我便流露出想拜见周纲先生的想法,因无人引荐,心中充满了苦恼。亨山兄见我着急,便随口说道,你把诗歌整理一下,我请周纲先生帮你看看,我和他熟。亨山兄一席话,让我不胜惊喜,赶紧从习作本中抄好50首诗歌,请亨山兄带给周纲先生。
诗稿带走之后,我有些后悔,我那样的文字好意思见大诗人吗?果然不出所料,周纲先生把读后的意见写了一封长信寄给亨山兄,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周纲先生在信中谈的很详细,指出了诗中存在的不少问题,连诗稿中的错别字都作了修改,我从亨山兄手中要回了那封信保留至今。
其实我是非常自卑的,特别是那封信更打销了我面见周纲先生的勇气。有一天,我正在车间干活,满身油腻,妻子打来电话说,周纲先生要来五通桥看你。接完电话,我顾不得多想,赶紧请假回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来到四望关码头,鸣皋先生已先我一步在那里等候。我刚刚一到,周纲先生的车到了,他和夫人王孃及四个和我差不多的青年一同下车。我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和周纲先生一行去了茫溪河边的休闲阁喝茶。
休闲阁环境很优雅,周纲先生要了两壸上好的茶。周纲先生、鸣皋先生和我三人关进了一间雅室,三个小时的时间内,周纲先生谈到了很多关于文学的话题,从文学流派到写作技巧,提出我作品的不足,又阐述他对我的希望,不要为赋新诗强说愁。在聆听周纲先生教诲的过程中,我的眼睛里一直充满了泪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为了一个文学后生,不惜身体,侃侃而谈,让我好生感动,以至于后来的饭局让我喝了不少酒,要不是鸣皋先生保驾,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家。
接下来,我便常常去周纲先生家,当面聆听教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此我的诗风文风有了较大的改变,一些诗文还登上了大雅之堂,这都缘于周纲先生的帮助。作品发表越来越多,心中就有了蠢蠢欲动的想法,我厚着脸皮去求周纲先生推荐我加入省作家协会,成了省作协会员,如果放在今天,我真沒有那份勇气。
因诗而荣,也因诗而穷。1997年,我下岗了,下岗不到一个星期,周纲先生便来五通桥看我。记的那天正是五通桥的传统龙舟赛,因我无心看,周纲先生便陪我在人和宾馆的茶楼喝茶,当时在场的人很多,我已记不清了,从记忆中能够确认的大概只有鸣皋先生,大家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我也做好奋力一搏的准备。
一场变故,让我又一次走到了绝境,2000年的夏天,我已经丧失了奋斗的勇气,妻子说,你去找找周纲先生吧。8月5日,我请周纲先生夫妇来五通桥,不料他却带来了一帮人,我们在朝峨山庄摆开了架势,由于许多人我并不认识,几次想要说出的话却无法说出口,这让我闷闷不乐。周纲先生夫妇也不在意,原本是我请他们的,王孃却抢先付了钱。同月底,我独自一人直接去了周纲先生家,向他倾诉生存的无奈。周纲先生听完之后也沒有多说,脸上也毫无表情,只见他走进书房,拿起电话同各地的友人通话,也许是运气好,第一个电话便打到眉山他侄儿黄瑜哪里,黄瑜正在一家公司担任人力资源处处长,立马同意我去,开出了很高的工资,让我解了燃眉之急。
后来回五通桥后,我主持成立区作家协会,创办《五通桥文学》杂志,周纲先生亲笔题写刊名,并来五通桥给予指导,特别让我感动的是周纲先生和市作协副主席胡佑科女士还帮我找区上有关领导要办刊经费,让《五通桥文学》杂志走过了几年红红火火的时光。
转眼间,我和周纲先生相识快20年了,关于他的话题太多太多,今天摘落下几个片断,献给这段亦师亦友的岁月。
校对:叶 子



               
我去了梦里的地方
沈晓密,1960年生于上海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会会员。
就像身沐冷雨,到底等来了太阳,也像身染疾患,到底等来了死亡。一个身心疲惫的日子,上司说:你可以休假了。我把这个属于自己的节日告诉了妻子,妻子随即发来短信说:出去走走吧,给心也放个假。这个粗心的婆娘,这次倒是切中了我的脉搏。
  好久了,我的脑子里总是纠结着年少时那段惶茫潦倒的往事,深夜里经常做着离奇古怪的梦。我梦见父亲在月光下勾着身子,一群造反军失控的手脚落到了父亲的身上,父亲猛然站起,造反军顺势倒下,可怜兮兮的父亲瞬间变成了吸纳神力的大侠;我梦见母亲挽着竹筐,带着我登上山顶采拾野菜,毒蛇缠绕了我的身体,我的全身尽是紧梆梆的恐惧,母亲弄死了毒蛇,于是野花的香气又钻进了我的鼻孔。大梦醒来,头上那盘蚊香依然青烟缕缕,路灯的微光被窗帘逼成条状,屋子里也神秘起来。看来,梦与现实终归有一些必然联系,我不晓得梦是怎么一回事,弗洛伊德晓得,但弗洛伊德早已白骨化为红泥。算了,还求证什么呢?
   我把梦里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别想往事。想往事痛苦。母亲说得对吗?往日的痛苦似乎是一杯烈酒,不喝不过瘾,喝了难受,又是一块臭豆腐,嗅着难耐,吃到嘴里就不一样了。不晓得哪位贤哲给身心承受不了的事取了名字,谓之痛苦,于是痛苦就成了依附于生命里的东西。生命试图摆脱痛苦的纠缠却欲罢不能,因为在编织幸福的同时又制造了新的痛苦。有的生命在抗争中退步,逃到庙里,袈裟倒映在凄冷的月光下,吃着俗人施舍的斋饭,唱着俗人听不懂的歌曲,我不晓得那歌曲能唱出几分空灵。
   梦回故里,我必然要把我的假期分一段给梦里的地方。世间有一种东西是相反的,那就是轮回会让生命老去;那就是轮回会让荒野年轻。我找到了几个儿时的玩伴,我看到他们的头顶稀疏寥落,我看到他们的周遭草木葱茏。这座古老又贫瘠的村庄确实换了模样。眼前的屋宇有的飘散着典雅的浪漫色彩,有的释放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看来,前辈们在收回拳头的时候,回到土屋,就着夜色,听着连绵的呻吟,制造新的生命去了。新的生命摆脱了荒唐与荒蛮,开始用手垒屋造田了。这是生命的进步。我不得不把史铁生先生的一段文字粘贴到我的文字上,我似乎与史先生曾有过几次灵魂上的握手。他写到:形单影只流于千差万别的人山人海中,暴露肉身尚且招来羞辱,还可赤裸起灵魂吗?自亚当夏娃走出伊甸园,人类社会于是开始之日,衣服的作用有两种:御寒和遮羞;语言的的作用有两种:交流和欺瞒,亲近与沟通成为永远的理想。这是真话,人用衣服包裹了肉身也包裹了灵魂,总是惯于把灵魂隐匿着。好在在人的生命里头,确实排列着善良和理性的密码,渐渐懂得了给自然、社会和他人制造痛苦的同时也为自身埋下了痛苦的种子,这些痛苦的种子一定会发芽,也一定会击打你的肉身,折磨你的灵魂。从这座古老的村庄,我看到了生命理性复活的缩影。
我一定要找到当年父亲被斗的现场,村里人厚待我,居然让我看到了批斗会上父亲站过的号台。号台的前面用油漆涂抹的“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几个大字仍然依稀可见。我不晓得村里人何故不把这座号台拆掉,是让它讲述历史、记录历史、成为历史的化石?无人知晓。我身边的老人用一支尚存温热的左手把我的手拽过贴到他的脸上,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那支冷冰的右手不能自主地做着弹三弦的动作。嘴里含混不清的重复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呀……。这位身患脑血栓的老人,就是当年在批斗会上打过父亲的造反军头头。唉,可怜的老人。如果我有能力,定会拂去依附在你身心的痛苦。
依旧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这个村庄出奇的宁静,兴许这宁静是因为村庄里的造反军都已经老去,死去;那些黑五类,牛鬼蛇神都已经老去,死去。一个时代死去了。
屋外的柳叶刷拉刷拉地响个不停,这个村庄在柳叶的抚摸下睡着了。今晚我又会做什么样的梦,明天我又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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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18:20 | 只看该作者
禅意的生活
◎ 浦玉生
浦玉生,系盐城市委办公室(研究室)副主任、中国水浒学会副会长。
21世纪的人们,工作要有声有色,生活呢?当然要有滋有味。我以为,其实是要进入一种禅的境界,把不忙不闲的工作做得出色,把不咸不淡的生活过得精彩。这里录下的是生活点滴:
一、醉心书法
人到中年,烟酒没有学上,但爱好书法。无意于参加什么书法家协会,争什么书法家之名,只是爱好,并醉心于它。呵呵!这是为什么呢?
书法是汉字的书写艺术。它不仅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而且在世界文化艺术宝库中独放异彩。书法不仅是一门艺术,还是一门学问。中国古代提倡“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书”,就是书法。真书是成熟最晚而应用最广的一种,“真”以标其正宗,真书字形方正端庄,故言“正书”,正宗方正,易写易识,可作楷模,故又称“楷书”。我之书法,真草隶篆行,总得学学,为了传承文化也。当然以行书和篆书为最拿手。我的行书均为简化字,还刻了一方印章,标榜为“二十一世纪书法”,我以为书法是审美,是给人看的,既要让人看得懂,又要看到一种美,无疑行书是行云流水。行书是最通用的书体。《宣和书谱》载:“真几于拘,草几于放,介乎两者间,行书有焉”。行书是介于楷书与草书之间的一种书体。至于篆书则是传承文化,那么肯定是繁体字。甲骨文、陶器铬文、商周金文、小篆等等。研读古文字学后,认识到象形文字是书法产生的基础,仓颉造字的情形是一种美,“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迹之象,博采众美,合而为字。”
古人说:“书者,心之迹也”。书法能“达其性情,形其哀乐”。人的心理活动可以借助书法来体现。明代书法家祝允明说过:“喜则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则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清代书法家笪重光说:“精美出于挥毫,巧妙在于布白”。布白是章法,只有内在的美,才能打动欣赏者。
其实,书者,抒也。写字者,写志也。书法家确实常常借书法以表心迹,达意志,形哀乐,发精神。凡是上乘的书法,无不把喜怒哀乐各种情感蕴含于笔墨之中。
过去,文人必要书法。但今天往往是书家才写书法。文人的书法与一般书家的书法有所不同。文人书法,不仅“云鹤游天,群鸿戏海”,“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还要自出机杼,像那些大学问家们,“胸罗万有,书卷之气,自然溢于行间”。无意于成为书法家的我,常常被邀去为人写字,有的外省市的博物馆、纪念馆收藏了我的书法作品,还被授予爱心书画家荣誉称号。
书法还是一种气功。“笔墨挥洒,最是乐事”。文化人的长寿,与每日的挥毫写字有关,这是一种极好的运动。书法时,心正气和,灵活自若地动用手、腕、肘、臂,调动全身的气和力。既调节精神,又收到消除疲劳的功效。
既有此等好事,岂能不醉呢?!
