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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教育现象学 [打印本页]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1-17 15:07
标题: 教育现象学
2001年以来,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教育学教授、课程与教学研究院主任、国际质性方法学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马克斯·范梅南(Max van Manen)先生的三本著作:《教学机智——教育智慧的意蕴》、《生活体验研究——人文科学视野中的教育学》、《儿童的秘密——秘密、隐私和自我的重新认识》(与巴斯·莱维林合著)先后由中国教育科学出版社出版了中译本。教育现象学在几年前也还不大为中国人所知,范梅南教授这三本书向中国读者打开了一幅全新的教育研究图景,并使我们有可能在很短时间里了解教育现象学在北美及欧洲发展的情况。    范梅南教授是“教育现象学”研究的开创者之一,他担任着世界第一本目前也是唯一的一本《现象学教育学》杂志的主编。
    教育现象学是把现象学理论结合教育理论与实践对教育教学活动进行指导的新思想、新方法。
    现象学与存在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现象学也关注生命,也讲人类的自由,不管你愿不愿意,人生下来就是自由的,你有选择的权利,而且要对你的选择负责。现象学注重自我感受、自我实现和自我表达的感觉。现象学还注重相互理解,认为相互理解得越多,培养出来的人性就越丰富。所以,现象学方法有助于建构一个人的智慧和德行。
    在高科技已经被广泛运用的今天,已经基本形成了一个以消费为目的,以信息为基础,以广告为驱动的文化格局。崇尚钱、权的社会风气让我们的孩子在尚未成熟之前已经看到和经历了不少社会负面的影响。现在的孩子们生活在一个偶然性很多且动荡变迁的社会里。这一切,对成人、教师和父母提出了新的要求和责任,教育者们不仅要看到而且应负有责任帮助孩子们把这种偶然性、选择的可能性变成发展的机会。这一切可以说也对学校教育工作者提出了一种新的要求与责任。
    近几年来,中国开始提出教师职业要走向专业化,中国政府也在大力推动教师专业化进程。如何实现教师专业化,一个很重要、很基本的问题就是教师素质构成和教师任务的问题。传统的“传道、授业、解惑”的教师素质、任务观在此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挑战。教师能否意识到与学生应该构建一种什么样的关怀关系,怎样能够从学生的角度来看待和理解教育问题成了教师职业素质构成的基本因素之一,关爱学生也成了教师任务构成的要点,同时也是实现教育任务的途经之一。
    关注人的体验,培养人的敏感性,发现教育的意义;注重激发学生的一种强烈的反思意识;教会学生对自己的某种经历进行反思;强调对个人经验的关注;对教育活动充满责任感、使命感和爱心是教育现象学研究的基本内容。这一研究要求教育者在教育活动中要考虑与孩子的相处是否具有良好的道德关系,考虑自己的研究和作为是否真正从孩子的幸福和命运出发,是否真正基于对孩子生存和成长的关心等。   
    教育现象学是很有人文性的研究范筹,是一种回到人本身,回到生活世界中寻找生活的意义的研究态度和方法,是一种回到课堂,发现课堂教学的道德价值,提高教育教学影响力的研究方法,特别适合中国教师当前的专业发展需求。
     教育现象学的研究大多是指向个人独特经验的,这与我们过去沿用的社会科学标准完全不同。教育现象学是以从学生的理解、感受、体会、运用中去研究总结符合个人特点的理论为科学标准的,而传统的社会科学理论则强调用理论来套学生学习和掌握的实际;教育现象学几乎不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科学理论”的影响,强调从个人的经历、感受中进行探究,而传统的科学理论则提倡科学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科学理论“并强调对其的掌握和运用。
    比如语文课主要目的是教学生怎样使用语言文字,传统的做法是老师不厌其烦地讲解课文、从修辞学的角度分析语法,罗列出一系列理论指导性条文,让学生笔记……教育现象学研究则告诉我们:要重视学生使用语言文字能力的观察并让他们有充分的机会使用语言文字,从学生的表达中寻找他们不同的天赋和敏感性,在这个基础上来分析学生掌握语言文字的情况,帮助他们创造性地使用语言文字表达自己的经历和体验,形成自己的表达风格并准确地表达自己所体会到的一切。如果学生不能创造性地使用语言文字表达自己的经历和体验,那么他们的经历和体验中包含的意义可能就不能很好地得到揭示甚至揭示不出来。
    教育现象学与杜威的“做中学”理论虽然都是以“存在主义”哲学为基础提出并进行研究的,但二者在教育活动要求上却存在着十分明显的差异:
    杜威的“做中学”理论强调教育应重视学生的活动过程,提倡让学生在参与诸多实际活动中习得相应的知识、能力;范梅南的教育现象学理论则强调重视学生活动过程中的经验、感受、体会并从中总结,帮助学生形成一种可以影响自身发展的个人特质与能力,它不仅需要外在的知识,更需要个人内在的态度和价值观融入。
    教育理论的创新与发展对教育工作者提出了新的挑战与要求,愿所有教育理论研究专家和高校的有关教授们能从自己做起,在努力介绍、学习别人的同时,大胆创新、研究,实践,总结、研究出符合我国现状及文化特色的理论,帮助广大教育工作者和家长们更好地影响我们的下一代,使杀师悲剧不再重演,使我们的教育能培养出懂得尊重生命、尊重他人、富有爱心、富有自信、拥有信仰,不断进取的一代新人!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1-17 15:08
教育现象学:走向教师的教育研究

——与现象学大师马克斯·范梅南教授对话

朱小蔓 其东



马克斯·范梅南[加]  马克斯·范梅南(Max van Manen),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教育学教授、课程与教学研究院主任、国际质性方法学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作为世界著名教育学专家、教育哲学家、课程论专家,范梅南教授是现象学教育学的开创者之一,并担任世界第一本目前也是唯一的一本《现象学教育学》杂志的主编。同时他也是北美和欧洲六种教育与人文科学研究国际学术杂志的顾问或国际编委。 200461日,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教育学教授马克斯·范梅南应邀访问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做了有关教育现象学的学术报告。随后,他与朱小蔓教授就人文科学视野中的教育研究展开深入对话,现将这次对话所凝结的知识经验做一整理,以飨读者。   朱小蔓2001年以来,范梅南教授的三本著作:《教学机智——教育智慧的意蕴》、《生活体验研究——人文科学视野中的教育学》、《儿童的秘密——秘密、隐私和自我的重新认识》(与巴斯·莱维林合著)先后由教育科学出版社出版中译本。它们向中国读者打开了一幅全新的教育研究图景,并使我们有可能在很短时间里了解现象学教育学在北美及欧洲发展的情况。十几年前现象学哲学还不大为中国人所知,教育现象学在几年前也还不大为中国人所知,非常高兴的是,范梅南教授的这三本著作使得中国教育界对教育现象学产生了浓厚兴趣。我和我的学生们长期致力于道德教育和情感教育研究,对个体的精神发育充满好奇,因而也就格外重视现象学方法在教育研究中的运用。   范梅南:我很高兴您会喜欢用现象学方法来研究教育。   朱小蔓:您的三本书,我觉得中国的每一位教师都能看得懂,而且每个父母都可以看,不需要接受很多的训练,有兴趣都可以看。因为每位家长和老师都有和儿童相处的亲身经历和感受。最近几年来,中国开始提出教师职业要走向专业化,中国政府也在大力推动教师专业化进程。我个人认为,教师专业化一个很重要、很基本的素质就是教师能够意识到和学生、和儿童应该构建一种什么样的关怀关系,怎样能够从儿童的角度来看待和理解教育。在这个时候读范梅南教授的书,并且把它推荐给教师,对教师的职业成长是很有帮助的。范梅南教授的书里面讲到,在我们这个以消费为目的,以信息为基础,以广告为驱动的文化中,我们的孩子在尚未成熟之前看到和经历得太多。您关切孩子们现在的处境,他们生活在一个偶然性很多、动荡变迁的社会里,正因为这样,成人、教师和父母都应当看到并有责任帮助孩子们把这种偶然性、选择的可能性变成发展的机会。这是教育工作者的责任。我读到这段的时候很感动,我非常敬佩您的就是,您的教育学研究是充满责任感和使命感的,是充满爱心的。  范梅南:年轻的时候,我觉得社会上的小孩越来越多,到处都拥挤不堪,我就不想要小孩了。我也有一种马克思主义倾向,认为现在这个世界世风日下,变得越来越坏,由于小孩子多,出现种种问题,对这些我会一笑了之,与我无关,因为我没有给这个世界造成什么灾难。但是,如果我有小孩的话,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混乱也有我的一份罪责,我就不能再一笑了之了,我肯定要有一份责任感。这种感觉对做老师的也是同样的,你有自己的学生,你不仅仅要对自己的学生负责,还要对这个社会负责。 朱小蔓:读过您的三本著作,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现象学教育学的研究体系,或者说它的研究立场和态度,最重要的体现在它追求教育本身所具有的道德性和教育研究所具有的教育性上。教育者要考虑与孩子的相处是否具有道德关系,教育研究者要考虑自己的研究是否真正从孩子的幸福和命运出发,是否真正基于对孩子生存和成长的关心。  范梅南:希望我的书能够帮助中国的教师和父母们优先考虑孩子们的幸福,认真对待年轻人,始终能从孩子们的角度来考虑教育方面的问题。 朱小蔓:您今天早上说到,对现象学感兴趣是在15岁到18岁读了一些哲学著作,包括一些现象学的作品。我想,除了阅读和受教育的专业经历以外,热衷于现象学是不是也跟您自己的生活经历和性格有关系?   范梅南:我出生在二战时期,战后的欧洲有一种现象,人的理想和价值观已经破灭了,当时很多人都喜欢读存在主义的作品。现象学与存在主义是有密切联系的,现象学也关注生命,也讲人类的自由,不管你愿不愿意,人生下来就是自由的,你有选择的权利,要对你的选择负责任。我有很多学生喜欢上现象学的课,因为做现象学研究时的感觉和其他学科不一样。现象学注重自我的感受、自我的实现和自我表达的感觉。叙事法也具有同样的效果,表达以后,感觉很愉快。他们常常做完一项,便把草稿发到网上,每个人都这么做。一个班上有十五六个学生,每个学生都可以看到别人做的草稿,然后大家在班上讨论,每个人都发表对其他作品的看法,学生做起来都非常有兴趣。