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斌”本质困境:世界从不了解她最伟大的人 作者:叶匡政
导语:2013年11月11日,曾因《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而享誉诗坛的当代著名诗人梁小斌因脑梗在北京紧急入院,颅内血栓面积较大,受视神经压迫双眼已经失明。评论家叶匡政最早在微博中曝光梁小斌的病情:“梁小斌老师已60岁了,既无退休工资,也无社保医保,确是实情。至今仍需为生活四处奔波。这就是官办作家协会对诗人、作家的关心。一个著名诗人尚且如此,何谈其他弱势群体?” 随后,他的困顿境遇立刻引发了外界广泛关注,众多诗友伸出援助之手,还有人为他治病组织拍卖。短短十天内,捐款已近百万,梁小斌深表感谢的同时,也恳请大家不要再捐款,自己一定要继续写诗。 作为梁小斌的好友,叶匡政在为捐款和治疗奔走忙碌的同时也在思索,生活的困顿只是“梁小斌们”所面临的困境之一,是表面性的,对一个作家来说,世人无法认知到他真正的价值所在,才是他面临的真正困境,也是这个社会的困境。“这个世界从不了解她最伟大的人”。 诗人梁小斌因脑梗塞引发的社会自救热潮,10天95万元的募捐款,确实让很多人心生温暖。它让我们看到了公民自救意识的觉醒,当政府没有完成它与民众的约定义务,或当社会保障机制无力对一些群体进行保障时,民众通过自己的呼吁和救助,承担起本应由社会承担的责任。正如章诒和老师在微博中说的,人们救助梁小斌是因为“他首先是无工资,无医保的患者;而后是有才情,有影响的诗人!”有了这种公民自救意识,人们不仅会关注自我利益,也会去关注那些能促进公共利益的他人利益,他们会把公共领域看作一个平等、合作的互惠空间,从而表现出一种良好的自治状态。虽然有些对梁小斌的救助是出于友情,但我也相信很多人在把它视为一种公共责任,他们的救助实现的不只是对某个个体权益的维护,同时也是对制度合理性进行的一次反思和批判,只不过这种反思批判是与责任、行动连在一起的。这显然是当下社会的真正活力所在,也可以说是推动中国转型最重要的力量。
前些日子,我写过一篇文章论及“梁小斌困境”,认为这个时代真正的悖论在于,越是纯粹、严肃的诗人和作家,身陷生活的困境的可能性越大。今天想想,“梁小斌困境”还有一层意味,就是纯粹、严肃的诗人和作家,当代人往往极难认知到他们的真正价值所在。看所有公开媒体的报道,人们今天仍只是把梁小斌视作“一个磨难时代的诗歌童话”,或“新时期朦胧诗代表诗人”,论及他的价值时,说的也多是:“9篇诗作散文入选中学、大学教材,还被评为2005年中国年度推荐诗人,他的诗《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被列为新时期朦胧诗代表诗作。”
其实,在很多同行心目中,这些只是他最初的成就,他此后的组诗《断裂》和思想随笔的价值,远远超越了这些作品。在过去的20多年里,他留下了近百万字的思想随笔手稿,这些随笔让很多人认知到,他还是一个卓越的思想者和文体家。8年以前,我从他的手稿中选编过《独自成俑》《地主研究》《梁小斌如是说》等三本书出版,让人遗憾的是,这些思想随笔的价值从未进入过媒体或公众的视野。残雪、莫言、邹静之、周国平、刘索拉等作家,读了这些随笔后,都非常推崇梁小斌的作品。
残雪读到他的作品,感到震撼:“那情形就如同荒漠中沉默了千年的石头突然开口说人话,给人的震惊可想而知。我一边读一边想:这就是源头的语言吗?它们是如何样穿过曲折的废墟的隙缝冒出来的呢?”并认为:“在我们的文学界,还没有其他作家能够像梁小斌这样,用心灵的魔术将一切混乱的、轰轰烈烈的社会生活内在化,使其变为一种心灵的倾诉。就像有魔力在驱使诗人的笔一样,他不断地将那些表层记忆作为材料,用巫术赋与它们崭新的用途,从潜意识的深渊里建造出本质的结构”。
周国平曾在文章中写道:“我读这些文字感到的震惊不亚于叶匡政,的确如他所说,在今日中国见不到第二个这样写作的作家。梁小斌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时代,只是碰巧来到了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他仅仅生活在自己的思想中,外在世界中碰到的一切,他不追求也不拒绝,都只是他思考的由头。他用质询的口气与身边一切庸常之物交谈,其实他始终是在自言自语罢了。读他的文字,你不能不想到卡夫卡和佩索阿,共同之处是以卑微的姿态坚守思想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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