二、品茗茶韵
在滚滚凡尘之中放下俗事喝茶,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早晨起来往往先来一杯茶,晚上再冲个澡,我说那是老扬州人的享乐生活:“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在南窗下坐定,明代的红木托盘上端来清代的紫砂壶,放几许时新的龙井、碧螺春、铁观音,因为考虑到时下从田园到餐桌食品的污染,可以先用一点热开水将茶叶农药滤去,然后沏茶。
一杯淡淡的清茶,品茗吮啜,自有一番古意在心头:“集山水之灵气,品佳木之幽香”。品味“茶”字是“人在草木间”,反映着“天人合一”的理念,品茶是一种无尚的境界。
茶分为绿茶、红茶、花茶等几个品种。绿茶偏凉,可止痢降火,增进营养;红茶偏温,可提神益智,温胃消食;花茶也偏温,可消肉食、解油腻、提精神。
老茶壶即使喝完了茶,看似空空如也,但里面贮满了看不见的茶香。佛家有言:空即有,有即空;悟到空时,即是有时……
轻啜细品,舌尖上掠过一丝青涩,咽到喉咙中渐为甘醇,回味之后满是沁人心脾的余香。
茶喻人生,人生的三境界尽在品茶之中,从青涩到甘甜,再到清淡,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药治百病,茶是百药”。水为天下至清之物,茶为水中至清之物。“茶禅一道”,茶的本色滋味,与禅家之淡泊自然的平常之心吻合,与人生境界的“和静怡真”相契。
知堂先生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用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赵朴初诗吟得好:“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挡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三、心仪古琴
古琴,亦称瑶琴、玉琴、七弦琴,为我国最古老的弹拨乐器之一,有文字可考的历史是四千余年。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她富含深刻的哲学和人生宇宙的体悟,被誉为哲学性的艺术或艺术性的哲学,“琴棋书画”历来被视为文人雅士修身养性的必由之路。古琴因其清和淡雅的音乐品格寄寓了文人凌风傲骨、超凡脱俗的处世之心,而在音乐、棋术、书法、绘画中居于首位。桓谭《新论》里说:“八音广博,琴德最优,古者圣贤玩琴以养心”。唐代诗人刘禹锡《陋室铭》中勾勒出一幅“可以弹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淡泊境界,古琴成为文人士大夫生活的真实写照。
古琴,至今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佳话。孔子酷爱弹琴,无论在杏坛讲学,或是受困陈蔡,操琴弦歌之声不绝。钟子期与俞伯牙演绎了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当钟子期去世后,伯牙破琴绝弦,终生不再鼓琴。诸葛亮唱空城计在城头上弹奏的是古琴,林黛玉葬诗焚稿弹的也是古琴。
心仪一张古琴,然真正的古琴价格不菲,也不是吾辈工薪阶层所能忘其项背的。2003年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收藏的一把唐代“大圣遗音”伏羲式琴,以891万元创造了当时中国古琴拍卖世界纪录。2009年北京匡时秋拍,一代古琴宗师吴景略收藏的唐宋元三张古琴分别以2072万、1232万和582万元被藏家收入囊中。2009年中国嘉德秋拍,明代“月露知音琴”拍出了2184万元人民币的天价,创造出明代古琴新纪录。
在没有古琴的日子里,我会把具有九亿年历史的灵璧石击打得金声玉振、余音绕梁,也能进入如痴如醉、如泣如诉的境界,“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如果有古琴,我会以琴为友,与大自然接近,让《梅花三弄》、《阳关三叠》、《渔樵问答》等著名古琴曲流传久远;或是面对真实的自己,亦可挂于墙壁成为一处摆设,古琴此时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乐器,更是一件拨幽通玄的道器,弹琴不仅仅是一门技艺,更是一条通达至道的途径。
古琴音量小,所以她是静观艺术,中国人尚闲,尚闲一定要静,万物静观皆有得。古琴是用心听的,古琴在于听韵。琴音不是悦耳的,而是怡心的。诗人陶渊明一首诗中写道:“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据说他时常静坐,膝上是一张无弦的琴。其实,对真正心仪古琴的人来说,或许已进入一种禅境,无中生有,有中似无,有没有古琴已不重要,或许根本不需要曲调,因为音乐只存在于我们的内心。
四、读书断想
我是个爱读书的人,几乎每天读一本书,藏书、读书、写书是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至今我拥有5万册藏书中,甚至不乏古籍善本、海内孤本,以及解放区的红色文献。按照国家的标准,几万到十几万册书的图书馆是中级图书馆,我家数十个“顶天立地”的书橱刚够上一个中型图书馆的规模,日常起居,徜徉其间,其乐融融。回眸书房,那一列列书橱仿佛是一座座兵营;那一排排书籍仿佛就是一个个士兵。任我调遣,任我指挥。焦桐作琴,可以听高山流水;断木为鼓,可以响绝世佳音;书籍为阵,可以使灵魂飞升。
一个人的读书要经史子集兼容并包,古今中外兼收并蓄。从工作来说,“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从读书而言,“书不千轴,不可以语化;文不百代,不可以知变。”只有邃密群科,博览百家,纵览古今,横贯中外,我们才可对世界形成整体而系统的认识。人要善于吸收多种营养,读书也要注重“越界”。美籍华人学者李政道说:“物理学方面的书我看得很少,杂七杂八的书倒看得多些。”这就是敢于“把手伸到别人袋里翻找东西吃”的精神。
提倡读书,读书可以启思维、明心智、修德行。保持良好的读书习惯,用琅琅的读书声代替划拳声,用键盘的敲打声代替麻将声。读书会使一个更有教养,即使不会,它也使一个人看起来有教养。读书是人生的永恒主题,读书苦但苦中有乐。陶渊明说:“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读书,是我每天的第一顿精神早餐。诚如宋代诗人杨万里所说:“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绝句当早餐。” 天下第一等好事还是读书。
读古人书,我们在“桃花源”里流连,在“赤壁赋”中沉醉,在“岳阳楼”下凝思,在“滕王阁”间冥想。秦时明月,大漠孤烟……诚如陆游所言:“万卷古今消永日,一帘昏黄送流年。”纪晓岚又诗云:“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
读书学习要让它成为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工作责任、一种精神追求,向书本学习,向实践学习,在学习中汲取新知识,积累新经验,增长新本领。读一本好书获得正确的知识,犹如经受一次精神洗礼、智慧滋养,能够满足人类的精神文化需求,有利于提高各方面的能力。读好书,读经典,感到全身沐浴着灵光,四面八方所见之物都大放光明,与佛教经典所描述的那种庄严世界毫无二致。读好书,读经典,已上升到宗教信仰的境界。
读书的快乐包括过程的快乐和目的的快乐,不管是从“纸间灵韵”到“屏中风景”,尽管我不排斥网络的检索性读书,但更看重的纸质媒介的传统式读书。尽管书的阅读功能在弱化,收藏功能在强化,但我们还是以书为友,以书为乐,以书为生。读书不只是阅读,还应包括藏书、著书,藏书无非是为收藏而藏书,为学术而藏书,生命的意义可以从读书、藏书、著书中体验出来,这是探索、发现的快乐,这是创造、成功的快乐。
读书之要:一是注重研读经典,常读精品名品,能砥砺情操、涵养人生;二是注重时代特色,引发对国家命运思考的图书占相当比例;三是注重兼收并蓄和对比分析的科学读书方法,很多书本身就注重时空、质量、因果、方法的对比分析。读书,即要能够刻苦钻进去,又要善于浮出来。谨记李贽的话“书能误人”。要重视社会这本无字之书的学习,现实的太阳最明亮,真正多彩多姿的是生动活泼的现实世界,所以人们常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常青,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人的心灵文明史,就是一个人的图书阅读史。我很赞同“阅读”能够上升为国家战略的观点,阅读是提高人们生命质量、建设学习型社会、促进社会和谐的有效手段和重要动力,能促使人们实现灵魂的洗礼和观念的更新,引导人们的精神更趋纯美和成熟。阅读能调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效协同“人与自然”的关系,从根本上实现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的和谐可持续发展。
每个人的心灵成长归根到底都是孤独的:在时间的魔沼里迷失、陷落,没有人听见你撕心裂肺的呼救,必须靠自己在黑暗中探索,奋力从命运的泥潭里挣脱出来。而书就像一盏不灭的明灯,照亮人生前行的道路,也像那朵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花。
迷 藏
◎ 王 选


王选,1987年生,甘肃天水人。打过工、干过记者、当过老师,2002年写作至今,有近百篇诗歌、小说发于《诗选刊》《诗歌月刊》《陇右周刊》《大西北诗刊》《天水文学》《陇南文学》《鳄城文学》等报刊杂志,并入选《2010—2011年度网络诗歌精选》《大西北诗刊80后诗歌选》等,有作品集《葵花之远》。


孩子们已经不再玩捉迷藏了,多少年了,傻傻的月光依旧那么清亮的泼洒在村庄的每个角落,可是月光下没有了一个个奔跑的瘦影子,没有了一堆堆毛茸茸的憨笑声。时光也许老了半截,只有翻过梁的黑风心里亮清,黑风一吹,夜就落下来了。黑风再一吹,村庄里就落满了捉迷藏的孩子,他们裹着小棉袄,衣袖上撅着两坨冒出的白棉花,在月光下,一直跑了好久然后躲进一推胡麻杆里,挖个洞,把自己塞进去,然后又埋下。他们会把掉了很长的鼻涕整理一下,不要让吸鼻涕的声音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然后月光下跑满了寻找的人。一个个贴着地皮的黑影子把村庄翻遍了。
那些夜晚,只有月亮看的最清楚,她知道孩子藏到了哪堆胡麻杆,钻进了哪个洋芋窖,骑上哪家的瓦房顶,可月亮是老实人,很多年了,她从来不说出。那些夜晚,孩子们摸热了村庄的每个角落,一些藏身的地方他们都了如指掌,他们比大人们还了解一个村庄和村庄生长着的细节。