有人把现象学的方法看作是一种心理治疗,我认为现象学的方法只是一种研究方法,但我也相信现象学方法确实可以培养一个人的人性,因为现象学注重相互理解,相互理解得越多,那么培养出来的人性就越丰富。所以,现象学方法有助于建构一个人的智慧。   我有一个离了婚的女学生,带着一个小孩。她在选我课的时候遇到一位男士,这个男学生刚好也有一个小孩。他俩的感情发展得很好。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继母,因此她选择了怎样做继母这样一个课题。我认为这个课题很有意义,和个人的日常生活体验靠得很近。这个男人的小孩很不喜欢继母,在小孩的印象中,继母是很丑恶、很坏的形象。她说了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小孩患感冒要流鼻涕,如果是帮自己的小孩擦鼻涕的话,她擦的是自己的小孩;如果是帮别人的小孩擦鼻涕的话,感觉只是擦那个鼻子。因此,她做出一种反思,就是如何做继母,继母和母亲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到底应该如何处理和孩子的关系。还有一个学生叫达琳,她10岁的时候有一次在车上头枕着妈妈的膝盖睡着了,不幸她妈妈开的车撞车了,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而妈妈已经去世了。她选我的课时已经30岁了,但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在她的内心当中总有一种失去母亲的记忆,不只是失去母亲这样一种结果,而是记忆的一种过程。所以对她来说,对这件事情做一种现象学的研究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因此,我对现象学有一种理解,它是对意义的解释,是对充满意义的过程的一种揭示,充满意义和意义不一样。我还有一个学生是做护理的,她的选题是研究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工作关系。医生要把患者的病情告诉当事人,尤其是一些严重的疾病,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他只是把患者的病如实地告诉了患者,这好像是一个很科学的问题,但医生从来没有想过患者是怎么接受这个信息的,在心理上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阴影。她和另外一位心理医生一起观察一个强迫症患者,医生经常把她观察到的材料反馈给病人去看,这种现象学的方法有助于改善医患之间的关系。有很多人选我的课,最后都要写出一篇论文。 朱小蔓:您刚刚举了三个案例来说明怎样教学生学会教育现象学方法,这样一个过程您可不可以大致地描绘一下?   范梅南:我刚才讲的是一个学期的研究任务。我的这门课要进行一年,我的课程分为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阅读,了解一些现象学的作品,一些哲学思想,包括像海德格尔的哲学思想,这个阶段大约要花三四个月的时间。第二个阶段主要精力是做现象学研究,写作论文,一般要用五六个月来做这个作业。第一阶段做完以后,我会让学生选课题。首先让他们自己选,选好后向我汇报,发给其他人分享。但通常的情况是选的题目太大,很难具体操作或者操作性不强。有一些学科,比如心理学方面的选题有时太过理论化。老师的作用就是把他们选题的标准具体化,做一个可操作的东西,让学生填表格,比如选题的标准是什么,选题的经验是什么,关于结果的经验有哪些。一般来说,第一次是一页纸,互相讨论,第二次是在这一页纸里面挑一个比较集中的方面再写,然后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朱小蔓:怎样指导学生接受教育现象学的训练,刚才您已经说到,首先要读一些现象学的基本著作,然后选择一个有切身体验、有切身感受的题目,开始训练写作。在您的著作中,特别强调回到或直面生活体验,很强调要创造性地使用语言,创造性地运用词汇去把那种体验到的意义揭示出来。怎样教会学生使用语言呢?学生的天赋和敏感性不一样,如果他不能创造性地使用语言,那么经历和体验中包含的意义可能就揭示不出来,如何去指导他?   范梅南:在荷兰有一些做现象学研究的人物,这些人物都是非常聪明的,但在荷兰也有很多人认为自己不宜做现象学研究,为什么呢?他们认为自己不够聪明,而做现象学研究是要有一些先天条件的。  朱小蔓:我理解是一种敏感性,对职业经验和生活经验都很敏感,并且知道用什么语词能够自如、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感觉。   范梅南:现象学研究对人的要求是很高的。但不管你这个人能写,还是不能写,我都会要求你对事件结果获得的经验进行反思,这个应该是可以做好的,至于写得好写不好是另外一回事。实际上,在我课堂里的学员,写出来的东西也不怎么样,也不能够达到发表的水平,但我不介意,因为老师是教会学生对自己的某种经历进行反思。我妻子在一个大学里面上课,我认为她做得非常好,她教那些老师怎样对儿童的经验进行反思,她认为现象学的方法注重的是激发人的一种强烈的反思意识。   朱小蔓:教育现象学强调对个人经验的关注,您的很多研究也都是指向个人独特经验的,这和我们过去沿用的自然科学标准完全不同。比如,科学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科学是一种共通性的规则,是可以不断地无数次重复的,这些显然都不适用于教育现象学,它研究的是个人独特化的经验,是在特定情景中甚至一瞬间才有的个人体验。那么,我们又根据什么说这个研究方法具有科学性?   范梅南:在北美,科学是一个很狭隘的概念,就是指平时所说的自然科学,可以实证的那种科学;而在欧洲,科学要从它的词根、词源去理解,可能更宽泛一些,也包括社会科学。英语中的良心道德心”(conscience),表示一起去了解、理解。比如,父母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有一种规范在里面,所谓良心就是自己有好的个性,包含规范和价值。 朱小蔓:您讲的是狭义的科学还是广义的科学?广义的科学是包含人文特征在里面的,人文科学的基本特征是要感受,是有规范的,有价值性的。但是,您书里讲的不只是这个广义上的科学性。我感觉您似乎也强调那种狭义的科学性,您不断地说,要一次一次地写,写到后来主题越来越明晰,要一次次地反思,反思越来越周全。反思是周全的,主题是很明晰的,体验是真实的,有根有据的。所以我认为,您试图捍卫教育现象学的科学性,但令我困惑的是,您一方面讲科学是宽泛的,认同那种人文意义上的科学性,而实际上您还是强调自己的研究具有明确性、周全性和客观根据性。我的理解是这样的,无论从广义的科学性来说,还是从狭义的科学认识论意义上来说,教育现象学都是一门科学。   教育现象学的研究首先要求一种结构化,只有结构化的主题才能够揭示出意义。不是谁都可以说自己的研究是教育现象学的,它是要经过训练的。不是说每个老师写的个案都是教育现象学研究,他必须反复地写,在不断写之后使主题越来越突出,越来越结构化,这个结构化的过程才能深刻揭示经历的意义。这是一个不断周全的过程,不断明晰的过程,不断逼近真实的过程。我认为,其实您内心还是有一个科学标准的,它很严谨。我是从这个意义上把教育现象学看成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当然,从与胡塞尔连接的意义上来讲也行,因为胡塞尔既强调不能放弃哲学的思辨、系统、反思、批判,同时他又要捍卫他的哲学的科学性、客观性。所以,您的研究和胡塞尔对科学的捍卫是不是有承继关系?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1-17 15:09
教育现象学:理解与反思
来源: 《教育研究》2011年第5期 作者: 高伟
摘 要:教育现象学是立足于“现象学精神”的教育追问。通达现象学精神的教育现象学有理论教育现象学和实践教育现象学两种范式。理论教育现象学旨在教育现象学理论与知识的建构,它在汲取、吸纳现象学丰富资源的基础上,形成了超验现象学、存在现象学、解释现象学和伦理现象学四种取向。实践教育现象学则直面现实生活世界提出的问题,它并非现象学方法在教育研究中的简单运用,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研究范式,有其独特的认识论、方法论、意义来源、研究方法与程序。理论教育现象学与实践教育现象学共同构成了教育现象学的整体取向。
关键词:教育现象学;现象学精神;理论教育现象学;实践教育现象学

教育现象学是当下中国教育“问题哲学”转向的重要组成部分。以范梅南为代表的实践教育现象学与本土面向实践的教育研究范式转换的诉求和以哲学现象学为代表的理论教育现象学向生活世界的回归,共同推动了本土教育现象学的兴起。随着教育现象学研究的日渐成熟,理论教育现象学与实践教育现象学的区隔愈加显明,也暴露出诸多尚待追问的教育现象学的基本问题。在此,笔者试图回到教育现象学的原点问题上来,探讨教育现象学的基本精神和未来走向,以推进本土教育现象学的深入发展。
一、“教育现象学”与“现象学精神”
历史地看,本土教育现象学经历了一个从依附到相对独立的过程。教育现象学作为一个明确的概念最早见诸20世纪90年代。[1]起初是研究者有感于现象学对于教育学研究的启示意义而将现象学“引入”到教育学研究中来。这一阶段的教育现象学仍然是哲学形态的。哲学形态的教育现象学的产生对于拓宽教育研究的视野具有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也产生了新的“看”教育的立场和方法,但演绎的痕迹很明显。到了21世纪初,随着人们对教育现象学认识的不断深入,以及本土对外学术交流的不断推进,以宁虹为代表的实践教育现象学与范梅南为代表的国际“现象学与教育学”共同促进了独立形态的教育现象学的完成,教育现象学作为一种“新型的教育学”越来越得到学界的认同。然而,究竟什么才是教育现象学这一教育现象学的“第一性”问题仍有追问之必要。正是经由这种追问,教育现象学的生长点才有可能得到清晰的把握。
笔者认为,教育现象学不是教育学与现象学的简单叠加,而是立足于“现象学精神”的教育追问。首先,教育现象学必须是一种教育追问。通俗地讲,教育现象学研究的必须是“教育问题”而非“现象学问题”,即便我们在研究教育问题时可以采用现象学的研究方法。浮泛地谈论现象学问题只能成就一个现象学家而不是一个教育现象学家。教育现象学不能脱离教育现象,这也是教育现象学的首要之义。其次,教育现象学是“学问”,而不是“学科”。“学问”的本旨在于学中问,问中学,在追问中求知,在求知中追问,这正是教育现象学的真谛之所在。最后,无论我们对教育现象学的研究是如何的多元,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教育现象学之所以为教育现象学,在于教育现象学立足于“现象学精神”。教育现象学正是由于建基于“现象学精神”才获至其内在规定性。可以说,没有“现象学精神”,也就没有教育现象学。关键的问题在于,何谓“现象学精神”?为什么教育研究需要基于现象学精神?
