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部支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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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部支教的故事

作者:邵士昌  时间:2007-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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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年青人，来西部之前总是有很大的期望，想在他乡干出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来，并做好了吃任何苦受任何累的准备。可来西部以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更多的事情让我感悟到，原来志愿服务需要的是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
　　我被安排在国家重点贫困县陕西省宝鸡市麟游县的镇头初级中学支教。麟游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初到时你很难想象这是在以黄土高原著称的陕西。民风很是淳朴，人儿很是憨厚。晚上，县城的人们聚在山脚下，听着陕西的传统戏秦腔，唠着家常，很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七月份刚到时学校还没开学，所以我的志愿生活是从当地的民间文化活动开始的。在大学时，普通话还不过关的我在当地却成了知名主持人，县里面大大小小的晚会都会叫上我。后来演变成连菜市场卖菜的阿姨都认得我，这也无形之中给了我一份压力，努力工作，不要让他们失望。
　　还有一样东西给我的西部生活一个很难忘的留念，那就是床单。来西部之前，我怕到达之后没东西铺盖，还带过去两床床单；到学校之后，学校给了我一套用品，里面就有床单；在当地的学校教师节演讲比赛中，获得第一名，得到的奖品是一个高级床单；中秋节，教育局领导来看望志愿者，给我带来六个月饼外加一个床单；之后代表学校参加当地的一个知识竞赛，获得第二名，县领导亲自发奖，奖品是盒装的，下台来打开盒子——床单；主持当地一台庆典晚会，导演很是满意说要买个纪念品送我，期待了几天后，拿到手的是床单；临走前，办公室的老师合伙给我买了一个礼品，是床上三件套，其中当然少不了床单；临走的前一天，校领导给我开了个欢送会，离别赠我的一件礼物，没有悬念，床单。唯一一次没领到床单是主持一个社区的秦腔联唱，领到的是一个手帕。我很不解得问一个老师这里为什么这么爱送床单，那老师幽默的说：“充分说明我们当地人爱睡觉！”
　　虽说在业余生活我在当地获得了些许好评，但真正的主要工作还是要做一名合格的中学教师。
　　我被安排教初一四个班的地理课和任一个班的班主任。许多人对我一个英语专业的学生到了西部之后反教地理感到很不解。其实这是跟学校的上几届志愿者有很大关系。也许是因为要考研、找工作等，许多志愿者做到一半都中途离开，甚至走时对学校都没个交待，给学校带来很大的不便。志愿者，本来一个很神圣的词汇，现在反而变得污浊了，我就是穿着这件“污浊”的外衣来到了这个学校。学校老师对我们很排斥不说，代课也只能是副科，地理在当地是不参加中考的。当时我就给自己说，我的任务现在变得很明确：还原志愿者这个美丽的外衣。后来我是做到了，从校长曾三次挽留我算做个证明。
　　谈一谈在西部的教学生活还是很丰富的。班里有68名学生，其中39位住校。虽说是初一的学生，学生不好带； 因为有的同学的经历让你感到恐怖。抽烟、喝酒、打架都算小事情了。有个同学曾经转过学，退过学，到广州打过工，还到乡下自己开过赌场，最后是他父亲报警后强行拉回来的；班里还有三名学生参与到学生偷挖电缆卖钱事件，后怕警察追究，集体离家出走；支原体肺炎在学校蔓延，班里同时将近二十名学生请假，有的住院还需连夜看护。回想起经历过得总总，只想说：别拿班主任不当干部！
　　学生的贫困超出想象。刚开学的一段时间就让我碰到一些很辛酸的事情来，举两个例子：一次中午午饭时间，我到教室巡查，有一个学生趴在课桌上哭泣。问他原因也不肯讲，其他同学告诉我说是中午没吃饭饿哭的。我反问那为什么不去吃饭，学生说，宿舍里的水瓶被人偷去了。水瓶被偷和吃不吃饭有什么联系？学生说：他准备把吃饭的钱省下来买一个水壶。要知道，学生一天的饭钱一般是不超过2元，他要至少四五天不吃饭才能买下一个暖壶。我当时是给他钱把水壶买上了，可还有多少肚子因水壶般的原因而在承受饥饿啊。还有一次上课时，班里一位很活跃的学生突然变得很沉默，打听得知是在上一堂课时因太活跃被老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下课后也到了下午吃饭的时间，我就把那被打的学生带到校外的一个小饭馆请他吃了一碗肉丝炒面，主要是安慰他不要因此事在心灵方面留下什么阴影。晚上我查宿舍时，听到了这么一个故事：被打的同学回宿舍后把班主任请他吃饭的事很幸福的向舍友讲述了一遍，宿舍人听过之后，一位很瘦小的孩子说：哎，早知道挨打还有肉吃，我也想让老师打一巴掌阿。