后来呢,后来就是现在了,现在的孩子们已经不再捉迷藏。村庄的夜晚静的可以听见刘家娃的呼噜声;静的可以听见一阵闲溜达的风踩落了马三家的一片瓦;静的可以听见那枚月亮多年前的心跳声。可孩子们呢,统统呆在家里,抱着电视看那些他们似懂非懂的爱情剧,看那些高楼森林一样的城市中诱人的场景,或者躲在网吧的电脑前抽着劣质的烟,陷进了血腥和暴力的淤泥,撒开了一场天真荒诞的网恋,也或者聚在谁家的厢房里喝着过期的啤酒,玩着扑克牌,谈论着、羡慕着打工回来的李宝平染着一坨红头发,像壮烈牺牲过。孩子们依旧热闹,像一堆苍蝇,生长着那些深红色的梦想和暗黄色的欲望,只是村庄越来越荒芜,月光越来越落寞,那些藏过身的地方越来越苍凉。那些简单快乐的夜晚似乎被小偷剪掉拿跑了,余下了半截子空荡荡的夜色。
孩子们应该有个好前程,应该灿烂的盛开。父辈们在生活的路上蹦跶了半辈子,像一只秋里的蚂蚱开始眼花腿麻了,节衣缩食的日子里给孩子盖起了一面砖房子。一个人,在乡下,活着,给儿子盖一面房,盘个媳妇,一辈子也便了结了,好像人生的戏台就没他什么事了,留下的孩子们爱怎么唱就由他们去吧。孩子便成了父辈们一生最后的赌注,当他们把光阴、爱情、美梦都交给泥土,岁月只在他们高高举起的双手塞进一把麦籽和剩余的半截人生,泥土只给他们继续活着的力量。孩子们成了他们最终的希望,孩子们应该延续他们的种族,更应该考个大学、出人头地,不要像他们,深陷泥土。可孩子们呢,连迷藏都忘记了,或许已经不屑那些月光下的游戏。一阵城市的风刮来;一些打工的人回来;一群描眉画眼、披红挂绿的鸟飞来,孩子们便不再安心于学校,他们渴望发芽,渴望一对穿越麦田抵达城市的翅膀,学习便成了一件费力伤身的活。他们不知道给瘦黄的身体装进知识,他们只知道打工,不论是食堂洗碗、工地搬砖抑或走丢在歌舞霓虹中,因为那样,才能够很快的实现他们廉价的愿望。
孩子们不爱学习,等不到初中毕业,他们羡慕着,梦想拥着一辆摩托、一部手机、一件假皮衣、一头鸡窝一样乱的毛发。当那些打工过年归来的人拥有这些,他们会更加按捺不住,心都被掏空了。他们更羡慕打工的年轻人从外面哄回来了一个小媳妇,像捉来了一只毛都没有长顺的鸟。孩子们早熟了,有着杏黄的麦芒和肤色,不比以前,十三四岁,还是无知而翠绿的细身板。
他们渴望山的那边,山的那边,不是麦田;山的那边,没有葵花疯长,没有木门土院;山的那边,夜色辉煌,没有迷藏。
孩子们经受着诱惑,孩子们经受不住诱惑,父辈们已经管不住他们,如同管不住波涛汹涌、千变万化的世道。那根竹棍太短,已经够不着去敲打孩子们的童年,那声呵责太软,已经落不到孩子们倔强的面前,他们年龄尚小,心都大了,父辈们的话可以不听,打更是不挨,他们羽毛硬了,会反抗。如同勤快人马三和他的孩子,在年前上初三的儿子不去学校了,要打工,要手机,可以上网聊天,可以提在手里听歌,但马三不肯,他们相对殷实的家道完全可以供给儿子上个大学,两个女儿嫁了十几万,女人到北京当保姆一年也挣一万,他们家不缺钱,缺知识,缺一个让祖坟上冒青烟的子孙,可儿子不上学了。最初是小吵小闹,然后是哄骗威逼,最后父子如同愤怒的公牛,吵了起来,马三的鸡毛掸子还未落到儿子身上,十五岁的儿子一拳已经敲掉了他惟一的一颗门牙。
儿子拿了家里的五百元,去城市,打工挣手机去了,那一夜,马三的叹息如同呼啸的风声在没有门牙的嘴里毫无遮挡而伤心的刮着。那一夜,村庄安静,月亮掉进了柴洞里,一夜没有爬出来。
其实好多年了,孩子们已经不爱玩捉迷藏。当一个人走进村庄,只有那年的风披着满头白发,身上沾着草屑和土粒在游荡,好像在寻找一群人。其实人换一茬,风老半截,那些藏过身的墙洞、草窝随着时光变换,人踩狗刨已经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身躯,更容不下夜色里一场干净而简单的欢乐。一切都变了,捉迷藏的人也走了,只有那些柴尖上还挑着一缕多年前的白棉花,只有墙头上的干苍耳还挂着一些老旧的回忆。
孩子们都走了,坐在开往城市的班车上,不再捉迷藏的孩子会有个好前程吗?谁知道,只有傻傻的月夜蹲在屋檐上,扁扁的、灰灰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荒塚遗恨
◎ 田启礼



田启礼,1952年2月生,河南省虞城县人。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在全国大赛中多次获奖,并被《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中国当代散文大观》《当代散文精选》《新视野经典文集》《百家散文精选》《百年散文名家》等专著收入。著有散文集《列车向南》《深山幽谷十五脉泉》田启礼卷、《广袤原野十八棵树》田启礼卷,诗集《习诗小札》等。三次荣获散文精英奖。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理事、《商宋文化》主编。
一个寒冷的冬日,太阳被薄雾笼罩,辽阔的豫东平原上一座座村庄刻画出黛色的剪影,影影绰绰。
一路雾中穿行,来到商丘古城南五六公里的睢阳区路河镇李姬园村。站在村东那条不太宽的土路上,透过雾霾,看到一座坟墓,似一土丘,周围用石板围拦着,上面一簇簇野草已经枯萎,周边的泡桐树叶子早已落尽,墓前一通石碑默默孑立,显得几分孤寂、荒芜与凄凉。走近了才能看清楚石碑上写的是“李香君之墓”。若不是这块石碑,还真看不出来是李香君的墓塚。石碑的上顶呈弧形,仿佛是展开的扇面,清晰的花纹像是历史隧道,让人们在虚无的感觉中,追寻那段名扬天下的凄美爱情故事……
这里说的李香君,即是清代著名戏剧家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女主人公,与董小宛、柳如是、陈圆圆、寇白门、马湘兰、顾横波、卞玉京被誉为明末“秦淮八艳”。李香君本是一个孤儿,被秦淮名妓李贞丽收为养女。她“身材小巧,肤色如玉,慧俊婉转,善调笑,解音律,人称香扇坠”,是个又美丽又雅趣的少女。她外柔内刚,有一副铮铮傲骨。论才貌可能不是“秦淮八艳”中最好的,但她的气节和傲骨打动了无数人,影响了数百年,有人称其为“秦淮八艳”之首。她与南明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至死相爱。侯方域作诗赠与李香君,把“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春溪尽是莘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的诗题在一把家传御赐绢扇上,作为定情之物赠送给李香君。李香君自歌以赏之。她支持侯方域抨击阉党与反清复明的政治斗争,表现了高尚的爱国情操。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的一对姻缘啊!
憧憬总是美好的,但有时又是梦幻般的,往往不以个人的愿望而就。李香君与侯方域相爱不久,侯方域因科考文章切中时弊犯忌而落榜,李香君置酒桃叶渡,歌《琵琶词》为之送行,并对侯方域说:“公子的才名文藻,不亚于东汉的中郎将蔡邕。但蔡邕虽善琴博学,才名当世,却依附奸贼董卓,为后人所不齿。虽然《琵琶词》内容失真,但蔡邕依附董卓却是事实。公子豪迈不羁,又失意,此去不知何日相见,愿公子自爱,不要忘记妾所歌《琵琶词》,从此妾不再弹唱。”二人难离难分,洒泪而别,。
侯方域离开南京后,开府有个叫田仰的人,以金三百锾邀香君一见,遭到李香君的拒绝。田仰有失面子,恼凶成怒,派人去抢香君,香君以死相拒,头撞房柱,血溅情扇。如此深情款款,如此气节高洁,如此爱的专一,真不知她对侯方域爱得有多深?一个女人为了爱情和道义,以命相拼,怎能不让人心生感佩呢?当时,侯方域的好友杨龙友以血迹点染桃花一枝,这便是著名的桃花扇。到了清康熙年间,孔子的64世孙孔尚任以此为素材创作出了名剧《桃花扇》,记载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实际上,《桃花扇》是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利用侯方域与李香君的爱情实事,形象深刻地揭示了明末腐朽、动乱的社会现实。
诗琴书画样样精通的李香君,血溅情扇被人救起后,不久便被选进宫中做歌伎。南京失陷,李香君从宫中只身逃出,去南京东北栖霞山葆真庵,暂时投靠当年好友、“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侯方域再次游历江南寻亲,在栖霞山找到了李香君。二人相见,互诉苦衷,说不完的情,道不完的爱,两颗滚烫的心紧紧连在一起,并发誓永不再分离。随后二人携手渡江北上,前往侯方域的老家商丘。他们星餐夜宿,历尽艰辛,回到商丘古城内的侯府。李香君隐瞒歌伎身份,以吴氏女子、侯方域小妾的身份住进西园翡翠楼。在这里,她与公婆和睦相处;与侯方域原配夫人常氏相敬如宾,姐妹相称;与侯方域鱼水情深,琴瑟和谐。平静甜蜜地度过了八年的时光。可以这样说,这八年是李香君生活得最为平安、舒适,也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美满的时期。
纸是包不住火的。好景不长,就在侯方域去南京为香君求子、寻亲的时候,她整日担惊受怕的身份终于暴露。公公侯恂这位孔孟之道的卫士,知道其真实身份后,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当即催促香君搬出翡翠楼,把她赶出侯府大院。好心的婆婆与侯方域原配常氏,知道香君身已怀孕,便向侯恂苦苦讲情,才让香君搬到城南十几里外侯家一处柴草园。这个地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十分荒凉。侯方域给这个柴草园起个名子叫“李姬园”,大概是李香君在此居住的缘故吧。以前这儿不是个村庄,只是一个小花园,叫李姬园,后来成了村名。来到这里不久,李香君生了孩子,但侯家不认,不能姓侯,只得随母姓李。使得李香君整日闷闷不乐,少言寡语,时常以泪洗面。终于忧郁成疾,年仅三十岁,便撇下不满周岁的孩子,就香消玉损,含恨而死了。名满田下的李香君就葬在她所居住的李姬园东边这个僻静的地方,因侯家不承认这个儿媳妇,也未能与丈夫侯方域合葬在一起,更不能葬入祖坟,成为一座孤坟。
红颜薄命的李香君撒手离开人世,作为丈夫的侯方域悲悔交集。他感到对不住李香君,亲自为李香君立碑,并撰写了一幅对联:“卿含恨而死,夫惭愧终生。”表达自己内疚的心情,还在墓碑前设置了一个圆形的“愧石墩”,经常到香君墓前,坐在愧石墩上久久不忍离去。
看得出来,侯方域对李香君的愧疚之情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而绝非是浅浮的,做戏的。其实,面对当时封建社会的风俗,侯方域这样一个书生,是无能为力的,无奈的。深宅大院的侯府,怎么没有李香君一个柔弱女子的容身之地呢?就李香君而言,她的最后选择也是妥协、忍耐的。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爱”字,而最后都被封建世俗所扼杀。李香君性情刚烈,神情端凝,爱而自尊,面对田仰的抢亲以死相拼,而面对侯家对自己的不公却选择妥协退让,委曲求全,直到忧郁而亡。为什么不去以死去抗争呢?恐怕还是为了爱与情。在那乱世中,尤其是这些女子,尽管才气横溢,貌美若花,又能怎么样呢?出身低贱,能有一个深深爱着自己的男人,过上常人的平静生活,已经是万福了。所以在这种生活中,刚烈的也可以忍受苟且,倔强的也可以变得柔顺。以刚烈之性去忍受这样的屈辱,无疑是对身心的摧残,最终成为传统世俗的牺牲品。真是让人为之伤心,为之落泪啊!
