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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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想的快门

——在西部摄影展研讨会上的讲座

                                                                 牟群

   各位摄影家，下午好，我今天要讲的题目是思想的快门，意在说明摄影既是一门艺术，就应该以艺术的角度和规定去认识它，我想从三个方面来说：

• 一、 摄影的形态学和技术规范

刚才《中国摄影杂志》社长王郑生先生已经讲到，摄影是技术性的，技术和艺术的结合。通常我们把他们称作技艺。任何艺术种类都有它的形态特征和技术规范，照相机是工业时代的技术产物，摄影技术发明快170年了，当年就像一种奇技淫巧，令印象派画家和王公贵族们兴奋不已，其它艺术形态，手工劳动的过程比较复杂，而摄影对形象的捕捉基本就是按下快门，所以摄影我说它是一个机械的光学数控的技术手段，而摄影艺术就是建立在这种手段之上的艺术形态，这个摄影术到今天还在不断的发展，也产生了胶片到数码的革命，无论怎么变化，它的成像原理和技术规范、技术核心的应用形成独特的艺术语言和美学境界却不会变
艺术都是人造出来的，摄影家就是用照相机来制造艺术，跟油画和雕塑一样，摄影家当然由专业和业余之分，但我所指的专业，业余并不是指从业的职务，而是指摄影家所具有的技术规范和审美经验的高度与深度，这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你在职务上也许是业余的，但你的高度和深度达到了你就是专业的，也有人专业从事摄影，但你的高度和深度达不到，他就是业余的，我们明确了摄影是由技术和美学思想形成的，你只有技术，哪怕是无以附加，如果没有思想和境界就只能称为照片，还不能称为艺术作品。
那么什么是艺术作品呢？艺术是表现人的，表现人的精神境界的，同时是有技术规范的，有思想深度的，所谓摄影艺术就是用照相机的技术去表现人，表现人的精神境界。

第二，中国摄影界最大的误区是对真实的误读

摄影是通过胶片感光记录影像，（包括数码技术），从表面上看来，他是高度拟真 的，但这个表象恰恰是遮蔽了。摄影术作为艺术的真实性质可以这样说，中国摄影界最大的误区就是对真实的误读。那么到底什么是摄影的真实呢？为了使问题更加易于理解，我们来看看多媒体图片。这是普京的摄影肖像，带着耳麦在射击，这张照片展示了刚毅、坚强的领袖风范。俄罗斯这个国家具有两重性质，跟她国旗上的双头鹰一样，既具有欧洲的民主，又具有亚洲的专制。普京的形象展示了这两种内涵，所以这种真实它是一种政治的真实。我们再来看下一张照片，这是温莎夫人蜡像馆里的普京，这个普京则是一个很和平蔼温柔的，一看就知道是由大众游乐的兴趣所设定的嘻哈型普京。这种真实就是大众文化和民众的真实，所以我说真实是存在的主观判断，真实的解读是由角度和倾向的。
下面我们再来看一位美女的肖像，这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她的美丽无可挑剔，冰清玉洁，无疵无暇。这种真实是摄影师塑造的一种大众情人的形象。民众心目中所追求的完美标准。我们再来看下一张，同样是这位大明星，仪态有失风雅，比常人还丑陋，这也是真实，所以我们说真实是有多面性的。我们再来看下一张照片，这是抢尽国人眼球的芙蓉姐姐。扭捏作态的舞姿，这种真实的背后是什么呢？是一种人人都有表现自己权利的民主社会的诉求。这种民众的逆向诉求是向传统审美标准的一种挑战。摄影家和接受者就是要制造出一种效应，在美丑之间做文章。
下面我们再来看另一张图片，这个丘吉尔的肖像家喻户晓。二战期间，坚定了同盟国的信心。根据摄影家的回忆，他去为丘吉尔拍照的时候，这位大人物总是不配合，于是他就制造一个噪音激怒勒 丘吉尔，当他怒目相视的时候，按下了快门。但全世界的读者都会认为丘吉尔的怒颜和庄严是针对希特勒的，所以我们知道艺术的真实是可以换位的，虚拟和真实之间是有空间的。虚拟是摄影术的一个积极手段，有时候越是假就越是真。好了，通过图例我们知道，真实是没有统一的尺度的，也没有统一的表现方式，没有绝对和客观的真实，所谓真实存在于客体存在和主体认识之间，也就是说你有什么主观思想和主体诉求就有什么样的真实。长期以来，在中国的摄影界，人们有一种惯识，认为摄影师对现实物时间，事件的绝对相符合的瞬间截断。这种对客观的强调，在某种制作方式，比如，写实主义的领域里，也许是奏效的，但是摄影面对大千世界，海阔天空，除了写实主义以外，还有多姿多彩的艺术表现之法，即便是写实主义的镜头，也不是绝对真实，而是由摄影界先入为主的概念所决定的，为了说明这一点，我可以指出，摄影是有局限的，受焦距的设定。你把前面搞清楚，后面就模糊，你把后面搞清楚，前面就模糊，这能达到真实吗？但超级写实主义的画家就可以达到，比如，修克勒斯的绘画可以把前面和后面画的一样清楚，这是照相机所达不到的，而超级写实主义就是发挥了人的主观能动创造。它也说明人可以超越真实的局限。今天的摄影也可以用数码来达到这种超级逼真的效果，但这跟超级写实主义还不一样，超级写实主义就是主观的真实，摄影要向它学什么呢？就是要学主观的思想。长期以来的认识局限，障碍了中国摄影界艺术的发展，因为真实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若强求便自然会产生遮蔽和障碍。
下面我们再看下一张图片，这是广州某位观念摄影家的作品，一些贫穷流浪孩子的身影被深深镶嵌在公共的场合，这是数码合成才能达到的效果，但你能说它不是真实的吗？它的真实已经超越了狭隘的写实主义，而获取了更为广阔的审美空间。它比纯粹的写实的作品更能震撼人，所以我说他是超现实的，也是超级写实的。摄影就是要用这种手段制造出具有视觉震撼的效果，首先要由视觉效应， 而后才能打动人心。至于真实，是人们从你的作品中召唤出来的，这种通过艺术家和欣赏者心灵碰撞产生的真实才是真正的真实。所以我认为，中国摄影界需增强认识、打破这种对真实的误读，确立思想的快门。