听过之后真是又好笑又辛酸。这个学校所在的县城各方面条件都可以，可学生们的家到底是在什么样的一个环境阿。在团县委的牵头下，我组织在县服务的36名大学生志愿者进行了一次“心系村小 ”爱心捐助活动，每位志愿者都积极响应，纷纷捐款捐物 。乡下学校的情况让我受到太大的震撼，一个小学不足30人 ，教师就两名。而且进行的是复式教学，五个年级的孩子挤在一间教室上课， 一个年级在上课，其他几个年级的在旁边做作业。学校的教室很破烂，门上都有个大洞，而我看到一个学生在作业本上写得却是：我们的教室宽敞又明亮……一直想着要给学生以感动的我，此时感觉到心都在流血。回学校之后，当我把我在乡下的所见所闻向班里的学生讲述时，他们不仅没有感动，反而有同学笑我大惊小怪，说他们都是过来人了。是阿，他们中的许多已经习惯了这种贫苦。
　　在一次课前演讲时，班里一位叫何磊的胖胖学生谈到自己的理想。他说，他长大以后想当一名司机。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班里其他人谈到理想时要么当科学家，当明星，当宇航员等等。何磊继续说：“每次周末放假，看到有的同学5分钟就回到家了，而我还要走上3个半小时的山路才能回去。我想，如果我是一名司机该多好啊。”在场的同学也受到了感动，响起热烈掌声。我决定，我要跟学生走一回这样能产生理想的回家之路。
　　周末下午四点半放学时，我和学生出发了。虽然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可我那富态的身躯接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路长不怕，哪怕路平坦一点；路不平坦不怕，哪怕天不要黑的那么早。当我已经累的无法再坚持时，学生说了一句很“安慰”我的话：“老师，快到了，再翻一座山就到了！”我现在体会到了我学生为什么想当一名司机了，我也想当了，哪怕是拖拉机的司机也行……当十分饥饿的我在天已经漆黑到达学生家里之后，感慨又接踵而至。所在的村庄就是在山顶上，大约有十来户人家。学生家里就三间毛坯房，学生住中间，左边是他父母的卧室，右边是他们家牛棚。乡下人十分热情，学生的叔叔婶婶也过来问候，并忙着做饭招待。我怕他们没什么吃的，来之前还专门买了一条鱼。可菜上来之后有点失望，一盘是炒鸡蛋，一盘粉条炖粉条，味道很难下咽。晚上睡觉时我平生第一次睡上了土炕，不过枕头吓了我一跳，就是一块砖头。学生还热情地把它让给我用，我只好很热情地谢绝了。睡觉前学生告诉我，他们家一般从来不炒菜的。一年到头只吃面条，收成好了，过年时会包个肉馅水饺，收成不好，还是只有面条。其他时候见到肉只能看家里面养的猪了。夜里的时候想上厕所，一不小心把学生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电灯泡还给拉闪掉了。那一夜，我失眠了。一个晚上我都这么难熬，他们却在这里生存。临走时，学生已70多岁的奶奶拉住我，问我鱼是怎么做的。
　　后来，我经常在学校的房间里做饭给学生吃，看到他们狼吞虎咽还不停的夸赞“好吃，好吃”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在我这吃到的一次肉，也许就是今年唯一一次的开荤。以及后来在中秋节时给他们买的月饼，或者给他们过的集体生日，许多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我想多一点让他们体验一下本来应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可毕竟我做得只能是一点点。
　　学生们也很懂事，也总想着法子回报我。每个星期开学总是从家里面拿点大枣、苹果、核桃等家乡的东西。有一次班里的学生给我拎来一袋馍。说实话，那馍是那种没发的面做得，我吃不惯也不爱吃，又硬又干还没有什么味道。可是后来我收下了，因为这孩子说了一句话，说：老师，你别嫌弃。是啊，在孩子的心中老师是什么？老师就是他的未来，就是他的希望，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心中那个伟大的神。我承认并不是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够考上理想的大学，都成为栋梁之才。但，再草根的生命也能发出眩目的光辉。所以，我收下那馍。我不要辜负孩子心中那个伟大的神。后来，我一个人静静的在宿舍里啃馍吃，我一边啃，一边笑，我一边笑，我一边流泪。这是我自己的学生送给我的，我自己的学生啊。馍没有什么味道，但我却吃出了甜。
　　这半年我变得多一些沉默了。我离开的时候很安静，就像我静静的来。我不敢告诉学生我要走，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够伟大，我应该留下。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期盼，期盼我回去能够有所成就，然后，对他们哪怕一点点的帮助。在西部的半年时光，物资生活算不上多苦，但我的精神世界很富足。记得一位学生在我的课上曾经说，她想长大以后像我一样成为一名志愿者。我觉得，我是给他们带了点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