侯方域与李香君的爱情故事着实不一般,又经戏剧家孔尚任妙笔生花创作出了名剧《桃花扇》,20世纪30年代,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改编了《桃花扇》,60年代又拍摄了电影《桃花扇》,在海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李香君也成了世上名人。但桃花扇也惹出不少的麻烦,使李香君死魂也不得安宁。据当地老百姓讲,李香君墓曾被扒过三次。第一次是日本入侵中国时日本人扒的,说是找陪葬的桃花扇子,掠夺成性的“小日本”,扒开香君墓,把柏木棺材撂得到处都是,骨头也散落一地,坟墓成了一个大坑。老百姓无法种地,只好把骨头拾拾重新放在墓坑里,平了坑,堆起一座小坟头。没隔几年,土匪又扒了一次,还是为了寻找那把扇子。第三次是红卫兵向“封资修”开战,把批判的锋矛指向已故三百多年的李香君。如今的香君墓,是后来重修的。就这么几次,足把李香君的魂灵折腾得体无完肤了。悲也!
薄雾缭绕久久不肯散去,站立在香君墓前,感觉一种苍凉。一只乌鸦从外边飞过来,落在香君墓旁的一棵泡桐树上,翘起尾巴,哇!哇!叫了几声。这或许是对李香君和侯方域真挚爱情的赞美;或许是香君亡灵愤恨的呐喊!


二泉与阿炳
◎ 吴 洛
吴洛,笔名楚鸾,中国散文家协会、中华诗词学会、湖北省诗词学会、随州作家协会成员。



“听琴声悠悠,是何人在黄昏后,身背着琵琶沿街走?阵阵秋风吹动着他的青衫袖。淡淡的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步履遥遥出巷口,宛转又上小桥头……”彭丽媛演唱的这首《二泉映月》时时在耳边回旋,每次听到它,我的心都会不停地下沉、下沉。
知道二泉,并不是因为这首歌。歌是近两年才流行,同名的那首脍炙人口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却是少年时便能哼唱曲谱的。那浑厚中略带沙哑的二胡声低缓哀婉、如泣如诉,使我的心坠入潭底,周身感到冰凉彻骨,异常沉闷。我不明白如此深沉凝重的曲子为何会同二泉映月这个极富诗意的名字连在一起,也许是我浅薄的文化基础和乐理知识难以理解这部伟大的作品。于是心里产生了一个奇特的念头:去寻访二泉,去亲眼看看二泉及周边的环境,看看二泉映月,从实地感受而理解这部作品。
二泉原名惠山泉,位于无锡城西的“天下第一山”锡惠山,公元766年开凿,水质清纯甘冽。据说唐代名士陆羽品评天下水为二十等,惠山泉位列第二,素有“人间灵液”之称,“天下第二泉”由此得名。
进入二泉景区,穿过爬满绿色植被的院门,茂密浓荫下依次排开的下、中、上三个泉池统称二泉。上池是泉源,八角型,水质最佳,目前被有关部门保护起来,轻易不得取水;中池与上池紧邻,为方型;下池最大呈长方型,池壁上有明代弘治年间所凿制的石螭首,栩栩如生,泉水经螭口流入池内,颇具“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之情趣,这便是孕育二泉映月的地方。
每年八月十五夜九点至十一点,宁静的月光下泉水叮咚,清脆悦耳,晶莹圆润的明月倒映在下池,晃悠悠的在树影中跳跃,犹如闻乐起舞一般,又似在捉迷藏,格外皎美俏皮,挑逗得螭首垂涎欲滴,欲吞之而后快。这便是二泉最独特迷人的美景“二泉映月”。而让二泉家喻户晓、甚至扬名海外的不是文人墨士,却是一位饱经风霜的民间老艺人——瞎子阿炳。
对于瞎子阿炳,我不想道听途说地用苍白的文字去描述他。我只看看惠山的山山水水,看看周边多如牛毛的“惠山祠堂群”,看看如寄畅园般极尽奢侈、走进去便会迷失路径的园林豪邸,想想阿炳那单薄的寒衣,其余的便不言而喻。
无锡人喜茶,最喜在二泉上池中取泉水煮茶,平日以收集新闻编歌演唱糊口度日的阿炳少不得常来此处。我不知这里会不会也是阿炳经常演唱的地方,但这里的绿叶肯定为阿炳的演唱鼓过掌,这里的桂花树肯定为阿炳的琴音落过泪。那堆杂乱无章的太湖石,想必是劳累的阿炳平日歇息思考的地方。静静地坐在太湖石上,我想像着在静夜中孤独的阿炳。我不时地看看景徽堂,看看漪澜堂,看看万卷楼。当我回头再看看千疮百孔的太湖石,不由一声长叹,心情抑郁。凉风习习青衫拂动,阿炳手指间滑出的旋律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宛若他的人生一波三折、起伏跌宕;仿佛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又如天上之月可望而不可及,或如水中之月随波缥缈。然而这冰冷微弱的月光依然为他燃起了希望,借助琴音他表述着自己对命运的抗争和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明月如镜,只有这月夜是属于阿炳。在他无边黑暗的生活中,音乐就如同那轮明月,是他此生最大的精神寄托。
生活犹如品茶,有人品的是上池之甘甜,阿炳品的是下池之浑浊与苦涩。正如同源头的水总是清澈明净的,流经不同的渠道,水质也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丝竹之音带来的快感,不能满足年轻时才华横溢的阿炳。阿炳的苦难,在于他特殊的身世;在于他十多年道院刻板、沉闷的生活;在于他心中压抑已久的,对人间温暖和亲情的渴望和对社会、对环境、人生的强烈不满;在于他忘却自己的身份和教规,交友不慎,放任自流,做出荒唐之事惹来灭顶之灾。生活从来不相信眼泪,腐败政府没能给阿炳提供良好的土壤,没能让阿炳的才华得到很好的发挥,反而滋长了阿炳畸形的人生观。由于自身及多方面因素造成阿炳的叛逆心理,少年成名更让他恃才忘形。一段时间阿炳的生活极度荒唐,短期的自我放任只换得一生残疾遭人唾弃。人啊,为何只有到了生死边缘之时才会幡然醒悟呢?好在扎实的音乐功底和一副好嗓子给了阿炳沿街乞讨的本钱,好在嫉恶如仇的个性和爱国心使他的说唱赢得众人的喜爱。如果阿炳一直够优秀,他不会失去曾经的安身立命之地,他的命运也不会如后来那么悲惨,世界上也就少了《二泉映月》这首名曲,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现已失传的正统而庄重严肃的道家范音,所以有得有失,得与失并存。
阿炳用一生心血,换得《二泉映月》的传世,成就了他中国民间音乐家的美名,也将无锡的美景推向全国,推向世界。然而阿炳创作的《二泉映月》与二泉到底有无关系?《二泉映月》最初的灵感来源于道家范音姑曲中之精华《道春来》,如果将《道春来》比做二泉上池中的源头水,沉稳纯净,那么《寒春风》就如同二泉中池里的水,有了一些变化。因为阿炳嫌其刻板、沉闷,在其中加入了一些花腔和颤音,庄重严肃的道教音乐中揉进了世俗之气。在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之后,阿炳对人生又有了全新的体验,他将他的磨砺和思索揉入琴音中,弓随情走,弦出心声,正是他一生如戏剧般充满情节的跌宕成就了这首动人心魄之乐曲。常言“水至清则无鱼”,没有这些苦难的磨砺,没有这些深层次的思索,也就没有这首刻骨铭心的作品。《二泉映月》不正如同二泉下池中的水,水质看似浑浊而包容更多更丰富的内容?如果硬要将《二泉映月》这首曲子与二泉的景点联系起来,我想也仅莫过如此吧。
此时,我望着如今长满绿色苔藓的下池,望着倒映在池中的树影,我能想像在夜色中,那摇曳的树影犹如无数双求救的手臂,在浑浊的水中浸泡着挣扎着,不由轻轻地摇摇头,叹了叹气。我想起了阿炳的墓地,状如音乐台,一尊雕塑立于墓前,赤脚的阿炳身着布衣手执二胡佝偻着正在操琴,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生活的悲苦与艰辛。
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二泉映月”的二胡独奏,犹如一声百感交集的轻轻的叹息,我的身子微微一震,难道是我产生了错觉?寻声而去,见一长须中年男子身着藏青色对襟衫,手执一把二胡正专注地演奏那首众人皆知的名曲,周围有不少围观者。几位外国游客立于演奏者对面,用随身携带的手机拍摄下整个演奏过程。音乐声中,我仿佛看见满天飘起了鹅毛大雪,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媪用一根小竹竿牵着阿炳从街的那头走来,饥饿使他佝偻着身子,背上的琵琶几乎压弯他的腰,手中的二胡咿咿呜呜地发出欲哭无泪的袅袅之音。这深沉的叹息,伤心的哭泣,激愤的倾诉,倔强的呐喊将我的心紧紧地揪着,时而上提,时而下沉。在表面的一潭死水下,是音乐中流淌出的一股清泉滋润着阿炳干渴的心田,才给了他美好的向往、生活的勇气和与黑暗抗衡的力量。曲罢,掌声将我唤回,外国游客收起手机,纷纷与演奏者交谈起对乐曲的感受,一再地竖起大拇指。我忽然想起一段介绍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的文字,说他1978年访华时第一次听到《二泉映月》这首乐曲时,流着眼泪告诉别人:“……像这样的乐曲应该跪下来听。”是啊,音乐无国界,阿炳用一生心血谱写的这部伟大的音乐作品无需任何语言解说,它具有超强的穿透力,能穿透一切障碍。一生对音乐执着追求的阿炳,终于在晚年站在新中国的大舞台上,为广大的无锡人民演奏他的倾心之作。机会总是眷顾有准备的人,最终,《二泉映月》被灌制成唱片,走出了国门,走向世界,从此蜚声海内外。
此时,我的眼前再度出现阿炳戴着墨镜清瘦的身影,耳边响起《二泉映月》那起伏的旋律,彭丽媛的歌声在惠山上空回旋:“莫说壮志难踌,胸中歌千首,都为家乡山水留……纵然人似黄鹤,一抔净土惠山丘,噢此情绵绵不休,天涯芳草知音有,你的琴声还伴着泉水流!”