第三，观念摄影和资源选择、

观念摄影一词被约定成俗的作为新锐摄影的代号。其实这不是太准确，从艺术理论上来说，所有的摄影都是有观念的，但既然这样叫了，我们怎么来理解这个观念摄影，这应从两个方面来认识，客观的方面是指有思想的摄影微观上来说就是新锐摄影。新锐摄影有一个启导的作用，它会启发摄影家的思路，使摄影成为思想、趣味、视觉心理、社会思潮和创意思想、艺术境界的载体。总的说来，观念摄影可以从发现和表现两个方面去把握。所谓发现是指摄影家在客观 的形象世界去发现意义、趣味和人生的所在。随着中国社会发展，中国社会问题越来越多，社会问题的层次也越来越丰富，摄影家应该关注这些问题。用思想的快门和图像的力量去表现这些问题，你只要有了思想的关注，你就会调集不同的镜头和观察角度，用积极的手段去发现社会的真实问题和人性的表现。
第二个方面是表现，就是指摄影家用各种创意去塑造影像，当然也就包含了镜头的、光学的、技术手段，表现在图像构成方面，新锐摄影往往通过意想不到的观念组合来形成强烈的视觉效应。这也是后现代艺术生态的一个特征，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以安迪沃霍尔为代表的波普艺术的盛行，人类的各种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都可以作为一种艺术塑造的材料，思想打破了，结构打破了，认识打破了，价值打破了，从而给艺术创作提供了无比广阔的空间，这个艺术现象的背后的美学机制实际上是消费社会所造成的，所有 的历史资源都被解构，失去原先的意义而做为现实世界的选择，为了使问题简单明了，我们来看看这张图片：这是安尼莱博尼兹的广告作品，这是世界上最牛逼的摄影家，她拍这一组照片可以收取十万欧元，他怎么来塑造法国的商品品牌的呢？她用路易十五时代的宫廷奢靡来表现，正是这种资源的利用，满足了今天消费者的猎奇趣味。将历史资源、文化资源在商品的诉求之间，制造了强烈的视觉效果，下面这张图片取材于著名油画家籍里柯的原著《梅杜萨之筏》，是表现一个海难事故，表现人的绝望和悲剧，是属于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而这个摄影家却用籍里柯的图示表现的是一个虚拟的海难空间，在图片这，呈现出现代人的众生态，我们再来看另外一幅观念摄影，这是宋庄的艺术家拍的《老栗夜宴图》这是借用了五代《韩熙载夜宴图》的构成，原画是皇上不放心大臣模韩熙载另觅山头，就派画家顾宏中去韩家观察，顾宏中如实绘制韩熙载沉湎酒乐的实景证明他已无反心，这位老栗是当代著名的艺术批评家，摄影师把他当做韩熙载，这使人们有很多解读。首先是把现代艺术的领袖人物置于颓靡笙歌之中，消解了现代艺术的批判性而呈现出消费性，同时折射出现代艺术的避害与逍遥。凡此种种，所谓观念摄影或新锐充分利用了前期技术和后期合成技术来达到一种思想趣味和视觉冲击。表现了摄影的创造力，我们应该强调摄影界进一步解放思想，从新锐的摄影中引起思考。摄影家应该多关心摄影之外的事情，也就是熟悉各种各样的文化资源提高自己的审美意识和创新创意的能力。由于时间的关系，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下面我回答大家的问题。（鼓掌）

问题一，有人说摄影艺术作品可以给坐板车的人看，也可以给坐轿车的人看，也可以给坐救护车的人看，我想请牟教授阐明一下这个说法。

牟群：这个问题照我的理解就是非常生动的表明了艺术接受方面的层次问题。艺术不仅是“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人民的武器”，它也是赏心悦目的一种趣味，能净化心灵也是艺术的作用，而接受者也是有高低的，你说的坐板车的是指大众，大众是、能接受的作品是一种通俗作品，他的思想和语言不一定要高深。你说的坐轿车的层次是指有文化的欣赏者，所谓阳春白雪。你要拿给这类欣赏者当然要有一定的技艺水平和形式趣味，其实在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之间也有共同之处。吴冠中先生提了一个口号：“群众鼓掌，专家点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可能就是取得一定的技术层面和精神层面，专业和业余的平衡。关于你提到的坐救护车的人，是指为艺术而疯狂的人，这毕竟是少数，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艺术家跟精神病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之关心自己境界里的事，而不顾及其他，这在正常人看来都是疯子，比如说梵高，他是生活里的疯子和艺术的疯子，生活的疯狂和艺术的疯狂凑在一块了。有的艺术家只是艺术的疯狂，生活中是很正常的，应该理解艺术家的疯狂，其实是一种思想的独创和艺术的激情。没有这种思想和激情就不会产生好的艺术作品。我倒是希望摄影界这种做救护车的人多一些好，如果只是做板车和轿车的人，这个世界也就没那么精彩了（鼓掌）
好，今天的讲座就到此为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