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楚剧——一个渐行渐远的年代[转]

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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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没来由地想听家乡的地方戏——楚剧，想得发狂，于是去网上搜索，得到的结果寥寥无几，能够在线视听的只有一个名叫“浠水在线”的网站，但仍然相当感激和满足。想想不看现场的楚剧已有多年之久，但熟悉的伴奏声想起之时，一切有关少时看楚剧的记忆顿时鲜活起来。经过了这么多年，楚剧——原来你就在这里，你还如原来一般亲切临近，就像未改的乡音，总能在第一声响起之时，结结实实而又准确无误地击中游子的耳朵。

    楚剧，这个在楚地绝对称得上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在省外却鲜有人知。有不解之人干脆问：“楚剧？还有这个剧种？”楚剧的命运发展至此，不是不悲哀的。大概它太通俗太直白太民间化了，跟京剧越剧这些或雍容华贵或婀娜旖旎的剧种比起来，它只是一朵默默开在村野篱笆上的野花。一代黄梅戏大师——已故的严凤英唱道，“你是乡野吹来的风”，同样发源于湖北的黄梅剧，在流传到安庆后，经过改头换面，却能登上大雅之堂，跻身于全国八大剧种之列。而楚剧却在很大范围内被拘囿于楚地，就连本地人也称其为“狗肉”，意指“上不了正席”。

    但是，我仍无比怀念楚剧带给我的温暖记忆。小时候，乡镇上的文化娱乐活动少得可怜，每逢年节，一般会有搭台唱戏，或者是某某大富人家适逢喜事，也会花钱请人唱戏。我的祖父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他一生爱好看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戏是劝人的”，意思是说人可以从看戏中学到诸多做人的道理。一生恬静淡泊的他，在教育子女上的主张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牛马”，我父亲兄弟五人，后来都能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想来祖父的教育方针也有其合理之处。一直认为祖父是一个颇有先知先觉的人，他识字不多，没有受过多少正规的学校教育，他的人生经验很多都是来源于看戏。我记得有一年，镇上唱戏，于是父亲把爷爷奶奶从老家接过来，我帮他们扛板凳，也陪着看，一场都没有拉下。那时候只是觉得戏台上的人物足够明艳，浓妆重彩的面颊，五彩斑斓的服饰，真正是光彩照人。看得多了，也就不光是看热闹了，悟性不错的我也能看出点门道来了。

    记得是上初中时，有段时间镇上唱戏，但我夜里还有晚自习，结束后就飞奔去看戏，虽然已经快散场了，但哪怕是区区半个小时我仍要去。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听，因为我只能远远地站在最后，戏台上人物的表情根本看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我理解戏的内容。楚剧唱腔上的最大艺术特点就在于它的“悲哑腔”，用来表达极度沉痛悲切的心情，唱到凄婉至极之时，呼天抢地几近哀嚎。都说楚人喜好悲剧，有人推测这大概是沿袭郁郁不得志的屈子大夫“长叹息以掩泣兮”的悲悯传统。入戏的演员常常在台上唱得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台下的观众更是一片唏嘘。印象极其深刻的是那一出《四下河南》，民女赵琼瑶因父亲遭叔父陷害其母被霸占，不辞千里迢迢四次赶赴河南，找包大人申冤。那晚演的是“彩戏”，就是说艺人在台上假戏真做请求众人相助之时，台下观众也要有所物质上的表示，一般来说，这种表示当然跟观众被感染的程度成正比，亦跟角儿的做戏成正比。一身素缟楚楚可怜的小旦很快进入了角色，一声声血泪交加的如泣如诉，把“悲伢腔”发挥到了极至，哭得梨花带雨颤颤巍巍，台下就有观众抹着眼泪把整条的香烟甚至是十元大钞送上台去。而在当时，十元在那个小镇上已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记忆犹新的还有一出叫做《荞麦馍赶寿》的戏，讽刺了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嘴脸，其中的名段是《翠花女拣过》，而唱这一段的名家就是姜翠兰。我去年寒假在家时，跟父母提及这出戏，父亲还特意找出当年从收音机里翻录的录音给我听。楚剧里蕴含着很多极具湖北特色的俚语，其表述方式也有浓郁的荆楚风味。在那个唱段中，家境贫寒的三女儿带着外孙过来拜寿，因为只带了荞麦馍作为礼物，势利的外祖母怒不可遏，赶他们到马房歇息。母子二人在稻草上过了一夜，还被外祖母抱怨“碾坏了稻草，牛不吃（qi）马不闻又不好烧”，我听后几乎要笑得打跌。

    那个楚剧风靡的时代真的是渐行渐远了，如今的楚剧已经身陷困境，甚至需要靠申遗来挽救。时下，要求楚剧改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作为楚剧迷，我当然愿意看到楚剧的明天会更好。但是，那种注入了话剧、歌剧、音乐剧等时尚元素，甚至将楚剧的基本音乐也改得面目全非的东西，还是萦系在楚人心头多年而盘旋不去的伢腔楚韵吗？那个年代，也许是真的需要到残留的录音带中去艰难搜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