送别·长亭之恋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伴着静谧和谐,淡雅清新的节奏,我们渐渐地进入了一副画面,它的美丽意象:长亭、古道、这里有夕阳,有芳草,有晚风,有山外山的笛声……当一阵清风拂面,当落日余晖的晚霞照映在我们的脸颊上时,那跨越百年的音质依旧打动着即将踏上征途的每一个人的内心,这就是一首名为《送别》的歌曲,它的作词作曲人是李叔同,他送别的人又是谁呢?以至于这般情深意切?而故事就发生在1905年。
这年冬天,大雪纷飞,当时旧上海是一片凄凉,许幻园站在门外喊出李叔同和叶子小姐,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挥泪而别,连好友的家门也没进去。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叶子小姐多次的叫声,仿佛也没听见。随后,李叔同返身回到屋内,把门一关,让叶子小姐弹琴,他便含泪写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传世佳作。在这首歌的本意里表达了李叔同对在上海“天涯五友”“金兰之交”分别时的情感,李叔同与许幻园一度成为社会风口浪尖改革潮中的一份子,二次革命失败、袁世凯称帝,这些层出不穷的社会变幻,导致许幻园家中的百万资财和家业荡然无存,许幻园赴京找袁世凯讨回公道,离别时,李叔同在百感交集中创作此歌送别许幻园,但它竟然在百年历史里被中国数代人所传唱。
《送别》一词写的是人间的离别之情,讲述的是人间美好之缘,构筑的却是对人生命运的思考。离别主题从未老去,而随着送别之音而来的是我们人生风雨中一直陪伴着的每一个人,离别着我们的青春,离别着的我们的美好记忆。在送别歌词的字里行间,我们也感悟到人间事事本无常的道理。花开花落,生死无常,何况离别呢!在这首清词的丽句中,蕴藏着禅意,是一幅生动感人的画面,作品中充溢着不朽的真情,感动着自己,也感动着熟悉的陌生的人们。在弘一法师的众多作品里,从另外一个角度也体现了中国文化的意蕴和精神。“一音入耳来,万事离心去”。弘一法师的作品充满了人生哲理,蕴藏着禅意,给人启迪,宁静淡雅。法师的词象一杯清香的茶,清淡纯净,淡中知真味。
今天的我们在这意蕴悠长的旋律中慢慢行走,那音乐的美妙与文学的幽深堪称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在音乐起伏平缓的格调中,我们不仅看到了长亭、古道、夕阳、笛声的晚景,一幅寂静冷落的画面在山川原野之中渐次地展开,而更为动人的是百年前的离别如今看来并不遥远,那情绪的激动,似乎是对人生的深沉感叹。告别友人的离愁与长亭古道的晚景一起让后世听到它的每一个人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美感。淡淡的笛音吹出了离愁,幽美的歌词写出了别绪,听来让人百感交集。而我想或许此时诗人的感悟更是看破红尘。
弘一法师李叔同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才华横溢、学贯中西,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凭借其生前超常的智慧给世人以无限的思索和追仰。有人说研究他的一生对于了解上个世纪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具有重要意义。
作为“二十文章惊海内”的大师,李叔同集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等于一身。他在多个领域,都首开中华灿烂文化艺术之先河。我们可以从他在天津求学,到上海参加“城南文社”,考入南洋公学等求知历程看出他曾比较系统接受儒学经典,他曾写下了大量忧国忧民,充满入世精神,甚至带有愤世嫉俗激进色彩的诗文。他也曾积极用世,奋发有为。随后他在日本东京留学六年,在审美思维和人生追求上他渐趋务实,一扫过去以“修身、齐家”为目标的“以学致仕”的儒学体系,逐渐确立了“以美淑世”、“经世致用”的教育救国的理想取向。这一时期是李叔同在艺术上突飞猛进的一个阶段。而最让世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1918年8月19日,李叔同突然抛弃俗世功名,离开娇妻爱子前往杭州虎跑寺削发为僧,时年39岁。出家后的李叔同,断绝尘缘,超然物外,耳闻晨钟暮鼓,心修律宗禅理,完全过起了一种闲云野鹤似的宗教生活。24年后,也就是距他63岁生日还差10天的时候,李叔同安详地圆寂于福建泉州,他在临终前书写了“悲欣交集”四字绝笔。他追求人生的圆满境界和对社会的责任感,在“悲欣交集”着四个字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中看出他对人生的独特理解,人生悲喜交加,我们又是怎样理解的呢?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廊而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君子之间的交往如水一般纯净没有任何功利之心,如果只看事物的表面现象,好像看到了真实情况,实际上会差得很远,问我将到哪里去安身呢?前路广阔,我无言以对,但只见春满花开,皓月当空,一片宁静安详,那就是我的归处啊。原文出自《庄子•山木》的这段话李叔同在临终之前引用了它。我们如今观其一生,半为艺术,半为佛。其一生光明磊落,潇洒飘逸,道德文章,高山仰止。可以说他是中国绚丽至极归于平淡的神奇人物。
一生63年,在俗39年,在佛24年。其生其死都充满诗意和神秘色彩,他在事业最为轰轰烈烈的时候却突然离家出走,遁入空门,仿佛是演完了一场人生大戏,在人们还没有品出韵味的时候,便匆匆卸装收场,留下遗憾万千。他拥有艺术家的气质与浪漫,他的皈依是超然尘外的自我选择,而求得自身的真正价值看来他做到了,而且就像送别歌一样,他将人生的追求逐渐淡忘在了晚霞与长亭古道的美丽愿景里,成就了永恒的长亭之恋。
“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照天心。” 在每一个大时代的感召下,总有一些人,他们忘记了目标,丢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而在当今绚烂的商业文化充斥之下,谁又能保持几分超凡的宁静和云鹤般的淡远呢?我们需要在忙碌的工作后思考绚烂至极的平淡,我们需要在浮躁过热的背后体会雄健沉思的文静,我们更需要在世态炎凉的迷茫中找到老成之后的稚朴,恰如李叔同自我表白的那样:“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
应事接物,常觉得心中有从容闲暇时,才见涵养。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而李叔同的一生正是我们每一个人需要在内心修为上努力的过程:认识自我,超越自我,完善自我。
在他的意象中我们每一个人应该是一丛菊,一片霞,一轮月。一月当空,千潭齐印。而作为青年人的我们更应该以冰霜之操自励,则品日清高;以穹窿之量容人,则德日广大;以切磋之谊取友,则学问日精;以慎重之行利生,则道风日远。
弘一大师就是一部哲学大书,无字之经,不刊之典。李叔同以平常心澹定自然地完成转化成了弘一法师。他曾是最有才华的天才之一,最奇特和最遗世而独立的一个人。他曾是翩翩之佳公子,激昂之志士,多才之艺人,严肃之教育者,戒律精严之头陀。这是他人生方向追索的目标,他做到了问心无愧!
