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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北京的小学教育 [打印本页]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1-7-17 11:19
标题: 老北京的小学教育
老北京的小学教育

我虽然四岁就开始启蒙念书，可是迷迷糊糊，糊里糊涂！我从1945年开始念书，前后换了两三个学校，都是在念一年级！虽然爷爷看我聪明，让我尽早的上学启蒙，但我实在是不能胜任爷爷的期望！在学校一两年的时间里所学到的东西最终在自己的头脑中变成了一堆粘粘的“浆糊”！真乃“朽木不可雕也”！直到1950年，我已经九岁了，才真正的到正规的国家学校，但，仍然还是念一年级！

从东四五条的“普育小学”转到私立“南门仓小学”，现在回想起来，从学校到老师，从管理到教育，都是在混日子！
奶奶带我到南门仓小学的第一天，见到了校长——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的女人。我一见面就开始害怕起这个满脸阴狠的寡妇脸！奶奶和她在校长室谈论着，我则站在奶奶背后偷偷的看她：枯瘦的肩膀，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旗袍，已经很小的领口仍然包不住她那露筋的细脖子！腋下一块大大的白色绢帕，不时被枯手拉下来抹擦她那薄薄的嘴唇，黄瘦的枯脸上永远下垂着的眼皮，好像她一辈子都有不称心如意的大事！头上盘了“香蕉头”，一边高一边低，看来还有一些时髦的新义！她边和奶奶说话胸前挂的耶稣十字链就微微颤动，才知道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最后，女校长终于同意我到学校念书，但是必须履行条件：学生自带桌椅！
奶奶一听，自带桌椅家里没有，请木匠来做时间又来不及，问校长怎么办！女校长动了动身子说：“自己不带桌椅也可以，学校里可以配备一套，但是，那要除去学费以外再给学校两袋洋面才行！现在物价飞涨，谁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奶奶也就只好同意了！
晚上，奶奶对爷爷说起校长提出的条件，爷爷一听：“这学校穷疯啦！破桌子破椅子要两袋白面？”奶奶说：“我已经答应她了！不好再推辞了！”爷爷嘴里嘟哝着：“两袋白面！一袋面要两块大洋！比买一套桌椅都贵，哼！”（我小时，北平市场上的面粉全都是加拿大进口的“冰船牌”面粉，四十四斤一袋。）
第二天早上，奶奶送我去上学，同时叫福山扛了两袋面粉送到校长的办公室，从校长手里换来了一枚三角形的蓝底金字的“校章”，上面写着“北平市私立南门仓小学”，别在胸前，这才算办完了一切必要的入学手续。
奶奶带着福山走了！看着一切都陌生的环境，我心里怯怯的！校长带我到一年级的教室里，把我交给了一位年轻的烫发的女教师，安排我坐在第一排临近讲台的座位上。
每天早上到学校，学生必须按班级排队站好，在操场看升旗，那国旗当然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学生嘴里唱的国歌当然也是国民党的国歌了。
开始上课了，我才领略到那位矮小女老师的厉害！她说话嗓音实在是“尖厉”得要命，就像是用针扎你的耳鼓！和我差不多大的学生们都害怕她，不敢出声，可是这老师为了增加自己的威严，经常拿着那根藤条的教鞭狠命的“啪啪”用劲敲打我的课桌，吓得我眨着眼睛一下下的躲开，耳朵里只听见藤条在空气里滑动所发出的“嗡嗡”声！
有时不知为什么老师高兴了，在课堂上给大家讲“大鱼的故事”，在黑板上画一条大大的鱼，讲得眉飞色舞，一堂课下来那些语文、算术就不知什么时候再说了。
不管老师讲什么，我一概不听！反正我也听不懂！便自己在算术本子上画“小人儿”！老师收取作业，我便把“小人儿”交上去，等发下了作业我再接着画！老师也根本不管！不知女老师她看到了没有。
除去语文算术课是“主科”以外，每星期还安排了许多“副科”，这些副科有的我很喜欢，有的我却对它恨之入骨！
我喜欢的课程有：
说话课——让学生在课堂上讲一个故事。讲的都是一些神鬼狐怪，拉屎放屁之类的废话，以此来锻炼学生的说话技巧。
劳作课——安排学生在课堂上用刀刻字、剪纸、折纸、绳编之类的小技术，用来锻炼学生的用脑动手。
游艺课——在操场组织学生丢手绢、老鹰捉小鸡之类的一代传一代老掉牙的游戏……
还有我非常讨厌的课程：