对“现象学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与现象学家富有个性的思想进路密切相关,而所有这些变项之中的“不变项”则是胡塞尔在《哲学与现象学研究年鉴》创刊号上所提出的“现象学精神”。他说:“将各个编者联合在一起并且甚至在所有未来的合作者那里都应当成为前设的东西,不应是一个学院的系统,而毋宁说是一个共同的信念:只有通过向直观的原本源泉以及在此源泉中汲取的本质洞察的回复,哲学的伟大传统才能根据概念和问题而得到运用,只有通过这一途径,概念才能得到直观的澄清,问题才能在直观的基础上得到新的提出,尔后也才能得到原则上的解决”。[2]1907年,胡塞尔将现象学定义为一种“典型哲学的思维态度和典型哲学的方法”。[3]作为一种思维态度,现象学排斥任何间接的中介而直接把握事实本身。作为一种方法和哲学观念,它不描述哲学研究对象所包纳事情的“什么”,而描述对象的“如何”。海德格尔后来将这个纲领概括为“面向事实本身”,这一概括成为现象学精神的标志:“现象学”这个名称表达出一条原理,这条原理可以表述为:“走向事情本身”——这句座右铭反对一切飘浮无据的虚构与偶发之见,反对采纳不过貌似经过证明的概念,反对任何伪问题——虽然它们往往一代复一代地大事铺张其为“问题”。[4]现象学精神与现象学家的工作风格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现象学家们无意打造一个无所不包的形而上学体系,而是踏踏实实地进行“工作哲学”的基础研究,这一扎实的基础研究既表现在现象学家的概念分析和事实描述之中,也表现在其扎实的人生体验反思之中。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里,胡塞尔将哲学的危机归结为伽利略的客观主义与笛卡尔的怀疑主义的分裂以及实证主义对意义问题的驱逐。科学由于局限于实在的事实,排除了价值与意义问题。这一科学的危机本质上是哲学的危机,人性的危机,人类生存变得没有根据的危机。而为了应对这种危机,就需要澄清近代哲学那些悬而未决的基本概念与假设,将其建立在自明性与清晰性的基础之上。而这就是现象学和现象学家的使命。
那么教育学何以必须基于现象学精神呢?笔者认为,教育学之建基于现象学精神并非偶然,而是多元决定的结果。
第一,教育现象学的必要性基于现象学的内在特性。现象学既具有强烈的批判性,又具有综合创新性。这正是当下依附于科学、作为“学科”的教育学亟待修正之处。倪梁康将现象学的这种创新性和包容性概括为三个“中介”,即中介于逻辑学与心理学之间;中介于实证主义与形而上学之间;中介于思辨哲学与诗化哲学之间。[5]现象学的这种特性事实上决定了教育现象学的特征。从研究对象上看,“纯粹现象学展示了一个中立性研究的领域”,[6]一方面,现象学纯粹直观地在本质一般性中分析和描述表象的、判断的和认识的体验,从而有别于作为经验科学的心理学;另一方面,现象学打开了“涌现出”纯粹逻辑学的基本概念和观念规律的“源泉”,“明晰性”为批判地理解纯粹逻辑学准备了前提。从研究方法上看,现象学对事物的描述和反思既有利于实证主义者的证实,也有利于形而上学家的思辨,它是任何一种唯心论和实在论的必然出发点,它对各种精神来说都意味着思维的坐标。从思维风格上看,与思辨哲学的解释性、建构性相比,现象学是描述的与写实的,但同时现象学又充满了诗化哲学的想象。诚如海德格尔所言,现象学并不是一个学派,而是启发着思的“可能性”。[7]
第二,教育学面临着与现象学同样的境遇,也承担着同样的历史使命,教育的反本质主义、求索人生意义与价值、回归教育本真等历史使命要求教育必须回到教育现象上来,寻找教育之为教育的本体论依据。对于“教育现象”,人们似乎已经耳熟能详,但自柏拉图以来的本质主义其实正以“去蔽”的方式遮蔽了教育现象。传统哲学的主要错误在于预设了现象背后的不可直接显现的事物的本质,而事物的本质却依赖于主观思维的推定,如此教育研究便自然落入心理主义的困境,研究者因此也将对教育“概念”的操作认为是对教育现象的体认。更为重要的是,现象学在拒斥形而上学的时代张扬了人的价值和实际生活的意义,将人生的意义问题、价值问题与人类历史的目的问题摆置在哲学的核心位置之上。所有现象学家,无论其思想进路如何,都一贯地保持着对生活世界问题的思考与关注。再者,就现象学自身的品质而言,它表现出了一种彻底的哲学精神。所谓彻底的哲学精神是指诉诸一切知识的“起源”或“根源”,即不断地反思、探索,追根溯源,而这个“起源”就在于“事物本身”。现象学认为,为了要探讨现象本身的更细微结构,就应该扩大我们接经验的范围,尊重与倾听现象,在通常意义的现象之中去寻求我们全部概念的根据。这正是教育现象学的真正意蕴所在。
第三,以现象学精神为指导,教育现象学试图由抽象的教育论述回归到真实的教育现象世界,这应该也是当下教育研究的时代精神。现象学旨在描述我们在世界中前反思性的体验方式。现象学人文科学的最终目的是重新获得与世界直接而最初的联系。这些生活世界最原初的方式可以通过访谈、观察、日记、札记、笔记的方式提供线索,即通过个人生活故事的书写与对他人生活轶事的观察这种前反思的方式获得那些对生活世界的最基本的体验。秉承“现象学精神”的教育现象学的基本特征是生动的、紧凑的、直接的与世界本身的体验交往,怀着对在体验之中的存在的渴望,教育现象学学者到处寻找显示着教育世界内涵的“源泉”本身,并将反思的目光聚焦于在这个最紧密的、最生动的接触中教育生动鲜活的存在。
第四,教育现象学的意义还在于造就一个关心实践、追求实践智慧的教育家。范梅南在谈到他的教育现象学写作宗旨时指出:“一个优秀的教育家是如何造就的呢?有人可能学了所有课程开发方法和所有教学技术却仍然是一个拙劣的教师。善于思考的教师是怎样做的呢?哪些知识有助于反思性的教育学呢?本书不只是用头脑而且用心,更确切地说是用整个身心来表达,不是从理论上而是在实践中来讨论这样的问题。”[8]与把教育学视为“研究教育现象、揭示教育规律、阐明教育理论”的理论学科不同,范梅南把教育学视为一门实践性学科,一方面教育者需要为了儿童的幸福随时准备站出来并接受批评;另一方面,教育学是一种自我反思的活动,它必须愿意对它所做的和所代表的随时质疑。他说:“教育学根本上是一门实践的学问。教育学不能从抽象的理论论文或分析系统中去寻找,而应该在生活的世界中去寻找,在母亲第一次凝视和拥抱新生儿时,在父亲静静地注视孩子横过大街时,在老师向学生眨眼睛对学生的工作表示赞赏时。”[9]在某种意义上,回归本真的教育价值,回到生动的、真实的教育世界的诸种方案,本质上都内在地基于教育现象学。
从当前教育现象学研究的现状上看,通达现象学精神的教育现象学有两种范式,一是理论教育现象学,二是实践教育现象学。二者虽秉承同样的现象学精神,但却有着不同的研究旨趣。前者是不断地对现象学自身及其历史发出“回问”而进行历史的反思,旨在教育现象学理论与知识的建构;而后者则是遵循“回到事物自身”的原则,面对现实的生活世界所提出的问题,开创和扩大其理论视野,尝试改善传统的研究方法。这两种范式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教育现象学的整体取向。
二、理论教育现象学的取向
教育现象学立足于“面向事实本身”的现象学精神。但何为“事实”在现象学家的视野里却不尽相同,由此而形成了取向各异的现象学流派,这些取向形成了教育现象学丰富的现象学资源,对这些资源的汲取、吸纳同时也构成了教育现象学不同的思想旨趣,从而形成了教育现象学的多元性与折衷性。
(一)“意识的向度”:超验现象学取向教育现象学的超验现象学取向建基于胡塞尔的超验现象学,它所直面的“事实”是教育“意识”。
聚焦于教育“意识”的超验现象学取向有三个基本的层面:意向性理论、现象学还原理论和生活世界理论。意向性理论是所有现象学的根基,在某种程度上,意向性就是现象学。纯粹现象学认为,纯粹意识具有一种意向活动与意识对象相对应的结构,而现象学即致力于探索意向活动的一般结构即意向活动的意向内容。教育现象学利用现象学还原的方法回归教育现象本身。回到“现象”的教育现象学还原由以下几个基本观念构成:一是自我给予性观念,即“不要演绎地去寻求与所研究问题无关的结构,而要从知识的最后根源、从真正看到的和被理解为洞察的原则推衍出全部的知识”。[10]二是知觉自明性的观念。知觉是被知觉的事物在其真正现实性中呈现给我们的那种活动,“每一种原初给予的直观都是认识的合法源泉,在直观中原初地……给予我们的东西,只应按如其被给予的那样,而且也只在它在此被给予的限度之内被理解”。[11]三是超验还原的观念。世界的本源是超验的主体,为了达到这个本源,就需要把尚待追问的关于外部世界的存在的信念“加括号”,中止判断,避免作出预设,然后以没有疑问的超验的主体作为可靠的认识的基础,这也就是现象学还原的三个步骤:现象还原、本质还原和先验还原。超验现象学的基本思路是首先肯定意识活动、意向性结构以及作为意识活动的执行者的自我的自明性,然后说明意识活动如何构成意识对象。超验还原排除了一切构造物,只剩下纯粹的自我意识。作为对纯粹自我意识的必要补充,生活世界理论是现象学具有中心意义的一个概念。胡塞尔认为生命体验的意义来自于一个普遍的境域,它是一切经验的历史基础,先于科学世界。这个世界就是生活世界,胡塞尔试图恢复我们对生活世界的直观理性的信任,回到那个即时体验的而尚未加以反思与分类的世界,这个世界才是意义的根据和来源。教育必须回归生活世界这一观念已经对当下中国教育研究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对当下转型中的中国教育哲学来说也具有了标志性意义。
超验现象学对教育现象学来说具有“根据”的特征。教育现象学直面教育现象,关注鲜活的、丰富的、生动的教育的生活世界,从纠缠于概念世界的“教育”到关注成人和孩子发生教育关系时的原初的生活体验,无疑都根植于这种思想观念。超验现象学在某种意义上揭示了教育现象学的基本任务。