有人说经典就是经过时间的磨砺那最坚实的表达,就是经过污水的冲刷最洁白的一面。大师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是他的多才多艺和认真的精神。他一生做人确是凡事认真而严肃的。何况,他原是个对任何事情,除非不做,做就要做得认真彻底的人。生前每次在坐藤椅之前总是先摇一下,以免藏身其中的小虫被压死,其临终时曾要求弟子在龛脚垫上四碗水,以免蚂蚁爬上尸身被不小心烧死,其善心可见一斑。他要学一样就要像一样,要做什么就要像什么。古人有话说:“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将相之所能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先生走了,大师离开了,但正如送别歌里的场景一样,一份对人生的不懈追求和淡然生活的理性态度如长亭的眷恋之情一般,永久地藏在了美丽的画面里,在笛声里,在古道之旁,在晚霞之下,在今宵的梦里,仍然有民国时,百年前不老的长亭之恋,这般情恋是肉体的消逝无法改变的,而相反的是他的人格魅力还在,这份长亭之恋会在大师离去的背影里,飞越历史沉重的帷幕,渐渐地离我们越来越近,如风常拂,如月明澈。



大哉焦裕禄
◎ 郭扬华


郭扬华,经济学硕士,高级经济师。现任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河南省分行副行长。系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多次参加各类赛事并多次获奖。著有散文集《人过四十》《扶桑日记》《漂泊》等。
小雨飘忽,大雾弥天,这样的氛围使得我们的兰考之行显得神圣肃穆。我在与“焦陵”默默对视四十多年后,才踏上了朝拜这座肃立在豫东平原的国人心中的精神之路。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几十年里,从影视里,文字上,画册中一遍遍凝视焦裕禄钻草庵,进牛棚,治三害,风雪铺天盖地之时送救济粮,大雨倾盆之际查灾情,治理盐碱地现场满身泥水的身影……我实在太惧怕自己俗世的心理和红尘的步履,会打扰“焦陵”的宁静与圣洁。只因工作奉调至中原,使我谦卑的灵魂多少年的久久遥望,才有了接近精神圣地的勇气。
可以说,我是听着焦裕禄的故事长大的,最早让我记住焦裕禄的是穆青写的《焦裕禄——县委书记的好榜样》。从此,焦裕禄的影子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时间是最好的酵母,越久,我对他的景仰越强烈。
梦在心里存放久了,脚步就会不由自主加快。
郑州过去了,开封过去了,立体的高速公路网使去兰考的路程缩短了。广袤的兰考平原若隐若现出现在黄河的下游。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静静潜伏在苍茫大地上,一如我们这些行走在朝圣路上的圣徒:沉默、虔诚,坚持不懈地奔向故事的起源之所,在焦裕禄逝世纪念日前夕拜谒“焦陵”。
在兰考,焦裕禄已成为一个符号。塑像、纪念馆、“焦陵”、“焦桐” “焦林”等等,都成为当地的重要地标。
这些地方,都见证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身影。三年前习近平同志趁曾专程赶赴焦裕禄陵园,感怀焦裕禄同志的高尚品质和伟大精神。前不久,习近平同志对兰考饱含深情的重要批示,在中原大地再次掀起学习焦裕禄精神的热潮。
细雨中的焦裕禄铜像,格外清晰高大,那么熟悉而亲切:头发向后梳着,显出面庞的清瘦;脸上挂着微笑,目光深邃;褐色旧毛衣的下摆插在裤腰里,外衣披在肩上;双手叉腰,双腿微曲。
焦裕禄陵园位于兰考县城新城与老城之间。这里原是黄河故道,当时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如今“盐碱净,内涝治,风沙驯。弦歌声起,杨柳东风万户春” 。陵园里,一排排青松翠柏苍劲挺拔,生机盎然。
“焦陵”由焦裕禄纪念馆和焦裕禄烈士墓两部分组成。陵园左侧为焦裕禄纪念馆,走进大厅,江泽民的亲笔题词“向焦裕禄同志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十七个字镌在正面墙壁,壁前摆放着焦裕禄的半身塑像,塑像下面摆放着中共中央委员会送的花圈,挽词上端端正正写着“深切怀念焦裕禄同志”。
多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但焦裕禄,不仅活在兰考人民的视线里,还活在很多人的心中。
馆内陈列的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图片、一件件饱经风霜的遗物,仿佛又把我带回到了当年焦裕禄带领兰考人民治理“三害”、战天斗地的动人场面。
站在旧火车站模型前,我鼻子一酸。那时冬春季节,有多少兰考的灾民在这里啼哭饮泣,有多少家庭在这里骨肉离散。站台上堆着从全国各地运来的救灾粮,站内站外,货运列车的棚顶上,都坐着衣衫褴褛的灾民。
在复原的县委会会议室和焦裕禄生前办公室里,我看到了县委会会议桌和焦裕禄当年坐过的有个大窟窿的破烂藤椅,我顿时有了电影记忆的久别重逢之感。这个最大的展品,是历史的见证,焦裕禄召开的第一个县委会,就在这个桌旁进行;焦裕禄长期身患胃病肝病,当时已到肝癌后期,他在工作中为了抑制肝区的疼痛,他总是把右腿踩在椅子上,用铅笔、茶缸盖儿、鸡毛掸顶住肝部,把这把藤椅的一边压出了大洞。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忍着痛苦,熬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透明的展柜里,静静地摆放着焦裕禄生前用过的物品,从生锈的锄头到带着窟窿的布鞋,还有发黄的雨衣和打了42个补丁的被子。我认真聆听着讲解员声情并茂地讲述,睹物思人,唏嘘不已。真切感受到焦裕禄心系群众冷暖、全力造福百姓的革命情操,被他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不怕困难、勇挑重担的精神所感动,一个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更加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中。
焦裕禄原籍山东淄博,幼时因家庭贫穷背井离乡去做苦工,受尽屈辱。抗日战争结束后他回到家乡参加革命加入了共产党。解放战争后期,焦裕禄随军南下河南,1962年12月党组织派焦裕禄到兰考担任县委书记。当时全国正值三年严重困难时期,而苦难的兰考大地更是内涝、风沙、盐碱“三害”肆虐,兰考农民食不果腹、衣难御寒。为根治“三害”改变当地的贫困面貌,找出良策,驱赶贫穷,焦裕禄把生死置之度外,以重病之躯,夙兴夜寐地为兰考人民奔波操劳,他几乎跑遍了全县的沟沟坎坎。他以共产党员的大无畏气魄,率领兰考人民战天斗地,从重重困难中闯出了一条希望之路。在封沙、治水、改地的斗争中,他身先士卒,以身作则。风沙最大的时候,他带头去查风口,探流沙;大雨瓢泼的时候,他带头趟着齐腰深的洪水察看洪水流势;风雪铺天盖地的时候,他率领干部访贫问苦,登门为群众送救济粮款。他的心里装着全县的干部群众,惟独没有他自己。焦裕禄常教育干部“把群众的安危冷暖时刻挂在心头”,“干部不领,水牛掉井”,“眼睛向下,面向基层”,“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
1964年5月14日,焦裕禄同志终因积劳成疾,不幸逝世,时年四十二岁。
焦裕禄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兰考。陵园右侧的焦裕禄烈士墓为汉白玉大理石砌筑,墓地后面的屏壁上,镌刻着毛泽东“为人民而死,虽死犹荣”的题词。墓地周围,参天泡桐郁然成林绿荫蔽日,苍松翠柏密密相连错综环绕。我从松柏中拾级而上,望着陵园墓碑上焦裕禄书记那清瘦坚毅的面庞,耳边响起讲解员的追忆,眼前分明又一幕一幕地展现出当年焦裕禄拼命工作的图像:焦裕禄拄着拐杖冒着寒风和部属们一起探沙;焦裕禄深更半夜带着全体县委常委到火车站看望出外逃荒的灾民;焦裕禄访贫问苦到老大娘病榻前自称“我是你的儿子”;焦裕禄强忍着肝癌的剧痛听取汇报手中的烟掉到了地下也浑然不觉……
在焦裕禄陵墓前,我献上了花圈,深鞠三躬绕陵一周以缅怀。感觉就像习近平同志说的那样,焦裕禄精神跨越时空,历久弥新,永远不会过时。这个时代,更需要焦裕禄精神。
焦裕禄虽死犹生,他的精神,他的形象,在很多人心中是不朽的,依然有很多人在深深地怀念着他。正如鲁迅所说:“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据陵园工作人员介绍,焦裕禄逝世后的四十多来,每年都有四十多万人从全国各地来到兰考,来到焦裕禄烈士墓前拜祭。这里面有党和国家领导人,也有外国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但更多的是普通的工人、农民、干部、学生和解放军战士。特别是每到六月新麦收获时,就有农民从家里带来新蒸的白面馒头,摆在焦裕禄墓前;而当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提起焦裕禄,依然亲切地称之为“老焦”。
三年前,习近平同志在兰考时说:“焦裕禄精神不仅影响着你们,而且影响了几代人……,焦裕禄同志是一个很高很高的标杆,我们要见贤思齐”。
站在他的墓前,我心里默默地向他汇报自己的心路历程。我是沐浴着焦裕禄精神成长的。记得刚参加县农行工作时,面对钞票,诚惶诚恐。自己当了行长后,仍然心有余悸,开支一笔财务费用,举轻若重,“毛孔痉挛,汗不敢出”,总要喊大伙一起商议;审批一笔贷款,战战栗栗,如履薄冰,手中的笔有如千钧。现在回想,的确受焦裕禄勤俭节约为人民理财的思想影响。看见皑皑白雪,有人会陶醉于这银装素裹的景色,我却想起儿时光着脚板去上学;穿行长江三峡,有人会叹服大自然造物的神奇,我却想起那些环境恶劣缺衣少食的山民。我喜欢深居简出,不愿意出入灯红酒绿的地方,与如今流光溢彩,红红火火的生活格格不入。这或许也是因为受焦裕禄艰苦创业的精神感染的缘故吧。但这多年来粗茶淡饭,有吃就行;薪金俸禄,够花即可。为小吏多年,辗转多个岗位,恪尽职守,不敢懈怠。因为焦裕禄精神鞭策着我,如影随行。
离开“焦陵”前往“焦桐”,我思绪万千。焦裕禄只不过是个七品县官,在兰考任职时间仅仅四百多天,他何以能取得人民群众如此巨大的信任、拥护和爱戴?究其原因,正如穆青所言,“他心中装着全体人民,唯独没有他自己” 。对一个把一颗赤诚的心捧给了人民的公仆,人民必然会以百倍的亲情来回报。
已是耄耋老人的刘俊生是焦裕禄任兰考县委书记时的新闻干事。他说,从焦裕禄去世后人民的深切哀悼和纪念,到上世纪90年代人民呼唤焦裕禄,再到21世纪的今天深情缅怀焦裕禄精神,这并非偶然现象。“焦裕禄是一座丰碑,焦裕禄精神像一面旗帜。人民呼唤焦裕禄,是在呼唤我们党一贯同群众血肉相连的好传统,呼唤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的好作风。”
穿过成片静谧的树林,我已聆听到了大地深沉的呼吸。“焦桐”,是焦裕禄当年亲手栽下的泡桐树。“焦林”,他带领人民种植的泡桐林,就出现在视野里。
站在远处眺望,绿油油的麦地里长着一排排泡桐树,一个个村庄掩映林丛之中。雨雾中,“焦桐”与之相连的“焦林”显得更为神秘和庄严;坐落在“焦桐”附近的焦裕禄干部学院工地正在加紧施工,一片繁忙。
树犹人也,总要寻求自己的价值。当年焦裕禄亲手栽下的那棵麻秆粗的幼桐,已经长成双人合抱的参天大树, 枝繁叶茂,人们亲切地叫它“焦桐”。凝视“焦林”,耳畔仿佛依然回响起48年前冬天的黄昏呼啸的风沙声、风雪声和焦裕禄临终前的叮嘱:“我死后只有一个要求,要求组织上把我运回兰考,埋在沙堆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焦裕禄用一己之躯扛起整个兰考县农民的祈望,实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人生信条。终于他倒下了,在他倒下的地方长出了棵棵大枣树,长出了亩亩花生田,长出了片片泡桐林。他死了,可依旧活着,躺在兰考深深的沙土里,依旧注视着兰考,滋养着兰考。
眼下的泡桐已不单是遮风挡沙的“保护伞”,还成为兰考人民的“绿色银行”:焦裕禄当年治理风沙的“农桐间作”模式,已形成了一个有着五百多家相关企业、产值100亿元,解决4万多人就业的“泡桐经济”产业链。如今用兰考泡桐制作的家具和乐器因为不易变形和音质优美早已漂洋过海,远销欧美东南亚,成为兰考县的两大支柱产业。兰考泡桐树的传奇经历,被媒体形象地概括为:“一棵树,一个产业,一种精神。”
焦裕禄在兰考只工作了475天,却把共产党人的本色诠释得淋漓尽致,用实际行动铸就了感天动地的焦裕禄精神。我们也应该在心里栽下一棵棵精神的“焦桐”,把根系伸向大地,让自己活出价值。                     
下午,雨仍淅淅沥沥。
我们在兰考的大地上穿行,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画卷:一座座绿树掩映的村庄,一片片花蕊绽放的果园,成方连片的农田林网、郁郁葱葱的泡桐林和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庄稼。黄河故堤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当年让群众吃尽苦头的大面积沙荒,更是难觅踪迹。由点、片、网、带构成的巨大绿色屏障从根本上锁住了风沙。兰考大地到处呈现出“路畅通,渠相连”,“林在田边,粮在树旁,农林结合,林茂粮丰”的繁荣景象,焦裕禄的遗愿终于得以实现!
