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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育小说——对一种新文体的幻想
2010年07月07日 来源: 作者:冯小花
成长教育小说是最难写的小说,非智者不能为之。这一类小说的目的是展现人一生的成长历程,并让人们体悟生命的真谛。就这个目的来谈,成长教育小说可以被划分为两类,一类是目前看到的传统教育小说,一类是尚未发生的新教育小说。
现实生命的轨迹是一条不间断的渐进线,在时空二维上具有无穷的线索和分延,多歧善变,无规律可循。为了把这种无穷的对象用有限的、即成的文本表现出来,小说家一般会截取片断并用高超技巧把这些片断组合成一个连贯的整体。于是文本中呈现的并非是一个真实的成长历程,而是被一致化和精简化了的理想历程:
片断+片断+片断+片断+片断——→生命
这是最传统的成长小说的轨迹。但在阅读过程中,生命不断向前迈进的只能是故事里的人物,哪怕故事时间长达百年,读者却只能通过短暂的阅读时间来观察虚构人物的一生,因此也就并未真正经历过生命体验。对于一部既成的、完整的成长小说而言,读者都只是生命的旁观者,而并非体验者本身。不管作者怎么构思,读者都无法确然体验到“成长中的人”,而只能体验到“成长过的人”。在传统成长小说中,读者最终看到的只有全貌的、被分析推导出来的“生命”:
——→生命
所以,我们读完传统成长小说之后只能留下客观的、总体的感受,只能总结他人生命的经验教训,却无法把小说中的情节变成自己的现实体验。读者从这种小说中接受到的教育和成长是客体化和观念化的,虽然也能获得一定的启迪,但毕竟难以从中体悟到太多生命流逝的精髓。《维特》和《威廉·迈斯特》算是传统成长小说中的经典,但他们也只是以营造普遍标本的方式给青年人指出了应然之路,而非让青年人成为生活中的“人”本身。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教育小说的本职工作也就和教师一样,旨在告诉我们“怎么做”,而非和我们“一起做”。但生活的主体毕竟是我们自身,阅读教育小说不能够让我们在实践上取得更大的成就,也就面临着与个体现实生活脱节的问题。
这时第二种成长教育小说则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一种成长小说与第一种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其开放性。这种开放性体现在:①创作时间和阅读时间漫长且对等;②生活片断被无目的、无系统地呈现;③作者、读者、文本一同成长,小说成为生活本身。
对传统教育小说的解构的第一步是否定一种“我说你听”的等级制阅读关系,建立作者、读者和文本的平等对话。因为只有平等对话才能真正挖掘出生活实践本身的价值,而非像以往那样停留在观念层面泛泛而谈。于是新教育小说必然是一个永远未完成的文本(至少在作者的有生之年里),这样的文本必然不会一次性出现在作者的笔下和读者的面前,而是随着作者和读者的生命流逝发生着形式和内容的多层次变化,并在不断的交流、赞美和反对中获得自反性与超越性。这就要求一个长期平稳的媒体载体作为交流平台。报刊连载、日记、书信、断片、网聊、微博……种种现代手段都可以为这种交流提供服务。由于小说文本的形式与生命同时发生,小说也就成为生命的见证和反省,人在实践中认识真理,而人的实践在有生之年里是无止境的,真理也就无止境,教育小说的存在意义也就被赋予了无限的可能。
在漫长时光中必然无法保持作品旨意的统一,这就决定了新教育小说的文本不可能是系统的、既成的和封闭的,而是无序的、生成的和开放的:
在“平等对话”作为形式获得永恒性前提之下,一切在传统小说中被掩盖和异质化的溢出材料就都可以被纳入文本之中,创作和解读也就具有了符合生命真实情况的多元性,文本本身也最终得到一种更为纯粹的统一。正因为主旨是“生命”、“生活”、“人”这样的永恒而无限的目标,新教育小说的内容也就无所限定,也就能够被所有阶层和性别的人类所接受,具有了最为广阔的创作和阅读群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每一部新教育小说又都是个人主义的,在具体内容上永远不会与其他小说雷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新教育小说的另一个名称就是“每一个人自己的小说”。
小说文本被赋予了形式、内容和内涵的普遍性之后,也就上升为一种绝对自由的写作,也与此同时成为一种历史的写作。文本的跃进见证并指引着作者和读者的跃进,小说与人生、思维与现实、理想与实践逐步融合,最终实现文学空间与生活空间的完全合一,文字也就成为了生命。
以上的乌托邦构想所要面对的质疑如下:⑴“教育”如果与“生活”完全叠合,则“教育”失去了其最广为人知的指导意义;⑵“小说”作为文学形式,其外延不应当被扩大到成为“生命”本身;⑶人和人之间不存在永恒的交往关系,也不存在任何生命都能被小说化的可能,我们反对自然主义;⑷这种新文体似乎背离了艺术审美的自律原则;⑸文学如果上升到与人的生命并驱的地位,那么文学的独立性也就无法证明,教育小说如果最终成为了生活本身,那么为什么不叫它“生活”,却还是叫它“教育小说”?
这些问题必将有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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