(二)“存在者的存在”:存在现象学取向教育现象学的存在现象学取向建基于海德格尔、萨特、梅洛—庞蒂、马塞尔的存在现象学,它所直面的“事实”是存在者的存在。
传统教育学的知识论目的是以概念、范畴的逻辑形态抽象地言说教育,存在现象学取向却聚焦于存在者的存在样式分析。存在现象学所昭示的从教育认识论走向教育本体论的根本意义正由此而生。存在现象学认为,教育的本真价值在于使受教育者理解其“在世之在”的意义,而把握这一意义的关键即在于理解自我意识与他人意识的关系。因为自我意识只有通过他人意识的出现才成为可能。人的意识总是不断地在否定他的自在,总要设定并努力实现新的可能性。“自为永远是悬而未决的,因为它的存在是一种永恒的延期。”[12]教育因此允诺了受教育者的可能性存在,并对其未来保持开放。存在现象学取向的教育现象学提醒我们,教育不是一种实体性存在,而是一种关系性存在,作为一种关系性存在,教育必须通过与他人的对话与交往才能完成。梅洛—庞蒂在对其“身体—主体”构成的知觉世界解释时曾经指出:“在他人身体中看到自己的意向的奇妙延伸,看到一种看待世界的熟悉方式;从此之后,由于我的身体的各个部分共同组成了一个系统,所有他人的身体和我的身体是一个单一的整体,一个单一现象的反面和正面,我的身体每时每刻是其痕迹的来源不明的生存,从此以后同时寓于这两个身体中……在我看来,他人不再是我的先验场中的一个行为,在他人看来,我也不再是他人的先验场中的一个行为,在一种完全的相互关系中,我们互为合作者,我们互通我们的看法,我们通过同一个世界共存”。[13]客观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意识观念把人变成了一个经验客体和经验对象,从而使现代人抹去了那些对于真正的人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即意义问题,而存在现象学却通过对人的目的生活与意识生活的追问致力于探寻人生意义与人生价值。这是存在现象学对教育最重要的启发,当然也是教育之为教育的意义所在。
从关注教育的概念、逻辑到关注教育中的个体存在,关注个体存在的具体境遇是教育现象学扭转传统知识论哲学最重要的价值体现,而这一扭转的思想动力深受存在现象学的影响。
(三)“存在的意义”:解释现象学取向
教育现象学的解释现象学取向建基于伽达默尔和保罗·利科的解释现象学,它所直面的“事实”是存在的意义,而对存在意义的追问则主要通过文本分析和反思语言来完成。
教育学一方面要求对生活世界的现象作出解释性理解,从而最终指向理解与儿童共处情境中的教育意义;一方面也要求通过与文本的对话形成个体的教育思想和教学机智。为此,解释现象学取向有两个进路:一是对教育现象的解释。描述教育现象和解释教育现象的意义都是对教育现象的解释。现象学描述指向生活体验的具体表象,而对教育现象意义的解释则指向生活体验的本质,这一进路的解释现象学由如下密切相连的三组观念构成:第一,人类体验与文本真正意义的发现都永无止境。解释现象学并不提供解释世界的有效理论,而是提供可能的洞察力,以使我们与世界的联系更加直接。第二,“视域”是人的前理解,即对意义和真理的预期。恰恰是随着理解的展开,理解者的视域才进入了要理解的那个视域,不断拓宽和丰富自己,从而为我们的新的经验和新的理解提供了可能性。第三,理解的经验结构。理解就是从被理解的东西(艺术、文本与传统等)中解释为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因此一切理解都有经验的结构。经验的真理始终包含一种朝向新经验的倾向。开放性和有限性构成了经验的一般结构。解释学经验由此具有一种对话的模式。开放就是对话,理解就是一个对话事件。对话使问题得以揭示出来,使新的理解成为可能。二是对语言的解释。保罗·利科的文本理论认为,语言既具有认识论性质,也具有本体论性质,存在体现于文本之中,而分析和解释文本,就可以通过方法论通达本体论,即它不是去问“我们怎么知道”,而是要问“只有在理解中才存在的那个存在者的存在方式是什么”。[14]文本具有无限的可解释性,文本解释的目的就是要突破文本语言通常意义的层面,去理解文本世界的“弦外之音”与“言外之意”。利科认为文学语言揭示了更深意义的可能的世界、原初的世界,而日常语言、科学思维和逻辑语言遮蔽了这个世界,文本解释可以使我们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从而开启自我回归、自我认同、自我理解的过程。利科同时发展出一种叙事的解释学方法。叙事是种虚构,但它同时也是对“现象虚构的再现”。虚构也不是简单的再现,而是创造性的想象。虚构扩大了人类行动世界的形象,展示了我们在世的历史性。
教育现象学对于文本解释与反思的重视,以寻找其生活意义或教育意义的主题,强调用日常语言即非科学的感性语言来描述直接经验和现象,以扩张体验与语言的张力,都无不借助于解释现象学的思想资源。特别是实践教育现象学,更是如此,范梅南甚至认为,“语言是现象学研究的核心”。[15]现象学的语言问题常与解释学(结构或解构)联系在一起,但这些现象学思想的确在时刻提醒我们注意写作的重要性、语言的神秘力量、意义解释的偶然性以及文本空间的邀请。
(四)“伦理意识的觉醒”:伦理现象学取向
教育现象学的伦理现象学取向建基于舍勒和列维纳斯的伦理现象学,它所直面的“事实”是生活世界中的伦理意识。
教育是一种规范性活动而不是一门技术。教育的本质意义在于关心儿童的成长并以优良的道德行为引导儿童的成长。然而,这一过程却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教育者对受教育者施加了某种影响,儿童对成人强有力的影响同样也改变了成人的个性存在。成人与儿童之间不是“我—它”关系,而是“我—你”关系,正是借助于这一伦理基础,教育活动才可能是智慧性的和反思性的。[16]这也是伦理现象学取向的要义所在。伦理现象学主要由以下观念构成。
第一,教育的关系是成人与儿童的意向性关系。这种意向性关系要求教育者密切“注视”具体的情境和儿童的体验,并“珍视”其内在价值。教育的伦理意义由此是爱与同情、责任与希望。[17]舍勒认为,爱有其秩序,人的心灵本身就是一切可能的可爱性之宇宙的一个井然有序的翻版。人作为爱之在优先于人作为认识之在和意愿之在,爱激发了认识和意愿,成人通过作为“他者”的儿童既形成了他的“自我”,也通过爱的扩展和升华建立个体间的共契性和道德的公共性。而主体正是按照这个德性的规定在道德上生活和生存。舍勒将这种意向性关系概括为:“谁把握了一个人的爱的秩序,谁就理解了这个人。”[18]这也就是舍勒所谓的人心的秩序。
第二,坦诚与开放。对列维纳斯来说,“我”在本质上依赖于一种外在性,“我”赖以生活的东西也是“我”的意向活动的条件,“我所依赖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而只有通过“我”的占有或合并才能消除。语言和交谈则保证了同一者与他者各自的自主性。通过交谈,“我”把意义的可能性归诸于他者,“我将自己向他敞开”,说话者因此有可能冒着被刺痛、被伤害的危险。现象学的使命就是把被言说的东西带回言说之中,带回到对他者的表达之中。列维纳斯将这种“带回”称为“还原”。当“我”向“他者”坦露,把自己作为牺牲品提供出来,由于并不知道这种牺牲能否达到任何目的,因此“我”只能以忍耐的态度提供这种牺牲。通过对他者的分析,列维纳斯试图呈现由于道德意识对他者的无本原的责任而引起的伦理意识的觉醒,而这构成了生活世界的意义基础。
第三,教育的使命是聆听“召唤”。教育的召唤是那种召唤我们聆听儿童需求的召唤。教育学首先召唤我们与儿童一道生活,之后又召唤我们对我们的行动作出思考。[19] “共同生活”要求我们关注儿童的体验与我们自身的体验,并经由体验而获得对教育的一种具体化的认知感。
教育从外在规训转向体验世界,从塑造转向教化,从教师的个体道德转向教育伦理,伦理现象学为教育提供的这一观念,对于反思和批判技术化了的近现代教育,影响至为深远。
以上四种教育现象学的取向既基于现象学的思想资源,又切合教育自身的内在需求。事实上,研究者也都基于自身不同的研究兴趣选择不同的取向。这四种取向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教育现象学发展的理论模式。
三、实践教育现象学反思
由于聚焦的“事实”不尽相同,产生了理论教育现象学的四种不同的研究取向。而实践教育现象学所关注的正是这四种研究取向所关涉的教育意识(反思)、教育中的存在者、教育意义与教育伦理等方面的实践与应用。在某种意义上,理论教育现象学都与教育现象学的“第一性”即什么是教育现象学这一问题有关,而实践教育现象学则是教育现象学的“第二性”问题即教育现象学的应用问题。二者虽然都在现象学研究方法的统摄之下,但理论教育现象学的致思成果往往基于思辨而获得,而实践教育现象学则更多地使用具有经验主义特征的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方法,如人种志、扎根理论、解释学、启发式研究等。[20]利用这些方法,研究者试图研究日常生活问题,并建立与实践者之间的联系,从而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之间,在荷兰、比利时和德国,一些现象学家开始将现象学方法应用于其专业领域。由现象学取向的乌特勒支学派、教师与教育者、儿科专家、犯罪学家和法律学者、病理学家以及其他人,形成了一种旨趣相投的紧密联系。自70年代,其中的某些作品已经影响到北美实践诸领域,现象学开始并特别地应用于心理学、护理学以及教育学。自此之后,实践现象学特别是实践教育现象学表现出越来越多的生机,并逐渐发展为具有独特研究特色的一种研究范式。如果说“做”现象学只是实践教育现象学的起始阶段,那么当下从独立研究范式的角度去反思实践教育现象学就已经很有必要了。