东坝头是黄河下游一个最险要的地段,从三门峡、花园口奔泻而来的黄河激流,在这里按照人们的意志,回旋了一个马蹄形,从巍峨的石坝脚下乖乖地折向东北,奔向大海。滔滔黄河历史上多次泛滥,给这一带留下了271个大大小小的沙堆。每当刮起5级以上大风,黄沙蔽日,天昏地暗,一夜之间沙丘就能搬家,举目黄沙茫茫,不见树木。眼下东坝头一带,茫茫黄沙已经不见踪影,眼底尽是一望无际的麦海。微风起处,漾起层层绿色的麦浪,一个个旧日的沙堆,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刺槐林,极目望去,宛如飘浮在金色麦海里的一个个绿岛。
近年来,在焦裕禄精神的激励和鼓舞下,兰考发展步伐加快,主要经济指标在全省全市的位次大幅提升,经济社会发展和各项建设取得了新成绩,进入了新阶段。陪同的李县长如数家珍:“去年,兰考县财政一般预算了收入增长76%,增幅居全省第一,固定资产投资完成增长居全省直管县之首。近两年,改善民生的投入大为增加,用于城乡道路、城乡绿化、城乡文化医疗卫生教育等公益设施项目的资金达10多亿元,这些项目的实施,像春雨一样滋润着兰考千家万户。”现在的兰考,又有了新的描述:漫天风沙变为天蓝地绿,不毛之地变为产粮大县,农业为主变为工业支撑,外出逃荒变为邻家就业。
离开兰考的路上,我陷入了深思。
历史上的包拯和现实中的焦裕禄都是河南人民的骄傲。是当代中国最应该受到顶礼膜拜的人。但他们却都非河南人,都是异地做官,以献身的精神和不凡的政绩在开封人民中留下了口碑。使我深感诧异的是,焦裕禄和包拯任职的时间却惊人的巧合:都恰恰是一年零三个月。包拯于宋嘉嘉祐二年三月履职开封知府,到次年六月离任,任职刚刚一年零三个月时间。焦裕禄从调到兰考任县委书记,到他身患绝症辞世,任职也正好是一年零三个月。一年零三个月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短的一瞬,在人的一生中也不算长。包拯知开封府,却是他一生中最负盛名的时期,“包青天”、“包龙图”、“包待制”等几个响当当的名称一直传颂至今。留给后人的是几天也讲不完的清正廉明的传奇故事。焦裕禄任县委书记,却是他一生中忘我精神的集中凝聚,“县委书记的榜样”的感人事迹从此在神州大地广为传扬。
“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中国古人也把精神层面的东西看得很重。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构成一个国家脊梁的不是实在的金钱,而是理想、信仰、抱负、美德的遗泽。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因为稀缺而变得更有价值、弥足珍贵,它们是社会的净化剂,是经济持续发展、国家长治久安的原动力。
焦裕禄就是一面镜子,一把尺子。我们党员干部应该深思:看一看焦裕禄,一事当前,是一已私欲当头呢,还是“百姓大如天”?比一比焦裕禄,调查研究,是高高在上做“墙头芦苇”,“三拍干部”呢,还是下到最基层,让群众把自己当做“跟咱一样的老百姓”,掏心窝,道心声?想一想焦裕禄,干事创业,是把“数字政绩”、“短期效应”、个人升迁当做头等大事呢,还是埋头做事,干出一番惠及百姓、功在千秋、碑在人心的事业?
大哉焦裕禄!他是我心中永远的精神丰碑,他那不朽的名字注定要影响我一生。


九寨沟,一次美丽的邂逅
◎ 赵洪亮
赵洪亮,中学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平顶山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和阳光一起陶醉》,诗集《驿路风景》。主编出版多本中学生用书。作品发表在《经典诗歌》《中国散文家》《中国诗赋》《诗刊》《辽阳日报》等刊物上百万字。散文作品获得全国一等奖。


翻开一帧帧卷面,九寨沟,在季节的风中,流淌着鸟鸣、花瓣、清泉的味道。一次美丽邂逅,让我清瘦的文字找到了快乐的解药,饮着阳光,去撩开她神秘的面纱。
十月,我的急切尚未站稳,便与满山的翠撞个满怀。清风白云,小松鼠飞快地拽走我的好奇,而静谧的峰岭松林绵延着万里江山。
走在木质通道,相约山林神秘的足迹,试着找找比央朵明热巴九个聪慧的女儿,想必那只是传说中的呓语。走进我思绪的,却是五彩静池,七色山花,还有野趣和溪水里枕着鹅卵石过日子的游鱼。
九寨沟,走进你,我只能这样说,每走一步都有惊呼的感觉,鸟群飞瀑,碧水幽潭山花烂漫,还有大片的彩晕,让我应接不暇。
走近你。水面很静,几只过路的鸟招呼着白云在水面飞过。风柔软着,滑过额头,仿若母亲亲手缝制的问候,暖暖的,有些异样。
走进你,连香树,不言不语,还有鹅掌楸身上,七八朵花苞点缀着也不吭声,松树下蹲着几朵可爱的蘑菇,让我一下子想把自己挤进秋天的怀里。
彩林清溪一路延伸,我的思绪不管停留在那一片叶子上,都会留下曼妙的颤动。我小心地,小心地跟随一只白天鹅逗留在海子。
九寨沟啊,请告诉我,是谁让我嗅到了海风的味道,我看到,群山和喜马拉雅一寸寸长高,时光挤走波涛,直到远古时期的秘密被翠海淹没。
石阶路上,风清,清风,思绪正密谋着一次突然,我想给所有的渴望一个惊喜。越来越近,我分明听到有飞瀑私语清唱,可峰峦叠嶂,一抹远山,依然垂钓着我的渴望。
山神达戈和沃诺色镆,拥抱在那个传说里,宁静祥和,我的梦不敢惊动,只是敬畏地走着。道旁的山花,紫的,粉的,黄的,嫩嘟嘟地开着,每走近一步,体内的幸福就会溢出一杯杯,快乐的笑声。
既然树正群海尚远,我就用镜头大胆地,摸摸紫山花的身段,听听山泉的回声,等回家的时候,好闻一闻这些沾染花香的诗句。
沿着光线一路走来,总感觉自己是一粒厌倦喧闹的蒲公英,白羽一样飘啊,飞啊,飞,我要感谢谁呢?是假日有约,还是多动症的风让我沉醉着,促成这一次美丽的邂逅。
来到开阔的则查洼沟段,我看到清风在阔大的海子上蹑手蹑脚走着,碰见好多五彩池水的清梦。那些辽阔的字眼一直干净着,当阳光点亮额头的时候,我感觉灵魂突然开了窍。
而我的灵感伫立在九寨沟的怀里,在听,听一页来自九个寨沟的经文,一任梦里的佛指点化我的茅塞,空灵 无我。


远逝的叫魂声
◎ 杨仲伦
杨仲伦,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散文百家》《老人春秋》《中州今古》《中国有色金属报》《中国旅游报》《河南日报》等百多家报刊发表散文100多万字,有多篇散文获奖,并入选《今日文坛散文佳作选》《当代散文精品选》等多部文集中。已出版《大地情韵》《我心中的红豆》《踏歌秋野》《乡思回韵》《吟啸行旅》《五彩风情》等6部散文集。


“狗娃儿,回来吧!”
“回来喽——”
“狗娃儿,回来吧!”
