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叙事：有些阴霾，你必须自己穿越

卢望军

有些阴霾，你必须自己穿越

    这南方初春的天气，不知道为什么老不明媚。这样阴雨连绵，从去年腊月持续到现在，好好地晴着的日子，扳一只手的指头就可以数过来。
    幸亏心情还不错，否则心事都会发霉。
    小刚的妈妈打电话来说，他又不想读书了，语气里充满焦灼和无助。这位母亲，有着中年妇女普遍的任劳任怨以及特别的能干坚强，把一个大家庭当得清清楚楚。但是，只要小刚情绪波动，这一切就立马失灵。从初三到高一，近两年的时间，每当小刚出状况，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这是他妈妈最先的决定和最后的期望。
    我很怕看到这个熟悉的号码，因为每次都带来不好的消息。
    小刚原是我班的班长，品学兼优，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骄傲。所以当他突然说不想读书了的时候，全家方寸大乱，齐齐上阵，威逼利诱，解数使尽，但都无济于事。他就是不想读书了，执拗地认为自己考不上县一中。
    其实，他是比别人更晚进入青春期，而一旦进入就腻烦了当乖孩子，于是叛逆。不幸的是，他叛逆得特别厉害，而且正赶上妈妈的更年期。青春期撞上更年期，王对王，死棋！我试过很多方法，都不奏效，于是便带他去找我县最著名的心理老师咨询。
    心理老师约的是晚上。那晚下着大雪，为了他不太紧张，我选择步行。咨询加上往返，大约三个小时。他接受咨询时，我实在太冷，便四处转悠，在精品店挑了一个特别漂亮的本子送给他写日记。我说，你得学会和自己的心灵对话，释放你心里隐秘的渴望，否则不良情绪就容易发酵腐烂。
    终于还是顺利考上县一中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替他正处在更年期的焦虑的妈妈。
    可是没想到现在又出状况了。他妈妈说，卢老师，你一定要来啊，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当然得去，而且还必须装着是无意间撞到他家去的。毕竟，他已经毕业了，我再喜欢家访也访不到他家的。幸亏儿子读过的幼儿园在他家附近，我便带上儿子以故地重游做幌子。
    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小刚大约信了。我说，难得阳光这样好，我们到八中的操场去走走吧。
周末的八中校园，异常安静空阔，我们绕着操场一圈一圈散步。云淡风轻，空气里弥漫着让人放松的熟悉气息，我们都常常在这里走过。
    “心情还好吧？”
    “不太好，总是觉得我好像不大受欢迎似的，好像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这个很正常，不要担心别人怎么想你，其实他们也正担心你怎么想他呢。喜欢的人就多交往一下，不喜欢的就少理他，你不必要讨好任何人。”
    “嗯。”
    “不过，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你将来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时，可得变着法的讨人家欢心，女朋友和老婆都是用来疼和哄的哦！”
    他笑了，一点也不尴尬。记得去年刚进高中时，他打电话给我说，老师，一个女孩子说喜欢我，我怎么办。我说，如果你不喜欢她，就坚决一点，不要给对方任何幻想，女孩子都喜欢幻想。如果你喜欢她，那你就得在学习和感情之间做个抉择。那种恋爱和学习两不误的天才我还没有碰到过，我看你也不像，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开始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还在和那个女孩子交往吗？”
    “没有了。”
    “你难过吗？她呢？”
    “我不难过，她我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那也是，如果要难过，也是必须的，你没有办法替她承担。”
    ……
    终于还是要谈学习的，我知道他的学习也退步了。
    “学习压力大不大？”
    “很大，觉得学不懂的地方挺多的，很怕。”
    你用来担心结果的时候多些还是用来解决难题的时间多些？”我知道，多数人把时间浪费在臆想不良结果出现之后怎么办上，而不是把精力用在努力学习工作以造成良好结果的过程中，这就是务虚和务实的区别。
    “好像担心多点吧。”
    “对你来说，只要肯懂，学习不会太难的。”
    我们边走边聊，有时候也很沉默，不过，这沉默一点也不尴尬。我知道他的心潮正在汹涌。
    “老师，我就是担心我考不起大学。”
    “那你仔细想想，你是担心考不起大学将来生活困难还是觉得考不起大学很没有面子?”
    他略略思索了一会，很干脆地说觉得没有面子。这是我料想的答案。
    “还记得辛弃疾的《破阵子》吗，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辛弃疾金戈铁马是个英雄吧，最后念念不忘是名，也就是面子。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不也就是涂个青史留名的面子。人都爱面子，也都为面子所累，卢老师也爱听表扬啊！这个问题不只是你有，你不要太当一回事了。”
……
    “你从什么时候感觉到自己长大了呢？”
    “进初三的时候。”这就对了。初三那次，他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星期，如果不是有效的心里咨询，他恐怕真出问题了。
    “你上电脑课的时候，去看看我的博客，里面有一篇文章  《成长是一件寂寞的事》，会对你有用的。妈妈爱你，所以她非常焦虑；姐姐爱你，你一不听话就骂你；哥哥爱你，但是他的爱就是给你零花钱；其实他们都不懂你，对不对？”
    “是的，只有老师最了解我。”
    “和现在的班主任关系怎样？”
    “一般般。”
    “有老师愿意懂你，那是你的幸运，但若没有，这是你的命运，老师没有这个义务。卢老师虽然愿意帮助你，但是我不可能有求必应，你还是要学会自己成长的。父母会老的，朋友会散的，老师也有可能去其他地方，没有谁可以一直陪你走下去……”
    在这初春的暖阳下，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儿子在沙坑里都变成泥娃娃了。
    小刚说，老师，我要走了，下午有人给我补习英语。
    我说，走吧，我希望你好。
    我会好的。小刚笑得不灿烂，但是轻松。
    天气又阴沉下来。气象预报说，今天的明媚只是短暂好转，阴雨还会持续。春和景明当然好，但淫雨霏霏也得过。天气不会因为谁讨厌阴雨就转晴，日子不会因为谁行动迟缓就放慢，无论你是谁，别人也不会因为你遭遇不幸就得陪你流眼泪。岁月如河，向前，向前，向前……
    有些阴霾，你必须独自穿越。
    有些痛苦，你必须独自品咽。
    有些孤单，你必须独自承担。
    穿过，咽下，担起，然后，你会发现，生活原本是这么简单。

教师之友网

==非常好的[教育叙事]文本！

屠梅花

      人生中能遇到这样的恩师，幸哉！
      很多时候，我们都在想象自己的特殊职业能扮演好“拯救”、“恩泽”这样字眼的角色，可更多时候我们连身边孩子一个无助的眼神都麻木地忽略掉了！是的，麻木！
      拥有教育的真心， 怀有教育的真情。若干年后，芸芸学子中有一个学生，哪怕只有一个学生能在他人生中的某一时刻感叹：人生中能遇到这样的恩师，幸哉！
      如此，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