第一,实践教育现象学有其独特的认识论。实践教育现象学的知识不是效用性知识,不是用以指导实践的技术性知识,而是意在提升我们的感受性与机智意识的形式性知识。实践教育现象学的认识论有两个特点,一是描述性的,包括文本的知识、理解的知识与存在的知识三种类型。就作为文本的知识而言,现象学知识是感受性的、诗化的、缄默的知识。而作为理解的现象学知识则意在寻求话语性的、体现理解的特殊方式。就作为存在的知识而言,现象学知识的实践意义意在提升人们对于世界的感受性,提供给人们理解世界的感受方式,比如体验的、情境的方式。二是实践性的。实践现象学的认识论本质上是经验—实践认识论,实践教育现象学的知识是感受性、实践性的知识,即情境的、关系的、体验的知识,它认为人们不能从一般的抽象原则中发现任何知识,而必须保持对情境的敏感性。范梅南称之为“机智”。他认为机智拥有其自身的认识论结构,并表现为一种智慧的人类交往的积极的意向性意识。
第二,实践教育现象学有其独特的方法论。实践教育现象学方法论的根源无疑是现象学还原。现象学还原是现象学的基本方法,它意味着将生活世界现象意义的诸方面拉至近旁,通过还原悬置偏见,括去假设,重获与世界的直接联系。实践教育现象学对现象学还原方法的继承毋宁说意在获得对意义体验的一种“看”的方式。现象学方法最突出的特征是反思,而还原是某种反思的敏感性,它必须加以实践才能产生现象学的理解。除此之外,实践教育现象学与现象学以及其他诸实践现象学的区别还在于它受到了呼唤(vocation)这种方法论的推动。呼唤的方法意在通过语言的力量让事物自行言说或“被倾听”。文本“言说”。在文本、作者与读者之中存在着某种关联着的召唤,文本越具有召唤性,就越充满意义。倾听文本,意味着开放自我。而开放自我,则意味着我们需要他人的自我,由此自我在人之为人、在我们存在的内心以及自我认同意义上提供了“了解自身”的可能性。
第三,实践教育现象学有独特的意义来源。与理论现象学关心现象学经典文本与现象学研究的历史流变不同的是,实践现象学更多地利用其他人文领域如艺术、社会科学、历史学、文化、文学、日常生活体验以及语言来寻找意义的资源。通过这些意义来源,实践教育现象学试图扩大我们的经验范围。一切能够唤醒生活体验的东西都可以是意义的来源。发现这些意义的来源并不难,困难的是如何才能接近它们。在这方面,范梅南利用各种意义来源对儿童秘密的研究堪称经典。
第四,实践教育现象学有独特的研究方法与程序。事实上这是实践教育现象学与理论教育现象学最核心的区别。实践教育现象学包括经验的方法和反思的方法两种类型。经验方法的主要目的是探究生活体验的实例与类型,通过描述体验、收集体验、访谈体验、观察体验等方式获得前反思体验材料。反思的方法则意在理解、捕捉事物的意义。现象学之作为现象学,其不同于自然的、非哲学的观点,正是因为它是一种反思的活动。实践现象学坚持了哲学现象学反思的一般特征,即聚焦于意识行为本身而非意识对象,同时也将对生活体验意义的描述贯穿于整个研究过程之中,以进入日常情境体验与生活世界,如对文本的反思、对语言的反思、对人类生活世界结构的反思、对访谈的反思、对评析的反思等。
第五,实践教育现象学非常强调现象学写作。事实上,没有比这点更能体现理论现象学与实践现象学的区别了。现象学写作是现象学实践的方式,研究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写作,范梅南认为,“写作是将内在的东西外在化,它使我们离开自己直接面对的世界。如果我们审视纸张,审视我们所写的东西,我们客观化了的思维也在审视着我们,于是,写作就建立起了某种思考的认识状态,这种状态通常是社会科学理论所具有的特征。”[21]实践教育现象学学者试图通过艺术呼唤的方式呈现事物。现象学写作并不呈现给读者一种结论性的论证或确定性的观念,而是通过引导读者反思性地对待生活体验,保持我们对世界体验方式、对人类体验方式的有限性以及对体验解释的敏感性。对导向人类理解的现象学文本来说,它勾画了一个意义空间,使人们对熟悉之物感到陌生,并由此使人们受到感染、触动、唤醒、凝视和吸引。在好的现象学文本中,诗与叙事是没有明确的区分的。好的现象学家本身就是好的作家。这同时也表明,实践现象学家对语言的敏感性。语言和体验在文本空间的生活意义里达到了统一。现象学文本的力量就内在于此。语词能够影响我们,包括那些非话语性的、前认知的从而概念化和理智思考都难以企及的范围。语言触及灵魂,而表达生成存在。
由于教育本身就是实践的,所以教育现象学必须是实践哲学。但不能简单地认为只有实践教育现象学才是教育现象学,理论教育现象学同样是实践哲学,只是取向和旨趣不同。也不能贸然推断出实践教育现象学可以无视理论教育现象学的洞见就能得到可持续的发展,恰恰相反,实践教育现象学只有不断地从理论教育现象学那里汲取营养,才有可能从理论反思中不断地自我反思。诚如施莱尔马赫所言,实践的完整性并不依赖于理论,理论自身并不能控制实践,而教育理论却总是在实践中发展起来的,理论只是在实践完结时才有了自己的空间。但是实践也可以在理论的基础上更好地发挥其主动性。总之二者需相辅相成,失去其中任何一个方面,教育现象学都是不完整的。同样,仅仅站在理论现象学或实践现象学的角度来界定现象学,也都是片面的。缺失理论教育现象学的视野,终将丧失对教育现象学的审慎的、反思的态度。当前某些教育实践工作者不假反思地将实践教育现象学视为“原则”、“信仰”,而不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它只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一种“思”的可能,此种现状着实令人堪忧。而理论教育现象学也只有走向实践才能获得其持久的生命力和鲜活的品格。如何打通理论教育现象学和实践教育现象学这两种视野之间的区隔将是未来教育现象学发展的方向,也是教育现象学学者成长的方向。
无论理论教育现象学还是实践教育现象学都必须意识到,它们彼此不能相互取代,它们任何一方都无法独自成就教育现象学。事实上,现象学启发了“思”的各种可能性而被服务于不同的目的,而现象学运动永远是“未完成的”。“未完成状态”不是一个失败的信号,毋宁说是对一种开放与富足的允诺。而我们所追求的本土教育现象学的兴起,也只有通过理论教育现象学与实践教育现象学的同出并举,才有可能获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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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m·舍勒.爱的秩序[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36.
[20]clark moustakas.phenomenological research methods[m].lodon,s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1-17 15:11
教育现象学
刘良华


前言 2
1.从实体主义到主体主义哲学 3
1.1苏格拉底、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 3
1.1.1实体主义哲学 3
1.1.2苏格拉底、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异同 4
1.1.3苏格拉底、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教育哲学 4
1.2洛克、孔德与斯宾塞 4
1.2.3实证主义哲学 4
1.2.3洛克、孔德与斯宾塞的异同 4
1.2.3洛克、孔德与斯宾塞的教育哲学 4
1.3笛卡尔、康德与黑格尔 4
1.3.1主体主义哲学 5
1.3.2笛卡尔、康德与黑格尔的异同 5
1.3.3笛卡尔、康德与黑格尔的教育思想 5
2.现象学运动 5
2.1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维特根斯坦 5
2.1.1现象学的精神 5
2.1.2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维特根斯坦的异同 6
2.1.3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维特根斯坦的教育哲学 6
2.2柏格森、萨特与梅洛•庞蒂 6
2.3.1身体哲学 6
2.3.2柏格森、萨特与梅洛•庞蒂的异同 6
2.3.3柏格森、萨特与梅洛•庞蒂的教育哲学 6
2.3伽达默尔、科耶夫与列奥•施特劳斯 6
2.3.1哲学解释学 6
2.3.2伽达默尔、科耶夫与列奥•施特劳斯的异同 6
2.3.3伽达默尔、科耶夫与列奥•施特劳斯的教育哲学 6
3.体验教育学 6
3.1尼采、卢梭与弗洛伊德 6
3.2.1生命哲学 7
3.2.2尼采、卢梭与弗洛伊德的异同 7
3.1.3尼采、卢梭与弗洛伊德的教育哲学 7
3.2杜威、波兰尼与莫兰 7
3.2.1个人知识与复杂科学 7
3.2.2杜威、波兰尼与莫兰的异同 7
3.2.3杜威、波兰尼与莫兰的教育哲学 7
3.2马克思、哈耶克与波普尔 7
3.1.1实践哲学 7
3.1.2马克思、哈耶克与波普尔的异同 7
3.1.3马克思、哈耶克与波普尔的教育哲学 7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1-17 15:11
教育现象学:一门新型的教育学
——访教育现象学国际大师马克斯•范梅南教授
本刊特约记者 李树英
《开放教育研究》2005,11(3):4-7.