“回来喽——”
……
一声声凄凉悠长而忧伤的呼叫和应答声,穿透漆黑的夜幕,在故乡苍茫的原野上久久地回荡着。
这是我童年时代,经常会听到的声音,也就是被乡亲们称之为“叫魂”的声音,这也是在家乡的土地上已经远逝的声音。
所谓“叫魂”,就是家里有人生了病,特别是小孩子患了重病,或者高烧不退,或者是昏迷不醒,老人们认为,一定是患病者外出时冲撞了鬼神,被吓丢了魂魄,于是,就在漆黑的夜晚,由家里的两位长辈亲人,拿上病者的一件衣服,到村外的十字路口去将丢失的魂魄叫回来。
“狗娃儿”,是患病者的小名,农村人的小名都起得随意而俗气,甚至土得掉渣子,也可能叫“羊蛋儿”,也可能叫“臭包虫”,也可能叫“黑球子”……总之,叫魂时病者的小名叫什么,叫魂的人就喊什么。
叫魂时,一位亲人手拿病者衣服高声喊道:“某某某,回来吧!”,并用手拍拍衣服,示意丢失的灵魂赶快回到衣服里,另一位亲人则回应道“回来喽——”,就这样,他们一呼一应地从村外回到家里,病者的魂魄也就随着呼唤藏在衣服里回来了。到家后,叫魂的人将手中的衣服赶快披在病者的身上,就等于丢掉的魂魄被叫回到病者的肉体了。在叫魂之前,亲人们还会拿一枚鸡蛋裹在用水浸湿的纸包里放在炉火的热灰烬中烧熟,然后剥去了蛋壳让病人吃下,吃的时候,还要看看鸡蛋黄的颜色,如果颜色发红,说明病者的魂魄已经投了别人的胎,将会转世为别人的孩子了,如果蛋黄颜色较淡,说明魂魄还未投胎,总之,病者在吃鸡蛋时,亲人们都会怀着希望和期盼,庆幸病者魂魄被叫回来了,病者的疾病也能够马上痊愈。
在叫魂前,有时,会用最简单的驱邪法,家乡叫“擦一擦”,就是在一个碗里盛满清水,再拿三支筷子像搭三脚架一样,竖立在碗中,或者将一支筷子横放在碗口,另外两支筷子像骑马一样骑在横放的筷子上,然后,点燃一张黄表纸,一边在病者的头上绕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祈祷:“过路的神灵,娃娃不懂事,冲撞了您老人家,给您送上一份礼(即那张烧成灰的黄表纸代表冥币,那碗清水代表茶),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的娃……”然后将清水和纸灰泼到门外,表示已将附在病者身上的鬼魔送走了。
叫魂,在如今的人看来,是愚昧落后的迷信之举,可是,在几十年前,在缺医少药又贫穷没有钱请医生医治病人的偏僻乡野农村,家中有了病人,除了用艾叶灸,喝姜糖水,拔火罐这些最简单的偏方手段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甚至有的人家连生姜,红糖也没有,唯一的的办法就是叫魂、驱鬼,祈求神灵保佑了。叫魂是乡村人的无奈之举,但也包含着一股浓浓的亲情,也有一种精神暗示的作用,当病人在缺医少药无法医治的情况下,叫魂不至于使病人感到绝望,往往会因为叫魂而鼓起精神来,与病魔搏斗,最终战胜了疾病。
还记得我12岁那年,刚考上县里的中学,在开学报到时,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道路中断,河水暴涨,在我涉水过河时,被河水冲倒,虽然被同行的大人及时打捞上来,但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也许是因为惊吓,也许是因为受凉,一下子病倒了,在我回家治病时,连续几天的高烧,让我昏昏沉沉,全家人都为我着急,那时,医疗条件非常落后,除了刮痧,拔火罐,服偏方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发烧昏睡,具体怎么治疗的我都不记得了,但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妈妈焦急、亲切的叫着我的小名,为我叫魂的情景,似乎我的病就是因为妈妈叫魂而痊愈的,因此,故乡的叫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叫魂,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在2000多年前的战国末期写出的《九歌》,其实就是一篇招魂曲,其中,《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山鬼》等篇是在为神灵鬼魅招魂,而《国殇》则是在为国阵亡的将士们祭祀招魂,使之成为我国古代最杰出的爱国战歌之一,也是屈原爱国主义诗歌中的典范之作,请看,“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为鬼雄。”字字句句饱含着屈原为那些为国捐躯的英勇将士的赞美讴歌之情,试想一下,在那个的时期,还有别的什么方式能够表达诗人对爱国将士的崇敬情怀呢?另外,屈原还写了为自己招魂的诗篇《招魂》和为楚王招魂的诗篇《大招》,尽管这些招魂词除了《招魂》是写给自己,写给活人的之外,其他无论是为神灵,为将士,为楚王写的都是给死人叫魂,这与家乡为活人叫魂有所不同,但它是家乡叫魂习俗的源头是毫无疑问的。
我的先祖在春秋时期已经从山西洪洞迁居到江南的无锡,到战国时期,吴国已被楚国灭掉,无锡已属于楚地,文化习俗自然要受到楚国的影响,虽然,我的先祖在明朝时期到四川绵阳任官,后来迁徙至甘肃天水定居,至今已有19代了,可这种招魂的习俗却绵延不绝,流传后世。
了解了叫魂的历史,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用简单的思维方式,将其归之于封建迷信的范畴,如果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它无疑是愚昧荒唐的,但是,如果我们从人文的角度来看,它应该是我们的祖先曾经有过的一种生活习俗,是我们民族的一段厚重的文化积淀,它记录着我们先祖艰难奋进的历史,尽管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承发扬,但也不应该忘记叫魂的苦难往昔。
据长辈说,我们家族的男子过去从来没有超过52岁的。叫魂,并没有使我们家族长寿,这是不争的事实。还记得一位远房婶母,因为难产,采用了各种求神驱邪的发生都无效的情况下,请了十几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担架,费了十几个小时翻山越岭步行一百多里路,等送到地区医院时,人已断气,这是多么悲痛的遭遇啊!
现如今,生活好了,医疗条件好了,我的那些长辈们大都70多岁了,仍然身体健壮,精神矍铄。我的一位堂叔,今年已经年届八旬,已是四世同堂了,但依然眼不花,耳不聋,背不驼,腰不弯,和年轻人一样忙里忙外,活跃在田间地头。不用说,现在头痛脑热有医生,看病吃药有医疗保险,再也不用叫魂驱邪那一套了。我的大嫂去年偶然脑溢血,在外打工回家的侄媳,因为在北京医院做过病人的陪护,懂得救护知识,一边采取简单的救治措施,一边给市医院打电话要救护车,在最短的时间里送到医院抢救而化险为夷。这在过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叫魂治病的习俗已经远逝了,可远逝并不是一件坏事,新陈代谢,事之常理,我并不对它留恋和怀念,只是希望家乡的后辈们在了解叫魂这种习俗后,能够更加珍惜我们现在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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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7:58:53 | 只看该作者
不能忘怀的情结
   
肖铁
季春,每到这个时节我总有一种热热的情丝,涌起对已故岳父的怀念。
    岳父是个工人,他外表严厉,内心却是个可以让人融化的人。
    我心底里有一个故事。一个我与岳父的故事,从未对人讲过。只有每到清明临近,我才怀着无限的眷恋独自对着春寒料峭的阴阴夜空,或是面对墓园里冰冷的石碑,一遍又一遍地倾述我的故事。
我这一代人是唱着雷锋的歌,讲着雷锋的故事,踩着雷锋的足迹成长起来的。每到三月,我们班的同学便会组成几个“学雷锋小组”,到车站,到工厂,到部队,到道街去做好事。离开时,人家问我们是哪个学校,叫什么名字?我们就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叫红领巾!”累一身的汗,心里却有了一种英雄般的感觉。且不说“雷锋情结”给我人生留下的色彩,单只学的“能耐”已让我“受益匪浅”了。什么木工、缝纫、修车、修鞋,我都会两手,特别是理发。
我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理发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从农村回城,分到商店工作。我现在的爱人那时是个精明能干又很阳光的姑娘,我们工作在一个柜台,日久生情我却不敢对她表白。后来是她打破僵局约我到她家给她爸剃头、刮脸。明天正好二月二,多好的理由啊?我看透她的心事,是想让我与她爸妈先见上一面。可……我真的有点儿害怕,看她认真的眼睛,我装成“绝没问题”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那年,春脖子短。一场春雨过后,积雪融化,红墙白瓦,油黑的路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街边的小树远远望去似有一层淡淡的绿纱萦绕在树枝之间。我走在阳光里却发着一阵阵寒战,是激动,是害怕?我也说不清楚。我特意请了一下午假,带着我的理发工具走进那幢心仪已久、又心有畏惧的老式楼房。走廊里黑得不见五指,只好用一只脚试探着往前走。突然前面一扇门打开来,顿时我像回到人间。
   “是理发的师傅吗?”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站在亮光里,一见她的模样我心里一动,她定是我未来的岳母啦。她家屋子很大,看得出一大屋,一小屋,一个厨房是后间壁的,大屋靠南窗是一铺悬炕,烧得正热。从炕沿上站起一位六旬男子,他中等身材,一头花白发,满脸络腮胡。只见他一手夹着纸烟,一手按在腰间,痛苦得皱着眉头。
   “小师父你坐,喝水。咱老头腰扭了,咱姑娘说她单位有个同志理发手艺好,就麻烦你了。二月二――龙抬头,剪短就行。”看起来未来岳母是个火性人。我坐在炕沿儿上不知所错,额角上直冒汗。剃头,理发我不愁,“水热刀子快”吗。一边理着发,我这未来岳父一边不紧不慢地问我家庭,问我下乡,当问到我正是同他姑娘在一起工作时,他就再不吱声了。理完发走出那幢楼房我已是汗流浃背了。第二天我知道“理发外交”惹了大祸,二老为我们的事大吵了起来。那些日子里我和爱人私下里伤心得不知流了多少泪。现在有时想起来还有些发酸。
一天,我休息。一场晨雨下过,太阳走出云层,雨后的太阳总是格外温暖。那时我家住的是平房,房门面向大街。我懒散地靠在沙发里,看着窗外屋檐下一对不辞辛苦的春燕往返着垒它们的爱巢。突然,门开了。我那未来的岳父老大人突然降临我家,“威风凛凛”地站在我的面前。当时我吃惊的程度不言而喻了。看着我的窘态,他永远严厉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微笑。那么慈祥,那么温暖,一下把我的心从九宵云外拉了回来。那一天是“历史性”的,理发只是个因由。从那一天起我们爷俩建立了“忘年”友谊,而且还制定了如何“制服”岳母的计划。岳父的性格朴实、传统,他认为:做人要有社会责任感和家庭责任感,只有脚踏实地的做人,努力向上的人才会建立起这样的世界观。他认为我可以算个这样的青年(嘻、嘻)。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岳父的话一直在我心里,他要表达的就是“正身、制家、齐国、平天下”的意思。我虽然做得不到位,但也算堂堂正正走过了一个“花甲”。几年前岳父患上“心梗”,抢救过来也只延长了几天。弥留之际我为他理了最后一次发,他眼窝深陷,胡子也叠进了层层皱折。我的心一寸寸在他的脸上走过,我的刀一丝丝在我心里刮过。他向我睁了一下眼,这就是我们爷俩最后的告别。我不敢比古人“伯牙”弃琴怀友,但也再不愿去碰那套“理发工具”了。
   这套“理发工具”是我与岳父的伤心物,也是我们的缘份。还在小学六年的一次“学雷锋”活动时,我们去一个建筑工地给工人叔叔们理发、修鞋、擦车。无巧不巧,我为理发的叔叔正是我后来的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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