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语喃喃

鲁林涛

我是草，野草的草，庄稼地里的草，房前屋后的草，小河沟里的草，能行走在村庄土墙上的草。
  草有草命，我不贪恋浮华与喧嚣，尽管没有人播种，尽管没有人浇灌，尽管岁月的犁铧将我的生命一次次击倒，尽管时光的烈焰一次次将我灼烧。我始终会醒来，醒来在春天的风里，醒来在三月的雨里，醒来在村庄的角落或广袤的原野。
  在田野，我是庄稼的宿敌，也是生死相依的朋友，拼命地生长只为夺取一点点属于自己的阳光。在小河沟里，我的根脉无限伸延，只为得到一滴水的滋润。在村庄的深处，我可以尽情绽放小小的花蕊，只为给这淳朴的乡村带来一抹葱茏的颜色。
  我来，悄悄地来，不惊动鸡的张望或鸭的逡巡，在春天的某个清晨，顶着晶莹的露珠或薄薄的晨曦，绽露出芽尖。然后羞怯地与被我冒犯了巢穴的虫蚁打了个招呼，再不会停止生长的脚步。我要编织村庄的梦，田野的绿或农人眼里的葱茏。
  我怎么可以懈怠呢？天地给予我生机，日月给予我绿色的光芒，我便会把小小的生命奉献于这多情的乡间与大地。
  是生长就会有疼痛，是生命就会有艰难，为了生存，我没有选择。我的种子曾经飞翔，只为将生命传递的更远；我的父兄曾经枯萎，只为给我留下可以尽情吐露的空间；我的日子也许会焦渴，或者被重重的阴霾所包围，但这又有什么呢？只要太阳照样升起，只要春天准时地到来，我就会渐渐苏醒。沐南来北往的风，听村里村外的雨，醉意这土墙上多情的虫鸣。然后许下一个愿，让我的村庄平安，让我的土地幸福，让我与之战斗或生死相依的庄稼茁壮或丰腴。
  也许我来自远古，曾经相伴过茹毛饮血的人世沧桑。也许我来自鸿蒙初开，用青绿扣击过生命的重门。我不会老去，山石或海洋的基因让我懂得生命至高无上。我可以哭泣，也可以卑微，但绝不会放弃，哪怕世界只剩下一丝微光，我都会睁开倔强的双眼，在风雨过后，报以世界永恒的生机。
  而此下，我生长于默默无闻的乡间，我的根系或叶脉都呈以最低矮的姿势。我渴盼啮齿类动物的悄悄靠近，生命的鼻息是那样熟悉和亲近。我想说——来吧，亲爱的朋友。我的青绿为你而延展，我的生命为你而美丽。谁不希望收获呢？没有付出的春与夏，怎么会迎来金黄的秋。
  哦！秋天到了，这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季节。
  我亲昵地与庄稼为伍，昂扬走进岁月的检阅。我升起金黄的旗帜，飘扬在村庄上空，我的种子寄予风尘，寄予我啮齿类的朋友。然后，无论走向哪一个方向，都会埋下一个葱绿色的梦。
  淡淡风尘里，我最喜欢农人憨厚的模样，在岁月的间隙点燃一锅烟叶，或者听咿呀的土戏开场。他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幸福或满足呢？让我不得不思考一些生存的含义。
  ——生命无所谓卑微与高贵，无所谓淡然与高远，甚至无所谓寂静与喧嚣。我来了，不奉谁的旨意而来，也不为谁的依附而存在，且听这风吟，且沐这月华，且走进质朴的生命轮回，只为将枯荣轻轻穿越。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季节，我会庄严地迎来每一个寒冬，北风可以冰冻我的激情，但不能轻易将我掩埋。你看那漫天飘舞的雪花，有我的灵魂在高高飞扬，你看那广袤的原野，无边的素洁只为迎接我梦后的又一个黎明。你听那静悄悄的乡村，我的低语在每一个角落。风霜会有，就会有明媚的春光；生命的寒冬会有，就会有一个盎然的春天。
  我是有些累了呢，轻轻合上我的诗篇，等明天，哦！等你的脚步从宽大的房间里迈出。然后倾听——我微缈而真实的歌唱。
  草语喃喃，我是一缕自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