【编者按】马克斯·范梅南(Max van Manen),系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教育学院教授、课程学和教育学研究院主任、国际质性方法学研究院首席科学家、世界著名教育学专家、教育哲学家、课程学专家和人文科学研究方法论专家。范梅南教授是教育现象学的开创者之一,《教育现象学》(Phenomenology and Pedagogy)杂志的主编,现同时担任着北美和欧洲六种教育和人文科学研究国际学术杂志的顾问编辑或国际编委。
范梅南教授曾获得多项国际荣誉,主要有:北美教育研究学会“课程和教学研究终身成就奖”,美国人类理解国际学院“人类理解杰出贡献奖”,加拿大教育学研究杰出国际成就奖,加拿大移民杰出成就勋章。范梅南教授在教育学方面的论著和论文颇多,最有影响的包括《教育的机智》、《生活体验研究》、《儿童时代的秘密》、《教学的调子》等。他的许多论著和研究成果已被译成了德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挪威语、日语、朝鲜语、荷兰语和汉语,在世界范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现象学; 教育学; 教学机智; 生活体验


    2004年6月初,加拿大著名教育家、质性研究首席科学家、课程研究专家、教育现象学大师范梅南教授应邀首次来到中国进行了学术访问。他兴致勃勃地先后访问了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并做了一系列精彩演讲,受到了国内专家和学者们的热烈欢迎。还有不少的教育学者、专家慕名从全国各地赶到会场,聆听他的学术演讲。在北京访问期间,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朱小蔓教授曾与范梅南教授有过一次学术对话,之后被刊登在了2004年10月21日的《中国教育报》上。其实,在此之前,Max van Manen的名字在国内教育界就已相当熟悉。他的三本专著《教学的机智》、《生活体验的研究》、《儿童的秘密》一版再版,深受广大读者的欢迎,其新颖的人文科学教育学视角在中国的教育界产生了极大反响,并向读者打开了一幅全新的教育研究方法的图景。
    在北京,我和范梅南教授有幸认识了《开放教育研究》这本上海出版的学术杂志,并应杂志社执行主编的邀请,就中国学术界(应该也包括开放与远程教育)所关心的问题,不久前我以本刊特约记者的身份在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采访了这位世界级的教育大师。
    李树英(以下简称“记者”):范梅南教授您好!您是第一次去中国吧。印象如何?
    范梅南:是的,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去中国。中国对我来说,一直是个非常神秘的国度,也是我一生向往的地方。这次能够成行并与中国学者做学术交流,我感到非常高兴。在此,请通过《开放教育研究》杂志,感谢中国大学的同行为我这次访问成功所做的友好接待和盛情款待!
    记者:您的著作在中国教育界产生了极大的反响,“教育现象学”这个词已开始为大家所熟悉。
    范梅南:在来中国之前我只是有所耳闻,来到中国之后得知中国读者对我的著作如此厚爱,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在想,究竟是什么使中国读者对我书里所描述的东西如此地感兴趣?是否我书中所描述的教育情景就是大家共有的体验呢?
    记者:我想,回答是肯定的。您在那些书中描述了大量鲜活的生活事例,受到大家的认同,并引起了人们对教育学究竟是什么、究竟应该关注什么的广泛思考。现在,您能否为关注教育现象学的读者谈谈您对教育学的看法呢?
    范梅南:能够引起大家关注和思考这样的问题,可以说是我一生感到欣慰的一件大事。我从事教学(中小学直到大学)和教育学的研究40多年,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我似乎已找到答案。那就是:教育学实际上就是一门成人(包括教师、父母和其他与儿童成长相关的人)与儿童如何相处的学问。它更多地是一门实践驱动的学科。只是现在,我们的教育家们把它太过于理论化、科学化、技术化了,常常忘记了关注学生本身,关注他们的生活体验。在教学过程、在与学生相处的时候,我们就有点想当然,总以为自己多么地了解他们,以致有时自觉不自觉地犯一些低级错误。
    记者:可能还不只是儿童,可能还包括少年、青年,乃至成人,因为教育学关注的不只是小学、中学,那么,现在我倒要向您请教的是,教育现象学又究竟是什么呢?
    范梅南:接着前面的话题,教育现象学就是想让我们摆脱理论和预设的概念,将我们的成见和已有看法、观点先搁置起来。按胡塞尔的说法,就是将它们先括弧起来(bracket)、悬置(suspension)起来。让我们首先直接关注学生的生活世界和生活体验,并对它们做有益的反思,从而形成一种对教育的具体情况的敏感性和果断性。
    记者:您能否谈谈教育现象学的起源和发展情况?
    范梅南:我出生在荷兰,荷兰的生活和教育传统是非常生活化的,很具有现象学的味道。荷兰有着悠久的现象学传统,现象学大师胡塞尔的博物馆就在附近。荷兰的生存哲学思想对我的现象学教育思想的形成有着深刻影响。我所接受教师教育的乌特支(Utrecht)大学是荷兰现象学教育学的发源地,并深受教育家兰格威尔德(Martinus Jan Langeveld)的影响。我18岁就开始阅读现象学著作,现象学大师胡塞尔、海德格尔、萨特、梅洛·庞蒂、伽达默尔、列文纳思等都是我现象学教育学思想的理论来源和哲学基础。在后来的加拿大教育生涯中,我与他们其中的几位哲学家至今还保持着经常性的学术对话。
    现象学对我的影响直到我在上世纪70年代初来到加拿大之后才开始运用于教育学领域。当时,北美的教育研究方式主要是实证主义和技术主义,于是我尝试用现象学的方法来看待教育学领域的问题,关注生活世界中的体验。我所创办的《教育现象学》杂志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西欧和北美的许多著名教育家都自愿聚集于这本杂志展开学术讨论。可以说,教育现象学作为人文科学的独特视角已经成为了教育界所普遍关注的一门新型学科。
    记者:在许多人看来,现象学是一门很深奥的哲学,运用于教育是否太理论化了?对于这个问题您又是如何认识的呢?
    范梅南:有许多人在不了解现象学的教育实践之前都会这样想,这并不奇怪。现象学自胡塞尔创立之后,一直在追寻生活的原初的体验,并苦苦探寻意识的结构性特征。在现象学泰斗胡塞尔之后,他的弟子海德格尔以及其他的哲学家如梅洛·庞蒂、伽达默尔、萨特等并没有局限于胡塞尔本人的研究,而是放开眼界,不断地探寻现象学的各个方面,从而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现象学的哲学流派。如超验现象学、解释现象学、存在主义现象学等等。研究那些抽象的概念,并区分它们之间的种种差异是哲学家们需要做的事。从事现象学实践的职业人士对这些不会感兴趣,但了解现象学的基本知识是十分重要的。比如说,有一批职业家,如医生、教师、心理学家就对现象学很感兴趣。他们关注的并不是现象学的哲学思辩,而是现象学方法的问题,也就是说,如何运用这一追溯人的最原初体验的方法、如何将我们已经拥有的成见、概念、理论、看法等悬置起来,而先去获取未经反思的生活体验,然后再来反思。这一点非常重要。
    将现象学方法用于研究和思考教育的问题,就是一种独特的生活取向,一种生活实践的取向。现象学的教育学关注的是学生和教师的种种生活体验,并从中获取有益的反思,从而形成一种特有的教育机智和对具体教育情境的敏感性。它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必须指出,现象学的教育学恰恰反对的是将教育的活动理论化、抽象化。
    作为一个现象学的教育学家,我总是认为“生活世界”是我们教育工作者思考教育的逻辑起点,也是我们教育研究的源泉。
    当然,我也不是完全否定教育的种种理论。各种有益的教育理论对我们教育的方方面面都在起着很大的作用。我在这里只是想说,当我们有了诸多的理论之后,我们容易变得自以为是和想当然。这时候,我们就很容易忽视学生的真正的生活世界。
    记者:您将您所发展出来的现象学方法称为“人文科学研究方法”,为什么?
    范梅南:现象学教育学以生活体验为教育的起始点,其更关注的是每一学生的个体和独特性。也就是说现象学教育学更加关注的是人本身,其自身具有很强的人文精神。所以,我把现象学方法称作人文科学的研究方法。另外,这个名词也跟我15年前承担的一系列加拿大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有关系。我当时把我所做的研究项目,如生活体验的研究、教学的机智、教学的情调、学校的教育任务等统统叫作“人文科学”项目。以后,这些项目不断地得到加拿大政府的重视和深受学生们的青睐而得以延续,所以,后来我也就将我的这种教育研究方法称作人文科学研究方法了。
    记者:您能否为读者介绍一下《儿童时代的秘密》这本书的写作思想和大概内容吗?
    范梅南:当然可以。
    《儿童时代的秘密》这本书是我与荷兰的巴思教授合作完成的一项研究成果,也是我迄今完成的最得意的研究项目之一。你们也许知道,我有两个孩子。他们小的时候,天真无邪,什么话都会和我这个做爸爸的说。以后,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也渐渐地不会再将全部想法告诉我。这时的我开始产生了困惑。我想: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们怎么啦?有秘密对孩子是否不健康?父母窥探孩子的秘密是否应该?孩子有了秘密对孩子们的成长是否有意义?了解这些,对我们这些成年人和教育工作者有什么样的教育意义呢?
    如果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我们每个人可能都会发现,确实有一些“小秘密”伴随着我们成长的轨迹。这些“小秘密”多数来自个人的生活体验,它使我们或焦虑、或烦恼、或困惑……我们把这些秘密深深埋藏在心底;当然,也有一些“小秘密”会使我们感到欣慰、喜悦,甚至有与他人一起分享的冲动。但无论怎样,随着我们一天天地长大,这些“秘密”大部分已经淡化(也可能有些秘密是我们一生的“痛”,但这种体验本身就是一笔人生的财富)。我们很少会去考虑童年秘密的教育意义,也很少会去关注隐藏在童年秘密背后的儿童成长的经历,甚至我们还会认为儿童不应该有自己的秘密——偷看孩子的日记,许多家长就是这样做的——因为凡事“不可告人”,就一定是不好的。这一错觉会使我们常常在无意中伤害孩子的心灵,“冒犯”他们的内心世界。
    这样的教育现象学问题源于我们的生活实践,我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教育问题。
    我们的这个项目也由此而来。我们开始收集大量有关儿童秘密的故事和历史文献资料,并运用现象学研究方法发现,秘密及对秘密的体验在人的成长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儿童的秘密起源于他们的自我意识。在孩子们不愿将某些感觉告诉别人的时候,他们会第一次体会到秘密神奇的分隔力。当他们觉得自己与别人不同时,他们也就有可能获得一种自我认知。因此,孩子们对自己感觉的隐藏就是一种人生成长的标志,是他们成长和走向独立的标志。秘密是人生成长的一个关键的方面:孩子们发现自己有了秘密,就意味着他们内心世界的诞生,能够拥有并保守秘密是儿童走向成熟和独立的一个标志,而能够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自己的秘密更是儿童成长和成熟的表现。
    记者:谢谢您的生动的解释。您的这本书先后译成了多种文字出版,我认为这本身也说明了您的这项研究的重要意义。起码,我的中国同事在读了您的这本书的中译本之后,告诉我说“他不会再去窥探孩子的秘密了”。
    范梅南:这很有趣。我在澳大利亚接受澳洲电台采访的时候,也有人和我这么说过。其实,作为孩子们的父母,想去窥探孩子的秘密也是出于一种关心,但这种所谓的关心是成问题的。作为父母,应该更多地呵护、保护孩子们成长的空间,即为他们营造一种健康成长的个人空间。
    记者:我想换一个话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都知道您还有一本专著,其书名叫作Researching Lived Experience,中译本的书名叫《生活体验的研究》。据说,这本书作为北美许多高校的关于人文科学研究方法的研究生教材,其中较多地阐述了您对教育现象学研究方法的观点。您能否在这里为我们中国读者谈谈您在这本书中的学术思想和观点?