大字课——每个学生必须带来毛笔、砚台、墨和水，在课堂上自己研磨“描红仿”（描红模子），等到一堂课下来，弄得满手满桌、满头满脸全是黑黑的墨汁，好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小鬼”！
珠算课——每个学生带来一把“算盘”，老师在黑板上再挂一把大大的算盘，教给学生使用珠算法。可是我一直弄不懂那一串串木头的“糖葫芦”和算术能有什么关系！
反正，那时年岁很小的我也不懂人为什么要去学校念书，花了家里许多的钱而让我去“活受罪”！好在学校里还有我喜欢的玩耍，也只好过一天算一天了。
有一次，瘦高的女校长来到教室，板着脸对大家说：“从今天开始你们的老师家里有事，放假三天，三天后再来上学！”学生们高兴得回了家去休假。
三天后，大家都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女校长在前边，后边跟了矮个子女老师一同来到教室，老师一出现，大家眼前一亮！——
新烫的头发油光水滑，苍蝇不敢爬！
仨仨俩俩头上血滴下，原来红插花！
闪缎的旗袍花朵密杂，腿短肥臀大！
娇羞的粉脸红口白牙，凶神又恶煞！
校长介绍说：“你们的老师已经结了婚！我们大家祝贺！大家鼓掌！”啪啪啪啪啪啪！接着说：“为了祝贺你们的老师结婚，请大家给老师送礼物，今天没带来的，明天一定带来，礼物不分大小，不分轻重，不分任何物品，请大家不要忘记！”说完，扭头对女老师点头一笑，转身出去了！这时大家才明白女老师的这一身打扮原来是新娘子的装束。
我放学回家去玩耍，哪里还记得送礼的事，早早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我当然空着两手去上学。课堂上，女老师开始“点名”，叫一个，答应一个！名字点完了，学生们还不知今天讲什么课程，却见女老师一下子窜起来坐到讲台上，翘起了二郎腿，另外一只脚正好踩在我的课桌上！我偷偷抬起眼皮看去，老师的那一双娇小的红绣鞋上绣了一只飞翔的凤凰。
老师发话了：“今天谁带了礼物？拿出来放在讲台上！”我这时才猛然想起没有带礼物！心里立刻七上八下，嘀嘀咕咕，就像犯了天大罪孽一般，不敢正眼注视老师！
后面的课桌响了一下，一个女生嗫嚅地走来把两个黄梨放在讲台上，咪咪摇摇的回去了；一个虎头的男生从手绢里倒出了一把葵花籽散落在桌面上，那葵花籽里还夹杂着两三个青红的枣子；又一个头上有虱子的长辫子竟然掏出了一块大大的“五仁月饼”……不一会，讲台上已经堆满了各色的东西，除了吃的东西，还有绢花、手帕、茶杯之类的“贵重物品”！
老师看看桌上的东西，又看看大家，已经没有人走到前边。她的脸便慢慢沉下来！拿起“教鞭”第一个走到我的面前：“你的礼物呢？”我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不知怎样回答，“哇”的大哭起来！女老师一见我哭，且年纪幼小，反倒打消了怒气，瞪了我一眼便往后边走去。我立刻收住眼泪，准备用手背去擦，后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啪！”我的眼里带着泪花回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家里极穷的“赖痢头”男生的确拿不出礼物被老师用藤条在他的手心狠抽！“赖痢头”没有哭，反而憋红了脸，用劲咬着下唇，被抽疼的手在自己的破裤子上来回摩擦！第二天，还是奶奶听我说了以后特意去买了半斤“桃酥”送给了那位讨厌的女人，我才没有受到什么“非人的虐待”！而那位“赖痢头”男生因为家里穷困，实在交不起学费在学期末便退学去了。
看了我的文章，年纪大的人是知道的，而年轻人可能不解——哪有老师大庭广众和学生要礼物，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光是老师结婚这样的大事，一年中遇到端午、中秋都要给老师送礼！哪怕是一粒糖果也可以用来表示对老师的无限“敬仰”，而老师则一律笑纳，表现得无上的天经地义和理所当然！不知道“先师”孔老夫子是否开创了这样的规矩！
我在小学校里念书不到两年的时间，所学的知识一知半解，头脑里仍然是“混沌世界”！爷爷奶奶看我实在无法“启蒙和修复”，便决定让我弃学回家，使我得以脱离“难过的煎熬”，重新回到家中去建立自己的幼年世界！

作者：五色土
原文载自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043c430100aaim.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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