    范梅南:应该说,这本书是我的方法论研究心得。我也要非常感谢我的同行和博士生们,他们对我这本书的最终面世贡献也是很大的。书的原名叫“重新寻找生活的体验”,即已经点出了这本书的真正意义——就是通过现象学的方法去让我们的研究指向生活的体验,并从中寻找教育的意义。
    这本书主要回答我多年来所收到的各国教育专家和学者对方法论方面的提问。它具体地介绍了如何从事现象学的教育实践和写作,特别是对阐释型的现象学研究方法提供了大量的研究实例——我们应该如何关注人的生活体验、如何收集生活体验的原始素材、如何建构研究文本等等。
    我在这本书中还讨论了研究与写作的关系。人文科学的研究与工程技术的研究,一个重要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人文科学的研究中写作也是重要的一环。写作本身也是研究的一部分。
    此外,我最近在我的研究人员的帮助下,开发了一个现象学在线网站,那里有更详细的介绍。对这一问题感兴趣的中国读者可以上“
    记者:谢谢您的介绍。据我了解,中国的上海、北京和东北已经有一些学者开始研究您的著作,并尝试运用教育现象学的方法来研究教育中的诸多问题。
    范梅南:是的。他们当中有一些学者确实已经与我建立了联系。
    我觉得这是很有意义、也很有价值的学术交流。比如我的博士研究生,他们也正在研究中国的考试现象。多年来,考试的问题讨论得也很多、研究得很多,但却几乎没有人从学生生活体验的角度来研究考试。我们的教育工作者应该问一问自己:考试对学生意味着什么?从生活当中去收集学生考试的各种体验,进而加以反思,我以为对我们从事教育的人来说,对父母和心理健康咨询人员来说,肯定是很有现实意义和科学价值的。
    记者:您刚才说到了教育的生活体验问题。据我所知,您在《教育的机智》一书中也列举了许多的生活实例,的确非常打动人,让人不自觉地进行反思教育的意义。说到这本书,它的中文版在短短的三年里已经重印五次,可见读者的喜爱程度。我还听说,这本书的其他语种译本在日本、韩国、西班牙、巴西、荷兰、德国、挪威等国家也很受欢迎。究竟是什么原因如此受读者青睐?您能否为我们谈一谈您自己的看法?
    范梅南:我曾接受过3个国家的电视或报刊访谈,去年夏初,又接受了中国的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朱小蔓所长的对话式采访。从读者与我共同探讨的一些问题来看,我想主要有下面几个方面:一是我用了大量生活的体验实例,来说明我的教育思想中关注教师和学生的教育关系和替代父母的关系,把学生看作是一个正在成长中的人来对待。别人问我,你认为教学当中什么最重要?我告诉他们,教学的一个黄金原则就是教师和学生的关系。没有一个良好的师生关系,真正的教与学是不可能实现的。我在书中提到,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是一种微妙的关系,有点像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但又不一样。一个好的老师,不仅仅是在教书,他还在不知不觉中关心孩子。比如在美国,有针对老师的许多规定,大概意思就是,作为老师的责任就是教书,而不能去管孩子其他的事。但我们知道,我们是人,孩子也是人。看到孩子没有学好,老师自然就会问,这孩子怎么啦?教师天性就是这样,总是会关心孩子的,而不仅仅是传授知识。其次,我想我提出了一种系统的“教学的机智”的概念,目的在于主张从生活世界的实际体验入手来探索教育学诸多方面的问题。
    记者:教育现象学的其中一个努力,就是试图消除抽象化的理论在理解人的生活体验中的重要性。您在书中用通俗的现象学研究方法和敏锐的教育体验,从教育现象学的角度,以学生和他们的生活世界为中心,将生活的前思考的种种体验呼唤出来,同时对教育学的诸多方面进行了十分深刻和有益的思考。《教育的机智》一书,您从头到尾运用了大量的儿童和学生在家庭、学校、课堂的生活实例;您对教育工作者的道德责任和使命所作的思考、对儿童的生活世界的细腻观察和体验,具有很强的共性,能不断地引起读者的共鸣,并使读者对自己作为成人(父母、教师或其他与孩子成长和教育有关的职业工作者)对与孩子和学生们打交道的生活体验进行不断的反思。
    我想,这是您这本书的教育现象学运用的独到之处,也是这本书既能作为教育学的经典,又能不被各种各样的传统和现代教育学理论术语所困扰而成为教育专家和学者、普通教师、儿童心理工作者、家长以及那些与年轻一代成长息息相关的成年人都感兴趣,且值得研读的好书。
    对了,你刚才说到“教学的机智”的概念,您能否为我们的中国读者作进一步地阐释?
    范梅南:谢谢你对这本书的解读。
    “教学的机智”是一种知识,一种包容在你身体中的“体知”(embodied knowledge),一种临场应变的机智。其指向是:孩子的身心发展。它来源于对生活体验的不断反思,自觉的和不自觉的反思,行动前、行动中、行动后的反思,对反思的反思,并通过反思而逐步形成的一种睿智、机智。我来举个你们中国的例子,这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同事在他的论文中运用过的一个例子: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一次语文测试,一向自信的我满以为定能考出前三名。可成绩通报下来,成绩却落了一大截;当试卷发下来后却发现一个10分的题我是能做出来的,可考试时为什么那么粗心呢?强烈的虚荣心使我拿起橡皮擦去错误的答案,写上正确的答案,然后竟颤抖地拿着试卷让老师帮我改正分数。当时慈祥的李老师没点破我,还若有所悟地说:“哦,或许是我错了,有错就改嘛!”他帮我改正了分数,并加了一句话:“人就该诚实,对吗?”分数加上了,可那位李老师意味深长的话却着实让我不安了好一阵子。当然,最后我还是向老师坦白了事情的前前后后……
    例子中的那位李老师就是很有“教学的机智”。也许有人会问我,李老师确实做得不错,非常恰当地处理了一个令人都会感到棘手的问题。那么,你作为教授还有没有更多的办法,教我们几招,让我们以后在孩子的教育中也能用上呢?我的回答是:我已经教过你了。
    记者:这个例子很好,令人产生很多感想。但我却不明白您的最后一句话,怎么说“我已经教过你了”呢?
    范梅南:你再想想,我已经将一个学生的生活体验的描述给了你,你也反思了你自己,也在提问我——这一切不正说明你已经在反思了。通过反思,你对你的教育行动会更加敏感、会更加关注孩子的体验,这就够了。而我做教师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种知识,我无法告诉下一次你在技术上将如何做,第一、第二、第三……该做什么?
    记者:看来这在教师教育/培训方面也一定很有意义?
    范梅南:是这样的。不过,我不大喜欢用“培训”这个词。因为“培训”(training)隐含了一种技术的意味。当然,这也是教师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更喜欢用“教师教育”,因为“教学的机智”更多是要靠对生活体验的不断反思而形成的。
    记者:谢谢您,范教授。我们约定的访谈时间已经过了不少。谢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本刊的这次访谈。我相信,中国读者一定会从中获得很大收获的!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1-17 15:13
现象学语文发凡



作者:梅培军




    一位网友看了我执教的全国第五届“立体教学杯”课堂教学大赛的《沁园春·长沙》的教学设计,他说在我的教学设计背后有一种教育哲学思想的关照。我听了这话反思自己的教学实践中的一些细节才发现似乎是有一种思想在影响着我。

    我在执教《沁园春·长沙》这一课时,我作了这样的设计:
     诵读词作,引导学生发挥想象联想,还原词人形象,接近词人词心。
1.交流学案问题:“当我们诵读这首词时,映入你头脑当中的是一个怎样的形象?”学生回味词作,发挥想象。
2.教师范读营造情境,激活学生的想象能力,使学生与词作产生共鸣。
3.插入写作背景介绍,使学生想象的画面找到历史依据。
在《鲁迅是怎样炼成的》一文中我提出:
    我想我们与鲁迅越来越疏离了,越来越陌生了,无论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国民,还是我们这些教书匠,甚至鲁迅的研究者。因为我们时时不会忘记鲁迅是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语文老师上鲁迅的课文必然要这些名头称号,但是我想我们忽略了鲁迅还是鲁迅,是他自己,是他本人!我们呈现的是鲁迅的镜像,那个有血有肉的鲁迅被解构了!鲁迅的文学世界、思想世界根源于他的生活世界,鲁迅那个原生态的生活世界被殖民化了。我突然想起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来,就是要将背景悬置起来,我把鲁迅悬置起来!
    我在诗词教学中主张:
    我个人认为诗歌鉴赏的考查必须要从文化知识的层面回到文化感悟的层面,更多地从审美心理的角度来培养和考查学生的文化素养。一般说来,审美经验由感知、想象、情感和理解这几个基本要素构成,它们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交融形成了主体的审美经验和审美感受。从感知、想象到情感、理解这是一个上升的过程,又是一个交织的联系的网络。(《从文化知识到文化感悟》)
    现在我把这种一定的思想称为现象学语文,它的基本原则是:
1.生活世界的原则
    现象教育学研究首先起始于生活世界,我们可以自然的态度面对日常生活世界,这种态度就是胡塞尔所描述的原 始的、前反思性的、前理论性的态度。我们以这种态度所经历事件的本质进行反思时,能够在真正教化之意义上转化或塑造自我,生活世界经入思之探明即开启人之智慧,形成思想,培养人灵活交往之能力。在这个意义上,这种教育是生存或是成长的课程学。
2.体验性原则
    我们经常听到这样一个故事:王子出生之后被平民收养,而过着平民的生活,有一天大臣突然公布了他的身世,于是他又重新成了王子。我以为这是一个教育学的寓言,是传统教育的典范,王子被告知为“王子”,所以他的身份被赋予。但是他没有那个契机去做王子,去表现王子的气质,被赋予的“王子”没有真正的做成王子,因为他完全没有体验。传统教育的失败就失败在完全没有这个契机。
     过去我们中学教育讲《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虽然一片天真烂漫,但又终于是对封建教育的批判,《荷塘月色》,虽然是一片美景当前,但又终于是现实的缩影,《纪念刘和珍君》中真的猛士终于又是个革命者的高大形象。这些解释固然并不见得错,但是因为没有契机,都变成了空话,都是被赋予的。如果将这些历史背景先暂时括起来,给予一个契机,让王子真正地做几天王子,而不是给他一个王子的身份,那么才可以从一个楔子逐渐打开意义和文化的口子。没有这个契机,劈头盖脸地袭过来,也是无法进入的。体验这个契机就来源于素朴性的经验性。《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可以是童年的天真以及读书的苦趣与乐趣的写生,《荷塘月色》可以是自然美的本真直观,真的猛士也可以是一种面对挫折与困难的基本人格特征的意象,正是由于解释往往失掉这个契机,所以苏珊·桑塔格才要“反阐释 ”。体验作为教育学的一个契机,与其说是对内容的一种解释,不如说是对内容的一种揭示或展现,是对受到文化迫力所歪曲的素朴性的恢复。
3.文化还原法原则
     现象学还原法要求先将先存之见括起来,若将先存之见,特别是历史文化传统永远括起来、悬置起来就会表现为一种悖论性,生活世界既是前反思的前理论的领域,又需要入思的探明,所以说括起来只是一种权宜之计,所以文化之还原法是将先前括起来之文化传统进行重组,还原为一种与个体结构机制相关联的文化传统,这就是一个教育的过程,同时也是个体学习的过程。而这种内部结构的重组的方式不是一种传统的“传递式”的,而是一种创造性的,在传统的教育中,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之间的知识传递是机械的,在文化还原法之教学则是通过接受而得到的创造性。在德国诗人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这部美学著作中,席勒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教育学的悖论了,他说,人要获得教养需要理性之统一性,而理性之统一性实乃是破坏人性基本差异和个性结构的罪魁祸首,席勒将这个问题的解决系于美学上,即理想的审美的性格的达成,既获得理性的教养,又不破坏感性的多样,而正如伊格尔顿在《审美意识形态》中对其所评论的那样,此是资产阶级的理想的平等的无差异的乌托邦世界。席勒的解决为何是不成功的?其症结就在于以统一来对抗统一。文化传统作为生活世界的知识背景,获得了体验的独特性和教化的创造性的统一。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1-17 15:14
何谓现象学写作?


/魏智渊


按:看到网师第一次研课时石子雨、秦月汉关以及月夜捕手老师提供的课堂实录,想到了如何对课堂进行现象学描述,其实是以后研课要关注的一个大问题。希望干干或者我能够就此写成文章。在目前无暇的情况下,我先用很久以前的旧文代之,希望对参与研课的老师有所启发。
其实标题应该是《何谓现象学描述》。



何谓现象学写作?
现象学写作的核心是“面向事实本身”,这意味着一个前提,就是我们通常“看不到事实”,“事实”被我们自身的重重见障以及生活之流本身遮蔽了,现象学意味着这样的一种写作姿态,它通过持续不断地反思,通过基于理解的书写,悬置种种成见,让事实本身呈现出来。
何谓现象学意义上的“事实”或者说“事实本身”?这里的“事实”指的乃是一种叙事或者说故事,现象学写作,即是讲述故事。我们通常所面对的“现象”,所产生的“体验”都是前反思或者说未经反思的,而讲故事则意味着从混沌的“现象”中提取有结构,有意义的“故事”。而“故事”的核心,则是“冲突”,在教育写作中,没有“冲突”,则没有教育学意义。
假如我要用现象学方法描写一节课,究竟怎样的描写才是现象学描写呢?
假如你把这一节课上老师和学生所说的所有的话记下来,用“某某说”的方式,就像通常的课堂实录那样,这不是现象学方法。因为这样只是事无巨细地记下课堂上发生的一切对话,没有让现象学意义上的“事实”即有价值、有意义的“冲突”浮现出来,从而削弱了教育学意义,不利于形成“经验”。而现象学方法,不但要对对话本身进行重新讲述,而且还有可能要描写相关的情境。那么,一个现象学的课堂描述,它可能会写哪些内容呢?
首先,它可能会选取教室的物理环境和人文环境来进行描写,选取哪些环境,取决于这些环境对于教师及学生的意义。有些时候,教室里的桌椅摆放、黑板报、贴图等,都会透露出某些信息,比如表明教师的教育观念以及班级文化等等。而这种环境,又与课堂本身有一种微妙的互动。这种环境还包括即时环境,比如突然涌进的观察者(听课教师)对教师与学生的影响,可以通过师生表情及行为的变化敏锐地捕捉到并描述下来。
第二,运用现象学方法,必然不会把课堂看成是一个均匀的时空,而是一个有结构、有起伏、有冲突、有意味的“故事”。因此书写者会既尽可能客观地呈现课堂的结构,又对有意味的细节能够精雕细刻地捕捉描绘。课堂的结构,更多的体现为教者的整体安排和基本流程,除此之外,书写者更多地把目光聚集在课堂上的“冲突”或者“破裂”处。“冲突”是多种类型的,学生或者教师在课堂上遭遇的有待解决的问题,(往往是教师希望突破的重点或者难点)也包括未被教者意识到的潜在的“破裂”或“冲突”。比如教师在面向全体学生教学时,可能只是根据回答问题的学生或者集体问答来判断全体学生的掌握情况,而书写者则在观察课堂数个个体学生的时候,发现未被教者察觉的问题,对这些“破裂”的细节的捕捉和描写非常具有教育学意义。除此之外,书写者可能还会观察到学生在整个课堂上的紧张与松懈,包括表情的变化以及纪律上的起伏不定,也包括教者在整个授课过程中的状态,投入或者焦虑。当然,你还可以沿着历史维度继续延伸,比如教者课前的准备特别是对课的思考,以及教后各方对课的感受和评议等等。



现象学写作的关键
现象学写作的关键,是敞开自己,面向事实本身,这个“敞开自己”,意味着现象学文本不允许在描写过程中随意地评述,自以为是地解释甚至下结论,这样会歪曲和污染现象学文本,遮蔽事实。但是,现象学写作不反对冷静客观地呈现书写者(观察者)自身的感受及心理活动,因为这也是“事实”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在事件过程中,书写者当然可能而且一定有自己的观点、态度和价值判断,但是应该成为需要呈现的“事实”的一部分,而不是凌驾于文本之上的裁判。
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未被主观所“污染”的“客观事实”,因此现象学文本在选择现象,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已经必然地进行了一次解释,而这次解释,本身就受制于书写者对现象的理解。书写者的教育学心理学素养越高,对课堂的理解越精透,现象学文本越接近于“事实本身”,越具有结构与意义,越容易内化为经验。(简报理想课堂版块的多数文章,就属于现象学文本)
前面只是以对课堂的现象学描述为例来说明现象学写作方法的。事实上,现象学是质的研究的一种基本的姿态,在教育叙事及教学叙事乃至于学校管理中都有广泛的运用。现象学对书写者的要求比较高,而养成现象学写作习惯,又能够促使书写者更敏锐地捕捉有价值的教育教学事件并理解其意义,这是专业发展的重要手段。
那么,现象学写作的关键在哪里?我仍以对课堂的现象学描述为例。
1.冲突
冲突是故事最重要的元素,没有了课堂上学生的认知冲突,以及教师与学生的“冲突”,就不可能形成故事。而在课堂上庞杂的场景中,包含了许多或明或暗的冲突,需要书写者进行识别。这里特别要留意的是那些看不见的“冲突”,需要书写者敏锐的观察。许多人虽然坐在课堂里听课,但是他们看不见许多其实正在发生的“冲突”。
2.主题
现象学文本的意义源于对主题的挖掘,而在一节课中,潜藏着许多可能的主题或者说问题,比如课堂的节奏、最近发展区、高难度原则等等。书写者首先需要对这些主题进行识别,然后梳理出最有价值的几个主题,围绕主题来组织书写。
3.背景
现象学文本,是将冲突与主题置于丰富的背景之下,唯其如此,这个文本才能够独一无二。在课堂描述中,可能包括了与主题相关的多重背景描述,包括课前的准备,教室的布置及氛围,围绕主题的情境等等。
毫无疑问,现象学写作拷问的是教师的专业素养,与教师的“个人化知识”紧密关联。书写者在组织故事时的选材与编织,均体现出一种教育学眼光。这种眼光,即是指书写者的理解力,判断力,或者说专业敏感。
一个真正优秀的现象学文本必然是一个引人入胜的生动的故事文本,它与文学故事的区别在于,后者是虚构的,而前者是采用了完全真实的材料。现象学文本的生动不是源于抒情,而是源于有意义的“事实”所给予阅读者的一种“原来如此”的冲击。这是由情境化的知识所带来的认知的愉悦,因此很容易丰富书写者以及阅读者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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